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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 睡芒 77472 字 2024-02-28

但梓轩对皇帝其实没?有那么深沉的仇恨。

他?并未亲历丁家的灭族之痛。

他?是后来被丁远山收养的徒弟,所谓的仇恨,都是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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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灌输给他?的。

但久矣,梓轩习惯于听从,依照长陵王的命令行事。今日来到帛图略跟前跪着,对他?说:“师父,我的家仇,正是现今的皇帝李殷。他?为得?一女,害得?我家鸠毁鹊巢,被灭了满门,祸事上及八十岁老者,下至襁褓中的婴儿?!无一幸免,皆遭灭顶之灾!如此?心胸狭隘,残暴暴虐之人,怎配做这江山的君王?”

帛图略眼皮微掀,双手合十,悲悯道:“梓轩,想不到你的仇人竟然是皇帝。”

“师父,”梓轩朝他?道,“这样的皇帝,岂能是明君。明日在大雄宝殿前师父诵经?祈福,又怎能……”

正说间,梓轩突觉额间冰冷,疑似有雨滴落。

他?下意?识仰头去?,便见漠国战神那什将?军,一身红金团花纹的繁复华袍,慵懒倚靠在房梁上,手里拿着酒袋,灰蓝色的长眸正戏谑地看着自己。

一副你终于露出马脚的模样。

那什似笑非笑道:“你被皇帝灭了满门,你姓什么?丁?”

丁梓轩心下大骇,下一刻,那什从房梁上突然消失了。

再然后,一只手就出现在面前,紧紧扼住了他?的脖颈。

丁梓轩脸色涨红,大惊失色。

自己武功不说独步天?下,也是少年英杰。又岂会?连他?影子都没?瞧见,就让人近了身!

帛图略出声?制止:“那什!不可。”

“秃驴,不管你的事,念你的经?吧。”那什冷声?说完,掐着丁梓轩的喉咙,提着他?破窗而出。

梓轩浑身一拧,如飞燕一般脱身,那什掌心一松,好似故意?放过,

二?人的身影时?隐时?现,梓轩身法灵动,向那什直扑而去?,但那什只轻轻侧身,就避开了梓轩的攻击。

随后,那什出手如风,掌劲如暴风骤雨般打向梓轩。

梓轩勉强抵挡,但那什的每一击都如山川压顶,他?感觉呼吸困难,轰然间,对方?一掌拍来直取梓轩的命门。梓轩已?是力竭,根本无法闪避!只觉得?胸口一阵巨痛,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飞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身受重伤的梓轩眼前一片模糊,只觉生命中最后的一点力气正被不断地抽离。

那什走到梓轩身边,低下身子,淡淡地说:“你家世仇,与我漠国无关。谁派你来蛊惑帛图略的?”

梓轩艰难地转过头,微弱地问:“我……不知阁下何言。”

那什轻笑,抽出腰间匕首,轻车熟路在他?手腕上一滑,娴熟地挑了他?的双手经?脉。

梓轩脸色惨白,竟痛哼出声?:“啊——”

“我断了你的手筋,你可以走了。”那什站起身来,嘴角含笑,神色睥睨地将?匕首插回腰间鞘中。

“王爷——”

夜色如墨,梓轩垂着滴血的手腕,如丧家犬般,回到长陵王府复命。

“那什早有戒备,今日终于露出獠牙,属下未能完成任务,愿受王爷责罚。”

李勍皱了皱眉,起身,走到梓轩身边,似乎关切地观察着他?的伤势,轻叹道:“你的手……”

梓轩苦笑,轻轻摇头:“手筋已?断,怕是要养上一段时?间。”

李勍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中带有几分叹惜:“既然如此?,你先回到你师父那里去?养伤。待伤好了,我们?再议。”

梓轩朝他?拜了一拜,颤抖地说:“谢王爷。”

然而李勍本就没?指望梓轩办事。自从见到永宁,永宁就成了他?更好的人选。

恰好支开梓轩这个丁远山的眼线,意?料之外的,漠国将?军帮了他?忙,将?梓轩重伤,一劳永逸。

不过,这个那什倒是个问题。

李勍深思片刻,唤来裴桓:“明日祈福大典,裴桓,你将?那什从报国寺引开。”

“是。”裴桓一面应声?,一面抬首看了王爷一眼。

见王爷浓眉轻锁,是一贯运筹帷幄的模样。

这样的人物,心里却有了儿?女私情。

裴桓垂下头来,心里已?有了决断。

夜如水墨,一个黑影掠过报国寺的屋檐,一张卷起的纸条悄然飘入窗内。

那什捡起纸条,并未去?追。

“明日午时?,燕山猎场,漠国王子。”

纸上字句简短,却言尽意?,明显是有人故意?放风。

他?心知肚明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且做的并不高明,然而他?毫不在意?。

那什挑眉,将?纸条随手一丢,双手托着后脑倚靠塌上,自言自语:“王子……”

漠国皇室的王子,一个比一个不中用。

不知道这个流落在外的小王子,是什么样。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找到流落在?外的王子,是可汗交给那什的任务。

不过他并没有那么听从命令,这可汗的命令,他?高兴的时候可以听,不高兴的时候他?就不听。

翌日卯时,李勍起床更衣,金潼跟着起了,先取下拇指粗细的玉势,再坐在?床上穿衣裳,李勍看他?动作,过来替他系腰带。金潼便张开手臂,问他?道:“四叔,我为什么不能去报国寺祈福?听说燕京的百姓都可以去的,不是只有你们?做官的能去。”

“今日你乖乖在?家,”李勍垂眸,凝视他布满红痕的脖颈,将铜镜拿到他?面前来,俯身?道,“你瞧你这样怎么出门?”

林金潼看向铜镜:“是你咬的!”

“我知道是我咬的,”李勍哂笑,声音极低,“但不能让人?看见了,知道么。”

林金潼狡辩:“我也可以说是蚊子咬的。”

李勍笑,大掌揉他?的黑发?:“蚊子没那么大本事,在?家休息吧。”他?穿上华贵的麒麟纹黑服,庄重的礼服勾勒出挺拔颀长?的身?材,结实有力的长?臂将金潼往怀里抱了一下,李勍在?他?嘴唇上印下一吻,辗转厮磨片刻,极致的温柔缠绵,让林金潼失神良久,闭气眼睛。

李勍声音很低很近地道:“等会?儿李煦来陪你可好?”

林金潼知道漠国使团就在?报国寺里。然?而?他?就像只笼中雀,飞不出去,在?四叔的眼皮子底下,他?根本无从接触漠国人?。也无法探望爷爷,只偶尔能去看看元琅。

李勍出门后不久,林金潼无事可做,只好拿起笔开始续写其草药手稿,日复一日,已近成书。

元琅仍旧未醒,但黄道长?日前告诉他?:“林公子,你所写的经?脉略述大有裨益。小侯爷虽昏睡不醒,但我据书施针,他?的气色逐日好转,脉象也趋于稳定,苏醒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正当林金潼奋笔疾书时,有一片金红落叶随风飞在?了纸面上。风声里,林金潼听见有人?的脚步声接近,是熟悉的气息,他?忽而?抬眸。

枫树下是穿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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衫的青年,虽是青年,身?上还带着少年英气,同是黑服,却穿得和李勍不一样的俊逸味道。

林金潼猛地搁下笔,将窗户大推开了,上半身?探出窗外,笑着喊他?:“天?痕哥哥,你何时归来的?”

“刚归。”天?痕走到窗边,轻声说,“林公子,王爷吩咐我,让我带你出去玩。”

“四叔让你带我出去玩么?”林金潼马上道,“是去报国寺吗?我马上去换衣裳。”

天?痕:“换身?骑装吧,去燕山围场。”

“围场?”林金潼表情忽愣,稍有不解,“原先四叔是说过初一去秋猎,不过因为报国寺祈福大典,便作罢了。他?是怕我在?家不好玩,让你带我去么?”

天?痕低下眼帘,避开林金潼的目光,轻声说:“大约吧……”他?垂下的眼眸深处,有不易察觉的挣扎。

是裴桓告诉他?来的。

声称是王爷的旨意,让他?带林金潼去往燕山猎场,使得金潼可以和漠国的那什将军碰面。从而?让金潼顺利回?到漠国夺权……

王爷,终究还是走到了这步棋上。

可若放金潼回?去……

就算他?是流落在?外的王子又如?何?漠国的皇室那是什么地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金潼回?去,会?不会?让人?给生吞活剥了?

天?痕来不及思索。

没一会?,林金潼就换了身?白色骑装出来,这还是四叔上回?给他?做的,按着他?的身?材做大了些许,现?在?穿倒是刚好。

“驾!——”林金潼背着大弓,骑着他?的小玉,天?痕则骑着他?的黑风,两匹马一赤一黑,一前一后,驰骋出城,朝燕山围场飞奔赶去。

林金潼的马术练得不如?何,不如?在?马上行军打仗的天?痕,行至燕山,秋风肆虐,林金潼感觉到了寒冷,瑟缩了一下。

天?痕是瞥见了,解开自己的披风递给他?:“穿我的吧。”

“谢谢天?痕哥哥。”林金潼接过。

“不必。”

他?是猜到了金潼会?冷,故意穿了一件厚裘衣,银灰色的狐狸毛在?金潼白皙的面颊上吹得凌乱,眼瞳黑而?明亮、干净。

“围场快到了……”天?痕勒住缰绳,侧过头,“金潼。”

他?这样喊了一声。

他?很少这么喊,通常都礼制分明地唤他?“林公子”。林金潼抬首:“我在?。”

天?痕注视他?:“你想过回?家么?”

