韩子文一向跟他走一起,跟老师申请把座位换了回来,还坐在他前面。
没两天,钱多多也换回了原来的座位。
闻喜之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生活像现阶段这样圆满,喜欢的人回头是岸,好朋友都在身边。
转眼到了十一月,班主任吴悠宣布十一月份的月考取消,一月份的全省第一次统一模拟考提前到十二月,希望大家能够好好准备这次考试。
这消息一出,教室里一阵不小的骚动。
全省统一模拟考历来就传说为小高考,无论是考试严格程度还是试卷难易程度都跟正常高考没什么区别。
成绩稳定的情况下,模拟考的成绩就代表了高考的成绩。
眼下距离模拟考只剩下一个多月,大家紧张中又带着点儿期待,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到时候能考成什么样子。
闻喜之转头跟陈绥确定:“这次模拟考你会认真考吗?”
“当然。”陈绥单手支颐,浓眉微挑,“我每次考试都挺认真的。”
认真计算,怎么才能压分,能超过陈宜,却又不超过太多,让他看见希望,却又总是绝望至死。
“我的意思是,拿出你全部的实力。”闻喜之顿了下,把自己的那支派克钢笔跟他交换,“第一名的笔,给你,考个好成绩。”
“哦。”陈绥笑了下,拿着她的那支派克钢笔看来看去,“这是不是原本就是我那支?”
“上面有名字,你不会看啊。”
吴悠定制的奖品,每一支上面都刻有专属名字。
陈绥转动钢笔笔身,在尾端看见她的名字。
“行,给你个面子。”
这天晚上,第一节晚自习上到一半莫名其妙停了电,教室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整个学校都吵吵闹闹的。
教务办公室确认了情况,说是附近线路正在抢修,估计要十点左右才能修好。
十点晚自习都要结束了,那时候才来电有什么用,干脆给大家放了个晚自习的小假。
欢呼的尖叫声响遍几栋教学楼,猛兽出山似的,楼板被踩得“咚咚咚”地响,很像传闻中末日来临前的大逃亡。
突然的小假,家里并不知道,徐叔也不会这时候来接,而闻珩也不会这么早回家。
闻喜之心念一动,转头对正收拾东西的陈绥喊:“今晚一起玩?”
“?”陈绥眉心上抬,有些讶异,“玩?”
似乎觉得,她这么个只知道学习的人,突然主动提出要玩,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对啊,玩。”闻喜之不想管太多,只觉得像是被压抑了太久,想要释放,“你带我玩一晚吧,我自己不知道玩什么。”
陈绥盯着她看了几秒,低头确认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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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点半。
“行。”他起身,提着她的书包,把自己的东西也装进去,偏头示意她跟上,“带你玩。”
整个学校都在停电,世界陷入黑暗,教室后门的光线昏昏暗暗,看不太清他的脸,轮廓却依旧让人心动。
闻喜之一颗心疯狂乱跳,起身跟着他,好奇地问:“你要带我玩什么呀?”
“三个小时,够你玩的。”
陈绥单手提着她的书包搭在肩上,另一只手插在校服裤兜里,两天长腿随意迈着,却又走得莫名地拽。
粉色的书包在他手里竟也多出几分霸气,像桀骜不驯打架牛逼的校园杠把子去给小弟出气。
闻喜之落在他身侧后面小半步,默默看了眼跟他的身高差,悲哀地发现,她就是那个受了欺负只会回家跟大哥哭的小弟。
气场这东西,她总是软得没有。
几分钟后,到了地方。
闻喜之不解:“你带我来打球?”
虽然学校停了电,但今日立冬,恰好是农历十五,满月,月光皎洁,球场上竟算得上明亮。
陈绥低头看她:“不想打?”
“没有……”闻喜之咬了下唇,“只是我不会,可能打得比较烂。”
“啊。”陈绥拖着吊儿郎当的调子,“那正好衬托我的厉害。”
“……”
原来是这意思。
粉红色书包被放到篮球架后面的架子上挂着,陈绥很大方地过去跟旁边那个篮球场上的人借了个篮球过来,在地上拍了拍。
篮球弹起来,在他指尖快速地转着圈。
低头看她,眼里藏笑。
“叫声哥哥,我教你?”
“拿来吧你。”
闻喜之趁他不备手一抬拍掉篮球,篮球在地上弹着跳远,她边跑边追边喊:“等等我!”
陈绥笑死了,故意激她:“你怎么连篮球都跑不过啊?”
这话一落,闻喜之跑得更快,将滚远的篮球捡起就往回冲。
临到跟前,一个起跳,试图投篮。
她看篮球赛很会看,什么规则细节都懂,但不会玩,总觉得别人那么轻松就投进去了,自己离得近点应该也不是特别难。
哪知道这篮球一点都不听话,不往篮筐里落,偏偏撞到篮板上,弹回来,反倒要砸她脑袋。
闻喜之一看,吓得缩着脑袋弯腰就往旁边躲。
陈绥就在她旁边,胳膊一抬,五指张开,在她额头顶上几公分的距离堪堪接住那颗篮球。
游刃有余。
轻松闲适。
气定神闲。
手掌上扬带起的微风刮过脸颊,淡淡海盐薄荷香。一声撞击的闷响,闻喜之惊魂甫定,抬眼去看。
光线被遮挡住一点,陈绥抓着篮球,手背碰碰她额头:“吓傻了?”
“……”
是有一点。
但是好帅啊。
闻喜之抿抿唇:“你手疼不疼?”
“哐、哐、哐——”
陈绥在地上拍了两下篮球,扬手一抛,篮球稳稳当当进了篮筐,掉落在地,弹起来,滚回他脚边。
“不疼。”
那颗篮球被他弯腰捡起,塞回闻喜之手里:“先拍两下试试手感,然后再试着投。”
闻喜之照着他说的,试了试手感,然后目测了一下跟篮筐的距离,大概计算着抛物线的弧度和投球的力度,跳起来,球抛上去。
进了。
“哇!”闻喜之眼睛一亮,转头去看陈绥,“进了!”
“挺牛啊。”陈绥笑着,脚勾过来篮球,往上一踢,接住抛过来,“再投。”
闻喜之一连试着投了十颗球,进了七颗。
整个人都受到极大鼓舞似的,指挥着陈绥:“你站篮筐下面,来防我。”
“那你别想进球了。”
“你瞧不起谁!”
“这么明显,除了你还能有谁?”
“!”闻喜之急了,把球抛过去,“你来投,我来防你。”
“行。”陈绥接住球,在地上拍了拍,夜里漆黑的眸直直地看过来,要笑不笑的,“你可得防好了,撞倒了可别哭,到时候又赖我。”
“放!心!”
其他球场的男生陆陆续续走了,借篮球给陈绥的那几个男生跑过来跟他说,让他走的时候把篮球放球架上面就行。
“万一丢了也不好。”陈绥掏出手机,“把你收款码调一下,当我买的。”
男生挺不好意思的,推辞了几番,最后也就顺势收下了。
转眼间空荡荡的运动场里只剩下陈绥跟闻喜之两个人,篮球拍在地上回音仿佛都要荡两圈。
闻喜之看了眼时间,八点过,不早不晚。
但是四下无人,她心里有种很畅快的肆无忌惮,大声叫嚣:“开始吧,别打不过我!”
“你好拽啊。”陈绥笑着朝她勾勾手,“来,拦我。”
闻喜之朝他跑过去,张开双臂,随着他的移动左左右右地挡着。
张牙舞爪,背面看着像不让他玩的调皮妹妹。
没什么球德,一边恐吓一边诈他:“不准碰我!你要碰到我了!我要摔倒了!”
陈绥原地起跳,手腕一动,球抛出去,进了篮筐落地。
“闻喜之。”低头叉腰,戳她额头,“你赖皮啊。”
闻喜之转身跑去把球捡回来塞他手里,很不服气:“再来!”
陈绥又气又笑:“你还上瘾了?”
“这次我一定拦住。”
“得了吧。”陈绥上上下下扫她一眼,“跳起来还没我膝盖高。”
“不行,你快再投一次!”
“……”陈绥拍着球睨她,“就一次?”
“就一次。”
“成。”
陈绥低头拍着球,往后退了几步,摆摆手:“你过去点儿。”
闻喜之照着他说的往后退了点位置,摆出要拦他的架势。
月光在地上投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空荡荡的篮球场上夜风习习,篮球撞击着橡胶地面,一声一声地响着。
两人各站一方,对峙着。
陈绥边运球边像夜里的猛兽似的盯着闻喜之看,闻喜之专心致志地盯着他手里的篮球,势必要将他拦下。
较真的小孩儿。
陈绥颔首,唇角微翘。
猝不及防一个冲刺,闻喜之还没来得及反应,被他单手搂着腰提起来。
双脚腾空,左边心口贴着他的,心跳奇异地同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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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似乎有风声穿过,海盐薄荷香气一瞬间变得浓烈,视线拔高。
腰被紧紧箍着,贴着一具强劲有力又结实的身体,仿佛一个整体。
陈绥右手猛地往下一扣,篮球进筐,穿过白色网面,掉落在地。
“哐、哐、哐……”
篮球撞击橡胶地面。
他们在下坠。
失重的感觉。
闻喜之条件反射地抓紧他。
重新回到地面,有些虚浮的腿软。
身体往下滑,被他抓住,往上提。
呼吸滞后,此时才加了速,空气涌进来,大口大口喘气,惊魂甫定。
“我赢了。”
低低沉沉的声音自头顶落下,却又像是从她贴着的胸腔里发出来的,带着闷响的震动。
篮球不知道滚去了什么地方,停止了跳动,球场重新恢复寂静。
这寂静的夜里,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们。
皎洁月光在地上投出两道拥在一起的、被拉长的影子。
缓了一阵,闻喜之松开抓着陈绥校服外套的手,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叫我不准耍赖,你自己耍了。”
不像是委屈,更像是为了掩饰羞赧而强词夺理。
陈绥垂眼看她,笑得坦坦荡荡,丝毫没有羞愧之心:“嗯,耍了,然后呢?”
“你无耻。”闻喜之抬眼瞪他,“罚你。”
“哦。”陈绥笑得更明显了,“你要怎么罚我。”
“你还笑!”闻喜之拍了他一下,“罚你过去跑一圈。”
陈绥脱了校服外套往她头上一盖,当真转身去足球场外环的橡胶跑道上跑圈。
闻喜之把头顶上的校服扯下来,抬眼看。
空旷无人的偌大一个球场,月光下,她的少年迎风自由奔跑。
夜风将他的校服T恤吹得鼓起来,变换成各种形状,而他却没有因此被束缚半分。
她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很强烈的直觉——
他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这感觉真让人心情不妙。
闻喜之郁闷地呼出一口气,取下自己的书包往足球场那边走过去。
足球场和篮球场中间的分割线中央是升旗台,她走过去,在红旗下靠着旗杆坐在地上。
陈绥很快跑完一圈回来,弯腰撑着两边膝盖低头看她:“跑完了。”
“你等下。”
闻喜之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来翻去,被塞得太满,在最底下找到小巧的保温杯,晃了晃,还有水。
拿出来,拧开盖子递过去:“喝吗?”
陈绥接过去,仰头,嘴唇没有碰到瓶口,往里倒,喝了一大口,还给她。
闻喜之把瓶盖重新拧好放回书包,看了眼时间,九点。
还有一个半小时。
“这惩罚对你来说也太轻了。”
她又开始耍赖。
“再罚你给我唱首歌。”
“操……”陈绥低骂,“你得寸进尺啊?”
“不然我举报你。”
“?”
“你刚刚……”闻喜之咬咬唇,有几分羞赧,“抱、抱、抱我了。”
越说声音越小:“告、告你想跟我早、早恋。”
“得,打住。”陈绥揉揉太阳穴,“我一听这词儿就头疼。”
弯腰提起她书包搭在肩上,偏头示意她起来:“走两圈?”
“噢……”闻喜之把他的校服外套抱在怀里,起身跟在他身侧,“那你唱不唱啊?你唱歌好听吗?”
“想听什么?”
闻喜之回想起他刚刚自由如风奔跑的样子,转头看他:“《明明就》会吗?”
“很久没唱了。”陈绥掏手机找伴奏,“我得听着调子,免得跑调。”
闻喜之也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往前跑两步,转过身跟他面对面倒退着走:“我得录下来。”
“啧。”陈绥没阻拦,鼻孔里哼出声笑,“无聊。”
伴奏响起。
镜头里,月光下那一张脸依旧完美到无可挑剔,深邃双眸映着月光,朝着她看过来。
她一步步倒退,而他一步步逼近。
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来,融进月色里,无线温柔,像心尖上在化雪。
这是闻喜之第一次听他唱歌。
唱进她耳朵里,落在她心上,却又不尽是欢喜——
选择这首歌的时候,并没想起,歌词这样悲伤。
“你的某些快乐,在没有我的时刻,中古世纪的城市里,我想就走到这儿。”
“海鸥不再眷恋大海,可以飞更远。”
听着这歌词,有点走神,脚下没注意,绊了下。
陈绥比她反应快,在她摔倒之前三两步跨过来,一把将她拉住。
“好好走路。”
他拽着她手腕,把两人的位置对调,让她看着路走,倒退的人变成了他。
闻喜之重新点开相机,镜头里他一直在倒退,在离她远去。
她一直朝着他的方向前进,可他们中间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两三步距离。
那距离横在中间,像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无法靠近。
从学校里出来,十点,距离徐叔来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家里一直没有打电话过来,所以,闻喜之想,闻珩应该没有回去,他们确实是不知道今晚不上课的。
这剩下的半小时,她去看了砣砣。
砣砣现在已经长得很漂亮了,也不像从前那么对所有人都敏感到极度警惕。
它像普通狗狗那样亲昵地跟闻喜之互动,跟陈绥一起送她回到学校校门口。
徐叔还没到,闻喜之跟陈绥挥挥手,往前走,以免徐叔到了校门口看见学校没人产生怀疑。
陈绥牵着砣砣立在原地看着她离开。
少女纤瘦的背影越来越远。
她没有回头。
第一次全省统一模拟考定在2014年12月25、26号两天。
周一那天22号,冬至。
陈绥没来上课。
从他说出那句“没打算再逃课”以后,这是他第一次逃课。
闻喜之发微信问他为什么没来学校,在下午才收到他的回复。
CS:【冬至快乐,晚上出来看烟花?】
闻喜之以为他疯了:【有课啊今天。】
CS:【逃了。】
闻喜之:【……】
过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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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S:【来吧,我请你看。】
闻喜之不解:【你请我?什么意思?】
CS:【我放的。】
闻喜之觉得他是真的疯了。
难不成模拟考临近,他压力太大?
但无论如何,闻喜之没办法拒绝。
没有逃课,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跟老师请了假,按照陈绥发来的时间地点过去。
还在去年除夕夜看烟火秀的明江边,陈绥早已等在那儿。
没穿校服,黑色冲锋衣,黑色裤子,白鞋,倚在江边围栏抽一支烟。
青烟白雾被江边夜风吹散,模糊他英俊侧脸。
江边轮渡鸣笛,对岸灯火通明。
一切美好的景做他的陪衬。
他像在这世间,又不像。
闻喜之感觉自己的心狠狠动了下,拉紧衣服朝他走过去。
“干嘛突然要放烟花啊。”
陈绥把烟灭了,弯着唇角笑了下:“我想放就放,还需要什么理由?”
“可今天有课啊。”
“我做事还挑时间?”
“……”
“走了。”陈绥在她后脑勺压了下,“先吃个饭。”
那天的晚饭在江边大厦顶楼的旋转餐厅吃的,无论是餐厅的氛围还是食物的色香味,亦或是窗外的江景,都没一处能让人挑得出错。
那本该是个很浪漫的夜晚,但闻喜之总隐隐觉得不安:“你该不会是紧张吧?就一次考试而已,平常心对待就好了。”
“说什么玩意儿。”陈绥嗤笑,“你也太小瞧我了。”
“那你干嘛——”
“我想,所以干,没有为什么。”
“……”
不知道一天到晚到底在拽什么。
从餐厅下楼来,陈绥看了眼时间。
“还有两分钟。”他说,“你要不要拍个照什么的?”
“拍烟花?”
“拍我也行啊。”他开着玩笑,手插在兜里,很风流写意的模样,“我长这么好看,拍我多有意思。”
“你有什么好拍的。”闻喜之嘟囔着,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拍张合照吧,我感觉我更好看一点,拍出来比比。”
陈绥笑死了:“行。”
闻喜之往他身边凑近些,矮他一个头,看着镜头微笑:“我喊三二一就拍,你自己准备好。”
“三、二、一……”
一字落下的同时,陈绥左手搭上了她的肩,虚虚揽着,低头凑近,下巴抵着她额头。
而她,按下快门。
“砰砰砰!”
烟花升空绽放。
绚烂花火绽放夜空,一同入镜做陪衬。
轰鸣的烟花绽放声里,闻喜之心跳剧烈,难以置信,刚刚那一刻,陈绥的靠近。
亲昵如情侣低头安抚依偎。
即便那瞬间很短暂。
她没敢多想,也没敢问,转过身,跟他并肩站着,安静地抬头仰望夜空中的烟火。
这场陈绥放的烟火秀。
有可能,是为她放的。
“什么时候再一起看场烟花?”
原来就是现在。
烟火秀接近尾声时,陈绥低头按着手机。
感觉到外套口袋里手机好像震动了下,闻喜之摸出来看,发现收到一条微信转账。
CS:【微信转账,请收款:5000,备注:妈妈的爱。】
闻喜之诧异地望向他:“什么意思啊?”
“我妈去世以前给我买了份保险,每到五年会给我打一笔钱,5000,这份保险的名字叫妈妈的爱。”
“可是……”
为什么给她啊……
“每一个第五年的冬至,我都会收到这笔钱,下次还给你。”陈绥按着她的脑袋转回去,“看我干什么,看烟花。”
心里发酸发胀,脑袋也是懵的。
闻喜之不太懂他的意思。
他是在跟她告白吗?
他妈妈给他的爱,现在开始,他都要送给她了吗?
闻喜之小心翼翼地,颤抖着手指点了确认收款。
那……她以后一定会好好爱他的。
全省模拟考,高一高二要放假两天腾出教室做考场,从考前一天下午第二节课结束就开始闹腾。
陈绥今天又没来上课,闻喜之担心他真的紧张,给他发消息问了几次,他说下午来。
高一高二的太吵,吵到她课间根本没办法认真学习,干脆摸出手机跟自己的主治医生聊天:【还是没好,一吹凉风就流泪。】
陈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考第一的话,跟你许个愿?”
主治医生回了一张图片过来。
闻喜之点开图片,头也没抬:“你当我是菩萨?”
“是啊,女菩萨。”陈绥在旁边坐下,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子,“行不行?”
“你要许什么——”
闻喜之转头看他,顿住,眉头皱起来:“大冬天的,你穿件白衬衫就来?疯了吧!”
陈绥靠在墙上,扯了扯肩头的布料,撩着眼皮看她:“不好看?”
“这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吗?这么冷的天,你不怕感冒啊?明天要考试了!”
“哦。”陈绥挑眉,无所谓地笑了下,“你担心我啊?”
“我担心你感冒了传染给我!”
安静两秒。
陈绥看着她,忽地笑了:“不会。”
一起上了一节课,老师宣布最后一节课不上了,让大家自由活动,早点布置好考场。
几个人围在前面讨论问题,半天没有得到结果,转身向闻喜之求救,把她叫了过去。
她拿了支笔走,笔记本留在课桌上没有收。
陈绥塞了两个盒子在她课桌里,抬头,看见她的笔记本。
隐约记得,好像是第一次小组比赛的奖品,而这本,原本是他的。
不知记错没有,他翻开扉页想确认下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一打开,就看见,在他的名字旁边,除了吴悠的那句寄语,还多了两行娟秀的笔记——
1:跟陈绥一起考上京大。
2:跟他一起去看日出时的国旗升起。
喉头忽然一哽。
他掏出手机,拍下这一页。
起身,看了眼被同学包围讲题的那道背影,默默离去。
学校里正热闹,大家忙着布置考场、讨论难题,课桌椅在地板上拖拽,发出刺耳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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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在播放流行歌曲。
是那首周杰伦的《暗号》。
闻喜之讲完题,下意识回头看陈绥。
没见踪影。
这么快就跑了。
她没多想,出了教室去洗手间。
陈绥走至楼下,忽然回头。
三楼走廊上一道他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的背影。
他停下。
也许一秒,也许两秒。
那似乎是个很短暂的瞬间,又像是很漫长的一个过程。
他抬头,大声呼喊她的名字:“闻喜之!”
走廊上,那道背影停下。
闻喜之回过头。
精准地,在楼下捕捉到他的身影。
南华的冬日,难得的一个晴天。
夕阳即将落下。
最后一抹斜阳余晖落在穿白色衬衫的少年身上。
脊背挺直,肩宽腰细,气质干净出尘。
像是夕阳与明月的交汇。
夕阳下。
陈绥看着她。
他原本是一个很酷的人,即便告别也都无所谓地双手插兜,心情没人能左右。
只是在这一刻。
他抽出双手,慢慢倒退着。
似乎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有点不太自在。
两条胳膊在身侧,往上抬了抬又放下。
最后,双手握拳又慢慢松开。
他抬头看着闻喜之。
微微笑着。
两条胳膊终于抬起来,弯着,在头顶比了一个心。
然后。
他退出了她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陈绥:哥走了
沂沂来了呜呜呜呜呜呜呜T^T
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53章起风
最后一缕夕阳余晖消失。
广播里,周杰伦的歌声还在响——
“你停止收讯号,我开始搜寻不到。”
闻喜之眨眨眼,教学楼下已经不见陈绥的身影。
一种难以形容的失落感弥漫上来。
脑海里再次播放了一遍刚刚夕阳里的画面——
陈绥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衬衫,那样潇洒又拽酷的一个少年,略显生涩地冲她比了个心。
类似于表白。
或者,更像是直接示爱。
她想,自己应该激动、欢喜、羞涩,亦或者,担心被学校领导发现而忐忑。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像什么东西从胸腔里消失了的感觉。
空了一块儿,不知道缺了什么,因此,也无从填补。
是想多了吗?
应该是。
闻喜之想起前天冬至的晚上,他们一起在江边大厦顶楼的旋转餐厅吃晚饭,也想起他们一同合照,一同看烟花绽放。
甚至,他把他妈妈的爱也给了她。
也许,他就只是单纯地冲她比了个心而已。
闻喜之压下心里奇怪的想法,去了洗手间。
再回到教室,大家已经开始布置考场,班长在喊大家把所有的东西都要拿走,一张纸都不能留。
她回到座位,将桌面上的东西收了收,低头去拿课桌里的东西。
手一伸进去,摸到四四方方的两个盒子。
顿了下,低头往里看。
两个盒子都拿出来。
一个白色,一个黑色,像是礼品盒。
陈绥放的?
闻喜之打开其中一个,心口一滞。
黑色的礼盒里,安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银制的戒指,镶嵌了一朵山茶花。
她拿起来细细端详,山茶花好像是可以活动的。
试着转动两圈,山茶花被取了下来,露出一小截像尖刀一样的东西。
轻轻用指尖碰一下,很锋利,差点割手。
闻喜之有点没看懂。
这是藏了个暗器给她?
总不能是想伤害她吧?
将戒指放回去,合上盖子,她又拿起另一个白色的盒子打开看。
细细的金链,坠子是一弯月亮,镂空的,晃荡的时候里面有东西在动。
闻喜之凑近了看,看不清里面是什么,试着放在耳朵边听,周围嘈杂,也听不出里面有什么动静。
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再次漫上来,她不懂为什么陈绥会送这么两个东西给她。
“平安夜快乐平安!”
钱多多抱著书从她旁边跑过去,丢下这句话。
嗯?
闻喜之一下反应过来,今天是平安夜,明天是圣诞节,难道戒指和项链是礼物?
这么一想,似乎就不奇怪了。
第二天是模拟考,闻喜之没有临时抱佛脚的习惯,晚上吃完饭洗完澡,将考试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就上床酝酿睡意。
好一阵都没睡意,反倒越来越精神。
一翻身,看见床头柜上放的那两个礼盒,坐起来拿在手上看。
想了想,她不仅没给陈绥送礼物,似乎连句祝福也没说。
有点不太礼貌。
闻喜之摸过手机,打了好大一段字,想想又觉得矫情,全都删掉,只发了一句:【平安夜顺绥平安。】
故意打错一个字,制造话题。
等了好一会儿,陈绥没有像往常那样很快回复她,不知道是不是睡了。
也许在复习?
又等了一小时,已经晚上十点半,陈绥依旧没有回复。
闻喜之不开心,也有点担心。
想给他打电话,又怕影响他学习和休息。
他这两天看着状态不太对,可能在为了考试紧张,还是等考试结束再说好了。
模拟考的考场位置还是按照考试成绩来的,闻喜之跟闻珩排在第一考场,前后座的位置。
陈绥上一次月考缺考,闻喜之猜想,他应该在最后一个考场。
闻珩向来不会待满考试时间,一到可以提前交卷的时间就交了试卷走人。
闻喜之不像他那么嚣张,即便早就做完试卷,也会认真检查,直到考试结束。
两天模拟考很快结束,学校给放了周六周日两天假休息,大家都跟解放了似的,交卷铃声一响,迫不及待走人。
闻喜之回到家,把东西放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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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这两天都没带去学校,此时拿起来看,陈绥依旧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虽然以前他也不怎么主动发消息给她,看起来像是不太喜欢用微信聊天的样子,但每次她发消息他都会回复。
有时秒回,有时慢一点,但也绝不会像这次,两天都没有反应。
难道没看见?
闻喜之想了想,又发一条过去:【考试考得怎么样?】
孟佩之在楼下催吃饭,吃饭不准玩手机,她也不好一直等陈绥回消息,最后再看了一眼,把手机放回去。
此时的南华机场。
广播里在催促着旅客尽快检票候机,距离航班检票截止时间只剩下几分钟,行人匆匆忙忙穿梭。
候机厅里,一侧的座椅上坐着个很有气质的老太太,打扮素雅,气场却有些偏冷。
可能是身体不太好,面容瞧上去缺点红润的气色,手上一串佛珠,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在她身侧,坐着个高大英俊的少年,一身黑色打扮,冲锋衣的拉链拉到了顶端。
少年双腿张开,坐姿随意又散漫,透出点不羁的气质。
别的人都在玩手机,他却安安静静地坐着,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在等什么。
忽地,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下。
像是整个人忽然被按了播放键似的活过来,他的注意力全到了手机屏幕上。
不知看见了什么,唇角微微翘着。
仿佛在笑,却又像是没有。
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阵,像是在思考什么,眉心拧着。
片刻后,他什么也没做,锁了屏。
时间缓慢地流淌,可也不过才不到十秒,他重新解锁手机屏幕,盯着什么看了好一阵。
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他转头看了眼旁边闭目养神的老人,悄悄起身,走到一旁候机厅的巨大落地窗边。
应该是拨了一通电话,手机放在耳边。
闻家别墅二楼,搁在床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微信来电铃声响了一声又一声,却被柔软的被子减弱了声响。
偌大的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只剩下手机铃声荡起回音,一圈又一圈。
直至电话铃声终结,手机的主人也未曾听见。
候机厅内。
身穿黑色冲锋衣的英俊少年拿下手机,看着那通未被接听的电话,垂着眼眸,愣神良久。
广播里在催登机。
他关掉手机,转身去扶座椅上的老人:“外婆,走了。”
这顿晚饭很丰盛,比以往都要丰盛。
孟佩之说是两天考试累坏了,给补补。
闻珩没怎么吃,时不时看一眼闻喜之。
“你看我干嘛?”闻喜之被他看得有点发懵,“有话就说。”
“看你两眼还不行了。”闻珩夹了只虾放她碗里,“多吃点吧你。”
“无事献殷勤。”
“给你献你就受着。”
“……无聊。”
心里一直记挂着发出去的微信,闻喜之没有吃太多,提前下桌:“我吃好了,上楼去对答案。”
闻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楼梯转角,不装了,筷子一放:“我也吃好了。”
起身走人。
他这样不讲规矩,闻润星难得没生气,默默放了碗筷,脸色有点沉。
孟佩之叹气:“这姐弟俩……”
又转头看闻润星:“他走了?”
“嗯。”闻润星看了眼楼上,“走了。”
“要让之之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她那么听话,估计也不会跟我们闹,可能只会自己躲起来哭。”
“哭一哭就好了,难道你还真能看着她十六岁谈恋爱?这年纪的恋爱有几个靠谱的?”
孟佩之看着一大桌没怎么动的饭菜,把筷子放了,又是一声叹气:“那小孩我瞧着还挺有担当的,就是家里乱了点儿。”
闻喜之跑回房间,迫不及待拿起手机,看见陈绥的未接来电那一刻,内心愁闷郁结通通消散,只剩下欢喜。
她不再满足于只发消息给他,冒着可能会被家里人发现的危险,躲到卫生间里回拨电话过去。
一声、两声、三声……
一遍、两遍、三遍……
没有被接听。
难道又去忙了?
闻喜之发消息跟他解释:【刚刚在吃饭,今天的晚饭开得有点早,手机放在楼上,没有听见你给我打电话。】
然后,这一整晚,她都用来等他的电话和微信。
好像做了一整晚光怪陆离的梦,叫人冒冷汗。
闻喜之从噩梦中惊醒,窗外的天还没亮。
心里一直记着在等陈绥的电话和微信,迫不及待地又拿过手机查看。
空空如也。
他没有任何回应。
是睡着了吗?
还是又身体不好了?
那天他只穿了件白衬衫,该不会冻感冒了?
闻喜之在心里给他找着各种理由,设想了很多可能,生气他不搭理自己,又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
这个觉是彻底睡不下去了。
一直熬到天亮,匆匆吃了早饭,借口要跟同学出去逛书店出了门。
今天孟佩之意外好说话,竟没有多问什么,只叫她在外面逛街注意安全。
目的地十分清晰,是极光。
不知是不是时间太早,没有开门。
闻喜之在围墙外面徘徊了会儿,决定不吵陈绥睡觉,转而去找砣砣。
砣砣在狗屋里待着,见她来了立即爬起来冲她呜呜呜地叫着,很委屈的样子。
“你怎么啦?”闻喜之蹲下,摸摸它的头,“是不是陈绥没有给你喂东西吃?”
“汪汪……”
闻喜之转头看旁边的餐盘,水和狗粮都还有,跟往常的不一样。
陈绥喂狗粮向来都很适量,不多不少,不会剩,可今天却剩下了。
看起来有点奇怪,但又好像不是很奇怪。
没有牵狗绳,闻喜之也不敢带着砣砣走太远,就在巷子里遛了会儿,让它自己去玩。
重新回到极光,大铁门依旧关着。
闻喜之看了眼时间,已经上午十点半。
这时间,即便陈绥是在睡懒觉,她也打了电话过去。
和昨晚一样,打了几遍都没有人接听。
闻喜之走近了看,这才注意到大铁门是从外面锁着的,而不是从里面。
也就是说,这里面根本没有人。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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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慌。
陈绥会去哪里?
找他外婆?
又住院了?
回了他爸家?
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种可能,闻喜之找到了韩子文。
之前从岭安雪山回来后,韩子文就加了她微信,但他们从来都没私聊过,此时她顾不得打扰,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韩子文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又和身后的声音重合:“之之同学。”
闻喜之转过身,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串钥匙,没有多余的客套,直白地问:“陈绥呢?”
“绥哥他……”韩子文目光躲闪,“他出国了。”
闻喜之一怔。
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什么?”
韩子文觉得有点残忍,但还是重复了一遍:“绥哥出国了,昨天下午的飞机。”
“不是……”闻喜之抿了下唇,还是不敢相信,脑袋里一片空白,“你开玩笑吧,他都没跟我提过这事儿。”
明明前两天,他们还一起度过了一个很浪漫的夜晚,前天下午,他还送了她礼物。
他从未提过,他要出国。
看着她的反应,韩子文于心不忍:“他不跟你说是因为……”
“因为什么?”
韩子文挠挠额头:“没什么,你要去打会儿台球吗,孙一鸣一会儿也要过来,让他陪你打两把?”
闻喜之忽然间没了反应。
好像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呆呆地“哦”了声:“不了吧,我就是看他一直不回我消息,以为他出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
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像呼吸衔接不上似的猛地停顿了下,喉头被哽住。
眼眶里泛酸,却还是笑了笑:“那他没事就行,我先走了。”
没有给韩子文更多反应的时间,说完这句话就离开。
冬日里的风好凛冽,让人眼眶里被刮得生疼。
巷子口,路过的小孩儿转头跟妈妈说:“那个姐姐在哭。”
谁在哭?
闻喜之摸摸脸,一手的泪。
原来是她。
忽然就想起来,第一次遇见陈绥。
她不过是被风吹了眼睛,流了两滴泪,那个原本满身戾气的凶狠少年误以为是脸上的伤吓到了她,不顾疼痛用口罩遮住伤口。
戾气收敛,他的眼里藏着痞气的笑,吊儿郎当地喊她妹妹,给她纸让她擦眼泪。
明明是那样一个混不吝的人,却总是在她哭的时候变得好温柔。
闻喜之不相信他是真的出国了。
她不相信他离开连再见也不肯说。
也许他出了什么事,躲了起来,暂时不想跟人交流,等他处理好了,他就会出现。
闻喜之惯常是个会替别人找理由的人,尽管这理由很烂很蹩脚,但除此之外,她不知道用什么来安慰自己。
或者说,还有谁可以安慰自己。
她能跟谁说?
谁也不能。
两天短暂的假期,闻喜之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眼泪早在回家之前就已经擦干净。
只是擦眼泪的时候,她不停地想起陈绥,越想眼泪就越流个不停,擦了好久,眼睛又红又疼。
怕被家里人发现,一直在外面待到晚饭时间才回去,中途还去看了部喜剧电影。
假期结束,回到学校上课,旁边的座位一直空着。
她每天都会将那张课桌擦得很干净,每次做的笔记和整理的重点也总是复印一份放进去。
每天早上去学校,她都起得很早,总期盼着,也许今天陈绥就会出现。
偶尔她也看着他的座位发呆,会担心他是不是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这么久都不见好。
原本,她应该不会像现在这般失落。
从前陈绥也经常很久都不会来上课,有时候好不容易来了,也总是很快就走。
可是,就在他这次消失之前的两个月,他每天都会来到教室陪她一起上课。
他们朝夕相处,一转头就能看见彼此。
他说巷子口有家早餐店做的早餐特别好吃,每天早上都会给她带一份放在课桌上。
有时是热腾腾的豆浆和米糕,有时是鲜香的小笼包和甜糯的银耳汤,有时是煮得特别入味的卤蛋。
每次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的别扭,什么“老板说我长得帅送我的”“老板没零钱找不开便宜你了”“今天心情好赏你了”……
似乎承认是专门为她带的是很为难的事。
有时他无聊,下课后趴在桌上,侧脸对着她,手里拿着笔戳戳她胳膊,调子懒洋洋地喊:“之之同学,讲个题呗。”
她认真地给他讲题,他却听得很敷衍,要么盯着她的头发说一句“你头发乱了”,要么说“你眼睫毛怎么长的还挺好看”,要么就是“你今天涂唇膏了吗看着亮亮的”……
完完全全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也有的时候,下课他趴在课桌上睡觉,漂亮的后脑勺对着她,胳膊肘伸到她的课桌上,霸道地不让她学习。
要么就侧面对着她,总让人感觉他睡觉也在盯着自己,浑身都不自在。
他有一副白色的有线耳机,平常耳机线总是乱成一团,两下解不开就不耐烦,然后丢给她:“帮我解一下。”
乱乱的一团线被她很轻易地解开,一只耳机被他塞进她右边耳朵,他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真厉害,勉强让你分享我的耳机。”
那些从单边耳机钻入右耳里的歌还句句清晰,声尤在耳,跟他身上的海盐薄荷香气萦绕在一起,构成她十六年人生中,最浪漫难忘的秋末冬初。
只是,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
他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
也许,只是她幻想出来的一个人。
元旦假期结束,模拟考成绩出来。
成绩单拿到手上,第一名江山易主。
那名字仿佛很熟悉,却又显得陌生。
陈绥。
闻喜之轻轻触摸着那两个字,一时有些恍惚——
原来这个人真的存在,并不是她幻想出来的人物。
教室里吵吵闹闹,闻喜之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能精准地在那些乱糟糟的声音中捕捉到关键字眼。
“哇靠!陈绥跟闻珩并列全校第一?”
“陈绥也太牛逼了吧!他明明都不怎么来上课!”
“陈绥真的绝了绝了绝了!”
……
人人都在震惊他的优秀,像她曾幻想的他回头是岸后的盛况。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圆满了她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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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放学,闻喜之再次去了极光。
这条小巷似乎还是一样寂静,极光依旧灯火通明,大铁门上招牌霓虹灯依旧闪烁。
一切都没有改变。
唯一的改变,是她不会再在这里看见陈绥。
他不会再穿着那套蓝白色校服倚在墙边,偏头看着她笑,喊一声:“闻大小姐。”
不会坐在墙头,朝她怀里砸来两朵漂亮的山茶花。
不会对她说:“你要做今晚唯一的客人吗?”
不会请她进去,带她坐在屋顶给她讲故事。
不会说要伺候她,亲自做饭给她吃。
他好像,真的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晚的夜宵闻喜之没有吃。
洗完澡躺在床上,枕头边放着模拟考的成绩单,陈绥的名字就在第一行,在她的名字上面。
他们紧紧挨着,一前一后。
每次的成绩单他都是要来领的,这次却没有。
闻喜之才终于确定,他真的离开了。
他走得悄无声息,只留下了轰动全校的第一名的传说。
他满足了她的幻想,离开了她的世界。
可是,他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离开连再见也不肯说?
是因为那天下午,他问自己考第一名的话能不能许个愿,而她却语气不好不够温柔吗?
他是不是生气了?
可是,她明明不是那样的人的。
她对谁都很温柔,很好脾气,很好说话。
她一直懂事听话,可以受委屈,可以牺牲自己顾全大局。
她以为,在他面前她可以随心所欲,他可以包容自己的一切。
她试探他的底线,而他的底线总是对她不断降低,从不真的生气。
她对他任性,对他不讲理,对他耍赖皮,他也总是又气又笑,却还是随了自己的心意。
她以为,他是唯一一个不需要自己懂事听话的人,他会一直这样。
但现在他走了。
一定是因为自己太过分。
闻喜之在被子里蜷缩起来,牙齿咬着手指,泪流满面,不敢哭出声音。
她想,如果那天下午,她没有对陈绥那么凶,如果她可以温柔一点,夸他穿白衬衫真好看。
也许,他会和她说一声再见的。
那时,她一定会问:“我们还会再见吗?”
再见的时候,你会喜欢别人吗?
作者有话说:
陈绥:会,不会
沂沂来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章就先写到这里吧
还是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54章起风
2015年1月23号,凌晨刚到,闻喜之的手机就开始“噔噔噔”响个不停。
像是商量好以后统一群发的祝福消息不断闪入——
【生日快乐!】
闻喜之拿过手机一看,才发现已经零点,今天是她跟闻珩的生日。
十七岁的生日。
正准备回消息,房间门被敲响。
闻喜之走过去开了门,闻珩提着个纸袋递过来:“就知道你没睡,有必要那么用功吗。”
“刚打算睡了。”闻喜之扶着脖颈捏了捏,视线落到他手里提着的纸袋上,“生日礼物?”
“不然?”闻珩又把纸袋往她跟前递了递,“特意选了很久,不用太感动。”
“噢……”闻喜之接过来,“谢谢,等一下,我也有礼物要给你。”
给闻珩的生日礼物是国庆就挑好的,那会儿有时间,逛了很久才买到,一直放在书桌上。
闻喜之转身去拿过来给他:“生日快乐。”
“嗯。”闻珩打量着她的表情,“生日快乐。”
闻喜之握着门把手打算关门:“那没什么事就——”
“等会儿。”闻珩抵着门没让她关,“还有个东西……”
他说着,抬起手,五指握拳,拳心朝下:“手伸出来。”
“干嘛?”
“让你伸出来就伸出来。”
“……”
闻喜之伸出手,摊开手心,闻珩放了个川剧变脸小人儿在上面。
“路上看见的,挺好玩儿,送你了。”
“这是什么?”闻喜之拿起来看,小人儿的脑袋是可以活动的,往下一滑就可以变张脸,唇角忍不住翘起,“还挺可爱的,谢谢。”
“我就知道。”闻珩得意挑眉,“幼稚鬼就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
“……”
嘴那么欠。
这一天,闻喜之收到了很多祝福。
她脾气好,长得漂亮,家世好,对同学友善,人缘一向不错,只要有她联系方式的,基本都会发来一条“生日快乐”这样简单的祝福。
在这之前,她也曾幻想过,这一天会怎么度过。
那是她少有地对生日产生期待——
她想,如果能收到陈绥的生日祝福,那真是一件很美好很美好的事情。
可惜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她却唯独没收到他的一句“生日快乐”。
晚自习结束后,闻润星和孟佩之准备了一个很小型的生日晚宴,只有自己家里几个人参加,蛋糕买的是双份。
闻喜之不是个喜欢发生日动态的人,往常也很少发,但这天却特意拍了蛋糕的照片发到朋友圈——
十七岁会更勇敢【图片】
她不知道陈绥会不会再用这个微信号。
但是,她想,如果他看见了这条动态,知道了她的生日,也许……
可是,没有也许。
直到新的一天零点来临,这一天彻底结束,她也未曾收到他只言片语的祝福。
睡不着,有些口渴,房间里水已经喝完,闻喜之放下手机去楼下喝水。
刚走到楼梯转角,听见孟佩之小声问:“这个礼物真的不给之之吗?会不会不太好?”
不知道是什么礼物,但直觉应该有什么不能让她听见的秘密。
闻喜之停下脚步,靠在墙上偷听。
闻润星思考片刻,坚持不给:“先收起来吧。”
“可是……万一那小孩儿问之之收没收到怎么办?”
“不会。”
“你确定吗?”