林金潼一愣:“回?家?我们?才刚出来啊,不是要打猎么。”他?记得答应过李瞻,要给他?猎几头狼,做狼裘的。

天?痕抿唇:“我所说的家,并非瑞王府,亦非长?陵王府。而?是你血脉相连的亲人?所在?之处。”

林金潼心有所触,目光迷茫:“但……我并不知道我真正的亲人?在?哪。”

漠国,他?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这两个字。

天?痕长?眸深邃,浓睫遮掩了情绪,淡声问:“若你知道,你还有家可归,这世上还有血脉相连的人?在?等你,你愿意回?去吗?”

“想……”林金潼脱口而?出,“我想回?家!”

天?痕定定地看着他?一会?儿,沙哑的声音道:“好。”

林金潼茫然?地回?望进他?的眼睛,不解他?的意思。

天?痕抓着缰绳,侧目时英姿勃发?,下颌线条流畅清晰,朝他?投去目光道:“你会?打猎么?”

林金潼眉峰一挑,抽出一根白翎箭:“自然?了!如?手中箭,百步穿杨。你见过的!”

天?痕轻轻一笑:“金潼,两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会?合,到时看你打的多?,还是我的猎物?多?。”

说罢,天?痕轻催马策,朝一望无垠的林中飞驰而?去。

林金潼在?他?身?后大喊:“你等等我,哎呀!天?痕,你怎么还偷跑啊!”说完也用力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天?痕走远,找了个隐蔽之处,对着他?那乌黑如?墨的战马说:“在?这里待着,不许出声。晚些时候我再来接你。”

纯黑的骏马嘶鸣回?应,天?痕摸了摸它的鼻子,与骏马贴着面:“黑风,乖乖的,我会?回?来的。”

旋即,天?痕施展身?法,紧随金潼其后。因为知道林金潼嗅觉和感官都极其敏锐,他?不敢跟得太紧了,怕被发?现?。

但天?痕必须跟随。

那什的名声在?西域骇人?听闻,那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天?痕听过他?杀人?如?麻、嗜血如?命的恶名。据说他?喜欢用敌军首级献祭,用人?肉下酒。

西域诸国对他?闻风丧胆。

天?痕唯恐此人?性情不定,对金潼不利。

王爷怎能狠下心肠,舍得让金潼和这样可怕的人?接触呢……

他?舍不得。

此时。

报国寺,宽敞静谧的僧房,帛图略正在?打坐诵经?之际,大门猛地被人?推开,一女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将门关上。

帛图略睁眼看过去:“尼卡?”

李妙桐穿着汉人?衣裳,脸上没有戴面纱,正气喘吁吁,紧蹙娥眉,朝他?焦急摆手。

门外,传来东厂太监尖细的声音:“快搜!把那个女人?搜出来!”

李妙桐露出惊恐之色,帛图略看见她的表情,撩起佛像下的桌布,让她躲进去:“朝廷的人?在?抓你?为何?”

李妙桐没有解释,朝他?露出感激之色,旋即弯腰钻进供奉佛像的香桌底下。

“大师。”几个东厂太监敲响门,站在?门外并未进来。

帛图略口吻轻道:“何事。”

那太监的视线环绕僧房一周,问道:“帛图略大师,我们?正在?搜查一个女逃犯,不知大师可有见过?”

帛图略摇头:“未曾。”

太监看了他?几眼,到底没有进来:“叨扰大师了,走。”

几人?关上门,片刻后,帛图略方才道:“你可以出来了。”

李妙桐撩起桌布帘子,浑身?脏兮兮地慢慢爬出来,眼睛望着帛图略。

帛图略垂首,用漠国话问她:“尼卡,朝廷为何抓你?”

李妙桐沉默了许久,想起自己过去时常来帛图略这里听经?,一个人?在?遥远异国孤独无助时,是大师的经?文开导了她。

她朝他?打手语:“大师,此事说来话长?,我来漠国之前,是中原的郡主。六岁那年,因我不小心听见皇帝与身?边人?密谋杀害先帝,我被皇帝身?边的太监下毒,欲将我毒杀。但我命不该绝,有人?救了我一命,后来因为变故,我辗转流落到了漠国,至今才能回?到家乡。”

“原来你是中原的郡主。”帛图略轻轻皱眉,看着她:“方才,是有人?认出了你?故此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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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妙桐:“方才我离皇上很近,不小心冲撞了他?。”

她只来得及解释这么多?,门外,再次传来声音。

“大师。”黄柯的声音透过门扉传入。

李妙桐吓了一跳,连忙钻进佛像桌下。

待李妙桐躲好,帛图略才将门打开,合十行礼:“公公。”

黄柯一脸恭敬道:“昨日我说的,大师可考虑好了么。”

帛图略平和的声音说:“陛下之德,自然?会?传颂百世。但贫僧讲经?,不为尘世所惑。”

黄柯笑着哼一声:“大师深悟佛理,杂家自是佩服。但此事关系重大,还望大师三思。”

帛图略神情不改,合掌轻颔首:“东厂公公,贫僧以佛门清规自律,从不涉足俗世纷争,讲经?讲的是因果循环,非金玉之声。”

“陛下叮嘱我,务必办成此事,现?在?大师不配合我,那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完,黄柯大步上前,伸手一把将佛像底下的桌布掀开。

李妙桐正躲在?里头,惊惧地瑟瑟发?抖。

小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躲的,也是有一个这样的太监,如?此俯视着她,将她抓起来,易如?反掌就犹如?抓一只小鸡般,喂她吃了毒药。

那时李瞻拉着她就跑。

可现?在?……

她身?边没有李瞻,只有帛图略。

帛图略眼神微变。

黄柯知晓她的郡主身?份,并未伸手碰她,只是转头对帛图略道:“大师窝藏逃犯,此乃罪一。罪犯乃是女人?,你一个出家人?,在?房内藏女人?,乃犯戒,此是罪二。再者,此女在?报国寺内冲撞陛下,陛下已让我东厂缉拿,若是反抗,格杀勿论……”

言罢,黄柯慢慢地抽出腰间佩刀,目光斜睨着帛图略。

李妙桐朝更深处瑟缩而?去。

寒刀反射着冷光,缓缓靠近李妙桐,正当此时,帛图略喊了一声:“别?杀她!不过冲撞了陛下,陛下就要杀了她么?”

“她身?份低微,陛下看她一眼,让她摘下面纱,她竟然?敢跑。这般触怒龙颜,砍头也不为过!”黄柯哈哈一笑,手掌握着刀柄:“这么说,大师是怜香惜玉,答应了?”

帛图略不言,黄柯定定看着他?,继续道:“若大师不按我说的办,休怪我秉公办事。”

他?正欲弯腰将李妙桐抓出来,然?而?,颈后突然?一个砍击落下,黄柯霎时全身?一软,晕了过去。

“你是谁?”帛图略抬首看着不知何时进来的高大男性。

李妙桐看见裴桓的那一刻,眼泪直涌而?出。

她朝帛图略飞快地比划道:“这是我的家人?,师父,他?是我亲人?的身?边人?,他?是来救我的。”

旋即,裴桓朝帛图略一颔首,双手合十行礼:“大师,在?下是长?陵王身?边的侍卫,郡主幸得大师相救,感激不尽。”

帛图略见识过大风大浪,神色惯常的古井无波。闻言也只是轻轻颔首。

裴桓指着黄柯道:“待这太监醒来,定还会?为难大师。”

帛图略面色无波道:“你带她走吧,贫僧是漠国人?,朝廷不会?为难。”

裴桓沉声说:“可方才我看见东厂的人?,抓了不少住在?报国寺的女眷,听人?说,她们?是一路追随大师从西域而?来的信徒。”

“什么?”帛图略神色终于微变,“朝廷抓了她们??”

“是。”裴桓点头,但也只说这么多?,他?将“昏迷”的黄柯塞进柜中,旋即让李妙桐换上报国寺僧人?的衣裳,将她悄悄带走。

“裴将军。”李妙桐对他?打着手语,“帛图略不会?有事的,对么。”

裴桓:“他?是西域高僧,就算是皇帝,也不敢轻易动他?。”

李妙桐狼狈而?瘦弱,说:“那我……我现?在?可以回?瑞王府了么?”

裴桓点头,扫了她一眼:“属下带郡主回?去。”

李妙桐仍然?迟疑,比划说:“我怕皇帝……因为我,为难我的家人?。”

裴桓:“皇帝以为你早已经?死了,现?在?瑞王府的只有一位假冒的永宁郡主,曹康也死了,死无对证。你回?来后,在?皇帝眼里,也只会?是假郡主。”

说完,裴桓将李妙桐带上马车,亲自护送她回?城-

大雄宝殿前的高台,万众瞩目下,受人?崇敬的高僧用西域传统的方式为朝廷占卜天?象。

燕京上空方才还是晴空万里,顷刻间,竟然?飘来了一朵巨大的乌云。

底下数千燕京百姓议论纷纷,喜忧参半:“快下雨了啊这是。”

宫中的一名太监瞥见那蔓延的乌云,不禁惊恐失色:“乌云蔽日,这……难道是凶兆?”