“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那好吧,我先好好保管起来。”
脚步声响起,闻喜之飞快地躲回去。
片刻,闻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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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和孟佩之去了楼上,脚步声消失,一切归于寂静。
闻喜之喘着气慢慢顺着墙滑落在地。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呼吸,捂着心口的位置,眼眶渐渐湿润,埋进膝盖里。
尽管没有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但却在一瞬间确定,那个“小孩”是谁。
她一直在想,陈绥毫无征兆突然离开的原因。
也一直以为,家里父母对她早恋的怀疑和控制也就只到晚上接她放学回家。
不停地幻想着,只需要等高三结束,和陈绥一起考上京大,一切就都光明璀璨的生活。
但是,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父母,自己喜欢的人,他们默契地达成了某种协议——
某种不考虑她的意愿、把她排除在外、抛弃她的协议。
他们配合那么好,没有任何人露出蛛丝马迹。
这瞬间,她感觉到被背叛。
自己在前面畅想未来,一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不知什么时候起,完全信任的人已经在预谋离开。
闻喜之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这条路没有人再陪她一起走。
她哭过了,没再下楼去喝水,就像任何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回到房间里。
从柜子的角落里找出来那个最喜欢的收纳箱,里面装着她最喜欢的人送的东西。
他留给她很多东西。
做成干花的两朵十八学士,未用完的OK绷,印着他名字和生日的银指环,写着他名字的笔记本,刻着他名字的派克钢笔,他送的山茶花戒指和月亮项链……
以及,不能被放进收纳箱的、被他牵过手、拥抱过、“亲吻过”的她。
最后,她取出那条月亮项链,套上脖颈。
月亮吊坠被她握在手心,放至唇边轻轻一吻。
松手,月亮贴着心口。
这一年的寒假很短暂,来得也很晚。
闻喜之每天上午和晚上学习,下午就去看看坨坨。
坨坨还住在从前榕树下的那个狗窝,每天喂它狗粮的人变成了韩子文。
南华的冬天很冷,坨坨每次见到她都要往她腿边蹭。
她总是蹲下摸摸它的头,然后牵着它绕莲湖遛一圈。
莲湖广场和从前一样热闹,茶馆酒楼贵客满座,广场舞的音乐还是一样响,阿姨们笑得和往常一样灿烂。
编造悲惨故事要钱的人没有少,只是换了一批,闻喜之每天都会准备两张五块的零钱在身上,路过时就放进总也放不满的破瓷盆里。
拍婚纱照的人换了一对,但同样好看。
木头廊桥依旧一踩上去就发出沉闷的声响,鱼群总是被吓得逃窜,但是坨坨不会再冲着它们乱叫。
孔庙石像旁边的解签摊还在,还是去年那个人,认出她来,笑着问还要不要再来一签。
闻喜之牵着坨坨在原地看了半晌,说那就来一签。
竹筒竹签在摇晃碰撞中发出很清脆的响声,掉落一支上上签。
解签人笑着说一堆很吉利好听的话,各种祝福。
闻喜之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低头垂眼,看着那支上上签。
她只是在想,为什么去年第一次抽签,会帮陈绥抽到一支下下签。
那支下下签,是不是本来应该属于她,陈绥只是帮她挡了不好的事情。
不然,为什么他那么一个生龙活虎的人,后来总是生病。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除了她身边少了个人。
这个世界少了陈绥并不会有什么不同,也许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会对他的离开而耿耿于怀。
除夕夜,明江边依然有烟火秀。
闻珩去了西州外婆家过年,闻喜之留在南华。
微信小群里大家和去年一样讨论着要去看烟花,闻喜之也去了,只是下意识回首,发现身边并没有去年陪她看烟花的那个人,唇角的会在那瞬间笑僵住。
高三繁忙的学习生活让人忘却很多东西,也让人没时间去想很多事情。
转眼到了六月。
南华连连雨天,空气里都是潮湿的凉意。
短短两天的高考,结束这些年来为了学习奔忙的生活。
毕业合照那天,大家最后一次穿上校服,拍完照就四处拉着人在校服上签名,也不管平时关系好不好。
分别在即,好像什么恩怨都能一笔勾销。
闻喜之在高三这一年帮助了很多人学习,被大家争着抢着合影。
保持姿势好累,但她一直保持微笑的表情,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换了又换。
终于结束,一转身,看见孙亦荟立在一棵梧桐树下看着她。
“要合影吗?”闻喜之冲她笑了下,“不合我走了。”
然而孙亦荟却只是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准备离开学校时,闻喜之收到一件很特别的礼物——
陈绥签了名字的校服,冬夏各一件。
洗得干干净净,还散发着淡淡的、专属于他的海盐薄荷香。
韩子文将东西亲自送到她手上:“绥哥说……”
似乎不太愿意说后半句,他莫名停顿。
“你不想要的话就直接丢掉。”
闻喜之抱着陈绥的两套校服,内心很矛盾。
这感觉,不太妙。
他远在异国他乡,却托朋友转交了他的衣服给她,这看起来,很像是战死沙场后,托战友——
打住。
闻喜之及时停止胡思乱想,把那两件校服收好。
高考成绩出来,闻喜之如愿以偿考了很漂亮的分数。
闻珩是这一年的高考状元,高校招生办和记者们纷纷约见。
这些年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
她依旧优秀,也依旧,被闻珩的光芒所掩盖。
第一会被记得名字,而第二却只是那个第二。
尽管这些高校也纷纷向她抛出橄榄枝,尽管媒体们也将镜头和话筒分给她,可他们总也不忘记提一句:“闻珩的双胞胎姐姐。”
再没有谁,会像陈绥那样,从一开始,夸她就只夸她,只夸闻喜之,把她当成一个优秀的、独立的主体。
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高考状元闻珩,居然瞒着所有人,报了西州大学。
录取结果出来,所有人都是震惊又哗然。
即便,西州大学的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全国排名前三,大家也依旧不能理解,他放弃TOP2名校选择一所虽然是老牌985但在学校名气和地理位置上都比不上TOP2名校的大学。
闻润星头一次发了很大的火,一顿棍棒教育下来,擀面杖那么粗的棍子都打断,闻珩被打到进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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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喜之去看他。
那么骄傲的一个少年,病怏怏地趴在病床上,冲她露出个笑。
她哭着问他为什么。
他轻描淡写地回:“因为我喜欢。”
喜欢什么?
他不肯说。
不说就不说。
谁能没有秘密呢?
闻喜之把那个会变脸的小人儿留给他:“不开心就玩这个。”
三个月的漫长暑假,闻珩大半时间都躺在医院。
到最后闻润星妥协,让他去读西州大学,但却扬言断了他的生活费,家里谁也不准私下接济,要他自生自灭。
闻珩默默承受这一切,并不再闹什么,刚能下床行走就头也不回地拖着行李去了西州。
有时候,闻喜之想,闻珩他就应该受到所有人的艳羡,因为他是那么勇敢。
他想去西州大学,被打死也去。
他不会怕任何人任何事。
而这些,她都做不到。
夜深人静的时候,闻喜之也悄悄问自己,假如当初,在教务处办公室,自己像闻珩一样勇敢,承认她就是喜欢陈绥,现在会是什么情形。
可那终究已经是无法重来的选择。
值得开心的是,她如愿考上了京大,钱多多也考上了心仪的985大学,冯怡然去了传媒大学,韩子文留在南华,虽然没考上985,却也考上了一所普通一本院校。
孙亦荟考上了C9院校,她堂哥孙一鸣跟韩子文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周静跟钱多多去了同一个城市。
似乎所有人都如愿以偿。
但闻喜之不知道,陈绥有没有,也如愿以偿地过上他想过的生活。
考上京大,闻喜之获得了七位数的金钱奖励。
她用这笔钱建立了一个流浪动物保护中心,专门收养一些无家可归的猫猫狗狗,砣砣也被寄养在那里。
安排好一切之后,在大家开学之前,闻喜之被叫出去聚了一次。
这个暑假很多升学宴,她一次也没去,而她和闻珩并没有办升学宴。
也许身份转变,即将从中学生变成大学生,大家不再像之前只喝饮料,这次韩子文叫了酒。
席间很热闹,大家推杯换盏,竟开始拼酒。
闻喜之来了例假,没怎么喝。
盯着韩子文,等他喝得上头有了醉意,悄悄问他:“陈绥去了哪儿?”
韩子文晕晕乎乎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会儿,“啪”一下磕在桌子上,醉了过去。
2015年9月初,闻喜之来到京大报道。
京华这座北方的城市她并不是第一次来,和记忆里的模样有所不同,却又保留着她记忆中的样子。
她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但只实现了一半。
京大这所百年名校,和她梦想中的一样。
她努力认真地学习,也和谐友善地结交很多新朋友,积极参加各种活动。
去做志愿者,去支教,去旅行,去看更大更广阔的天地。
大学生活和她没认识陈绥之前曾幻想的一样精彩,或许,现实比幻想更精彩。
四年的大学生活,闻喜之过得既充实也开心,收获很多真心实意的夸赞,而那些夸赞全都只为她。
许许多多的追求者,都被她掏出那枚刻了陈绥名字和生日的银戒指,以一句“我有男朋友,在异地”挡了回去。
那些一个人远在北方城市的日子里,她从未觉得内心空虚。
只是,每当看见情侣出双入对时,总会想,如果这时候,陈绥也在身边就好了。
2019年6月,大学毕业,闻喜之婉拒导师挽留她继续读研的邀请,回到了南华。
这是陈绥离开的第五年。
这五年来,她不曾忘记过他。
和陈绥的微信聊天记录里,总共有两条他发来的语音。
一模一样的三个字——
“闻喜之。”
他叫她的名字,低沉的声音,低喃的语气。
听人说,忘记一个人,是从忘记他的声音开始的。
这几年,闻喜之换了不止一个新手机,这两条语音,不,所有跟他的聊天记录,她却都一直保存着。
两条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语音,她重复听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只为了,重逢时,他呼唤她的名字那一瞬间,她能清晰地分辨出,这是他的声音。
一个人彻底消失,是从被遗忘开始。
闻喜之不想让自己忘记他。
可无疾而终的心动能有多深刻,她只能强迫自己恨他。
恨他,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
但是,每当清晨第一缕天光亮起,她却总想起他的好。
在这样爱恨交织的五年里,她将他记得很深刻。
闻喜之一直记得,那年冬至的夜晚,在明江边,他将他妈妈的爱给了她,并且说:“下次还给你。”
如今,五年过去。
他口中的下次,就是今年的冬至。
她相信,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所以,她回到南华,期待着冬至的到来。
期待着,和他相见。
这一年的冬至似乎来得格外迟。
闻喜之撕了几本月历,才总算撕到了十二月。
那是一个很平凡普通的周日。
2019年12月22日,冬至。
不用上班的一天。
闻喜之早早起床,认真洗脸化妆,打理头发,换上很漂亮的新衣服。
然后,怀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出门。
砣砣这几年在流浪动物保护中心生活得很好,比从前壮实,比从前漂亮。
闻喜之接到它,用牵狗绳牵着,走出中心大门的那一刻,很好奇,如果今天陈绥出现,砣砣看见他,还认得吗?
这么一想,没忍住低着头笑起来。
南华的冬日不下雨,但却很冷。
闻喜之将衣服拉紧了一点,往前走到马路边,等斑马线那头的绿灯亮起。
旁边商厦的巨大屏幕在播放一则刚出的新闻,主持人咬字吐词十分清晰,一字一句地钻入她耳中——
本报讯,北京时间2019年12月22日上午10:00,一架从苏黎世克洛滕机场飞往我国南华的波音737飞机在飞行途中坠落,目前下落不明……
很奇怪,这瞬间,闻喜之的心没来由地揪了一下。
她抬头看向播放新闻的大屏幕,试图确认些什么,一晃神,对面绿灯亮起也没注意。
砣砣不知为何忽然躁动起来,挣脱她的束缚,直直地朝马路对面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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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像是刹那间发生的事情。
尖叫、刺耳的刹车声、混乱的奔跑……
闻喜之怔愣地转头,几米远的马路中央,停了一辆黑色的车,砣砣流着血倒在地上。
像被人狠狠地在心尖上撞击了一下,闻喜之疯了般地朝砣砣奔去。
紧跟着,她记不清自己都经历了什么。
只记得好多血,砣砣倒在她面前,漂亮的皮毛上都是血,它挣扎着,像要死掉了。
不知道是怎么把砣砣送去医院的,也不记得等待救援的时间都想了些什么。
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装不下。
闻喜之刷着新闻,不停地问韩子文:【陈绥到底去了哪个国家?他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是去了瑞士的苏黎世吗?
是今天到吗?
后面的两句,她没敢问出口。
等来等去,韩子文没有回她的消息。
她不愿再等,打了电话过去,手指都在发抖,喉咙像有东西堵住。
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韩子文的手机一直显示关机。
闻喜之再也忍不住,蹲在宠物医院的角落哭了起来。
这五年来,她一直以为,今天会是很美好的一天,她甚至想好了,跟陈绥再见要穿什么样的衣服,用什么样的表情,要说什么话。
但她从未想过,这一天如此黑暗。
她没有等到陈绥,砣砣出了车祸。
凑巧有一架飞往南华的飞机失事,而她联系不上知道他消息的朋友。
天崩地陷。
原来是这种感觉。
不知过去多久,闻喜之哭到眼睛肿痛,再也没有眼泪,整颗心都变得麻木。
医生带来一个坏消息中的好消息——
那辆车停得快,砣砣救了过来。
它是一只很坚强的狗,在所有人都以为它要死掉的时候,它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闻喜之开始后悔,当初给坨坨起名秤砣,后悔当初第一次见陈绥的时候要故意念错他的名字,叫他陈妥。
后悔高三毕业合照那天,收下了写着他名字的校服,后悔那年冬天在孔庙替他抽了一支下下签,后悔那年暑假要叫陈绥去玩那个飞机坠毁的剧本杀。
她后悔很多很多事,把一切有关于陈绥不好的遭遇都归错到自己身上。
难过得快要坏掉了。
却又绝望地期待着,陈绥也可以很坚强地成为一道奇迹。
闻润星和孟佩之找到闻喜之的时候,她正在宠物医院里看着砣砣发呆。
眼圈红肿,表情呆滞,像被人抽去了灵魂。
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只是那张脸已经哭花了,看上去可怜得令人心疼。
孟佩之哪见过她这副样子,眼泪一下就出来了,跑过去将她抱住,声音哽咽:“之之。”
“妈妈。”闻喜之转头看着她,眼里藏着一点希翼,“他没有去瑞士对不对?”
说没有,说没有,说没有。
她在心底祈求着。
但是,她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答案。
只看见,她妈妈哭着别过眼不肯跟她对视。
沉默即是答案。
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确认。
那一架凑巧要在今天降落南华的飞机,上面坐着她等了五年的人。
而现在,飞机坠落,他下落不明。
闻喜之眨眨眼,很想再挤出一点泪,却再也挤不出来。
眼睛疼得像是要废掉。
她想,她也快要废掉了。
孟佩之小时候被狗咬过,从此留下阴影,扬言以后家里谁也不许养狗。
但在多年后的现在,她亲自将一条叫砣砣的狗接回了家里。
闻喜之变得沉默,整日郁郁寡欢。
闻珩特地从西州赶回来开导她,无济于事。
一切似乎陷入了僵局。
直到,韩子文的电话打了过来:“他没在那架飞机上。”
闻喜之抓紧手机,空洞武神的双眼迸出一点亮光,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确认:“你在骗我吗?”
“没骗你。”
“还有,你忘了他吧。”
心头刚浮上来的那一点点亮光忽然间又灭了,闻喜之咽了咽喉咙:“你、你说什么……”
“他有女朋友了。”
他有女朋友了。
他、有、女、朋、友、了。
闻喜之在心底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
脑子像在墙上猛烈地撞击了一下,空白发懵。
她沉默着,不敢相信。
却又卑微地觉得,这个消息已经算好。
至少,他没事。
那真是太好了。
相比于他在飞机上坠亡,她宁愿相信这个消息。
“好。”再开口时,闻喜之嗓音里带着难以控制的颤抖,“我知道了,祝他幸福。”
“我会转告他的。”
闻喜之恢复了以往的生活。
照常上下班,休假后就去旅游。
陈绥送她的那些东西,她没有丢掉,和以往一样好好地收起来。
那条戴了五年的项链,被她取了下来,放回了原本的盒子里。
她还是期盼着跟他的见面——
如果他真的还活着的话。
那时,把那些东西都还给他。
然后,笑着跟他讲:“你看,其实这些年我过得很好。”
哪怕,没有你。
时间恍如昨,回首细看,竟已是2021年。
这一年,闻喜之23岁。
这是陈绥离开的第七年。
11月的某天,闻珩染了一头蓝发。
他长得好看,一头蓝发更显得不羁耀眼。
闻喜之给他打电话的时候,看了眼他发来的照片,感叹真是好让人惊艳。
转眼没多久,感恩节当天晚上,在闻家别墅陪闻润星和孟佩之吃过晚饭,闻喜之提前回租房的地方。
中途路过一家发廊,忽地心念一动,也跑进去染了一头蓝发。
这是她23年来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
闻润星不准他跟闻珩烫发染发,非说那是非主流。
不过还好,就算挨打也有人陪。
闻喜之对着发廊的镜子照了下,她长得白,这一头湖水蓝的头发衬得她冷白的皮肤更白,瞧着像会发光似的。
做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不知为什么,心情突然变得很好,顺带办了张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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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得托尼老师嘴角都笑得合不拢。
翌日周五,早上去公司,晃眼蓝发一路上引得人频频侧目,同事们全围上来夸:“太漂亮了!”
“这头发哪儿做的?我也去染一个!”
“得了吧,人家闻秘书是长得漂亮,染什么都好看,你去就是非主流!”
“你是不是找打?”
……
闻喜之一整天心情都很好,就连同事约她晚上去酒吧玩也欣然答应。
从早上到下午,闻喜之都在查邮件。
她现在在公司里担任的职位是总经理秘书,不过总公司调令下来,原本的总经理去了国外开拓市场,目前她属于没人管的空档期。
公司主要涉及的领域是海洋环保方面,总公司在京华,他们属于华南片区的分公司。
之前就有口风透露出来,说下周一会空降一个总经理,成为她的顶头上司。
按理来说,她作为总经理秘书,应该提前拿到对方资料才对,但连续查了几天邮箱,都没收到任何跟对方相关的东西。
这么神秘,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走后门的皇亲国戚,说不定很难伺候。
闻喜之心里默默吐槽。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同事们纷纷关了电脑起身去打卡,讨论着晚饭要吃什么。
天气冷了,一群人讨论半天,拐去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吃了顿牛肉火锅,再转道去酒吧。
闻喜之打电话给闻珩,让他看自己刚染的蓝色头发:“我给你看个东西,看不看?”
视频电话打过去,闻珩乐了:“不是吧闻喜之,你疯了?”
扯了半天,挂了电话,酒吧到了。
这些年,闻喜之去酒吧的次数不少,各种聚会大家总喜欢往酒吧里凑,她一开始不习惯,慢慢也就习惯了。
正是夜晚热闹的时候,酒吧里射灯频闪,有人在唱歌,有人在划拳,吵吵闹闹的。
同事们叫了酒水和小吃,闻喜之随着他们的喜好,并不多发表意见,只说自己大姨妈快来了,不敢喝酒,让他们帮自己叫一杯果汁。
坐了十来分钟,有点热,闻喜之去洗手间洗了个手,跑到走廊边透气,听见“哗哗哗”的声音。
拉开窗户往外探头一看,黑漆漆的夜晚,忽然大暴雨,路面上很快积了水。
一辆酷炫的黑色奔驰大G从那边路面穿过来,车灯照在水面上,模糊又晃眼。
闻喜之拉上窗户,转身回到卡座。
同事们在商量玩游戏,输了的人有惩罚。
成年人的惩罚,再也不像以前读书那会儿那么小儿科,一来就是——
“隔着纸巾接吻。”
“喝交杯酒。”
“贴身拥抱。”
……
条条都暧昧。
闻喜之加入游戏,不凑巧,一来就输了。
同事让她抽惩罚的项目,她随手一抽,抽到跟人喝交杯酒。
对方是公司技术部门的男生,叫周阳明,比她大两岁,看见这惩罚还挺害羞:“得罪了。”
其他人纷纷起哄:“心里偷着乐吧,全公司最漂亮的女生跟你喝交杯酒,这辈子怕也就只有这一次了。”
“就是就是!”
“快喝快喝!”
周阳明挠挠头,笑得更害羞局促:“这不是正因为如此,有点受宠若惊吗?”
这算是惩罚里比较能接受的一条,闻喜之不是输不起的人,笑着举起酒杯:“没事,反正——”
话音未落,听见有人喊:“闻喜之。”
周遭好像有一瞬间暂停了。
全世界只剩下这一道声音。
转瞬,就像一锅沸水落了一粒冰,水还是沸的,周围还是一样热闹。
只有她,瞬间冰封。
闻喜之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反复练习多年,预演很多遍,再次听见这道声音呼唤自己的名字时,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时隔七年,这道声音冲破时间和空间的局限,再次响在耳边。
在此刻,她却疑心——
是……幻听吗?
闻喜之握紧酒杯。
在这杯跟别人的交杯酒喝下去之前,转头看。
酒吧里光影明灭,人山人海。
隔着人影幢幢灯火阑珊,对上一双鹰隼似的眼。
很奇怪,酒吧里明明没有风。
但她还是,有想流泪的冲动。
作者有话说:
重逢了呜呜呜
第55章起风
酒吧光线忽明忽暗,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
时隔经年,青春换了方天地,暗夜里生出暧昧。
在这光影交错的暧昧里,闻喜之怀疑眼前画面也许是一场梦。
少年彻底长开,剑眉英气,凤眸深邃,面部轮廓被岁月这把刀雕刻得更锋利,青涩褪去,添了些成熟的气质。
还是那身挺拔朗正的骨架,穿着她最爱的白衬衫,宽肩窄腰,英气逼人。
黑色外套单手捏着,反手搭在右侧肩头,懒懒散散往墙上一靠,微低着头,目光沉沉地捕捉她的视线。
一如七年前。
冬日里他穿她最爱的白衬衫,在人群中呼喊她的名字。
那时他离开,如今他归来。
他还活着。
因此,闻喜之确定一件事——
当年那架失事的飞机至今只找到些许残骸,无人生还。
所以,他确实没在那架飞机上。
那么,韩子文当时说他有女朋友了,应该,也是真的。
这些年,他似乎惯常泡在风月场,仅仅只是往那儿随意一站,身上的懒怠痞劲就勾人似的往外冒。
短短片刻,已有两个美女缠了上去,拿着手机,像是在问他要联系方式。
性感撩人的火辣身材,短到一抬手就要露腿.根的裙子,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靠。
像中了毒,而他是解药。
蓦然间,闻喜之想起钱多多点评会所男模的话——
“他看起来就很会做。”
这些年,他终究变成了她不熟悉的样子。
闻喜之收回视线,转过头,眼睛酸涩。
旁边的同事在问:“看什么呢?”
不等她回答,坐在对面的行政露西发出惊艳的声音:“哇哦!极品啊!”
她这声喊嗓音很尖,引得大家都朝她看的方向看过去。
下一瞬,几个女同事纷纷骚动起来:“卧槽卧槽卧槽!哪儿冒出来这么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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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
“看他那副骨架!看他那张脸!看他那满满禁欲又荷尔蒙爆发的样子!卧槽!做那个一定很厉害吧?”
“我都能想象到他那件白衬衫下面结实的腹肌,摸起来手感一定很好!”
“喂喂喂!”男同事不满,“能不能矜持点?跟人闻秘书学习下啊,看人家多淡定!”
“我们还不够矜持?你没看围着他那几个女生才不矜持好吧,胸都快蹭他胳膊上了!”
“就是!我们已经很矜持了,看两眼讨论下还不行啊?”
“哎行行行!”男同事败下阵来,“说不过你们几位大美女好吧,随意随意。”
闻喜之听着她们的谈话,想象着陈绥被性感美女团团围住胸蹭胳膊的画面,强忍着没有转头去看。
她想,可能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甚至,还很享受,以至于都没有将人推开。
越这样想,越觉得韩子文当年说他有女朋友的话是真的。
“继续吧。”闻喜之重新举起酒杯,“别看了呀,我们玩我们的,是跟谁喝来着?”
周阳明举起酒杯:“我我我!”
其他人视线也纷纷收回来,起着哄:“交杯酒交杯酒!凑近点!”
闻喜之上身前倾。
酒吧太热,脱了外套,里面穿着件领口宽松的衬衫,这个动作露出胸前一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
周阳明是典型的理工男,没谈过恋爱,坐在对面被这风景一晃,眼神僵直,面红耳热。
闻喜之把酒杯往前递了递,示意他将胳膊穿过来,男生像受到妖精蛊惑似的,顺从地举起酒杯要跟她胳膊交叉。
还没来得及穿过,酒杯被人一撞,晃荡着差点洒出来。
愣神地抬眼去看,刚刚被一众女同事讨论的极品帅哥不知什么时候闪现到了跟前,从闻喜之手里拿过那杯酒,跟他手里的酒杯一碰。
仰头,一饮而尽。
一切都像是瞬间发生的。
没人来得及反应过来,那杯酒已经喝尽,玻璃杯在桌面上发出碰撞的脆响。
闻喜之转头,猝不及防间,对上那张多年不见依旧完美无缺的俊脸。
而他低头垂眸,深邃的眼里情绪翻涌,倒映出她有些茫然无措的脸。
强势又霸道、令人无法忽视的眼神似天罗地网,将她完全网住。
左边心口逐渐发紧,却又极速跳动着。
闻喜之想,她不得不承认——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这颗心,依旧会为眼前这个人悸动。
无路可逃。
猝不及防的重逢,从前的百般潇洒又漂亮的设想统统作废。
勉强压住剧烈的心跳,闻喜之用尽全力,冷静又沉着,疏离克制地开了口,说出重逢后的第一句话:“这位先生,请问您什么意思?”
等了几秒,那人却轻轻碰下她头,不答反问,语气熟稔,声音低低沉沉:“怎么染了个蓝色头发。”
仿佛还是读书的课间,他抬手碰碰她头:“闻喜之,你怎么这么笨啊。”
闻喜之差一点就要绷不住破防。
周围同事默默围观这一幕,终于有人忍不住好奇问:“你们……认识?”
“不认识。”
“认识。”
默契地同时开口,却是截然相反的答案。
同事们尴尬地笑了笑,露西直言不讳:“这是有故事啊?”
“没有。”闻喜之否认,重新端了一杯酒举起来,“周工,我们继续。”
陈绥没阻止她,撩起眼皮看向对面的周阳明,似笑非笑,眼神却是冷的。
周阳明被他看得后背一凉,吞咽了下,看一圈旁边看帅哥看傻了的女同事,转而求救另外两位男同事:“要不一起喝一杯?”
两位男同事偷偷瞟一眼浑身都透露着来者不善气质的陈绥,端起酒杯替周阳明解围:“对对对,出来玩就是要开心嘛,来来来,一起喝一杯?”
几位女同事见状也纷纷举杯,附和起来:“一起一起!”
一转眼,交杯酒变成了一群人的共同干杯,气质氛围全变了。
闻喜之捏紧酒杯,没喝。
再也无法继续待下去,酒杯一搁,找了个借口,提着外套走人。
陈绥挑了挑眉,唇角勾着不明显的弧度,拍拍沙发靠背,调子拖得又长又懒,满是散漫:“失陪了各位。”
说完,外套搭在肩头,转身跟上。
留下身后一群男女同事面面相觑,悄悄好奇:“他俩什么关系啊?”
闻喜之走得又急又快,却被暴雨拦在酒吧门口。
倾盆而下的雨水落在门顶上方的雨篷,砸出轰鸣的声响。
已经十一月底,温度骤降,夜里的空气像冰霜,侵入毛孔。
先前在酒吧里有空调还觉得热,脱了外套,这会儿一出来闻喜之才发觉冷。
两手交叉拂了拂胳膊,抖开外套穿上。
正要低头掏出手机打车,身后丢来一件海盐薄荷香气的外套,兜头盖住小半张脸。
仿佛被滚烫掌心握久了,贴着鼻尖那块儿布料还带着一丝余温。
视线被挡住,眼前一片黑暗。
耳畔落下道陌生又熟悉的低沉嗓音:“知道冷还穿这么少。”
闻喜之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能够做到,不声不响消失七年,又突然出现,还能做到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用这样熟稔自然的语气跟她讲话。
就仿佛,这七年根本不存在,而他从未离开。
也许,一直耿耿于怀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闻喜之缓了缓,扯下头上那件外套,转身。
陈绥靠在酒吧雨棚下的圆形石柱上,旁边闪烁的霓虹灯光在他纯白的衬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微微偏着头,浴在暗光里的侧脸轮廓变得更凌厉清晰,跟高而挺直的鼻梁弧度勾出很野的气质。
像是有什么变了,却又好像一点没变。
闻喜之难以形容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偏头看了眼雨幕,转而看向他。
冷静、清醒、克制地将外套递回去:“不要往人身上乱丢东西。”
陈绥垂眸睨了眼,并没有接。
“不穿就丢了。”
捏着外套的纤细手指不断收紧。
闻喜之做过百般挣扎,才能保持面色如常。
“陈绥。”她抬眼,语气平静无波,“抢我的酒,什么意思。”
“不想让你跟别人喝。”陈绥说得坦坦荡荡,“所以替你喝一杯。”
“我们很熟吗?”
“不熟吗?”
闻喜之深吸一口气,缓慢呼出来,语气冰冷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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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熟。”
陈绥没应声,捏着支打火机转来转去地玩,这是他想抽烟却又忍住的样子。
这个动作背后的意思闻喜之很明白,在手里的那件黑色外套口袋里摸了摸,摸到半盒烟递过去。
她这般通情达理,陈绥睨着她伸到面前的手,暗夜里嗤笑了声。
“现在这么体贴了吗。”
不等闻喜之作何回应,身侧响起一道娇滴滴的女声:“帅哥,可不可以给我你的微信?”
闻喜之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几步,离得远一点。
别开眼睛,控制着没去看,耳朵却忍不住竖起来听。
“不好意思。”低沉带笑的男声响起,“她跟我冷战呢,再给微信得分手了。”
余光里,那女生的视线投了过来。
转而有些遗憾:“这样啊,好吧,打扰了。”
女生刚走,又来了别的女生。
同样的搭讪,同样的拒绝托辞。
闻喜之忍无可忍,转身把那间黑色外套往陈绥怀里狠狠一砸:“陈绥!”
“借你用下。”陈绥随手接住衣服提在手里,眼底漫着点儿不明显的笑意,“至于叫这么大声。”
闻喜之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我有男朋友了。”
“你这样说,不好。”
似乎觉得这个说辞很棒,有一种,在他面前扳回一局的感觉。
闻喜之乘胜追击:“给我个地址,我把你的东西寄给你。”
这话落下,陈绥的脸色明显一沉。
沉默几秒,没有任何反应。
酒吧里出来个年轻男生,也不知是酒壮怂人胆,还是美人勾魂,大着胆子上来跟闻喜之搭讪。
“美女,可以认识下吗?”
仿佛在比拼什么,亦或是赌气。
有种“不是只有你抢手”的报复快感,闻喜之掏出手机。
正要开口答应,耳畔落下道冰冷的声音,语气不善:“我站这儿呢,你瞎吗?”
男生不悦:“你谁啊,没跟你说话。”
陈绥语气很淡:“你爹。”
“哎你——”
闻喜之没管两人的争论,解锁屏幕,点开微信二维码,朝男生面前递:“扫这个——”
话音未落,手机被人抽走。
陈绥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往男生跟前凑:“扫。”
“你有病啊,谁要扫你……”
男生怒目看向陈绥,试图问他讨个说法。
对上那双充满戾气的眼,莫名心虚腿软,后半句话忘了要怎么说。
陈绥把手机往他跟前又递了递:“加啊。”
“不、不用了吧……”
“我让你加。”
男生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我加我加。”
闻喜之一把拍开陈绥的手,让男生赶紧走:“你走吧,不用管他。”
有她解围,男生立马收了手机转头就跑,边跑边喊:“打扰了打扰了。”
旁边传来声冷笑:“这样的人你也加吗?”
“嗯。”闻喜之表情淡淡的,“才发现吗,我眼光一直很差。”
一语双关,将他也骂了进去。
陈绥忽地一下气笑了:“骂我呢。”
雨势还不见小,闻喜之一刻也不想继续跟他待下去,正打算打电话让闻珩开车来接,旁边抛来一串车钥匙。
“劳驾。”他说,“我喝酒了,帮忙开下车。”
闻喜之条件反射地接住车钥匙,张口就要拒绝:“你不会叫代驾吗?”
“这不是叫了?”陈绥眼神在她头上一扫,“还是个蓝头发的代驾。”
“……”
闻喜之闭眼,缓缓呼出口气。
她在想,怎样冲进这暴雨中不会太丢脸。
他们并没有在一起过,所以即便他离开,即便他这些年在国外风生水起,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也都跟她没关系。
实在没必要撕破脸,闹得太狼狈。
老同学相见,就当从前无疾而终的心动是不懂事的迷恋,无论如何,维持一点表面情分。
也许是她做心理建设的这段前摇时间太长,没等她完全想好怎样才能完美退场,头顶遮过来一把黑色雨伞。
不知陈绥何时问泊车小哥借了一把雨伞,离得她很近,低沉嗓音落在耳畔:“不用这么紧张,开个车而已。”
“吃不了你。”
“我不——”
“女菩萨,帮个忙?”
“……”
也罢。
闻喜之想,再拒绝下去,好像倒显得自己有多放不下。
她忘了一件事,装洒脱得大方一点,不能这么小气。
凄风冷雨,一切都是冷的。
闻喜之跟陈绥同撑一把伞走进暴雨倾盆的夜里,有雨丝钻进来扑在脸上,凉凉的,好像在提醒她要清醒。
那辆先前在洗手间走廊看见的黑色大G灯光一闪,陈绥拉开车门,将她塞进驾驶座,随后小跑着过去还了伞,冒着大雨跑回来,钻进副驾。
白色衬衫淋得湿透,陈绥偏头看了眼闻喜之微湿的发,从储物盒里拿了干净的毛巾给她:“自己擦擦。”
闻喜之接了,却没动作。
这气氛很怪,以至于她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陈绥探身,修长胳膊往后一伸,从后排座勾了个袋子过来。
里面有件干净的T恤,他拿出来,开始解衬衫扣子。
闻喜之警钟在响,往车门缩:“你干什么?”
“换衣服。”
陈绥说着,衬衫纽扣已经解了两颗。
闻喜之不敢看,低头盯着手里的毛巾,抓得很紧。
即便车内光线昏暗,余光里却也能够感知到旁边那人在脱衬衫,脱掉了,随身往后面一扔,白白的胳膊晃来晃去的。
手肘曲起来,开始往头顶套T恤。
套好了,扯一扯,却安静着没说话,也没再有多余的动作。
“你换好了?”
“嗯。”
闻喜之松了口气,偷偷抬头从车内后视镜看他,却不期然在里面撞上他的视线。
他竟一直在看着她。
吓人一跳。
闻喜之慌忙收回视线,听见他轻笑了声:“你都多大了,这还看不得?”
“我只是觉得你没什么好看的,不想看而已。”
“哦,是,不想光明正大地看,要偷看。”
“……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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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你我想早点回家,别浪费时间。”
陈绥转头看她手里一直拿着没用的毛巾,不答反问:“怎么不擦?”
“不想。”
陈绥俯身过去,抽走她手里的毛巾:“我帮你?”
“别碰我。”闻喜之往后躲开他的手,“男女授受不亲,而且我有男朋友。”
这话使得陈绥脸上没了笑,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盯着她的眼睛,眼神里满是审视:“打电话给他。”
暴雨不停落下,在挡风玻璃上汇聚成疾速流窜的小河,城市夜景变得模糊一片。
紧闭的车门车窗隔绝大半暴雨声响,车内寂静得有些过分。
闻喜之盯着车窗外不说话,跟陈绥僵持。
好一阵,她问:“你这样有意思吗?”
陈绥还扣着她一只手,像是抓住了就不肯放,冷笑着不说人话:“有意思得很。”
他突然发疯,闻喜之却是冷静的,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地址给我,我送你回去。”
“先不急。”陈绥攥紧了她的手腕,“跟我说说,交杯酒什么情况,现在玩这么花的?”
他这样兴师问罪的语气,闻喜之顿时也有了点脾气:“跟你没关系,只要我愿意,想跟别人接吻也——”
一句话没说完,唇瓣被人按着,强制闭了嘴。
“闻喜之。”
陈绥上身前倾,压过来,视线扫过她温柔的眉眼,划过小巧精致的鼻尖,往下,落在涂了口红的水嫩薄唇上。
头压得更低,凑近了,像要接吻。
呼吸都变得缓慢,眸色深沉,开口时喉结上下一滚:“不要乱说话。”
钳着她下颌,大拇指指腹在她唇上一按,碾过去,在她唇角漫出一抹色.气的嫣红。
“这口红质量不好,都花了。”
他每说一句话,灼热的呼吸就碾过她柔软的唇瓣,像是隔空的亲吻。
闻喜之偏过头去,眼眶里浸出湿意。
他如此驾轻就熟地对她做这种事,她忍不住会想,在国外的这些年,也许他经常这样。
他交了几个女朋友。
他们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他会怎样亲吻别人。
他是不是,彻夜纵情贪欢。
陈绥敛着眸子,视线下移,落到她敞着的衬衫领口。
雨太大,尽管撑了伞,白色衬衫还是淋湿了一些,呈现湿漉漉的半透明状态。
车内没有开灯,全凭着外面路灯昏黄的光落进来照明,更多出几分暧昧勾人。
呼吸一瞬又乱又快。
他别开眼,胳膊绕过她胸前伸过去,扯着安全带拉过来扣上。
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也松开:“去酒店。”
闻喜之不敢置信:“你当我——”
“我住酒店。”陈绥打断她的话,“你开我的车回家。”
闻喜之不再说话,甚至也不问他住哪个酒店,启动引擎,胡乱地开。
家里有车,但她不怎么开,也没开过这么大的车,好几次都差点跟人撞上。
陈绥倒是丝毫不见慌乱,只是免不了嘲讽:“要杀我也别把自己搭进去,笨蛋。”
闻喜之一言不发,就当旁边没他这个人。
最后停在望江酒店外面,她知道这是陈家的产业。
陈绥抬眼一看酒店名字,忽地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闻喜之不搭理他的话,默默拿上东西准备走人。
陈绥拽住她手腕,盯着她脸上的表情:“不说话,在想你男朋友?”
闻喜之破罐子破摔:“对,我想他,日思夜想。”
“照片我看看。”
“凭什么给你看?”
“看你有没有撒谎。”
“跟你没关系吧。”闻喜之冷眼相对,“我们只不过是不太熟的同学而已。”
“哪里不熟?”
“你觉得呢?”
“这不是在问你?”陈绥反问,“哪里不熟,我跟你熟一下。”
“……”
有病。
不打算再搭理他,闻喜之搭上车门把手准备下去。
没能打开,被拽了回去。
陈绥的声音低沉又懒,偏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霸道:“微信把我加回来。”
“不加。”闻喜之想也没想地拒绝,“删都删了,没有加回来的必要。”
“有什么不能加的理由?”
闻喜之答不上来。
准确说来,是不想答。
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对他很难忘很在乎的样子,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把他放在心上。
大不了加了躺列。
闻喜之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递过去:“加吧。”
陈绥没接,点开自己的微信资料页面递过去,微信号显示:SW620123
“你删的我,现在加回来。”
闻喜之观察着他的手机。
新的,没用手机壳。
那年七夕写给他的那一张“诸事顺绥”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丢掉。
当时曾天真地以为,他会用一辈子,至少,也要用很久。
闻喜之不愿再想,照着微信号输进去,弹出来熟悉的头像,和往常一样,还是那片缺月的海。
资料似乎也没什么改变,除了微信号变得更简洁。
点击添加好友,发送验证。
陈绥手机里弹出来条验证消息,验证备注:【叉车司机小闻。】
“你这副业还挺奇特。”他笑了下,“几年不见,都开上叉车了。”
“嗯,看谁不顺眼就叉走。”
“……挺牛。”
“一般,没事多考证,技多不压身。”闻喜之转头看他,“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陈绥推开车门下车:“你开车走,明天开过来就行。”
“不想再跑这一趟。”
“叫代驾。”
闻喜之静静看着陈绥提着外套走进酒店,重新启动引擎准备离开。
手机进来条微信消息。
CS:【叉车业务接不接?】
闻喜之没理。
过片刻,又进来一条——
CS:【如果你有男朋友,把他叉海里。】
作者有话说:
陈.疯起来连自己都叉海里.绥:嗯,不用看起来,我确实很会做
沂沂来了呜呜呜,最近熬夜太多,昨晚写着写着睡着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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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起风
翌日是闻润星的生日。
闻喜之一早起来把自己收拾好,看着镜子里晃眼的蓝发,还有点好奇,人生头一次这么叛逆,到底会不会挨打。
微信里昨晚陈绥回的消息此时才看见:【车到了。】
昨她到家就叫了代驾把车送回去,后面就去洗澡睡觉没再看手机。
此时看见,想了想,似乎已经过了时间,也就没有再回复的必要。
跟闻珩在别墅区外碰面,他一头蓝发不仅烫过,右耳还戴了只黑色耳钉,嚣张狂妄,一副找打的样子。
两人讨论着头发和耳钉往家里走,刚进家门口,闻润星提着戒尺往楼梯扶手一拍:“给我跪下!”
没有任何演练和商量,默契的两人“扑通”一下就跪在了门口。
闻润星边骂着不务正业边冲上来要打,孟佩之慌忙拦住他,又叫一旁的冯姨帮忙,场面一度极其混乱。
闻喜之一声不吭,闻珩也沉默。
最后闻润星指著书房让他们滚去面壁。
书房内,闻珩问:“见着陈绥了?”
“嗯,昨天我刚——”
闻喜之顿住:“你早知道他回来了?”
也就是说,有关于陈绥的消息,谁都比她知道的多,他们都确切地知道他还活着,只有自己一直不敢相信。
闻珩对这一事实供认不讳,转而岔开话题,跟她说起租房的事情。
闻喜之现在是在外面租房住,靠着自己的工资,并没有拿家里的钱,也没有住家里在外面买的各种房子,完全自食其力。
目前住的这套房子房租即将到期,她不喜欢折腾找房子的事情,托了闻珩帮忙。
闻珩倒也找得很快,在他隔壁小区找了一套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说让她手机二十四小时都要开机。
她问理由。
闻珩不着调地开着玩笑:“方便及时拯救你弟妹。”
周一一早,闻喜之提前到了公司,做好新总经理上任的准备。
内心有些忐忑。
虽然公司并没有限制大家的各种发型和穿搭,但她毕竟是总经理的秘书,不好太标新立异,显得这总经理看着也不务正业似的。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是个古板的老严苛,兴许会给她开了。
但转眼,这顾虑就被打消。
分公司总裁蒋大冬发来通知,说新总经理不喜欢高调,不用搞什么欢迎仪式,已经进公司来找她了,让她自己负责接洽。
闻喜之还在担心,这新总经理的资料她一点儿没拿到,万一认错人怕不太好。
正要起身去外面迎接,办公桌前压下一道黑影。
“闻秘书。”来人轻轻叩了叩她的办公桌,手指修长白皙,声音很年轻,“我的办公室在哪儿?”
闻喜之起身的动作顿了下,抬眼去看。
黑色直筒裤,往上,黑色冲锋衣外套。
再往上,修长的脖颈,性感的喉结,一张桀骜不驯的脸。
分明还是野惯了的少年,哪里像什么总经理。
缓了片刻。
闻喜之起身,主动伸手,露出一副标准的公式化笑容:“陈经理您好,我是闻喜之。”
仿佛是第一次见面,客气礼貌。
陈绥跟她握了下,她立即抽回来,朝里面的办公室伸手示意:“您的办公室在这边,请跟我来。”
总经理的办公室很大,往里还有一间休息室,外间有办公区和会客区。
闻喜之一一介绍清楚,微微颔首,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如果陈经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有事随时可以叫我。”
仅限上班时间。
陈绥翘着腿坐在办公椅上,懒懒地“嗯”了声:“知道了。”
闻喜之倒退出去,将门轻轻带上,一整天都跟他相安无事。
到了快下班时间,这人提前离开,路过她办公桌旁边,轻轻敲了下:“出差。”
“?”闻喜之没控制住表情,“现在?”