皇帝脸色突变,一旁太监当即道:“来人?,把这个贱婢拖下去!”

“大师,”皇帝忙问高僧,“这天?象何意?”

帛图略平静的目光落在?皇帝身?上,声音不轻不重:“此为天?谴之相。皇上积恶成山,天?意难容,故示警于人?间。”

百姓闻言骚动,惶恐地望着帛图略身?后巨大的佛像:“高僧说什么?他?说这天?象异变,四海灾厄,是因为皇帝才受的天?谴?”

四周文武百官竟无一人?敢言,瞥见陛下脸色铁青,脸部肌肉颤动,呐喊:“妖言惑众、大逆不道!无稽之谈!拿下!将他?给朕拿下!!”

“阿弥陀佛。”帛图略脸上无悲无喜。

寺庙外,大雨倾盆而?下。

银色马蹄,驰骋踩过水洼,惊起涟漪。

燕山围场。

林金潼轻轻勒住马缰,从身?后抽出白翎箭,搭在?长?弓上。

眼神一眯,定在?远处丛林中的猎物?身?上,看那颜色,许是一只灰狼,能给李瞻做一身?冬天?穿的背甲了。

林金潼手指拨动弓弦,白翎箭划破空气离弦而?去。

另一个方向,一支黑色木箭穿空而?来,准确无误地射进灰狼的左眼之中。

白翎箭随后而?至,尖锐地扎进灰狼腹中。

林金潼猛催马策而?去,便见一身?着黑底金纹骑装,头上扎辫、戴金环的高大男子背影,站在?自己的猎物?面前。

“别?动它,这是我的狼。”林金潼看见灰狼身?上的两枚箭,毫不客气纵身?地下马,“我的白翎箭射中了它的腹部,是致命伤,这另一根是你的箭么?”

林金潼指着那支黑色木箭,尾羽是长?长?的黑翎,箭矢上刻着看不懂的、弯弯曲曲的文字。

“是我的。”男人?转身?来,灰蓝色眸子饶有兴趣地落在?他?的脸上。

林金潼神色意气:“就算是你的,你只射中了眼睛,所以,这只狼仍然?是我的猎物?,该由我带走。”

对方没接话,反而?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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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地注视了他?一会?儿,笑道:“果然?长?得有几分像。”

他?的中原话说的很好,但仍然?带着异国的音调。

“什么像?”林金潼闻言困惑,也抬眸望着男人?。跟着他?忽然?就认出来了,这华贵蓝宝石的额饰,金色的耳坠打扮,是中原没有的——

“你是漠国人??!”林金潼眼睛瞬间亮起道,“啊!我见过你!你是漠国的那什么……将军?是不是?”

“我叫那什,不叫那什么。在?漠国话里,这是宝石的意思。”那什纠正他?,漂亮如?宝石般的深邃眼波流转,镶着许多?银饰的长?发?倾斜,歪头看着他?笑道,“小孩,你又叫什么?”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这种浅色的蓝眼?睛,林金潼以往只在兽类身上见过。

通常都是冰冷无情带着动物的残忍天真。

而那什的这双,却犹如春水一般荡漾着多情,带着一种探究和好奇,毫不收敛地落在林金潼的脸庞上。

“我么?我叫林金潼,你既然是漠国?人,是漠国?的将军,那这么说来?,你……”林金潼顿了顿。

他原本就?一直想?去见这些漠国?人,可四叔的府邸固若金汤,他实在找不到借口,没?想?到竟偶然间遇见了?!林金潼犹豫了?下,慢慢从怀中掏出银丝袋,继而从袋中取出阳金玉,目光澄澈朝着那什:“那你知道这个么?”

“知道。”那什一脸了?然,也从怀中掏出一枚来?,“这是阳金玉,看来?你果真是他。”

林金潼眼?眸睁大?:“你也有一个!这是……是一对??”

那什点头:“是一对?。”

两枚半边在阳光下颜色血红的玉佩,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

林金潼心头震动,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来?,心底掀起?惊涛骇浪。他伸手取过两枚阳金玉,声音波动:“你……你既然有这个,那你可认识我父亲、或者我母亲么?”

那什歪头盯着他瞧:“我认识你父亲,你父亲是漠国?可汗金突厄茨,你母亲曾和可汗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不过,你母亲在还怀着你时便离开了?可汗。”

林金潼仰头,雪白的脸上满是愕然,磕巴道:“我父亲是,他是漠国?可汗?”

“是啊。”那什笑起?来?道,“亲爱的小?王子,便是你父亲派我来?中原,带你回家的。”

林金潼握着阳金玉,喃喃自语:“我的父亲是可汗,我有父亲,父亲让你来?……我是漠国?王子。我有父亲……我有父亲了?……!”他语气越来?越欢愉,眼?睛竟跟着湿润了?,薄薄的水光晶莹剔透,仰着头问,“那什,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么?”

那什目光定定的:“自然当真。”

其?实他没?把可汗的话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来?燕京这么久,也不曾认真找过人。

这人他想?找便找,不想?找就?不找。和他没?有多大?干系。

着实没?有想?到,原来?可汗流落在外的这位王子,长相这般秀气可人,和五大?三粗浑身汗毛的大?可汗,当真不是一类。

林金潼回望他灰蓝色的眼?睛,上前一步,语气难掩激动:“那你,你也是我的亲人么?”

“我么?不,我和你们王室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话音未落,那什便突然浑身一僵。

灰蓝色的眸子微微放大?了?。

林金潼竟再一步上前来?抱住他,闭着眼?认真道:“你要带我回家,你是漠国?人,那我也是漠国?人,我们是同族,你便是我家人。那什将军,我没?想?到,我在这世上,竟然真的有同族,我还有家人,还有家,原来?,我不是无家可归的人……”

家人?

这当然不可能了?,不过……

那什低头,暗下来?的目光落在他的黑发间,王子比他想?的还要有意思。

“看来?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那什低声道,“你很需要别人爱你,是不是?”

林金潼身子一僵,但没?说话。

那什抬手拍了?拍他的头发。

怀里少年的确还是个孩子,在他怀里哭了?。

哽咽着问他:“我的父亲,可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唔……你父亲么,他英勇善战,善马,后?宫姬妾成群,儿?女都有二十个。”

林金潼抬首:“我还有这么多兄弟姐妹么?”

“对?,”那什轻轻抬手擦过他湿润的眼?角,拍了?下他的手,示意他放开道,“王子,你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有二十个。”

皇室内斗堪称混乱。

结果林金潼居然还挺高兴:“我有这么多的家人啊!那他们,都知道我么?”

这王子当真是天真无邪。

那什好笑地摇头:“等你回家就?知道了?。”二十多个兄弟姐妹,除开公主,剩十二个王子,已经争夺皇位死一多半了?。

远处,树上。

天痕看着金潼抱着其?他男人,有股难言的灼心感,他死死握着腰间剑柄,手背青筋突出,杀意弥漫。

那什不着痕迹朝那方?向瞥了?一眼?。

这只小?虫子跟着他几回了?,但那什从未朝他出过手。

这回他心生好奇,究竟是谁传信给自己,送王子来?见他的?只是为了?调虎离山,对?老秃驴下手么,还是有别的阴谋诡计?

林金潼将猎物提到马背上,问那什:“你也是出来?打猎的么?”

他漫不经心答:“对?啊。”

林金潼:“既然你是奉命来?接我的,那……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跟你回家啊?”

那什:“你很着急回去么?”

林金潼点了?下头,接着仿佛有些苦恼地摇头:“我想?回去,可是我在燕京,还有事要做……”

他有好久没?去看望瑞王了?。

爷爷好像不再需要自己了?……

还有四叔。倘使自己要回漠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告而别,他要告诉四叔的。

况且……元琅还在昏迷中。

此去不知经年。

他轻轻叹口气。

“我记得去往漠国?的路途十分凶险、遥远,那什将军,此行前去,我要隔许久才能回燕京吧?”

“听你意思,你在燕京有难以割舍的东西?么?还想?着要回来??”

林金潼点点头:“是……有无法割舍的人。”

那什若有所思道:“来?的时候,因为老和尚沿途讲经,花费了?五个月之久。若是回去,我带你快马加鞭,两月足矣。大?漠固然凶险,但那是对?不了?解它的中原人而言。不过我么,我自幼生长在大?漠,只要抬头看见天上日月,便知晓回家的方?向。”

林金潼已然忘记了?今天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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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猎的事,他牵着马,一直问那什有关漠国?、有关自己父亲的一切。

直到乌云蔽日,欲要大?雨倾盆,林金潼才想?起?来?时候不早了?。

“我得走了?,”林金潼在树荫下望眼?天色,目光继而落在面?前高鼻深目的西?域男人身上,问道,“那什,等我要走的时候,我来?报国?寺找你可好。”

那什灰蓝色的眸子深深的:“好是好,不过我有更好的法子。”

“什么法子?”

那什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盒子,一股异香陡然袭来?,林金潼眨巴眼?睛:“好香啊,这是什么?”

“是西?域香虫。”那什打开盒子,里面?竟有一只蠕动的黑色虫子,林金潼不怕虫子,倒是好奇:“是你们西?域香料的原材料吗?”

“没?有香料会用这么珍贵的东西?做原材料。”那什将盒子拿高,突然说了?句,“你吃了?它。”

“什么?”通过方?才接触,林金潼已经对?他全然不设防了?,一言一语间,那什便飞快捏开他的嘴,将那虫子塞进他的嘴里。

“咳!咳咳——”香虫直接钻入喉咙,林金潼痛苦咳嗽,一脸不解,“你为什么要给我吃虫子——”

那什轻笑:“我说了?,这不是普通的虫子。吃了?之后?,你浑身散发常人不易察觉的异香,任你在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下一刻,他手中的雕花木盒就?骤然被打翻了

喃颩

?,一只长剑突地横过来?,欲要刺向那什的喉咙之际,那什轻飘飘地侧头一躲,一手抓向他的剑柄,天痕手腕一番,挑破他的衣袖。

那什一脚抬起?卸掉他的武器,看向来?人:“是你?你终于肯现身了??”

“你给他吃了?什么!”

林金潼蓦地抬首:“天痕哥哥。”

“金潼!”天痕顾不得其?他,蹲身查看林金潼的状况,林金潼脸都咳红了?,摇摇头:“他说是西?域香虫,不是有毒的东西?。”

天痕一怔:“西?域香虫?只是香虫?”

那什斜斜靠在树上,居高临下:“香虫无毒,看来?你也知道。金潼是我漠国?人,他的安危动向,自然要由我确保。靠你这三脚猫工夫暗中保护,让你保护的人真该去庙里烧香。”

一句“三脚猫工夫”,说得天痕脸色都暗了?,眼?底犹如有火在烧。

可刚刚一招过手,便能看出他并非那什的对?手。

漠国?战神,鬼面?将军名不虚传。

那什抬手懒声道:“行了?,将人带回去吧,他没?事。”

天痕担忧地看着金潼。

“我没?事的。”林金潼将那虫子咽下去后?,是感觉没?事,就?是有点倒胃口。还忙着帮那什解释:“对?了?,天痕哥哥,这位是漠国?的那什将军,你兴许在宫里见过,他对?我没?有恶意的,我刚才是偶然遇见他的。”

对?于自己的身世,林金潼未对?天痕交代。

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四叔说,林金潼知晓,天痕知道了?,便等于四叔知道。

四叔明?知自己的身世与漠国?有关系,却不告诉他。

林金潼心底第一次产生了?疑虑。

四叔……为何不告诉他?

天痕带他离开时,林金潼一步三回头,频频望向自己的漠国?亲人,直到人影模糊,化作小?点,看不见为止。

“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即便是自己亲手送金潼去见那什的,天痕仍然忍不住提醒他道:“你不要与他太过亲近。”

林金潼不在意地点了?下头:“好……天痕哥哥,今天我遇见那什将军的事,你能不能不给四叔说?”

天痕替他牵着马:“为何?”

林金潼:“你不是说,他是个危险人物么,四叔知道会问东问西?,还会发脾气,我不想?他发脾气。”

天痕嘴唇动了?动,垂眸触到少年那双干净清冽的眼?。

金潼啊金潼,你可知晓,此事便是王爷指使的。

天痕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抿着嘴唇,眉眼?静寂。

林金潼正?朝他哀求着,忽然,一滴雨落在面?庞上,凉凉的。

他仰头道:“下雨了??”

淅沥沥的雨顷刻间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珠打湿了?黑发。

天痕抓过他的手腕,手里使了?劲,大?掌炽热:“跟我来?。”

林金潼让他牵着:“我们去哪儿??”

“躲雨。”

所谓躲雨,不过是就?近找了?一株大?树,天痕捡了?树枝支在地上,披上厚厚树叶,让林金潼坐在里头躲避。

“你也来?。”林金潼拉他的手指,“你身上都淋湿了?。”

“我不碍事。”天痕没?有太过靠近他,肩膀接踵,潮湿的雨水密密麻麻地在眼?前形成雨幕。他浑身淋湿,沉默望着天地,望着雨水,却没?有看金潼。

林金潼披着天痕的厚裘衣,正?在发抖。

还问他:“我穿了?你的衣裳,你不冷么?”

天痕低声说:“我有内力护体,不冷。”

金潼:“那你给我点?我冷,我出门忘带手炉了?。”

天痕这才扭头,看见他脸色苍白却带笑的模样。他脸色当即变了?,立刻伸手过去,捏住他冰凉的手指尖。

林金潼哆嗦着,感受到天痕掌心的温度。

片刻雨停,泥土漫着潮湿雨气,天痕生火烤了?一会儿?,林金潼的手指依旧是冰凉的,还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天痕只好快马加鞭,带他回城。

回府,天痕抓过一个长陵王府的小?厮问:“黄道长在哪?你快去将他请来?。”

“天痕!”迎面?,裴桓大?步走到二人跟前,看了?林金潼一眼?,对?天痕说,“王爷让我带你们两个过去。”

林金潼出声:“四叔现在找我么?我要回房去换衣裳。”

裴桓朝他点了?下头,天痕没?忍住,侧头对?金潼道:“你多穿些,在房间里等府医和黄道长过去。”

“好。”林金潼朝他一笑,朝自己房中跑回去。

说是自己的房间,其?实就?是李勍的院子。他与四叔同吃同住,同塌而眠,不是什么秘密。

长陵王府的下人偶尔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一样。

待金潼走远,裴桓方?才低声对?天痕说:“王爷问起?,那什的事不要提。”

天痕一蹙眉:“为何?这不是王爷吩咐的?”

裴桓面?无表情:“王爷没?让你带林金潼去见那什,这是我私自决定的。”

天痕眼?睛一瞬睁大?,神色飞快转换:“你竟假传王爷命令?!”

裴桓点头,仍语气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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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金潼留在王爷身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这点你很清楚。”

若王爷将林金潼当个玩物也就?罢了?。

可裴桓发现,最初许是如此,但现在不同了?,王爷是拿林金潼放在了?心尖上。

裴桓道:“王爷下不了?的决心,我替他决定,天痕,你便说是我传的意思吧,所有责罚,我来?承担。”

天痕仿佛不认识他了?一般,难以置信地盯着裴桓:“你明?知漠国?皇宫是龙潭虎穴!林金潼回家必然九死一生,你还要我这样做?”

“林公子很聪明?,不会因为权斗而死。”裴桓情绪平缓,“厄茨可汗既然命鬼面?将军亲自来?带他回去,可见其?在可汗心中地位。况且,你以为林金潼留在王爷身边,就?当真没?有危险了?么?大?厦将倾,政变咫尺,太子那样喜欢林金潼,他留在燕京,只会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裴桓的话仿若一记重锤落下。

陡然间,天痕想?起?金潼的话来?。

“原来?我在这世上还有血肉至亲。”

“天痕哥哥,我想?回家……”

天痕的眼?底露出挣扎,对?王爷衷心不移的心,仿佛爬上了?裂痕。

书房。

王爷站在他身前问时,天痕闷不吭声地揽下了?全部责任,道:“王爷,是属下想?带他出去玩,这不关林公子的事。但属下害得林公子淋了?雨,属下知罪,甘愿领罚!”

李勍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低头冷冷审视跪着的天痕。

天痕跪在地上,一言不发,肩头沉重而冰冷的视线,让他喉咙干涩,一字难言。

过去犹如亲兄弟般的主仆情谊,好像无言间有了?裂痕。

片刻,李勍只冷声说了?句:“下不为例。”便拂袖大?步而去。

林金潼淋了?雨,回房后?,府医和黄道长一前一后?地来?了?。

林金潼坐在罗汉床上,身上围着厚锦被。面?前烤了?一盆炭火,脚边窝着一团懒洋洋的白色小?猫。

黄道长先给他诊脉,说:“你寒疾入骨,以后?切记莫要淋雨了?。”

旋即黄道长让王府的下人去煮了?驱寒汤,面?露惊异地捋须朝林金潼说:“你竟能将我师父的草药论也记下来?,真乃奇人也。不过这样也好,若你能够将此书完善,或许真能解你体内之寒。”

李勍过来?时,黄道长还在林金潼这里研究药方?。

李勍身上有些湿润,外头的小?雨淅沥沥的,他收了?伞步入房门,语气有几分焦急:“金潼,你今日出去时淋雨了??可有身体不适?”

说罢,李勍看见了?黄道长。

黄道长笑道:“王爷,我方?才已替小?师弟诊过脉了?。他无大?碍,喝点姜汤,泡泡脚就?行了?。”

林金潼应景地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四叔,我没?什么大?碍的。”

李勍蹙着眉,余光又注意到一旁挂着的银白披风。

那是天痕之物。

他脸色微沉,走近道:“姜汤怎么还没?喝?”