他今天明明没有工作安排。
“现在。”陈绥双手插兜,仿佛还是从前那个少年,“闻大秘书,快点。”
“……”
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闻喜之没办法,简单收拾了东西跟上。
一直乘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还有会儿才下班,里面没什么人,安静到能听见脚步声。
陈绥走得快,闻喜之踩着高跟鞋快步走着都落后他几步距离。
远远看见他的那辆黑色大G停在那儿,才总算有种看到尽头的感觉。
陈绥拉开副驾驶门,绕过去上了另一边的驾驶座。
不知道他走这么快是有什么急事,闻喜之也不敢耽搁,快速上了副驾坐好。
先前走得急,她除了包只拿了一个小便签本和一支钢笔——
这支钢笔还是那年班主任吴悠给他们学习小组发的奖品,她跟陈绥做了交换,这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这会儿却顾不得那么多,便签本放在手心,握着钢笔询问工作安排:“抱歉陈经理,我想我得问下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以及大概的工作内容。”
陈绥转动着方向盘倒车,看着后视镜随口回了句:“不知道。”
闻喜之抿唇,职场思维让她认为这是上司对自己工作失职的不满表现。
想了想,先道歉:“抱歉,确实是我的工作失职,下次会提前了解清楚的。”
黑色大G驶出地下停车场,稳稳当当上了路,混进车流里。
看得出,陈绥这几年把车技练得很好。
闻喜之看路况已经平稳,又询问了一遍:“方便说一下吗?不然我不知道——”
“去吃饭。”
“啊?”
“就吃个饭而已。”
“可是您不是……”
闻喜之反应过来,根本没有什么出差。
深吸口气,看了眼时间,已经下班。
“既然如此,烦请您前面停一下,我约了朋友。”闻喜之把便签本和钢笔都收起来,握上车门把手,“麻烦了。”
“不麻烦。”陈绥忽地加了速,“我不停。”
“……?”
闻喜之觉得他有点不可理喻:“你想干嘛?”
“说过了。”陈绥从后视镜里瞥她眼,“吃饭。”
“现在已经下班了,我没有义务陪你吃饭。”
“哦。”陈绥无所谓地挑眉,“加班。”
“……”
闻喜之闭了闭眼,忍着情绪:“如果你要这样的话,我明天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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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批。”
“陈绥!”
“嗯。”
闻喜之再也忍不了,胸口都气得起伏:“你到底想做什么?”
“请你吃饭。”
“我不想跟你吃。”
“你想。”
“……”
无赖,无耻,不要脸。
闻喜之默默腹诽。
“怎么不找别人?很多人想跟你吃饭。”
“我知道,所以你别装了。”
“……”
闻喜之有一种,对牛弹琴的错觉。
黑色大G转眼停在江边,闻喜之沉默一路,转头看见比从前更璀璨的江边灯火,一瞬间觉得这七年像场梦一般。
恍如隔世。
车门开关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解了安全带下车。
并不打算跟陈绥一起去吃饭,拿着自己的东西就要走,连招呼也不想打。
“对,就往前走。”陈绥双手插兜跟在后面,懒洋洋的调子里藏着笑,“这是饿了吗,跑那么快。”
“……!”
闻喜之默默转头换方向,走得快,闷头撞进一道结实的怀里。
海盐薄荷香,是陈绥。
还未来得及推开,听见他胸腔里隐隐传来带笑的震动:“脸皮那么薄,说一句就回来等我了?”
“?!”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闻喜之深吸一口气,退开。
抬头,想跟他理论几句。
蓦然间撞进一双黑漆漆藏笑的眸子,话到舌头打个转:“谁要等你。”
“闻喜之。”陈绥在她头顶揉了下,“走了。”
闻喜之没动。
“吃个饭,又不是吃你,在害怕什么?”陈绥回头,像是安慰,又像是取笑,“这么胆小?”
“……”
激将法。
一边觉得,不应该跟陈绥有太多交集,一边又觉得,只是吃顿饭而已,自己反应这么大,一点都不洒脱。
闻喜之做过心理建设,迈开腿跟上。
“AA吧。”
进了大厦,电梯刚好下来。
闻喜之跟陈绥先进,被后面的人挤到里面角落里。
一转头,在上升的透明玻璃电梯墙面看见他们靠得很近的身影。
恍惚间就想起,那年初识的国庆假期,从泰元城商城楼上下来,电梯里,他被人挤得被迫将她圈进怀里。
这么快,竟然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然而当初那一刻的悸动,好像还记得很清楚。
电梯在顶楼停下,闻喜之跟在陈绥身后出去。
进的是那年分开前冬至那夜吃晚饭的顶楼旋转餐厅,餐是提前订好的,人到了很快就开始上菜。
闻喜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离开的那些年,她总反复回忆和他的点点滴滴。
以至于,所有菜品上来的那一瞬间,她还记得清楚,跟七年前冬至那晚吃的是一模一样的。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些年,他在国外过得风生水起还不够,还是想回头来招惹她这么一下。
餐厅里客人不少,但并不喧闹,偶尔听见有人谈笑,声音也并不会太过吵闹。
闻喜之不想说话,拿着餐具安静地进食。
陈绥没什么胃口,象征性吃了几口就没再动,右手搁在桌面,上身后仰,靠在椅背上,闲适地盯着她看。
即便过去七年,也总觉得,她还是当初那个少女。
像月亮一样皎洁,月光一样温柔,一头蓝发在吊灯光下泛着很柔软的光泽,像清透的海面。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但她和从前一样,吃饭很安静,不会让人听见咀嚼的声音。
她是乖巧的,生动的,近在眼前,不再是梦里的虚幻泡影,解不开的迷雾。
陈绥捻了捻手指,回味着什么。
半晌,垂着眸子,扯着嘴角笑了下。
他这声笑很轻,但闻喜之还是听见了。
抬头瞥他一眼,没说什么,自己盛了汤喝。
她注意到陈绥没怎么吃,但并不想多事地关心。
吃完掏出手机微信转账过去,备注AA,不管他收不收。
无事可做,陈绥也没说要走,她只能无聊地转头看着落地窗外的江边夜景,像是在发呆。
好一会儿,陈绥起身:“走了。”
闻喜之没应声,拿着自己的包默默跟上。
吃饱了有点犯困,进了电梯就靠在栏杆上昏昏欲睡。
电梯走走停停,不时有人进来或者出去,身边的人除了陈绥换了又换,各种香味和烟草味轮流交替。
男人女人讨论着各种天差地别的话题,笑着的愤怒的,嘈杂的背景音。
不知被谁挤了下,身体往旁边一歪,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肩膀接着。
睡意彻底没了,整个人清醒过来。
正要拂开那只手,那只手却已经先行松开。
一句谢谢到了嗓子眼,打个转,还是说出来:“谢谢。”
出了大厦,闻喜之打算回家,忽地听陈绥喊了一声:“闻喜之。”
闻喜之停下,转身看他:“怎么了?”
“你没回我微信。”
“嗯?”反应了几秒,闻喜之才想起应该是重逢那晚在车上收到的那两条,“……忘了。”
“真有男朋友?”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闻喜之撒谎:“有。”
“骗谁。”
“你不信就算了。”
“哦,那我不信。”
“……”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陈绥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没有任何人给你打电话。”
“……”
“谁家男朋友舍得这么久不联系女朋友。”
“……我们在冷战。”
“哦,正好,踹了他。”
“……你有病吗?”
“有。”
“……”
闻喜之懒得再说什么,转身沿着江边慢慢走。
一道高大的影子投在前面地面上,被拉得很长,跟她的影子离得很近。
陈绥走在她的身侧。
谁也没说话,默默地朝前走着。
好半晌,走到明江大桥入桥口,闻喜之停下,转身看了眼陈绥,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默默走上底层桥面。
夜晚的明江大桥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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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上层桥面车辆川流不息,底层桥面间隔地摆着各种小摊,大人带着小孩儿穿梭其间。
年轻的情侣拿着相机在拍摄江景,也拍对方。
陈绥走后,闻喜之又来过几次这里,却不凑巧,没有再碰见那个卖口琴的大叔。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那是在2019年冬天,她去南华大学蹭课。
路过音乐学院的大楼,听见一阵熟悉的口琴声——
明明口琴声都是一样的,但那天口琴吹的偏偏是那一首当年她跟陈绥离开口琴摊时大叔吹的那一首张国荣的《春夏秋冬》。
那时已经得知陈绥在国外有了女朋友,她立在音乐学院大楼下,听见那首歌,心灵遭受一次沉闷的撞击。
顺着口琴声找上楼,在一间琴房里再次看见那位大叔。
那时他已经是南华大学音乐学院的客座教授。
他是很有名气的乐器大师,会很多种乐器,口琴只是其中一种。
当时闻喜之立在琴房门口,口琴吹奏正好到了那一句歌词:“冬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一瞬间记起,陈绥那年生日的夜晚,送她回家的出租车上,司机先生也放了这首歌。
在她决心忘记他的时候,好像满世界都充斥着关于他的回忆。
教授吹奏完口琴,抬眼看见她,竟一眼认出来:“考上南大了吗?哪个学院的?男朋友呢?”
闻喜之笑了笑:“没呢教授,我已经从京大海洋科学系毕业了,没有男朋友。”
“噢……”老教授充满智慧的双眼将她打量几秒,笑起来,“有没有喜欢的乐器,进来试试?”
她说好,挑了把小提琴,老教授坐到钢琴面前,提议合奏一首《月半小夜曲》。
那天的合奏从琴房的窗户飘出去,回荡在半个校园里,渐渐引了人来围观。
闻喜之在如泣如诉的小提琴声中,满脑子都是想要忘掉却忘不掉的回忆。
那些回忆,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
《与陈绥有关》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他占有。”
字字句句,犹如泣血,落在她心头,纷纷化作“陈绥”两个字。
如今两人行,故地重游。
口琴声不再,暴雨未至,不见当年雨中瀑布,只余夜里桥面两边围栏彩色灯带闪烁。
行至桥面中间,两边江岸夜景都是一样繁华璀璨,比七年前更美。
闻喜之转头看陈绥,心境平和,开口时语气称得上很温柔:“陈绥,你知道吗,后来我又碰见当年吹口琴的那个大叔,他现在在南华大学音乐学院被续聘客座教授。”
陈绥微挑眉,似乎并不算很意外:“他确实是大师,无论是实力还是脾性。”
“嗯。”闻喜之笑笑,“所以你看,当时的一切只有当时才会存在,大家都会朝前走。有个词叫过时不候,没有谁会一直停在原地等着。”
听见这话,陈绥沉默片刻,眸色深深。
过后,他开口:“可是——”
“万川归海,是同一个终点。”
这夜晚风太温柔,闻喜之不想再跟他争论些什么。
避开这个话题,她说:“今夜我想一个人走,你可以别跟上来吗?”
似乎并不需要他回答,说完这话,闻喜之转身朝桥的那头离开。
陈绥看着她的背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神缱绻,有一瞬间的飘忽。
江边的夜风阵阵,吹得她一头柔顺的湖水蓝长发飘来荡去,染上霓虹灯光的色彩。
这背影他似乎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
千百次的梦里,他希望她转过头来,却只能看着那背影越来越远。
就像现在。
好半晌,他开了口,声音像被吹散在风里——
“行。”
陈绥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即便每日出入公司,他也几乎不穿正装。
闻喜之的日常事务里有一项是替他准备各种重要活动的服装,比如会议、展览、出差见重要客户谈合作等,这些大多都需要穿着正式的服装。
每次她都会提前准备好对应的服装放在他的休息室,但连续一周多,大大小小会议活动不少,他却一次也没穿过。
员工们私下讨论,说他年轻性子野能力强,一定有不少追求者。
之前在酒吧里聚会时,几个跟闻喜之走得近的同事见过陈绥把她拉走,后来又意外发现陈绥就是新来的总经理,悄悄问闻喜之跟他什么关系。
闻喜之解释得很认真。
“以前高中做过一段时间同桌,但他后来出国后就断了联系,那天也是分开后第一次见面——”
“在国外待久了,那边比较开放,所以可能没有那么强的边界感。”
她说得有理有据,大家真信了。
有人偷偷跟她打听:“那总经理以前是不是谈过很多次恋爱啊?他看起来真的很想让人扑上去哎!”
“……我不太清楚,可能谈过吧。”
“我也觉得有,这谁能顶得住。”
闻喜之笑笑,退出茶水间,看见陈绥离开的背影,蓦地一怔。
从那晚在江边分别后,他就有些变了,不再像之前一样缠着她,
只是偶尔不经意间,她回头,或者是抬眸,总是很巧合地对上他的眼神,而他每次都会在对视的一瞬间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神仿佛在看猎物。
偷窥,伺机而动,要将人一举拿下。
这工作干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有时候,闻喜之觉得他的眼神炙热滚烫,自己在他面前仿佛不着寸缕,极度危险。
但转瞬,他别开眼,神色如常,那感觉又奇异地消失了。
闻喜之有点担心,再继续下去,自己神神叨叨的,怕是得疯。
再三斟酌,决定在十二月中旬提交离职申请。
这天陈绥出去谈事,没让人跟着,闻喜之在办公室里坐了一整天才憋出一封离职申请,发了电子邮件到他的工作邮箱,又交了纸质文档在他办公桌上。
胆战心惊地下了班,钱多多约她出去玩。
“之之,好久不见,我出差回来了呜呜呜,快出来玩,我给你带礼物了!”
闻喜之答应了,打车过去。
正是晚饭时间,钱多多组的局,先约饭,再去玩。
约的饭店是金阳饭店,闻喜之到的时候在大厅遇见个人。
高高的个子,清冷矜贵的气质,黑色风衣,不苟言笑的模样。
“学长。”闻喜之上前打招呼,“好巧。”
那人坐在大厅休息区的沙发上看一份文献,听见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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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头来,看见她时面色稍微没那么冷:“那东西现在还能用吗?”
闻喜之一怔,笑着摇摇头:“我已经很久不戴了。”
那东西,指的是那条月亮项链。
闻喜之偶然间发现,里面的东西会动。
两年前,冬至的前两天,她照常把那个月亮吊坠放在耳边听响,发现没了动静,拿去找他修了下。
她之前就读于京大物理学院大气与海洋科学系,在学院的活动上认识了这位同样来自南华的叫周泊汀的学长,他专攻物理天体学。
那会儿就知道他修东西很厉害,当时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找到他,冬至的前一天就被他修好了送过来。
虽然后来她再也没有戴过,但还是很感激他。
“学长在等人吗?”
“嗯。”周泊汀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应该快到了。”
“那我就不打扰学长了,约了朋友在楼上吃饭,改天再聚。”
“好。”
闻喜之转身准备上楼。
一抬头,发现楼梯口立了个人。
陈绥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闲闲散散地倚在楼梯口的扶手上,右手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香烟。
朝着她的方向,眯缝着眼看过来。
不知他在那儿站了多久,青烟白雾模糊他的表情,眼神却锋利似刀开了刃。
闻喜之心里莫名有点慌。
他看见那封离职申请没有?
强装淡定走过去。
陈绥掐了烟,视线往周泊汀的方向一扫,又落回她脸上。
“你喜欢那样的?”
作者有话说:
陈绥:呵
沂沂来了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他占有。”这两句歌词都是《月半小夜曲》
“冬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春夏秋冬》
第57章起风
空气中香烟的气味很淡,大概是因为陈绥掐烟掐得快。
听见他的问题,闻喜之稍微有点意外。
还以为,他会问她离职申请的事。
“他是我在京大的学长,人很好,没有谁会不喜欢,但仅限于朋友之间。”
没有想着要故意说谎话气谁,闻喜之简单解释了下。
“哦。”陈绥眉心舒展,面色稍霁,“走吧。”
“去哪儿?”
又要加班?
陈绥瞥她一眼,克制住抬手碰她脑袋的动作,语气很淡:“吃饭。”
“我约了多多。”
“知道。”
“那……”
闻喜之转眼反应过来:“她也约了你吗?”
陈绥不置可否,自顾自走在前面。
闻喜之不再问,跟在他后面往楼上走。
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钱多多组的局不仅限于她们两个人,把冯怡然周静韩子文孙一鸣都叫上了,加上他们总共七个人。
包间门一推开就听见里面热热闹闹地不知道在聊什么,看见他们进门,话题转而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
“终于来了!好久不见啊陈绥大忙人!”
“之之同学也是好久不见了!”
“两位都是稀客啊稀客,来来来,快坐快坐!”
……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几人各自在钱多多和韩子文旁边留出了个空座位,恰好挨着。
闻喜之走过去在钱多多旁边坐下,陈绥自然而然地挨着她在旁边的空座位上坐着。
上次凑这么齐还是七年前,此时大家已不再是当年的少年少女,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下来,说话不像年少时带着羞涩,多了些世俗的圆滑。
当年还害怕陈绥,如今却缠着他问这些年在国外的经历。
“去的哪个国家啊?读的什么大学?当年走得也太突然了,韩子文都不肯告诉我们。”
“就是,韩子文守口如瓶,像藏着个什么秘密。”
“不只韩子文啊,孙一鸣不也是问半天就会装傻?”
“我哪有啊,我是真不知道!”
“哎哎哎,不是我不肯说啊,我这不是……”韩子文偷偷瞥一眼闻喜之,“总之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嘛。”
陈绥倒是难得好说话地回答了大家的问题:“去了瑞士,读的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学的地海洋科学相关的专业。”
闻喜之没说话,保持着平静的表情默默听着,对他学了什么并不意外。
他离开前的那两个月,偶尔他们也会聊到以后想学的学科专业,他说他喜欢海洋科学,以后想从事海洋环保方面的工作。
所以,后来她填报高考志愿,第一志愿就是京大物理学院的海洋科学系里的专业。
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确实都学了当时心里所想的学科专业,只是,他是为了他自己,而她,是为了他。
她去了自己想去的大学,而他,去了学科排名全世界第一的大学。
闻喜之想,也许当时他那么轻易地出了国,只是想逐梦。
早就知道他是自由不羁的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但她年少不懂事,总以为喜欢就可以迎万难。
曾经觉得孙亦荟试图驯服一头狼太天真,如今才发觉,天真的是自己。
谁能抓住一阵风呢。
偏偏她以为,风可以为自己停留。
可是,风一停留,就不再是风了。
大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言笑晏晏,除了闻喜之之外,其他三个女生抓着陈绥不停地问他国外的事。
“听说瑞士风景很好适合养老啊,还没去过,真的假的?”
“那边的人长得好看吗?”
“怎么当时走那么突然啊,跟保密行动似的。”
“谈过几个女朋友?”
闻喜之夹了一只虾放碗里,用筷子剥虾壳,蓦然间听见旁边的人说了两个字:“没有。”
手一顿,好奇什么没有?
钱多多问的那些问题她都没听太清楚,一直在走神,抓心挠肝地想知道答案,就听陈绥又补了一句:“一个也没有。”
“不是吧,居然——”
“帅哥美女们让一让,菜又来了!”
两个男服务员端着大餐盘进来,闻喜之刚好坐在门口对着的位置,要从她这儿上菜。
别人上得急,从她跟钱多多中间穿过去,她只得朝陈绥旁边歪了点身体让位置。
头顶被人揉了下,闻喜之转头看,陈绥面无表情地松开手:“头发碰我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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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钱多多组的局,她这些年做销售经常在饭桌上酒桌上混,早已习惯招呼大家吃喝。
眼下上来几道压轴大菜,她将刚刚的话题抛诸脑后,转而介绍起这几道菜来。
闻喜之心里发痒地想,陈绥说的那句“一个也没有”,到底是什么没有?
女朋友?
应该不是,他分明谈了恋爱,韩子文亲口说的,而且刚刚他说一个也没有,韩子文并没有开玩笑地反驳或者揶揄。
吃完饭,几人转道去酒吧玩。
韩子文提起陈绥也要开酒吧,目前正在装修中,元旦开业。
钱多多捧场:“哇,那再过半个月就可以去玩了?”
“到时候来玩,绥哥会搞活动。”
“没问题没问题!酒吧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地方?”
“SW酒吧,地址回头我微信发你。”
“SW酒吧?”钱多多捕捉到个关键点,“这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韩子文摇着骰子晃来晃去,脸色微微不自然:“不知道哎。”
孙一鸣解围:“可能是英文单词首字母?嗐,不重要。”
“噢……好吧。”钱多多似信非信,“之前读书那会儿陈绥和之之不还因为被误会早恋而全校通报吗,我还以为这个W是——”
说到这里,看见闻喜之表情有点不太对,又怕气氛尴尬起来,钱多多笑了下:“光喝酒多没意思啊,来玩游戏!”
“谁输了谁喝三杯!”
“疯了吧。”韩子文笑,“到时候全倒下了谁来收拾残局?”
“那就……一杯?”
“行行行,反正我们三个男的是没问题,就看你们几个女生能不能行。”
玩的都是些小游戏,猜谜划拳比骰子大小,半小时下来就属韩子文喝得最多,晕晕乎乎地往沙发上一靠,摆摆手:“不喝了不喝了。”
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喝了些,都没了刚开始的气焰:“不玩了,歇会儿。”
闻喜之今晚运气还不错,一次没输,一滴酒都没碰,只喝了一大杯柠檬水。
钱多多今天出差回来也有点累,这么一圈下来不嚷嚷了,坐在那儿看舞台上的男模扭腰拽屁股。
可能喝了点酒有点上头,看着看着她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之之,这都不行,还得是上次我带你跟然然去那会所看的男模才有劲,一看就贼会做。”
闻喜之正端着杯柠檬水在喝,一听她这大胆的话吓得水呛喉咙不停咳嗽。
旁边一只修长的手捏着纸巾一角递过来,她接来擦擦嘴,听见他在问:“哪个会所?”