林金潼抬头说:“四叔,烫。”

黄道长很识时务:“王爷,小?师弟,老道这会儿?还要去镇北侯府,就?先走一步了?。”

林金潼立马起?身:“师兄,我送你啊。”

“你别动。”李勍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你身子未愈,便不必劳累,我让宝蟾去送黄道长。”

他猜到金潼恐怕是想?交代黄道长去看元琅,阻止得理所应当,林金潼只得朝老道说:“师兄,你要不先去徐将军那里去一趟?今日他也淋了?雨。”

“好,我这就?去。”黄道长识趣,走得极快。

林金潼眼?睁睁看着他走,一只手还被李勍捏着。心里那种被束缚住的感觉越来?越深了?。因为喜欢四叔,所以也喜欢被四叔管束,以前便是如此,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对?。

是近日开始……他才觉得,四叔的管束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带着许多欺瞒。

金潼再抬首望向他。

四叔坐了?下来?,低头在吹姜汤,侧脸英俊,睫毛垂得很深。

李勍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勺子,再慢慢送到林金潼嘴边,柔声说:“现在不烫了?。”

林金潼虽然手未曾受伤,但还是喜欢被他照顾,张嘴含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喝了?,很是乖巧。

被束缚的不安少了?一些。

李勍一边喂,一边询问:“怎么和黄道长以师兄弟相称了??”

“这个啊,是因为我写的经脉略述和草药略述,黄道长觉得我和东壁先生也算是半个师徒关系,他既然是东壁先生的徒弟,便那么喊我了?。”

李勍点点头:“那今天去外面?玩什么了??”

“去打猎,赛马,我还穿了?四叔上回送的骑装,那时候穿觉得大?了?,现在穿倒是正?合适!”林金潼心里好奇,“四叔,你是怎么知道,我几个月前穿着觉得宽大?的衣裳,到现在就?正?好合适呢?”

李勍脸上一抹轻笑,说:“你住在我府上,我好好的照顾你,将你养得好了?,腰上自然会长几两肉。”他伸手过去,在锦被里摸到林金潼的腰,倒摸不到什么肉,但皮肤触感滑腻,李勍爱不释手,将他抱到腿上来?。

“原来?是这样?”林金潼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仔细想?想?,四叔的确将他照顾得很好,衣食住行,样样打点妥帖周到。

“不然呢?”李勍在他白生生的脸颊上揉了?一把,柔软的触感引得他不住抚摸,林金潼都让他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忍不住抱住他的腰,脑袋靠在他的肩头:“四叔,我今天……”

他欲言又止。

李勍垂首,嗓音低沉:“潼儿?怎么?”

林金潼想?说那什将军的事。

转念间,就?想?起?阳金玉来?。

四叔知道阳金玉珍贵,明?知那是漠国?皇室之物,却只让他收好,而不曾告诉他真相。

思及此,心头仿若堵着一块石头般,透不过气。

李勍似有所感,推开他些许,看着他的眼?睛:“今日怎么了??”

“我今日……淋了?雨,”林金潼睁着眼?尾上挑的眼?睛,里头是清澈的黑色瞳仁,“有些犯晕。”

“晕?可是发烧了?,身上是冷还是热?”李勍皱着眉,额头轻轻碰了?下他的额头,感受他的体温。

“不是发烧……”林金潼转移了?话题,“就?是困,四叔……”他咬了?下唇,声音含糊,“四叔,我想?去看爷爷了?。”

李勍神色如常:“待你病好了?,再带你去。”

“好。”金潼再将脑袋埋过去,靠在李勍的胸膛上,听他的心跳声。

李勍的心跳沉稳均匀,一下一下的,很少有加快的时候。只有夜深人静,二人肌肤相亲,林金潼才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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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喘息、和悸动的声音。

李勍只将他抱着,金潼好像睡着了?。

李勍低头嗅着他身上散发的香味,很淡,但以前没?有。以前林金潼身上的皮肤也是极好闻的,但和今日嗅到的不同。

“这香味似乎在哪里闻过……”李勍若有所思。

那是西?域香虫的味道。

林金潼吃下香虫后?,倒没?什么不适,干脆也忘了?这件事。

黄道长出了?门,就?问下人:“徐天痕徐将军人呢?”

下人说:“徐将军在王爷的书房。”

黄道长走过去找到人,却发现他跪着,跪一个没?有人、只放着纸墨笔砚和几本书的桌椅。

他一脸纳闷:“徐将军,你怎地跪于此地?”

“黄道长,”天痕抬起?头来?,俊秀的浓颜仿若霜打了?一样,神色晦暗不明?,“黄道长,林公子可安好?”

黄道长微微点头:“林公子安好。”

顿了?顿又说:“不过他寒疾入骨,淋雨终究是不好的,恐怕要咳嗽几日。”

天痕眼?里飞快闪过一丝自责:“都怪我带他出去……不然也不会淋雨。”

“天公不作美,天要下雨,这也不能怪你。”黄道长蹲下道,“林公子特意交代我过来?给你把脉,徐将军,来?,将手腕给我吧?”

“他让你来?的?”天痕愣一下,抬手给了?他,“王爷……没?说什么么?”

黄道长摇摇头:“王爷未有责怪之言,徐将军无需过于自责。”

天痕垂目,不再多言。

是他自己要跪,王爷并未罚他。

王爷和金潼的关系,已昭然若揭,身边人都能看出来?,那种疼惜和对?旁人不同,怕是早就?在床笫间欢好过了?。

东厂尚且还是曹康掌权时,王爷还有所顾忌。现在东厂提督成了?王爷的心腹,便没?有原先那样遮掩了?。

天痕亲眼?见了?,也听下人嚼过舌根,心里空落落的。

就?好像攥在手心的风筝,亲手被他放走了?。

夜晚,固若金汤的长陵王府,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什这里嗅嗅,那里闻闻,循着气味找到了?。

他抬首望着“长陵王府”的四个字牌匾:“原来?是这里。”

那什绕开走了?几步,找了?个墙纵步上去,脚步轻巧如一片落叶,立在屋顶上。

手指轻巧拨开一片屋瓦,屋内场景落入眼?帘。

白日在他面?前落过泪的小?孩,此时正?坐在罗汉床上,身着白色中衣,身上裹着红色锦被,一身着黑服的英俊男人,半跪在地,给那小?孩脱脚上的袜子。

那什面?露匪夷。

这是……

长陵王?

他在做什么?

李勍捞过金潼的脚,置于盛满姜水的铜盆中,几乎是跪在地上为他清洗,大?掌摩挲过他的脚趾。金潼脸色绯红,烧及耳垂,极为不好意思地轻轻挣扎:“四叔,洗脚这种事,我自己来?便好。”

李勍大?掌桎梏,动作慢条斯理却不容置喙,眼?底藏着温柔,低声道:“四叔什么都愿意为你做,金潼,我这样喜欢你,只不过是想?将你留在身边,你若愿意,就?是一辈子如此……”李勍抬眸,眼?瞳黑漆漆的,亦有着爱意,“可好?”

“原来?是这种关系?”那什笑出声来?,眼?底布满玩味,看见长陵王衣冠楚楚,竟埋首在那小?孩亵裤里作弄,林金潼脸色红如最艳丽的桃花,眼?里润着水意,手抓着帘幔。

满室活色生香的旖旎。

白天那什还觉得他还是个孩子,这下觉得,这少年在某些事上,已经成熟了?。

不过那什心里觉得纳闷的是,长陵王显然很喜欢林金潼,不然他那样的位高权重,哪会愿意用嘴去伺候人。

“这样喜欢的人,他舍得让我带回漠国?么?”-

镇北侯府。

黄道长正?在为元琅施针。

“动了?,手指动了?!”侯夫人欣喜若狂,“元琅他手指动了?,元昭,你快过来?看看,你兄长是不是手指动了??!”

黄道长慢悠悠地,再施一针。

元琅的指尖忽地又轻动了?下。

元昭大?喜:“母亲,兄长的手指真的动了?!”

“又动了?!菩萨显灵,菩萨显灵了?!”侯夫人朝东方?用力叩拜了?几下,掩面?喜极而泣道,“道长,你真是神医再世,我家元琅是不是快醒了??”

说不准。

黄道长不好直说,安慰了?一句道:“嗯,看小?侯爷的情况,的确是有了?好转。其?实这次施针能有如此效果,多亏了?林公子送给我的一本经脉略述,我依照书中的方?子调整了?施针方?法。”

“林公子?是哪个林公子?”

黄道长:“自然是瑞王府的表少爷林金潼公子了?。”

“……是他啊。”侯夫人看了?眼?元昭。

元昭见状,微微低声道:“母亲,那就?是之前来?访的林公子。”

黄道长继续说道:“对?,林公子对?小?侯爷十分关心。不过他每次来?访时都被拦在门外,我想?可能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侯夫人听罢,脸色变得有些复杂。想?到林金潼为儿?子做的一切,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元昭见状,急忙说道:“母亲,如果林公子下次再来?,就?让他进来?吧。闲言碎语虽然让人头疼,但也比不上元琅的性?命重要。”

侯夫人攥着手帕,凝视在病床上数月不醒的儿?子,幽幽长叹一口气:“罢了?……下回,便让他从侧门进来?吧。元琅若是能醒过来?,比什么都强。”

“对?了?!”侯夫人忽而又想?起?,“差点忘了?,元昭,快让下人去通知你父亲,元琅手指动了?!”