“啊,就梧桐路那边儿的金迷会所。”钱多多自然以为在问她,流畅地接了话,“不过那是富婆会所,男模比较多,你问这干嘛?”
没等陈绥回答,打着酒嗝又接上一句:“你该不会现在男女通吃吧?”
“……”
闻喜之确认钱多多有点醉了,刚刚看她喝了不少,现在说话也足够大胆,她都想上去捂嘴。
偷偷观察陈绥的反应,没成想他也转头看着她,似笑非笑:“哦,改天去见识见识。”
“……”
在酒吧里待了挺久,散场时大家酒已经醒得差不多,直犯困。
闻喜之作为唯一一个没喝酒的人,将他们一一送上出租车。
一转身,陈绥靠在那辆黑色大G车门旁边盯着她看,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我给你叫个代驾?”闻喜之走过去,查看他的精神状态,“或者你自己叫?”
陈绥把车钥匙抛过来:“加个班。”
“要干嘛?”
“给经理当代驾。”
“……”
闻喜之系上安全带,从车内后视镜看他两眼,本着早也是死晚也是死的心态,小心翼翼地试探:“陈经理,今天您看邮件了吗?”
“嗯?”陈绥把座椅往后放了些,整个人极度放松地仰靠着,听见这话侧目瞥过来一眼,声音低低的,“你是指今天什么时候?”
“下班前后?”
“没有。”
闻喜之浅浅地松了口气。
又听他问:“你发邮件了?”
“……嗯。”
“哦。”陈绥懒懒地闭眼,“邮件讲了什么,你口述一遍。”
“……”
那不是当面找死。
闻喜之启动引擎,假装无事发生:“没什么重要的事,明天您上班再看也行的。”
“闻秘书。”
“您请讲。”
“我现在在加班,请你认真对待工作。”
“……”
闻喜之半晌没应声。
等开到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才有些豁出去了的感觉:“一封离职申请。”
说完这话,开始等待宣判。
等了半天,旁边那人也没有半点反应。
闻喜之转头看,陈绥靠在椅背上,侧脸朝着她的方向,安静地睡着了。
车灯光线晦暗,使得他脸部轮廓线显得没有那么锋利,变得模糊柔和了些,戾气也随着眼睛闭上而消失大半。
这瞬间,她有些恍惚。
上一次看他这样睡着的模样,还是在七年前的课间。
后面有车喇叭的声音在响,绿灯已亮。
闻喜之从回忆里抽身,不愿再多想,继续驱车前行。
忘记问陈绥要回哪儿,把他送到了望江酒店。
车停了一阵,他没有要醒来的迹象,闻喜之只能拍拍他胳膊:“经理,到了。”
刚要抽回手,猛地一下被抓住。
手背贴上熟悉的滚烫掌心,连带着心都忍不住颤抖。
闻喜之整个人一激灵,转头看,对上捕捉猎物般充满侵略性的锐利双眼。
“陈、陈绥?”
那双眼一下变得柔和,缓缓闭上。
手却不肯松,抓着她的手,大拇指指腹在她手背揉了揉。
像是睡梦中的呢喃:“闻喜之……”
闻喜之一瞬心软,差点随着他这声喊而妥协。
转瞬却又清醒:“陈经理,到了。”
陈绥没反应。
闻喜之怀疑他在装。
兴许他在国外就是这么骗别的小姑娘的。
“陈经理。”闻喜之提高声音,“到了。”
“哦。”陈绥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分明就是醒了的样子,哪里瞧得出半分困倦,“知道了。”
抓着她的那只手松开,他揉揉太阳穴,摆摆手:“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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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喜之正要动,又被他叫住:“等会儿。”
陈绥推开车门下车:“开车走,明早开去公司。”
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就走,进了酒店。
接连两日,陈绥都没提到那封离职申请的事,也不知道是忙得忘记看邮箱,还是压根儿就懒得看,或者看了假装没看见。
公司的规定,她申请离职要先经过他的批准,其次再走其他的流程。
他这么一副根本不提的姿态,闻喜之也拿不准他什么想法。
这天周五,正想当他面直接提,刚开了个口:“陈经理,我——”
“闻秘书,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找你。”
闻喜之立即恢复工作状态:“您请讲。”
“临时约了个客户见面。”陈绥抬手腕看了眼时间,“就现在,你收拾下,跟我一起去。”
“好的经理。”
风风火火到了地下停车场,闻喜之坐上驾驶座开车,转头问陈绥目的地。
刚刚陈绥一直在打电话,她也没机会问客户叫什么名字,对这个客户一无所知,不能做出任何职业判断。
陈绥轻飘飘丢下几个字:“金迷会所。”
闻喜之一愣神,到底还是什么也没问,驱车前往。
金迷会所在梧桐路,闻喜之只来过一次,是去年冬至。
那天钱多多刚谈完一个大单子,人逢喜事,豪气地一挥手,请她跟冯怡然去金迷会所见世面。
钱多多之前跟一个富婆客户去了一次,给闻喜之和冯怡然吹牛,说里面的男模个顶个好看,身材全是一流,看一眼都要流口水的那种性感撩人。
那天闻喜之心情欠佳,也挺想找个地方逛逛,欣然前往。
果然,里面男模个个一米八五以上,大冬天穿背心,露出漂亮的肌肉线条,见到客人嘴比蜜还甜。
闻喜之还听说,金迷会所的另一半也开在梧桐路,叫纸醉,同一个老板,只不过纸醉都是男人去的。
眼下也不知道陈绥说的客户是男是女,闻喜之想想为了保险还是多嘴问了下:“是男客户还是女客户“””
“女客户。”陈绥撩起眼皮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怎么了?”
“没,如果是男客户的话感觉去纸醉好一点。”
“你还挺了解。”
没多久开车到了地方,闻喜之转了一圈找到停车位,陈绥在打电话,听内容应该就是那个女客户。
把车停好,闻喜之在前面带路。
陈绥电话没停,难得和颜悦色,跟那边的人有说有笑,不像以前读书那会儿总是拽得二五八万屁话不说。
闻喜之猜想他这些年在国外确实是风生水起,拿捏女人的心比从前还要轻而易举。
进了金迷会所,按照陈绥自己预订的包厢找过去,女客户随后就到。
闻喜之去开门,三十左右的女客户,明眸皓齿,美艳动人,风情万种,性感卷发,烈焰红唇。
说实话,看着像那种很会玩的跟富豪老公各玩各的富太太。
闻喜之挂上职业微笑,恭敬地请她进来。
富太太身后还带了个男助理,年纪轻轻二十来岁,跟闻喜之互相点头示意。
两位上司要谈合作,闻喜之原本在一旁跟着,富太太看她两眼,笑着夸了句:“陈经理这秘书真漂亮。”
陈绥浅笑:“还是沈太太更有风情。”
闻喜之也适时进退有度地谦虚一下又夸两句回去。
这位沈太太指指一旁年轻的助理,对她说:“我这助理没来过这边,不太熟悉,劳烦美女秘书带他出去转转。”
这是要把人支开。
闻喜之很有眼色地应下,带着她的助理出去。
等人一走,门一关,沈太太把脚往包厢内茶几上一搁,装不下去了。
“你无不无聊,我就休这两天假还要陪你演戏,沈明该对我不满了。”
“那我这不是找不到像姑姑你这样既漂亮又有气质的女客户了吗?”陈绥替她倒茶,“出来玩玩不也挺好的,我可听说这儿的男模贼带劲,给你叫两个?”
“滚。”陈榆拿起一旁的抱枕就砸了过去,“追个女生有没有这么费劲的,没用。”
“她不让我追。”
“不让你追你就不追了?”
“她辞职信都搁我邮箱待几天了。”
“活该。”陈榆冷笑,“爱情上面的蠢蛋就该吃爱情上的苦。”
“……你能不能有点儿长辈的样子?”
“我就比你大七岁谢谢。”
“真不知道沈明怎么受得了你。”
“我漂亮聪明,娶到我是他的福气。”
陈绥懒得跟她扯这个,看着时间,闻喜之才刚出去几分钟,却已经叫人觉得度日如年。
真放心让他跟这么个女客户待在这种地方?
“别看了。”陈榆斜了他一眼,“就算要回来也不是这时候回来,一个合格的秘书不可能这么不懂事。”
陈绥端着酒杯喝了一口:“没想这个。”
陈榆一副看穿他的表情,倒是没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换了个话题:“现在头还痛不痛?”
“不痛,跟正常人没两样。”
“那就行。”陈榆仰靠在沙发上一副放松的姿态玩着手机,“别指望你那混蛋老爹,他跟陈宜那混蛋关系好得很,我说两句他都嫌烦,不知道那狐狸精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真恶心。”
“没指望他。”陈绥无所谓的表情,“但他也别指望我手下留情。”
陈榆忽地放下手机转头看他:“证据找到了?”
“差不多。”陈绥挑眉,“快了。”
“陈宜是真的蠢,在黑市找的人,业务能力不好也就算了,居然还能留下把柄。”陈榆“啧啧”摇头,“你真是混蛋到阎王爷都不肯收,那车都撞成那样了,你居然昏迷一年还醒了过来。”
说到这里,她十分好奇:“哎,这位医学奇迹,请跟我讲讲,到底是什么强大的意志力促使你成为植物人一年后还能醒来?”
陈绥转头看向窗外,刚刚闻喜之从那里走了过去,如今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是什么让他醒了过来?
也许是,那些无法醒来的梦境里,他只看得见那道背影。
心有不甘,怕忘记她的脸。
明明彻底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希望她能忘记他。
到最后,鬼门关前走一遭,回头望望,看见一双哭红了的眼。
那扇门,是怎么也不甘心踏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陈榆:本姑姑出场了
沂沂来加更一章,晚上还有一更
第58章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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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路是南北向,一整条大路,两边都种满了高大的梧桐。
眼下十二月已过半,冬至已近,梧桐叶枯黄败落,风一吹,打着旋儿地往下飘。
地面上积了一层金黄的落叶,只是没有个好晴天,踩上去不会发出太阳晒干的脆响。
闻喜之带着年轻的男助理沿街走一段,很尽职地跟他介绍着附近都有什么店铺建筑。
面上表情微笑都完美到无可挑剔,脑子里却忍不住想,那位性感撩人风情万种的富太太,把她支出来,到底想要干嘛。
按理来说,她的身份是绝对可以留下来的,不存在需要避嫌的情况。
但这位富太太偏偏找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把她跟这位助理都支开,难不成看上了陈绥?
似乎真有可能,毕竟都来了这种地方。
看陈绥跟她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似乎也很合拍,有来有回。
兴许是一些两厢情愿的潜规则?
那陈绥也太豁得出去了。
还是说,他也很享受。
越想就越难以自拔地陷进去,忍不住在心底骂他没有节操,来者不拒。
直到旁边的助理喊了她好几声,才勉强回过神:“怎么了?”
“是想问闻秘书附近哪家咖啡厅你比较喜欢,我请你喝咖啡。”
“不用了。”闻喜之看了眼时间,暗骂怎么才过去这么会儿,却又装出一副已经过去很久的样子,“想来两位应该谈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
说完也不管人家助理怎么想她,急急忙忙就往回赶。
她倒要看看,陈绥今天到底还要不要节操。
到底是出来谈事情,还是出来私会富太太,还是出来玩男模。
要是是后面两种情况,她管他批不批离职申请,马上就打包走人。
身后男助理“着急”地叫她:“哎!闻秘书!不用这么赶!”
一边低头掏出手机发消息:【杀回去了。】
包厢内,陈榆手机“叮咚”一响,她摸过来看,嘴角翘起来:“哦,回来了。”
“嗯?什么?”
“你的小同桌——”
陈榆意味深长又暧昧地笑,走过去将窗帘拉上,转头看向陈绥。
“杀回来了。”
闻喜之踩着一双高跟鞋走得飞快,路过会所里花园内的细石子路,脚下一歪,崴了脚。
钻心的疼痛从脚踝传来,闻喜之“嘶”了一声,单脚跳着走了几步。
男助理立即追上来:“没事吧闻秘书?”
“没事。”
闻喜之摆摆手,缓了缓,一瘸一拐地往包厢赶。
中途路过包厢窗户外面,转头一瞥。
大白天的,窗帘拉这么严实,在里面干嘛呢。
心里忽地一酸。
想不明白,不过几年不见而已,记忆中那么清风朗月的一个少年,怎么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
崴了脚,走路的速度慢下来。
闻喜之走到包厢房门口,站定,深呼吸,敲门。
不管怎样,她还是,想要给他们留着面子。
“进来。”里面传来道动听女声,“门没锁。”
居然连门都不锁。
闻喜之心里有点佩服。
手却迫不及待地按上门把手,转动,推门进去。
“经理——”
闻喜之装出一副有事要禀告的态度,一开口忽地愣住。
怎么会有人,来会所拉着窗帘炸金花啊?
那位性感撩人的美女显然是输家,额头和脸上都贴着纸条,而陈绥脸上却干干净净。
被她这声喊吸引注意力,两人都朝她看过来。
陈绥手里还捏着牌,疑惑的表情:“怎么了?”
“……没事。”闻喜之抿唇,“我们已经转得差不多了,想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做的。”
“正好,没水了。”陈绥指指旁边的玻璃茶壶,“麻烦你接一点。”
“好的经理。”
闻喜之应声往里走,两只脚一轻一重。
陈绥眼尖地注意到,叫住她:“脚怎么了?”
“不小心崴了下。”
压下那股心虚,闻喜之尽量让自己走路正常点:“没大碍。”
“哎等等。”陈榆叫住她,“站那儿别动。”
闻喜之不解,但确实停下没再往前走。
陈绥已经丢了牌起身往她这边来,半蹲着很自然地要去握她的小腿查看情况。
“经理……”
当着别人的面,闻喜之没敢让他碰,往后缩了下躲开他的手。
“我看看。”陈榆也丢了牌走过来,没什么架子地在她面前挨着陈绥蹲下,“你扶着她点儿,我看看伤得怎么样。”
陈绥抓住闻喜之的手,感觉到她挣扎,抓得更紧。
闻喜之不敢闹得太大动静,也就没再反抗。
陈榆握着她左边小腿抬起来,把她穿的小西裤挽上去一点,按了按有点肿的地方。
“嘶……”
“忍着点儿,我看看伤没伤到骨头。”
陈榆握着她的脚踝,缓慢地扭了下,又捏了捏,趁她不注意,“咔”一下扭过去。
“嘶啊——”
闻喜之忍着没尖叫出声,额头渗出细汗。
小腿还被陈榆握在手里,她动也不敢动,只是被陈绥抓住的那只手,手指将他扣紧了。
“等会儿去买瓶云南白药喷喷,明天就没事了。”
陈榆放下她的小腿,起身让她走两步:“看看有没有好一点?”
闻喜之试探着往前踩,身体的重量放上去,奇异地发现居然可以走了。
虽然还有点疼,但比刚刚好太多。
“可以了!”闻喜之惊喜地看向她,有些为自己刚刚低俗的想法内疚,“没想到您还会这个,真厉害,谢谢您。”
陈榆笑着挑眉:“小意思。”
闻喜之发现她这挑眉看起来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敢想太多,慌忙从自己的包里掏出湿巾:“我帮您擦擦手。”
“没事,我自己来就好。”陈榆接过那张湿巾擦了擦手,随手丢到垃圾桶里,看了眼时间,叫上助理,“小谭,走了。”
又回头看看她和陈绥,笑得意味深长:“改天见。”
“沈太太——”
这样叫好像不太好,但闻喜之确实只知道这么个称呼。
陈榆笑着看她:“怎么了?”
“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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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的谢谢您了。”
“噢……”陈榆转身,挥挥手,“留着以后再谢。”
转眼包厢里只剩下陈绥和闻喜之两个人,显得异常安静。
茶几上还堆着扑克牌,一旁的茶壶已经空了。窗帘被拉上,室内显得很暗。
刚刚不觉得,现在闻喜之才觉得似乎有些暧昧和尴尬。
陈绥从地上起身,低头瞥了眼她的脚,坐回沙发上,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叶渣子。
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过来:“说吧,怎么崴脚了?”
“就是担心您有事需要找我,怕赶不及。”
闻喜之扯着谎朝他走过去,真诚忏悔:“打扰了您和客户谈事,很抱歉。”
说完听见声轻笑:“你真虚伪啊闻秘书。”
“……不敢。”
“明明看见我们在打牌。”陈绥抬眼看她,“现在说我们在谈事?”
“谈事的方式方法不仅限于——”
“行了。”陈绥打断她,拍拍沙发上他右边的位置,“坐,有事跟你说。”
闻喜之没多说话,在他右边坐下。
因为左脚不敢太用力,使得坐下的姿势也有点奇怪,像要跌倒似的。
陈绥顺手扶了下,声音很近地落在耳边:“小心呢闻大小姐。”
时隔多年,再次听见他喊出这个称呼,闻喜之心里忍不住狠狠一颤,还是会为他悸动。
“经理,您叫我闻秘书就好。”
“我宣布你现在下班了。”陈绥握着她的胳膊没放,“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
了不起。
无论如何,闻喜之确定陈绥有一件事没变——
他还是喜欢用海盐薄荷香。
虽然并没完全挨着,但离得这么近,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海盐薄荷香气飘过来,她就有一种,又回到了七年前的感觉。
内心忽地柔软,又觉得心酸。
没见到他时总盼着他出现,等他真的回来了,却又宁愿他再也不回来。
这样,他就还是她记忆中那个少年。
“把你腿抬起来。”
一室安静之中,陈绥忽地开了口。
闻喜之一时没反应,他又重复一遍:“把你左腿抬起来看看。”
“啊?”终于反应过来,却下意识往旁边缩,“不用了,真没事。”
“我发觉一件事。”陈绥冷笑,“每次跟你好好说话你从来都不会听。”
“什么——”
陈绥不再跟她说什么,直接抓着她左边小腿抬起来,搁在自己膝盖上查看。
他这动作出其不意,又足够强势霸道,闻喜之没防备,让他得了手。
回过神来,双手撑着沙发往后缩。
陈绥没敢抓她脚踝,捏着她膝盖下面的位置,忽地一个俯身,将她另一条腿也抓住拽上来。
闻喜之一声惊呼,上身被拉得后仰了下,两条腿都进了他怀里。
“你放开。”
闻喜之挣扎了几下,反倒被他抓得更紧。
“陈绥!”
“叫大点儿声。”
陈绥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着她脚踝的地方,低头凑近查看。
雪白的脚踝红了一块儿,有点肿,不过已经处理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闻喜之双手还撑在沙发上,上身后仰着,看着他如此亲密的姿势,别开脸,又忍不住转回来。
实在没办法忽视,他凑得那么近,呼吸一阵一阵地喷洒在脚踝处露出来的那块儿皮肤上,又热又痒。
就连他隔着西装裤抓着小腿的掌心,也似乎都在传递着灼人的温度。
太暧昧了。
不知看了多久,陈绥松开她的腿。
“叫个外卖送瓶云南白药过来。”他低头打开外卖软件开始下单,“喜欢哪个男模,我给你点。”
“……?”
闻喜之诧异地看他:“什么意思?”
“不是受伤了?”陈绥提交订单,转头瞥她一眼,冷哼,“看看喜欢的说不定能爬起来跳舞。”
“……”
闻喜之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个想法。
“不用了,其实也没那么喜——”
话没说完,陈绥忽地把手机屏幕往她面前一怼:“喜欢哪个?”
闻喜之定睛一看,屏幕里是几张拼接成一张的照片,全都是露着上半身没露脸的裸.男。
每张照片拍照的角度和姿势都不一样,光线也不一样,但身材都相似,恰到好处的结实,不壮不胖不油腻,很性感诱人。
其中一个正面的,心脏下方肋骨处有一片黑色的纹身,一串字母。
闻喜之默默在心底拼了下,不像是英文单词,反而有点像……
德语?
好像有个Mond,德语里的月亮。
正要仔细看清楚,陈绥忽地把手机收回去,语气淡淡嘲讽:“你还真挑上了。”
“……”闻喜之舔了下唇角,“那个纹身——”
“你喜欢那个?”
“……身材是挺好的,但我——”
“哦,这个就别想了。”
闻喜之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搞错了。”
“什么?”
“那是我。”
“……?”
“这么多人,一眼相中我?”
陈绥“啧”了声,看着她的眼神复杂极了,一副不出他所料的得意又夹杂着意味不明的暧昧。
“也不是不可以吧。”
说着往沙发靠背上一靠,翘着腿,偏头看她,施舍的表情:“得加钱。”
“……你有病啊。”
闻喜之有一种自己被他带进坑里的错觉。
“我不选这个。”
“那你选哪个?”
“哪个都行,反正不选这个。”
“忘了说,全是我。”
“?!”闻喜之满脸震惊,“你没事吧?”
“有啊。”
“?”
“这不是被你相中了,得伺候你。”
闻喜之抄起一旁的抱枕就砸过去:“你要不要脸啊陈绥!”