下人去传信时,韩肃正?在面?见张仲达。

夜沉如水。镇北侯府的书房里,烛火摇曳,张仲达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中显得格外严肃。

他一身朝服,神色庄重,刚从报国?寺归来?,神情中透露出几分匆忙与决断。他对?韩肃沉声道:“侯爷,时不我待,我们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韩肃沉思道:“若真如你所言,刺杀西?域高僧帛图略,一旦漠国?因此而起?兵,又该如何应对??何况那高僧在民间威望甚高,此举未免过于冒进。”

张仲达:“正?是因为高僧德高望重,才好让天下人讨伐皇帝!指责皇帝的□□。今日报国?寺之景所有燕京百姓都看见了?,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这人是杀不完的,悠悠众口是堵不住的。若帛图略因此而死,天下将会动荡,皇权岌岌可危!”他掷地有声,语气越来?越激动,“此乃天赐良机!非但不是乱世之始,反能借此机会让心地仁慈的太子承继大?统。”

见韩肃神色已有松动之意,张仲达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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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道:“侯爷,下官此举都是为了?太子,太子是您的亲外甥。况且侯爷已从塞北暗中调兵回燕京,不出一个月,这事定是瞒不住东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侯爷何不爽快行事?”

韩肃手指扣在桌上,眉心紧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侯爷,夫人派我来?禀报您,今日黄道长施针后?,小?侯爷手指动了?!”

张仲达当即噤声。

“你说什么,元琅动了??”韩肃起?身来?,脸上浮现喜色,“太好了?,黄道长不愧是医圣石东壁的徒弟!”

“恭喜侯爷。”张仲达适时地出声,沉吟,“那王爷,方?才下官说的这件事……”

“就?依你所言。”言罢,韩肃大?步迈出房门,朝长子元琅的院落走去。

夜色深深,书房内的烛火依旧摇曳。

李勍深邃的眉眼?被染成昏黄,侧目听着身旁眼?线的报信。

他稍一抬眸,嘴角含笑:“韩肃要对?帛图略下手了?。”

“那依王爷之见,要不要阻拦?”

“不,非但不能阻拦,还要添一把火。”李勍朝门外唤道,“天痕,你来?。”

天痕已在书房外跪了?许久。

起?身时,步履且有些颤抖。

“王爷,属下在。”

“有一事要交给你办,就?当将功折罪。”李勍交代他,“韩张二人派人伪装大?内侍卫前去暗杀帛图略,你去一趟诏狱,待刺客来?时,便放一把大?火。”

“放火?”天痕猛地抬头,“将高僧烧死么?”

李勍淡淡道:“《释法显行传》记载,高僧圆寂后?,肉身化为虚无,唯留舍利与舌骨。此举既能掩人耳目,又能符合佛教圆寂之说,一举数得。”

天痕一听就?了?然过来?。

李勍的计谋深不可测,天痕虽然心中有所不安,却知王爷之计远超常人所能及。他微微低头,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遵命,王爷。”

高僧不能死,否则后?患无穷,但眼?下要让他“死”,只需一颗“舍利”和一截舌骨,便能促成帛图略的假死。

夤夜后?,诏狱燃起?大?火。

几个佩戴“大?内”腰牌的刺客,见火势弥漫,立刻仓惶逃离:“谁放的火?快走!”

天色微亮,东方?既白。

张府,张仲达坐于书房,面?容焦急等待消息。

房门外,似有一道黑影闪过。

他抬起?头来?。

见一张纸从门缝下塞进来?,张仲达急忙起?身捡起?,瞧见上面?的“死”字,心头方?才尘埃落地,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然而他仍然面?色凝重。

帛图略的死,预示着篡位就?此序幕拉开,再无缓转余地-

浓雾弥漫。

皇宫,内廷。

宫人脚步匆匆,消息如同滚滚洪流,自午门传至内廷,最终汇集到了?皇帝的耳畔。已是辰时,太阳初升。

李殷适才刚醒,闭目揉了?揉太阳穴,朗声道:“黄柯,外头何事如此吵闹?今日朕不上朝!无论何事,都不得打扰朕的清梦!”

“陛下。”朦胧的纱帘外,是黄柯敬小?慎微跪伏的身影,声音颤抖,“奴婢不敢瞒报,是锦衣卫传来?的消息,说昨夜诏狱大?火,高僧……圆寂了?。”

黄柯嗓音轻如蚊蚁,也重如石钟。皇帝陡然睁眼?,眼?中的震惊犹如波澜荡漾,顿时在他的脸上显露无疑。

燕京城内,巷陌街头,人流如织,众口纷纷。

那消息如同狂风骤雨,迅速在城中传播开来?,街坊巷尾、茶馆酒肆无不是议论纷纷。

“你们听闻了?么?帛大?师竟被皇帝赐死。”

“诏狱中火势熊熊,帛图略大?师肉身不朽,却在此火中陨落,只留下一颗金灿灿的舍利子!”

街头人群中,有人疑惑,有人惊恐,更有人愤慨。

“此事真的吗?皇上真的下令杀了?帛图略大?师?”

“岂有此理?帛图略大?师慈悲为怀,何罪之有!”

“这还用问?那火势冲天,燕京城的半边天空都被映红了?!”

“暴君啊!”

城中的议论不绝于耳,有的摇头叹息,有的愤怒不平,更有人低声议论,猜测其?中的隐情与权谋。

而在这样的骚动中,皇宫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皇帝面?色阴沉如水,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愤怒:“黄柯,传我旨意,即刻调查此事,务必查清楚是何人胆敢在诏狱放火,害死帛图略大?师!此事关系重大?,关乎朝廷声誉,容不得半点疏忽。”

“是,陛下!”黄柯颤着声音,匆匆应命,抬眼?迟疑,“陛下,那什将军……在外求见。”

皇帝面?上闪过一丝烦躁不安:“这是找朕兴师问罪来?了?!让他进来?。”

保和殿守卫森严,黑色地面?深沉如水。那什大?步跨入殿中,微微倾身朝皇帝行了?个敷衍礼节:“那什参见皇帝。”

尽管在燕京住了?好几个月,那什依旧穿着他们的漠国?服饰,黑底金纹的奢丽长袍,手腕和耳朵佩戴叮当作响的金环,五官精致夺目到极致。

每逢那什进宫,必定引来?宫婢偷看,都在私下议论:“这位将军,样貌比宫里的娘娘还好看。”

有些时候,他甚至还会戏谑地回上一句:“这么喜欢我,跟我回大?漠可好?”

今日,他的姿态却不若以往的慵懒,面?沉如水,仿若不化的冷冰,质问皇帝:“我奉大?可汗之命,护送帛图略大?师入京,怎料皇帝竟将他置于死地,此乃何理?”

黄柯急忙解释:“将军,此乃意外。”

那什眉眼?昳丽,但神色冰冷:“公公,我可有问你?你是什么身份,代陛下回话?”

黄柯面?色难看,皇帝也一脸愠色,却不得发作。

那什咄咄逼人,走到黄柯面?前,居高临下,眉眼?锋锐如刀:“你说意外?高僧被囚于诏狱,又是何人之过?”

“这……”黄柯不敢吱声。

“那什将军,”皇帝慢悠悠开口,平和坚定,“自帛图略大?师抵达燕京,朕一直恭敬有加。若朕真有心加害,用不着如此张扬。此乃一场不幸的意外。”

那什似笑非笑,眼?如钩子:“昨夜我派人探望大?师,回报却是诏狱中火光冲天。更有甚者,瞧见有身穿内侍装束之人从狱中匆匆而出,遗落了?这大?内腰牌。”

他摊开掌心,露出一块腰牌,冷声道:“此乃铁证如山,陛下何以解释?”

皇帝瞳孔一闪,立刻意识到这火当是有心人为之!御前恐怕有叛徒!便道:“诏狱之中,出现大?内之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将军不知本朝刑法,大?内侍卫是奉旨查案,而非害人。当然,昨日之事,是朝廷礼数不周,如有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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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莫怪。”

皇帝此言堪称礼贤下士,已有服软之意。更是拿出诚意,温声道:“朕听闻……漠国?皇室内乱,皇子不堪重用,若有朝一日……可汗遇难,朕在伊州都护府的十万将士,愿助将军一臂之力。朕一诺千金,说到自然会做到,厄茨这可汗的位置,已做得足够久了?。”

此话何意不言而喻,那什平静地审视着皇帝,良久,忽地笑开,灿若荼蘼,道:“那什多谢陛下美意了?。不过,伊州都护府的十万将士,是长陵王管辖的吧。既然陛下对?我承诺,我也想?问陛下讨一个人。”

“哦?谁?”

那什:“长陵王府的表少爷,林金潼。”

“长陵王府的表少爷?”皇帝一愣,问身旁太监,“黄柯,有这么个人么?”

黄柯:“有的……此人就?在长陵王府。”黄柯隐约记得,这林公子,似乎就?是假扮永宁郡主之人,和王爷……关系好似非同一般。

那什他要一个小?公子做什么?

皇帝不解:“那什将军,此人有何特别之处么?”

那什摇头,姿态自若:“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我喜欢,想?讨来?当男宠。”

黄柯眼?皮一跳。

皇帝:“……”

皇帝一脸无语,原来?是个色胚断袖,扭头对?黄柯道:“黄柯,你亲自去长陵王府传朕口谕,为两国?和睦,朕特命此人为中原特使,随那什将军出使西?域,前往漠国?,未得朕令,不得归还。”

“那什将军,这可还满意?”

黄柯亲自带话到长陵王府时,李勍在书房密谈。

栏栅屏风内,桌上的青色花瓶斜插着一支白兰。

“四叔,我是自愿嫁给太子的。”李妙桐站在桌前,情绪激动地比划着手语,“皇帝害死我爹、我娘,害我与家人失散多年,无法为爹娘尽孝,只要能为爹娘报仇,置皇帝于死地,我愿意嫁给太子。”

“永宁,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深思熟虑?”李勍淡声问。

“四叔,我想?清楚了?。”她眼?睛湿润,但目光称得上坚定,“只要能报仇,让我做什么都行。”

李勍微微一笑:“既如此,那四叔有一事交代于你,永宁,你可能办到?”

李妙桐肯定地点头。

李勍道:“我要你去见太子一面?,蒙着面?纱,将这封信交到他手中。”他说着,在纸上写下几个字,仿造着林金潼的字迹,继而将之封口。

李妙桐点了?下头,又有些犹豫,比划道:“可是我不能言语。”

“不能说话无碍,称你突感不适,喉咙有恙,李瞻不会怀疑。”

李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将信交到她的手中,定定道:“永宁,之后?的事,我会派人跟在你身边,不必开口说话,只需与他相见。”

李妙桐用力点点头,戴上黑色帷帽,王府下人带她从书房出来?。

待她离开,方?才有人从暗处走出,朝李勍卑躬屈膝道:“王爷,这一个月以来?,我们的人在郡主身旁不断引导,她才动了?嫁给太子报仇的心思,可此举无异于将永宁郡主往火坑里推,再怎么说,郡主也是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若是瑞王知晓……”

李勍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永宁不会真的嫁给太子。”

她只是推波助澜的工具。

不多时,黄柯带着人登门宣旨,李勍收到消息,眉心蹙起?,折了?毛笔就?起?身。

大?门前,东厂提督黄柯待李勍有几分客气,但并未行礼。

笑呵呵道:“王爷,奴婢是带陛下圣谕前来?登府,请贵府的表少爷,林金潼林公子出来?接旨吧。”

李勍心脏陡然一跳,不动声色道:“说来?不巧,本王府上的这位表少爷,今日乘车外出,还未归来?。陛下若有口谕,公公不妨现在宣旨,本王代为传话。”

黄柯一沉吟,点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漠国?与我朝两国?交好,今特封林金潼为礼节使,择日出使西?域,非朕旨意,不得私自返回,钦此。”

跟在李勍身后?的裴桓闭了?闭眼?,好似胸口直抒一口气来?。

只有李勍面?色略沉,状若平静地接旨。

转头却发了?大?脾气,一把将澄黄圣旨摔在地上,脸色阴沉得滴水,肺火都要烧穿胸膛了?:“漠国?找过金潼,什么时候找的?”

“是那天,”李勍很快就?想?到了?,气息带一丝不稳道,“天痕带他去的,他知道了?。”

那日李勍便瞧出来?了?不对?。

林金潼显然有话要对?他说,却欲言又止,便是此事了?。

金潼见过漠国?人了?,也知道了?身世。

皇帝今日下一道这样莫名其?妙的旨意,除了?漠国?人所为!不作他想?!

李勍下令道:“这道圣旨,任何人不得多嘴,严加封锁消息。若有人说漏嘴,立刻逐出王府!发卖琼州!”

然而此时,林金潼正?双目放空地坐在炭盆前烤火,发呆。

他手里捧着一本翻得软烂的《大?漠志》,眼?睛凝望虚空的某个点。

脑中回忆起?上午看见的、从四叔的书房里出来?的女子。

那女子头上戴着帷帽、身形绰约,瞧不清面?容。

一向少言的裴桓出现在金潼身后?道:“林公子是好奇那女子是谁么?”

林金潼扭头:“裴大?哥?你说那个人么?我不好奇,四叔的房中总是出入许多陌生人,我已见了?不少,不觉得奇怪。”

“那是真正?的永宁郡主,李妙桐。”裴桓垂目看着他,眼?看林金潼脸色煞白一片,他心中稍有不忍,仍出声道:“最近王爷不让你回瑞王府,公子这样聪颖过人,心里恐怕也猜到了?几分吧。”

林金潼垂首不言。

是……

他是猜到,却很难面?对?这一点,甚至不敢去深究。

裴桓话锋一转:“前夜漠国?高僧帛图略横死于朝廷诏狱,若漠国?起?兵,王爷把持大?漠边关兵权,皇帝必定会派遣王爷前往大?漠,两国?一旦开战,只会生灵涂炭,百姓死伤无数,天怒人怨。”

林金潼去过塞北,见过战争,他对?旁人生死本是漠视,心中从来?没?有太多恩怨。

可裴桓提到了?李勍。

他抬起?头来?。

裴桓说:“若王爷带兵对?抗漠国?大?军,胜负难说。大?漠地形特殊,易攻难守,若漠国?人铁骑踏过河西?走廊,王爷恐怕只能提头去见圣上。”

林金潼面?露迷惘痛苦之色:“裴大?哥,你的意思是说……高僧一死,两国?开战,四叔会有性?命之虞?”

“古往今来?,死在漠国?骑兵铁蹄下的将军数不胜数,何况王爷并不擅马上工夫。”裴桓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平静道,“林公子不同,你是漠国?可汗的儿?子,是漠国?的王子,若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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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漠国?当说客,干预可汗出兵,此战或可避免。”

林金潼猛地道:“你怎知晓我……”他语气一顿,忽然意识到了?,“不对?,裴桓大?哥,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其?实我父亲是可汗?是不是?四叔……他也知道。”

“是。”裴桓低头,“王爷知晓,我也知晓,天痕也知晓。”

林金潼神色恍惚,偌大?的抽离感笼罩下来?,仿若身边一切都并非真实。

旋即,裴桓竟然拿出一叠地契来?:“这是公子给天痕的,但天痕知晓,这是瑞王留给郡主的嫁妆,所以天痕不能要。他离开燕京前交给我,让我还给你。”

看见这地契辗转回来?,白纸黑字,盖着鲜红的印。落在金潼眼?里却是刺目不已。

“你们都知道,却不告诉我……”

裴桓面?若冰霜:“起?初王爷不言,是还未确认你和漠国?有密切关系。后?来?确认此事,公子已成为永宁郡主,加上王爷恐怕已深爱上你,他不愿告诉你真相,是不肯放你回家,林公子,你若是回家,便是离开他,离开瑞王。他怎会允许?他不知道此事,林公子,我有私心,我不能让王爷一错再错,不顾生灵涂炭、百姓性?命,一己私欲将你留在身边。”

他神态带着些许怜悯,看着少年沉默,表情变幻,陷入挣扎。

裴桓知晓他性?情单纯,恐怕从没?想?过这些。

他再次说:“若林公子有心回到漠国?,认祖归宗,替两国?百姓、替王爷和朝廷避免这一战事,裴桓定会助公子一臂之力。”

不知考虑了?多久,林金潼轻轻点了?下头,轻得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

他靠坐在罗汉床上,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李煦送他的小?猫崽子。

幼猫毛茸茸的皮毛很趁手,带着温度和暖意。

林金潼捏着笔,慢慢在纸上写。

写完草药略述。

去看元琅。

将狼氅做好送给明?敏。

和爷爷当面?告别。

披风要洗干净还给天痕哥哥。

要瞒着四叔,不能让他知道我要离开。但我会回燕京的。瑞王府永远是我的家。

两国?不能开战。

四叔他不能以身涉险,不能有事。

林金潼倒并非写信,不过是将要做的事记下来?,再用墨迹遮住,好好的一张宣纸,被染得全黑,手上都全是墨黑。眼?泪啪嗒落在纸上,洇开了?墨迹,仿佛他在燕京存在的所有痕迹,化为泡影。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殿下,我们郡主偶感风寒,府医交代了,不能出声。”

李妙桐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带着鲜明特征的狐狸眼睛,身上穿着藕粉色裙。

身旁丫鬟代为传话,将一封信交到太子手里。

“这是我们郡主写给殿下的,还请殿下过目。”

李瞻忙打开?信,只?瞧一眼,便是?瞳仁微缩。

只?见信上写着几个字:我只?做皇后。

他心下一骇,立刻将信折起?来,抬头问:“永宁妹妹,你……这可是?你亲手写的么?”