“啧。”陈绥轻松地接住抱枕,拍了拍,放到旁边,“你们女生怎么都喜欢用抱枕砸人。”
还不分年龄段,这一会儿他都被砸两回。
“谁喜——”
话说到一半,闻喜之忽然意识到,他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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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女生”。
这意思,很有可能就是,他经常被他女朋友这么砸。
或者,前女友。
瞬间觉得没什么意思,收回腿起身就走。
“既然已经下班了,那我回家了。”
陈绥一把拽住她手腕:“药还没到。”
“自己留着用。”
闻喜之拂开他的手,抓上自己的包,忍着脚上残存的痛,走得飞快。
陈绥起身追了两步,想起那晚她在江边说的话,咬着牙停下。
闻喜之一口气跑了好远,出了金迷会所门口才停下。
回头看,身后并没有人追上来。
失落又烦闷,脚踝似乎疼痛也变剧烈。
一辆外卖电瓶车开过来,停在了金迷会所门口,外卖小哥拿着平台送药的纸袋往里跑。
应该是陈绥叫的云南白药。
闻喜之看着,眼睛一酸,差点哭。
忍回去,沿着街边慢慢走。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下暗了,也许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这么快。
路灯跟梧桐树间隔着,一树落叶一盏灯,风一吹梧桐叶就朝她身上飘。
有一片落在她头顶,又滑下来,被她接住。
多漂亮的梧桐叶,金黄金黄的,像爱心的形状,这样静静地落在她掌心。
忽然就想起来,去京大读书的第一年冬天,一个寻常的周六下午,她独自出门逛街。
走到北苑路那边,误打误撞进了一条道路两旁种满法国梧桐的街。
那天也吹着很轻柔的风,梧桐落叶被吹得掉落下来,很缓慢,像一帧一帧的定格动画。
很多情侣在树下拍照,路边有人拿着一垛糖葫芦沿街叫卖,不知从哪里飘来烤红薯的香气。
缓慢进行又浪漫的冬日傍晚,天光一寸一寸地黯淡下来,路灯一瞬间全亮开。
一个围着围巾戴小鹿角帽子的女生拿着相机朝她跑过来,问她能不能帮她拍一张和男朋友的合照。
她说可以,女生甜甜笑着说了谢谢,朝男朋友跑回去,开心地跟他说着什么。
男生宠溺地朝她笑笑,在她头顶揉了下,将她揽进怀里,看向镜头。
按下快门那一刻,镜头里的画面美好得像电影。
女生笑得很甜,依偎在男朋友怀里,反手揪着他的脸,眼睛弯得像月牙。
就在那个瞬间,孤独袭来。
闻喜之疯狂地想,如果陈绥没有离开,如果他和她一起考上了京大,他们也本该那样。
他们本该那样幸福美好的。
那张合照拍得很好,男生买了两串糖葫芦给女生,跟她说了什么,那女生拿着一串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走过来。
“谢谢你呀美女,请你吃糖葫芦。”
“不用客气的。”
“哎呀,我男朋友让给的,冬天就是要吃糖葫芦嘛,快收下!谢谢你拍的照片呀!”
那串糖葫芦被塞进闻喜之手中,女生跑回男朋友身边,跟他同吃一串。
嘴角可能沾了些糖浆,男朋友用手指替她擦了下,似乎没擦干净,压着她后脑勺在路灯下飘落的梧桐叶中接吻。
她远远看着那个画面,旁边过去个大爷,手机铃声在响,是那首2008年很流行的《老人与海》。
夜风骤起,她站在原地,满地梧桐落叶被风吹着不停倒退,连同时间一起倒退回2008年的冬天。
2008年冬天,她十岁,为了成全妈妈的大义,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从南华去西洲。
离开那天的飞机是晚上,爸爸开车送她去机场,也路过一条种满梧桐的路。
满大街都在放当时的流行歌曲,她降下车窗,夜风把梧桐落叶朝着她的方向吹来,街边的商店在放《老人与海》。
那会儿年纪小,听不懂歌的意思,却记得那个调调,也记得在那个调调里,她离开了家。
自我选择,被放逐。
而后,2015年的冬天,也在同样的那首歌里,在相似的街道里,相似的夜风里,相似的梧桐落叶里,她再一次感觉到了被放逐。
似乎没有人会坚定地选择她。
她永远都是次要的选择,是跟任何选择相比都会输掉的选择,是不重要的第二名,是永远的输家。
时间过得真快。
一转眼,竟然已经是2021年的冬天。
闻喜之低头,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下。
以后,她再也不想做选择题中不被选择的那一个。
这一辈子,只想成为填空题唯一的正确答案。
脚踝似乎还在痛。
闻喜之停下,脱掉高跟鞋,光脚踩在地面。
冬天的路面冰冰凉凉一片,放下去那一刻她就被冻得缩了回来。
干脆走到旁边,坐在马路牙子上,叫外卖送拖鞋。
不知道该填什么地址,转头看后面的商店名称,迎面车灯灯光一闪,两米远处停下一辆黑色大G。
车门被推开,陈绥从车上跳下来,手里提着那个她刚刚从外卖小哥手里看见的装药的纸袋。
闻喜之下意识就要起身离开。
陈绥一身黑衣,逆光走来,浑身肃杀气息,语气不容置喙——
“给我坐那儿。”
“加班。”
作者有话说:
陈绥:再动?
沂沂今天是双更,大家别看漏上一章呀
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59章起风
两年多的工作时间,闻喜之习惯了服从上级命令,听见“加班”两个字会立即进入工作状态,领导指哪儿去哪儿。
夜风起了又起,头顶梧桐树的枝叶被吹得“唰唰”响,飞花似的不停落下,掉在地面,又被风卷着跑远。
闻喜之重新坐下,伸着左腿找了个不那么疼的姿势,没再乱动。
陈绥在她面前半蹲着,毫不顾忌地抓着她脚踝检查。她往后缩,他立刻抓得更紧。
“闻秘书。”纸袋被打开,他拿出那瓶云南白药喷雾摇了摇,睨她一眼,“这算工伤。”
话落,抓着她小腿往她脚踝上喷药。
喷雾有些凉,不同于红花油火辣辣的感觉,但她还是想起来那年元旦,在岭安雪山额头撞到树上,他拿着红花油替她揉。
受伤丢脸,总是莫名其妙在他面前出现。
脚踝忽地一热,贴上滚烫掌心。
闻喜之揪着西装裤,整颗心都揪紧。
陈绥把她的左边小腿抬起来,搁在自己膝盖上,垂眼认真地揉起来。
那块皮肤好像又开始变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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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闻喜之不知道,是药效开始发挥变热,还是他的掌心太热。
她看着面前这个人,眉眼低垂,骨相极佳,认真到像是在做一项科研。
残酷岁月似乎格外偏爱他,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也不肯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痕迹,反倒将他眉眼轮廓勾勒得更细致深邃。
总感觉,他脸上的肉更少了些,以至于轮廓线条变得更锋利冷硬。
不知道云南白药喷雾要揉多久。
过了会儿,闻喜之腰都坐酸了,不得不两只手撑在地面上稳住身体。
然后,也许是无聊,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想找虐,她问:“你是不是经常做这事儿。”
陈绥手一顿,在她脚踝上重重一按。
闻喜之被他按得惊叫起来,听见他没好气地说:“是,我他妈就喜欢犯贱。”
小腿被他放下,喷雾被他收进外套口袋。
最后,她也被他收起来——
没经过她的允许,强势地、自作主张地,穿过她的后背和腿弯,将她打横抱起来。
都没给她挣扎的机会,丢进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关上车门,一气呵成。
关她这边的车门倒还是温柔的,等他上驾驶座那边,整个人暴躁起来,车门“啪”地一下甩上,整个车身都跟着一抖。
像是要给4S店找点事情做。
一张脸又冷又臭,冷酷起来完全不近人情。
启动引擎,转动方向盘,大G驶进车流里,他一言不发,像赌气。
闻喜之偷偷从后视镜里看他,不知道他到底在生什么气,明明她不过就是问了句是不是经常给人揉药,也没有很过分。
前段时间闻喜之搬到了闻珩帮忙租的房子里,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装修很不错,小区设施安保也还行,很适合女生居住。
对门住了个很漂亮的女生,闻珩很喜欢。
也不知道陈绥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直接将车开了过来。
小区叫橙阳嘉苑,闻喜之看他心情很糟糕很不好惹的样子,没敢多说话,只跟他说了谢谢,推开车门下车。
转身关车门时,忽地想起个问题:“经理,我现在加班结束了吗?”
陈绥偏头瞥过来眼,像是在思考什么。
光线有些暗,看不太清他眼神。
几秒后,他点头:“嗯。”
闻喜之说了声再见,关上车门就走。
没几步,听见陈绥在喊:“闻喜之。”
她转头看,陈绥降下副驾这边车窗,黑夜里一双清亮的眼望过来。
也许他有很重要的话要说,却又在这很短的时间里改变主意,言简意赅:“晚安。”
闻喜之愣了下,回他:“晚安。”
转眼又是一年平安夜。
这几年的这一天,闻喜之总想起2014年12月24日的平安夜。
就是那天下午,陈绥倒退着离开她的视线。
其实当时心里隐隐有种怪异的直觉,总感觉忽然空了一块儿,但没往他要离开的方向去想。
毕竟,在那之前,他不仅从未提过要出国的事情,甚至也没有任何那方面的表现。
她都还记得,那天下午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欢天喜地地放了假,她被同学围着讲题,去上洗手间在走廊回头望的那一眼。
学校里的广播在放周杰伦的《暗号》,低沉沙哑的歌声,依稀能分辨出那句歌词:“你停止收讯号,我开始搜寻不到。”
后来她发给陈绥的消息再也没了回应。
甚至,她都不敢再听《暗号》这首歌。
怎么可能毫不介怀呢?
年少时第一次心动,也是唯一一次心动,喜欢了一个不告而别的人。
她不知道是自己不够好,还是眼光差。
这个问题,她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如今七年过去,又是平安夜。
闻喜之一早去公司的路上,想象着今天见到陈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却在去公司的路上接到他的电话,说有事外出,让她今天早点下班休息。
也许有一瞬间是失落的,却又好像没有。
采购给每人办公桌上发了一个包装精美的苹果,送来时还很讨喜地说句好听的祝福语:“吃个苹果,岁岁平安!”
今天格外闲,闻喜之盯着那个漂亮的苹果看,满脑子都是刚刚听到的那一句“岁岁平安”。
岁岁平安,绥绥平安。
蓦地想起来那年除夕,他们彼此解读对方的名字——
“希望你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平平安安顺顺顺利利,也要记得给大家报平安。”
“希望你一生喜乐。”
可是,后来的七年,他没有报过平安,她也没有做到喜乐。
美好祝愿终究只是祝愿,说的那一刻是诚心的,但听的时候却随意。
像过眼云烟,风过云烟散。
谁也不记得。
闻喜之把苹果洗干净,连皮带肉地啃完。
不是脆苹果,沙沙的面面的甜甜的,软得在口腔里化成甜腻的汁。
也不知道是哪儿传来的习俗,说平安夜要吃苹果,倒让这普普通通的苹果经过各种精致的包装后身价翻倍上涨。
闻喜之莫名地想,也许应该去把头发染回黑色——
自从染了这头发,都不敢回家,她爸看一次气一次。
一整天都无事可做,闻喜之下午早早地就下了班。
还是先前那个发廊,她在这里办了卡,进去后她的托尼老师刚好忙完,对她这个漂亮又大方的客户记忆犹深,热情地围上来问她有什么需要。
“染回黑色吧。”
金主说什么就是什么,托尼老师都没敢废话做什么建议,干脆利落地应一声好,请她过去坐下。
头发坐到一半,陈绥打电话过来:“明天出差,一周。”
闻喜之皱眉:“又是什么突然的工作计划,你最近根本没有这么长时间的出差安排。”
“现在有了。”
闻喜之打开备忘录做记录,问他出差地点和出差内容。
“一个海岛,实地考察。”
“具体哪个海岛呢?”
“等会儿发你微信。”
“好的。”
电话挂断,托尼老师开玩笑:“美女这么忙啊,明天是周六又是圣诞节还加班呢。”
闻喜之笑笑:“有钱赚就行。”
“可惜了,明天那日子跟男朋友一起过多好。”
今天下班早,染完头发回到家也跟平时正常时间差不了多少。
闻珩提着个苹果礼盒过来送给她,里面除了一颗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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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之外还有一颗西柚。
那颗苹果被她当了晚饭,西柚留着。
要早起出差,也不敢熬夜,洗完澡收拾好东西就上床睡觉。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闻喜之忘了要出差的事情,直到陈绥亲自跑来敲门才迷迷糊糊醒了。
没睡够,穿着毛绒睡衣迷迷糊糊地过去打开门,看见他站在门口,语气不善:“你来干嘛?”
陈绥懒懒地往她门边一靠:“闻大秘书,出差一周还得上司亲自来接你,是不是有点摆谱了?”
“……忘了。”
一通收拾,临走时打电话让闻珩帮忙喂一下,顺便解决掉冰箱里的菜。
机票是陈绥订的,闻喜之坐上飞机后还有点怀疑,自己到底是去出差还是去度假。
好像什么也没操心,只带了个人去。
飞机落地,转乘船去海岛。
这里一年四季如春,比南华的冬天暖和很多。
海岛不算小,有酒店的工作人员开车来接。
海岛上街道两边的风景,很像闻喜之小时候看的偶像剧里的场景,岛上居民和游客都生活得很悠闲,节奏很慢。
是一个很适合放松旅游的地方。
闻喜之看了会儿车窗外的风景,掏出备忘录,公事公办地问陈绥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她好提前做计划。
往常他的出差时间都很短,顶多一两天,有时候上午去下午就回公司,也没带过她一起,所以这算起来是她第一次跟他一起出差。
以前的总经理都是提前跟她说什么时候有个什么事,接下来一切都交由她安排。
虽然有点忙有点累,但一切事宜她都掌握得很好,不会出现任何失误或者手忙脚乱的情况。
偏偏到了陈绥这儿,这人经常想一出是一出,很多事情都是临时起意,马上就去做,从来不会让她规划什么。
包括这次,吃穿住行,机票酒店,全都是他一手包办。
要不是这人是他,闻喜之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边缘化处理。
陈绥坐在旁边,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听见闻喜之的提问懒懒地掀起眼皮:“闻秘书,刚到地方你就催上司工作?”
“……那您先休息。”
闻喜之不打扰他,开始继续昨晚没做完的海岛攻略。
她是第一次来,为了能够方便工作顺利进行,对这里的一切做了解是有必要的。
陈绥并没有住什么很好的套房,就住了个普通的海景套房,跟闻喜之的房间隔得不远。
闻喜之把东西放好,简单收拾了下房间,检查了安全问题,开始工作。
终于将海岛攻略做完,伸了个懒腰,转头往窗外一看,天都黑了。
完蛋,没有照顾总经理的饮食。
闻喜之抓起手机就往外跑,边跑边给陈绥打电话:“经理,抱歉,我——”
“下来吃烧烤。”
“啊?”
闻喜之探头往走廊围栏下一看,木头搭建的凉亭里,陈绥穿着件白衬衫,扣子解开两颗,一副慵懒又随意的模样,靠在躺椅上摆弄单反。
在他旁边,烧烤炉子上还有新的各种串在烤,一旁的餐盘里放着一批已经烤好的。
“……”
他还真来度假了。
闻喜之挂断电话,小跑着下楼。
来时穿的冬装,到地方后太热,她洗过澡换了身秋天的裙装,跑起来裙摆飞扬回荡,美得有些晃眼。
到一楼楼梯口,听见声喊:“闻喜之。”
下意识抬头,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提着长裙裙摆。
对面凉亭里,陈绥举着单方,镜头将她捕捉。
闻喜之快步过去,陈绥低着头在看单反里的照片,眉心上抬,很满意的样子。
想起他刚刚那声喊,以及镜头对着自己的动作,闻喜之在他对面的躺椅上坐下,试探着问:“在拍我吗?”
“上司做事,你过问那么多干什么。”
“……那也不可以侵犯我肖像权的。”
“谁说我在拍你——”
陈绥从镜头后瞥她一眼,唇角翘着。
“你自己闯进来的。”
“……”
那就是拍了。
强词夺理。
也不是很大的事,闻喜之没跟他太纠结这个,转头看了眼烧烤炉子上的东西,很主动地接手剩下的活,将烤串全部重新翻个面。
“没让你下来烤东西。”陈绥把单反放在一边,起身坐好,“让你下来吃。”
“我习惯了。”闻喜之低头垂眼,很认真地摆弄烤串,“以前也是这么做,没必要现在就特殊。”
“我让你特殊行不行?”
“这是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内容我说了算。”
“……”
闻喜之无言以对,放下手里的东西,直接摆烂:“那就辛苦经理了。”
“是挺辛苦的。”陈绥拿着烧烤夹子敲敲一旁放着烤好的烤串的餐盘,“所以你也得跟我一起辛苦,把这吃了。”
今天没怎么吃东西,闻喜之确实有点饿,加之陈绥烧烤手艺还不错,烤串闻起来很香,她就没有再废话,伸手去拿了一串豆腐往嘴边送。
“等会儿。”陈绥叫住她,眼神示意她看手边的椰汁,“先喝两口。”
“等会儿喝。”
“这么久不吃东西不喝点东西垫垫?”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闻喜之转头看,旁边倒了一杯椰汁,没多想,端起来就喝。
陈绥“啧”了声:“也不怕我下点儿药?”
闻喜之一口椰汁还没咽下去,听见这话立马弯腰捂着嘴找地方就要吐。
“得了,没下药。”陈绥笑了下,“逗你。”
闻喜之没听,那口椰汁还是吐到了花坛里。
转身去找他,让他喝一口才信。
“我就倒了一杯。”陈绥漫不经心瞥来一眼,“要跟我喝一杯?”
“谁要喝你喝过的。”
“你现在叫我喝你喝过的,双标?”
“……”
闻喜之别开眼,继续拿起那串豆腐吃:“反正我不要喝你喝过的。”
刚说完,看见陈绥端着那杯椰汁喝了一口,玻璃杯放回她手边,只剩半杯。
他这一口喝得猛,唇角沾了点儿奶白色的汁水,看着莫名色.气。
闻喜之脑子里一瞬间弹出个少儿不宜的画面,不自然地别开脸咳了下,不小心被豆腐串的辣椒油呛到,弯腰咳得更剧烈起来。
嗓子眼里都是辣辣的,急需一杯水压下去。
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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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递过来个玻璃杯,她也顾不得太多,接住仰头喝了剩下半杯,嗓子眼那股辣得发痒的感觉才压下去。
空的玻璃杯往桌面上一放,急促地呼吸缓气。
迷糊中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陈绥在桌对面低头看着她,眼神复杂。
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转眼看见手边已经空了的杯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还真跟他喝了一杯椰汁。
这不是间接接吻吗?
“啧。”陈绥无事发生一般继续翻烤烤串,“你这努力呛到的样子——”
“有点可爱。”
“……”
打脸来得这么快。
陈绥烤串的手艺还不错,或许应该说,他的厨艺还不错,做饭烤串味道都很好。
吃过烤串,他说要出去转转,美其名曰熟悉场地。
闻喜之那句“那我就不打扰您的雅兴了”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夭折,点点头:“好的。”
海岛日落稍晚,出酒店大门时天边夕阳将落未落,正在靠近海平线。
海风里有些咸咸的气息,游客们穿着五彩斑斓的度假服装悠闲地在街上闲逛,跟她曾经想象中的海岛生活很像。
闻喜之蓦然间想起来一件事——
那段陈绥不逃课的日子里,某次课间闲聊,她随口说了句想去海边度假。
“最好是个夕阳很美的海岛,吃过晚饭出去散步,看着天边夕阳落进海里,变出个月亮。”
眼下这样的事情好像正在发生。
闻喜之不太敢相信,是凑巧,还是……
陈绥拿着单反边走边拍,一不注意就走到了她前面很远的地方。
海边的坡道,他在下面,转身,镜头对着她。
“闻喜之。”他喊,“跑两步。”
“干嘛?”
“闻秘书,跑两步。”
“……”
闻喜之揪着腰间的裙子布料,将裙摆往上提,朝他跑过去。
陈绥按下快门,拍下她朝他奔跑的样子。
下坡路,闻喜之一时没刹住脚,反倒被带着越跑越快,有点停不下来。
临近跟前,被陈绥伸出胳膊拦了下,整个人都被他捞进怀里。
闻喜之差点以为自己要一直跑着撞上海边的防护栏,猝不及防撞进一道结实怀抱,闻到熟悉的海盐薄荷香。
懵了下,抬眼一看,陈绥的衬衫扣子解了两颗,自己的鼻子正好抵在他露出来的那片肌肤上。
像是被烫了一下,闻喜之立即退出他的怀抱:“你怎么不把衣服穿好……”
“你占我便宜,还倒打一耙?”
“……”
在海岛待一周,五天晴两天雨,有时早上被叫起来看日出,有时被叫起来环岛骑行。
下午出去打卡岛上的各种店铺,晚上跟别的游客去海边一起参加篝火晚会,看沙滩电影,听沙滩音乐会。
闻喜之看着自己做的海岛攻略,一个没用上,陈绥仿佛一个人形攻略本,什么都知道。
跟来旅游没什么两样,只有她催的时候才会带她去观察海域水质海洋生物成长环境。
有点怀疑他以公谋私来旅游,拉上她一起才显得像是来工作,光明正大偷懒度假。
离开海岛的前一天,周五,也是2021年的最后一天。
岛上来了一批新的元旦假期游客,街道变得热闹起来。
闻喜之在房间里做工作总结,搁在一边的手机“嗡嗡嗡”地响。
拿起一看,陈绥的微信头像一闪一闪的。
“下来,去海边。”
“有工作吗?”
“有。”
闻喜之动作迅速地换了套衣服,拿上可能会用上的东西,门一关,飞奔下楼。
在酒店门口找到陈绥,他闲闲散散地倚在一辆黑色机车旁边,一身黑衣黑裤的打扮,戴着顶黑色头盔,看上去热烈又桀骜不驯。
手上那顶头盔朝她丢过来:“戴上。”
“只有一辆机车吗?”
“不然?”陈绥长腿一跨骑上车,偏头叫她跟上,“今天游客太多,只剩一辆。”
闻喜之没再说什么,坐上机车后座,想了想,安全要紧,双手扶着他的肩。
又觉得这姿势胳膊会累,改为揪着他腰间的衣服,勉强觉得安全。
“好了,走吧。”
陈绥双腿支地,低头抓着她双手,交叉着往自己腰上一环:“抱紧点。”
岛上有限速,陈绥开得不算太快。
斜地里岔路口忽地插过来一辆私家车,机车被迫猛地刹车停下。
巨大的惯性使得闻喜之坐着往前一滑,整个人都紧紧地贴上了陈绥。
那辆私家车停在面前,驾驶座车窗落下,司机探头道歉:“不好意思,我的问题。”
闻喜之本以为陈绥那样不好惹的个性会直接跟他吵起来,却意外看见他好脾气地表示:“没事,你先过。”
机车停在海边,闻喜之到地方才发现今天海边是有跨年活动的。
不免好奇——
陈绥怎么什么都知道?
应该是岛上居民准备的跨年活动,游客们也一起帮忙布置场地,很快就搭建起了投影幕布、自助餐桌、沙滩篝火……
花环和气球简单装饰,小孩子们笑着闹着在沙滩上跑来跑去,天边夕阳渐渐落下,晕开一片斑斓霞光。
这是2021年的最后一个夜晚,也是在海岛的最后一个夜晚。
闻喜之是一个会因为“最后”两个字而原谅很多平时难以原谅的事情的人。
即便发现陈绥只是带她来海边玩,并没有什么工作计划,也懒得再跟他计较什么。
不同地方的人聚在一起,大家一同看着电影,听着歌,围着篝火跳舞玩游戏。
自助餐桌上的美食酒水减少了又被补上,仿佛永远取之不尽。
闻喜之好奇:“谁啊这么大方。”
陈绥挑眉:“我。”
“……所以这个是你弄的?”
“嗯。”
闻喜之手里拿着一杯葡萄酒,听见这话喝了一口,大胆猜想:“所以,之前那些也都是你——”
“嗯。”
“哦。”闻喜之偏头看向海面,“经理真是豪气。”
“经理没那么无聊,陈绥有。”
“确实。”闻喜之转头,“你真的很无聊。”
毫不客气,有种喂不熟的白眼狼的感觉。
陈绥抬手碰她头:“你说的是人话?”
“你听懂了。”闻喜之喂了一颗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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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嘴里,“那就要看你是不是人了。”
“哦,我不是。”
“……”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天彻底黑了。
不知何时大家都默契地躺在沙滩上聊天。
闻喜之有点昏昏欲睡,眼睛一眨一眨地,转过头,撞进一双漆黑热烈的眸子里。
整个人瞬间清醒。
“你——”
“闻喜之。”陈绥开口喊她,脑袋朝她更凑近些,呼吸纠缠的距离,“我考了第一名。”
没头没尾的话,闻喜之却第一时间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她已经不想再去想这件事,转过头去,语气冷淡:“听不懂。”
“别装。”
陈绥抬起右手,将她脑袋又掰了过来。
面对面对视着,手却没拿开,还贴着她侧脸,大拇指指腹刮刮她眼角下那块儿很细腻柔嫩的肌肤。
“女菩萨,跟你许个愿。”
闻喜之想,也许她应该拍开他的手。
但可能是晚风太温柔,一时没舍得。
理智提醒她,不要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太深邃太危险,会勾得人被他蛊惑。
可是到最后,理智也做他的手下败将。
时隔经年,少年隐晦的爱意不再躲藏,满是大胆的热烈,眼睛藏不住兜不下,漫天盖地地将人包围。
闻喜之顺着他的话问:“什么愿望。”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这么这么多年,终于听见这句话。
闻喜之眼眶忽地一热,拍开他的手转过脸去,抬头望天。
原来他也知道,这事儿需要原谅。
也就是说,他知道这件事是不对的,知道她会生气会不高兴,但他还是选择这样做了。
“你不需要我的原谅。”她说,“你选择怎样的人生是你的事情,跟我没关系。”
“那我换个愿望。”
“你没机会了。”
过了很久。
闻喜之以为他会就此放弃。
他却开了口,以一种很强势、无法拒绝的姿态——
“闻喜之。”
“这事儿你说了不算。”
作者有话说:
陈绥:好好说话总不听。
沂沂来晚了T^T
第60章起风
从海岛回到南华,由夏入冬。
闻喜之回到租住的地方,正好碰上对门的美女在搬家。
其实从第一次在这里碰见她,闻喜之就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只不过不认识,有种似真似假的熟悉感。
想起自己在海岛上逛那些小店时还买了礼物,闻喜之叫住她:“要搬走了吗?”
美女抬眼看着她,眼神有一瞬间的懵。
闻喜之发现了,她每次看见自己都是这样的眼神,像是每次都不记得她是谁,要反应一下,或许是要根据她的什么特征来想起她的身份。
片刻过后,美女应该是记起她了,对她笑了笑,笑得很甜很柔美:“啊,是的,你出差回来了吗?”
又补充到:“我之前做了烤饼干送你,是闻珩收的。”
闻喜之记得,这事儿闻珩确实有提过,并且很不要脸地表示:【你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我替你吃了。】
当时他还拍了照片发过来,透明的盒子,有好几种饼干,罗马盾牌、玛格丽特、蔓越莓曲奇、奶棍。
每样都做得精致漂亮,看着味道也不错。
没想到闻珩喜欢了这样人美心善心灵手巧的女生。
闻喜之向她表示了谢意,打开行李箱拿了一个礼盒出来送给她,里面是跟她同款的闺蜜耳钉。
礼貌问她搬家需不需要帮忙,得知不需要之后跟她互换了微信联系方式。
回到家里,一切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彰显著闻珩这人极好的生活习惯。
冰箱里被塞满了前一天新采购的各种新鲜食材,储物盒里放着饼干盒。
闻喜之拿出来看,闻珩倒是每样都给她留了一半,还写了张便签贴上:【不吃给我留着。】
看样子似乎这点儿也是忍着嘴馋给她留的。
闻喜之想笑,洗了手打开盒子吃了一片罗马盾牌,味道竟很棒。
给闻珩发消息:【不好意思,味道太好了,留不了。】
想了想,又发一条过去:【对了,美女搬家了,知道吗?】
放了手机去洗澡,出来后闻珩和美女都发了消息过来。
她还没来得及改备注,美女的备注还是她的微信名,叫“游鱼睡着了”,发来微信跟她表达谢意,说耳钉很好看,她很喜欢。
闻珩回了两条消息。
【好吃是吗?学着点儿。】
【搬家了?搬去哪儿?】
闻喜之擦擦头发,坐到沙发面前的地毯上一个人回两个人的消息。
拍了一张戴同款耳钉的照片发给美女,语气温柔又甜:【喜欢就好呀,这是闺蜜耳钉,我也有一对一样的。】
回闻珩语气就又敷衍又冷淡:【不学,不知道搬去哪儿了。】
刚回完消息,陈绥也发了消息过来:【酒吧今天开业,真不来?】
回来的路上陈绥就提了几次,闻喜之一直没答应,这会儿他又问,闻喜之想了想,回他:【后天去吧。】
然后,三个人同时回了消息过来。
闻喜之看着三条对话框同时显示出未读消息提醒,有点想笑。
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海王呢,一聊三。
简单看了下他们回复的内容,闻喜之抛弃俩男的,单独跟叫游鱼的美女聊天。
到结束都相谈甚欢,得知她叫尤语宁,以前也是南华一中的,现在是配音演员,还各自交流了喜好。
连续一周的海岛行让人觉得乏累,闻喜之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从睡梦中向来,恍然惊觉还没做工作总结。
陈绥看着跟从前上学那会儿似的不靠谱,每天都是吃喝玩乐,闻喜之不能跟上司较真,只能自己爬起来叫了个外卖整理这一周出差的工作成果。
内容不多,没花多少时间。
正要去丢垃圾,收到封邮件——
陈绥发的。
用的工作邮箱。
闻喜之点开看,竟然是详细的海岛附近的海域水质检测报告、海洋生物种类调查结果、海域环境分析、海滩沙土检测、气候温度湿度总结……
完全是一副认真搞了调研的模样,像科研一样认真严谨又事无巨细。
闻喜之看得目瞪口呆,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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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打电话过去问他:“你上哪儿偷的吗?”
“偷?”陈绥嗤了声,“请注意你的措辞。”
“那不然是哪儿来的,你每天都在带我玩,工作都是我催的。”
“你也知道我在带你玩。”电话那边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难道就没好奇过——”
“什么?”
“每天早上叫你吃饭的时候,我从哪儿回来,每天晚上吃过晚饭我又去了哪儿。”
“……”
闻喜之不太置信:“你都是自己去做的?”
“不然呢闻大秘书,还真能以公谋私公费带你出来玩?我不缺这点儿钱。”
“噢。”
安静了会儿,陈绥问她:“在干嘛呢?”
“没干嘛。”
总不能说,她花了一下午,整理了一份此时已经并不需要的工作报告。
虽然,这些并不在她的工作范围之内。
仔细想来,好像她总是这样替他操心,读书替他做笔记,工作替他做报告。
然而他是这样优秀,什么都不需要。
可能,因为她做的都是无用功。
所以,才没能成为他的必选题。
想到这些,闻喜之难免有些低落,不想再继续聊下去,要挂电话。
“不跟你聊了,我还有事。”
“闻喜之。”
陈绥叫住她。
闻喜之没能按下挂断键,低低地“嗯”了声:“还有事吗?”
良久的沉默。
然后,他问:“不挂电话行不行。”
“……你要干嘛?”
“算了,加班。”
“?”
“挂电话扣工资。”
“……”闻喜之想起来件事,“我的离职申请,你到底看见没有?”
“什么离职申请?”
“发你邮箱了啊,没看见吗?”
“哦,没有,可能被当成垃圾邮件拦截了。”
“……办公桌上的,也没看见吗?”
“没,可能跟废纸一起丢进碎纸机了。”
闻喜之彻底无语:“有没有那么凑巧。”
“这是天意。”
“那我重写一封。”
“闻喜之,你这么大人了,意气用事?”
“谁叫你总是——”
话没说完,孟佩之打了电话过来。
闻喜之飞快挂了他的电话转接。
“跟谁打电话呢之之?”听起来似乎有什么开心的事,孟佩之话里带着笑,“有事找你。”
“一个领导。”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闻喜之还是有种在被抓早恋的错觉,下意识模糊答案。
“噢,还加班呢?”
“唔……算是。”闻喜之笑了笑,“怎么了妈妈?”
“还记得你秦叔叔家那个哥哥吗?”
“国外留学那个?”
“对,博士毕业,但是太久没回来了,南华大变样,你阿姨问你能不能带他出去转转。”
“……”闻喜之扶额叹气,“妈妈,我说了不想相亲。”
“就转转,一起吃个饭,聊聊天,难不成你以后连异性朋友都不结交了?”
闻喜之无法再拒绝:“好好好,我知道了妈妈,把时间地址联系方式发我吧。”
孟佩之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发来一串信息。
闻喜之正要照着微信号添加好友,弹出来条验证消息——
正是这位多年不曾见面的世交哥哥,秦涵。
一通寒暄,闻喜之看了看自己仅剩的假期余额,问他今晚有没有空。
秦涵说有。
陈宜今天被当年黑市找的人约见,气急败坏却又被拿捏,不得不偷偷摸摸出门。
如今他毕业两年,在陈家的企业里工作,担任人力资源部部门经理。
虽然陈望为了历练他没给他太大权力,但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日子也算过得风生水起。
可惜这一切美好止于一个多月前陈绥回国。
“妈的。”陈宜出门时想想都忍不住骂,“怎么就没把他撞死!”
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某种关联,自从陈绥回国后,黑市的人就开始频频找他,要他加钱,不然他们就要去找陈绥。
那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日子本来就不如意。
陈宜一边在背后骂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好意思来问他要钱,一边却不得不虚与委蛇跟他们周旋。
那时也没想到这事儿会失败,更没想到这事儿会留下证据。
陈宜卡在红绿灯路口,燥怒地猛拍一把方向盘:“这俩狗娘养的东西!”
在他斜后方的车位,停了辆不起眼的黑色私家车,十来万的款,从来都不会被他多看一眼。
驾驶座车窗降落,伸出来一只青筋凸起指骨修长皮肤白皙的手,指间夹着支燃了一半的烟。
手指轻轻磕了下烟头,烟灰掉落,后视镜映出一张懒怠厌世的脸。
绿灯亮起,车流重新流动。
那辆低调的私家车一直跟着陈宜这辆新买的宾利,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陈宜心里烦躁,也不屑于多看一眼破车,竟从头到尾都没发现被跟随。
银兴商城。
闻喜之在商城楼下接到秦涵。
俩人大约十年不见,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但秦涵却出乎意料地斯文俊秀,很符合做学者的气质。
南华太大,闻喜之本就是为了应付答应出来带他逛逛,没打算走太远,就在附近溜达了一圈。
到了晚饭时间,又返回银兴商城,去八楼的美食城吃晚饭。
本以为会很尴尬,却意外和谐。
秦涵这人虽然是博士毕业,却不严苛古板,为人很风趣幽默,也不拉着人探讨学术,什么话题都能聊两句,真正见多识广。
闻喜之渐渐放开了些,带他去吃适合冬天的菌汤锅,一路上有说有笑。
旁边是家牛排海鲜自助,闻喜之刚进汤锅店,陈宜面色不虞急匆匆地从她身后穿过,进了牛排海鲜自助店里。
另一道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跟上去,走两步,倒退回来,侧头往汤锅店里瞥。
闻喜之跟秦涵已经过了汤锅店的转角,去另一边的空桌坐下,门口瞥不见身影。
陈宜心里骂娘,面上却带笑,走近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两个戴帽子的外国男人,低头看见桌上满满当当的各种食物,心里忍不住骂得更大声。
面色如常地在两人对面坐下,压低声音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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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了个数字:“这个数,从此以后彻底消失。”
无人在意的角落,坐下个黑衣黑裤黑色鸭舌帽的男人,虽然他遮得严严实实,甚至连冲锋衣的帽子都扣在了鸭舌帽上,依旧没能藏住挺拔身姿和不俗气质。
就连旁边吃饭的客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迫切想要解除心头大患的陈宜却未对他有丝毫察觉。
良久,陈宜跟两人达成协议,先行离开。
黑衣男子坐在原本位置没动,两个外国男子起身恭恭敬敬地走到他面前,交了个什么东西给他。
目标达成,黑衣男子起身离开。
鉴于秦涵良好的绅士修养,闻喜之对他的排斥少了些,一顿饭下来,跟他闲聊,也问了些他的专业领域。
吃完饭下楼,她看时间还早,询问他还有没有想要去逛的地方。
“我都行,你什么时候回家?有门禁吗?”
“没有。”闻喜之冲他笑了下,“我们家从来都没有门禁,而且我是奉命出来陪你玩的。”
“我很荣幸。”秦涵推了推眼睛,看人时的眼神充满智慧,仿佛能将人一眼看穿,“听你的安排。”
“那要不就——”
话没说完,闻喜之脚下被颗小石子绊了下。
身体歪斜,秦涵扶住她胳膊。
闻喜之借力站稳,抬头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刚刚没说完,要不我们去附近打台球吧,那里——”
“闻喜之。”
身后忽然响起道低沉熟悉的声音。
这次仍旧没能将话说完,闻喜之身体一僵,嘴角微笑的弧度也落下去,转身去看。
夜幕沉沉,银兴商城楼下的路灯坏了一盏,使得那一面墙陷入昏暗的夜色里。
这样不起眼的背景里,却有个绝对亮眼的存在——
那人身形高大挺拔,随意散漫地靠在墙上,黑色冲锋衣拉到顶,帽子盖住额头,露出一双黑夜里深邃锐利摄人心魄的眼。
不知他在那儿站了多久,指间夹着支燃了一半的香烟,夜风吹过,猩红火光微闪。
是陈绥。
黑夜里一身危险气息的陈绥。
莫名的,闻喜之心口猛地跳了下。
身旁秦涵在问:“朋友?”
或许,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前男友?
“嗯。”闻喜之回过神,抿了下唇,“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
“过去打个招呼?”
闻喜之想,好像确实应该过去打个招呼。
“好。”
“一起过去吧。”
闻喜之朝着陈绥的方向走去,很奇妙,明明夜色这样暗沉,却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眼神带着锋利的打量,落在秦涵身上。
别发疯就行。
她这样想着。
走到距离陈绥一米远处,闻喜之停了下来:“你怎么在这儿?”
陈绥抽了口烟,掐灭剩下的半支,灰白色的烟雾从他唇缝和鼻息之间逸出来,变成袅袅上升的一团雾,模糊他露在外面的小半张脸。
那双眼却没受任何影响,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闻喜之蓦地就想起来,那年他生日,送她出小巷口后,她说想试试抽烟是什么感觉。
他就是这样抽了一口,对着她的脸喷出来,问她味道怎么样。
有些时候,他确实是又蛊惑又坏,骨子里带着点儿疯狂的。
那口烟被彻底呼出来,陈绥看向她,不答反问:“他谁?”
语气不善。
听着却又像是已经克制过,压了怒气,随时都会爆发发疯的状态。
闻喜之怕他真发疯,转头对秦涵有些抱歉地开口:“不好意思涵哥,下次再约吧,我这儿现在有点事。”
秦涵倒也很懂进退,看了眼陈绥,绅士礼貌地嘱咐她:“那你自己万事小心,有事随时打给我,注意安全。”
“好。”
闻喜之一直看着秦涵走远,怕陈绥说些什么不方便让人听见的话,一直等到秦涵上车开走,才转身看向陈绥。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朋友间告别,落在嫉妒的眼里却像依依惜别的小情侣。
刺眼。
这块儿地方比较暗,没什么人往这走,闻喜之总觉得在这氛围下,陈绥浑身透露出的气质更有些凛然。
他盯着她,并不说话,脸色很沉。
闻喜之想了想,主动开口,将刚刚的问题又重新问一遍:“你怎么——”
一句话只开了个头,胳膊被猛地一拽。
天旋地转间,后背抵上冰凉墙面,后脑勺落在灼热掌心。
闻喜之睁开眼,惊魂未定,瞪向面前这个把她困在怀里的男人:“你又发什么疯?”
他刚抽过烟,呼吸间有很淡的烟味,盖住更淡的海盐薄荷香。
呼吸是压抑的,粗重的,滚烫的,落在她脸上和颈间。
那双眼疯狂又贪婪,掩藏着暴雨般危险。
“你在相亲?”声音又低又哑,“回答我。”
闻喜之推了推他,没推动。
“不是。”她说,“你松开。”
“跟他那么亲密?你喜欢他?”
闻喜之没了耐心:“是是是,你满意了?”
“闻喜之。”陈绥忍着一切要喷薄而出的嫉妒和愤怒,尽量冷静,“我没有机会,别人就有是吗?”
“是。”
“谁都可以,除了我是吗?”
“是!”
陈绥闭了闭眼,像是在克制什么,刚毅的俊脸隐在暗夜里,像艺术品一样精致。
片刻后,他睁开眼,看向她时眼神又冷又平静,像一瞬间经过寒冰淬炼。
“闻喜之,你没有心。”
闻喜之的好脾气彻底被他磨灭,放弃挣扎,抬眼盯着他,冷言冷语刺过去:“对,我没有,难道你就有吗?”
“你可以不跟我打招呼就离开,可以一走七年杳无音讯,可以不想要我就丢下,想要就来强势地入侵我的生活。”
“你根本不会在意我的心情,不会考虑我的感受,因为在你眼里,我根本就不重要!”
“我根本就不重要。”闻喜之喃喃地重复一遍,鼻子一酸,吸气忍住,“不管跟什么比,我永远都是不重要的那一个。”
“闻喜之……”
陈绥想摸摸她的眼睛,但她却努力地在狭小的空间里做出了躲避的动作。
“对不起。”他垂眼,喉咙堵得难受,嗓音又低又哑,“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不重要!”闻喜之彻底情绪崩溃,冲他大喊,“你不要再装了!”
“你在国外过得风生水起,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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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双宿双飞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你有没有觉得我很重要?”
“你没有!”
“陈绥,你这样装深情——”
闻喜之盯着他,一字一句说出绝情难听的话:“让我觉得很恶心。”
曾经有多喜欢,多想让他开心,现在就有多想让他痛,让他也跟自己一样心痛。
可是,在这之前,她从没想过要这样。
真心喜欢过的人,会永远希望他过得好。
哪怕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曾让她浪费几年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曾让她一想起就难以入眠,曾让她总是红了眼眶。
即便他往后变得再不好,她记忆中喜欢过的那个人,也依旧会在她的青春里闪闪发光。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诋毁他,哪怕等了他五年,却被告知他有了女朋友的那一刻,她也是喜大过悲。
卑微地想,只要他还活着就好了。
闻喜之以为,大家都是这样,他也会是。
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对自己穷追不舍,为什么要强势地干涉她的生活。
就因为他想要的必须得到吗?
可她不是谁的战利品。
“就到这儿吧,陈绥。”
闻喜之平静下来,也变得更绝情。
“离职申请我会再写一份,希望能在上面看见你的签名。也请你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一遍又一遍,提醒我当初眼光很烂。”
这么这么多狠心绝情难以入耳的话,从最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
这个吞下了生活所给予的一切苦难都未曾投降的人,终于也有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他再也没了任何气势,头低下去。
“闻喜之。”
“我没有交过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韩子文:!!!
沂沂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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