李妙桐轻轻点了点头,丫鬟出声:“我们?郡主的意思是?,殿下若是?做不到,便不要来娶她了。”

“可、可我……”李瞻神色为难,说,“早晚有一日,你也?会是?……我的皇后的,你知道的。”李瞻压低声线,显然知晓此言大逆不道。

丫鬟言之凿凿:“殿下,我家郡主不要早晚,只?要那枚凤印。”

李瞻张了张嘴:“我……永宁妹妹。”

李妙桐不与他多言,深深看他一眼,扭头便走。

丫鬟道:“郡主要回房歇息了,殿下请回吧。”

李瞻是?个正人君子,做不出在瑞王府内伸手拦住她的事,脚步停在原地,脸上露出苦恼之色。

虽注意到金潼今日有所不同,但李瞻鲜少见他穿这样?粉嫩的颜色,只?以为是?女儿家恢复本色,加上生病,比平素要瘦弱两?分?,他没想过有什?么不对?。

李瞻再次低头看了看永宁亲手交给自己的信。

“明?敏,我只?做皇后。”

皇后……

父亲身体硬朗,要轮到自己做皇帝,恐怕还要等十几年、二十几年。

李瞻将这信撕得粉碎,权当是?没看见,从?瑞王府回宫后,却是?食难下咽。

张仲达步入东宫后,听见袁公公道:“太子殿下又在睹画思人,今日一天都没吃过饭了!张师傅,您来得正好!快去劝一劝吧。”

“殿下又在睹画思人?”张仲达眉头一皱,摇了摇头,“为个女人如此,当真是?……哎。”他叹气。

袁公公一脸发?愁地说:“自从?前两?日去了一趟瑞王府见了永宁郡主,便是?如此了,不知道郡主是?对?殿下说了什?么。”

入殿,李瞻坐在画前发?呆。

张仲达走到跟前时,李瞻方才察觉,起?身行礼:“张师傅怎么来了?”

“西域高僧横死狱中,百姓谩骂指摘,这几日朝堂局势不明?,满朝文武皆不敢言,臣特地来看看殿下。”

张仲达意有所指,却见李瞻坐下,目光还流连画中人上。

张仲达是?恨铁不成钢:“不过是?一个永宁郡主,她就是?再受瑞王恩宠,殿下天潢贵胄,想要直接要了便是?!何苦如此?”

李瞻眼波清澈,有些苦恼:“张师傅……你不知,我不愿为难永宁妹妹的。”

张仲达一脸荒唐:“这么说!郡主还不愿嫁殿下?”

“永宁……她没说不愿,不过……”李瞻语气一顿,“我想让永宁妹妹做皇后。”

张仲达面色一凛。

他这回来便是?试探此事的。

李瞻心思单纯仁善,绝不可能做弑君弑父的大逆不道之事!

为成全大局,脏事只?能自己和韩肃来做。

怕只?怕到时事成,殿下得知事情真相,反而怪罪于自己。

没想到,太子自己也?有这等心思?竟还是?为了女人。

这就好办了……

张仲达心思电转,压低声线说:“殿下若想要娶郡主做皇后,臣……倒是?有一计。”

“能有什?么计策?这根本就是?无?解的事,父皇正值壮年,我……”也?就是?同张师傅,李瞻才敢说这些,但也?不敢多言。

张仲达垂首附耳,在他耳畔说:“陛下病危,殿下若是?登基,郡主就是?皇后。”

“你……!”李瞻面色大变。

张仲达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可言:“殿下若是?信任老臣,只?需静待时机。”

“不可!”李瞻用力摇头,面色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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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师傅休要胡言,你是?我的老师,这话是?要诛九族的!”

“臣知晓……殿下当做戏言便是?。对?了。”张仲达转移了话题,“我刚从?侯府过来,那黄道长医术高明?,小侯爷已经睁眼了。”

“表哥醒了?”李瞻忽地站起?,露出喜色,“太好了,我这就出宫,去看看表哥!”

藏蓝色的马车前,挂着长陵王府的黑色府徽。

马车徐徐停在镇北侯府的侧门,林金潼穿着侯府小厮的衣裳,从?马车上急匆匆跃下,大步到侧门前。

里头吱呀打开?门来,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一把?将林金潼拽了进去。

“元昭哥哥!”林金潼急忙追问,公众号梦白推文台“你派人来给我传信,说元琅动?了,可是?真的?”

“是?,”元昭也?在笑,“他前几日就动?了,昨日睁了眼,黄道长神医妙手,说是?你写的两?本医书,对?兄长的病情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元琅醒了?他睁眼了?”林金潼忽地怔然,眼眸露出欣喜,“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他?”

“当然,这是?母亲特地允许的,你是?我兄长的大恩人,便是?我们?镇北侯府的恩人。多亏了你,兄长才能安然无?恙……”

元昭没说的是?,昨日元琅醒了,先是?声音干涩地喊了母亲,喊了父亲,再然后,又问了一句:“我睡了多久,金潼……他来过么?”

元昭立刻说来过:“他时常来。”

“当真么?我便说,那不是?做梦。他心里有我。”

窗外树叶凋零,满园萧瑟。

韩元琅身上披着白狐裘,许久不见阳光的脸庞苍白,脸上的胡茬刚刚修整过,仍是?剑眉飞鬓的一张俊朗容颜,阳光落在脸上,将睫毛映照得根根分?明?,燃烧一般专注,望见元昭将金潼引入院中,元琅大喜,招手便让小厮搀扶:“快,你扶我起?来!”

元琅刚刚苏醒,那样?大的创伤,他此时下地都颇有些困难,额头浮现汗水,撑着站在门边,见金潼抛下元昭飞奔而来,他自然而然地张开?双臂接住,怀里重量一落,元琅双腿顷刻间一软,倒在地上。

却意料之中地感觉不到疼痛,有些眩晕。元琅抱住他,眼底溢满温柔,如灼灼烈日,唤道:“金潼。”

“我是?在做梦么,你醒了,你醒过来了,元琅,你醒了……”林金潼撑在他身上,高兴得语无?伦次,忽地意识到,“你才刚醒!你的头!”

他急忙伸手去碰元琅的后脑勺:“疼不疼?”

元琅“嘶”了一声,露出牙齿笑,说:“起?不来了。”

元昭站在一旁,目光躲闪,语气有些尴尬道:“兄长,我让府医过来吧?”

“不必。”元琅挥挥手,眼眸分?明?明?亮,“元昭,你先出去一会儿。”

元昭岂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赶紧跑了。

林金潼欲要爬起?,手撑在他的头侧:“元琅哥哥,你没事么?摔得不疼么?”

“有一点,没事,”元琅长臂一揽,又将金潼搂到怀中,低低地喊了他的名字,说,“就这样?吧,想抱你。”

林金潼应了声好,很乖,也?没有动?,伸手在他腰上轻轻抚触:“你的伤好了么?疼不疼?”

“睡了好几个月,这些外伤都好了,再调理最多半个月,我就彻底恢复成你认识的那个模样?了……金潼,你的手。”元琅敏感地捉住他的手腕,声音喑哑下来,“别这样?摸。”

林金潼抬着头:“我动?作很轻的,是?把?你弄痛了么?”

“就是?因为你轻……金潼,”元琅目光灼灼,语气里意味不明?,“我昏迷之时,好似记得你来过,你对?我说,要我带你再去忽都诺尔。你要将嫁妆给我,可是?认真的?”

林金潼愣住,也?想起?此事来。

“对?不起?……元琅,嫁妆……那是?郡主的,我不能给你的。”

那是?郡主的地契,不是?他的,当初对?元琅承诺之时,林金潼还是?瑞王最宝贵宠爱的孩子,可如今已不是?了。

“你不给我?那你要给谁?给太子?”元琅脸色拉了下来。

“不给太子……我给他做什?么。”林金潼更不知道怎么解释了,“那其实……也?不是?我的嫁妆,若我有比地契更好的东西,再给你吧。”

“金潼,我不是?索要你那几张地契,”元琅眉眼变得柔和,“我要的是?你,等我身体彻底好了,我带你去忽都诺尔,我们?去骑马,去乘风,我给你弹马头琴……”

林金潼笑了笑,点头应了:“好。”

尽管他要回漠国了,却认为一时的离别,不过是?为了下一次重逢。

天下虽大,可他相信,他和元琅还会再见的。

元琅此刻苏醒,林金潼的心已落下大半。

元琅身体尚且孱弱,不宜吹风,韩侯和候夫人来,侯夫人特意感谢了他一番,并且委婉地希望他今后不要再来侯府。

元昭对?金潼道:“你别往心里去,我母亲那个人……她只?是?那么说话,但她不会真的忤逆兄长的意愿的。”

金潼摇摇头:“我知道的元昭,我有样?东西要给你兄长,过几日我派人送来,你记得给他。”

低声言语间,面前却陡然出现一个人,元昭飞快正色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元昭、你先,先下去。”李瞻抬手差他离开?,元昭扭头看了金潼一眼,有些诧异。

“是?,元昭告退。”

元昭一下去,李瞻大步走到林金潼面前,神色不安道:“我听见了……你方才和元琅表哥说话,金潼,你不要嫁给他。”

林金潼:“我不嫁给你表哥啊。明?敏,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他抬手摸了摸李瞻的额头,“这也?不烫啊。”

李瞻是?让张仲达给吓的。

张师傅竟然想让他篡位!他这几日都睡得分?外不安。

今日在镇北侯府,看见元琅抱着金潼,说的那些话,他当真是?心慌意乱。

李瞻目光定定地朝他说:“你想要的……我会给你的,一定会给你。你听我说,你不能……不能嫁给我表哥。”

他眼神带着执着:“我会给你的。”

“我不嫁给你表哥啊?”林金潼有些莫名,他赶着要回府,“我要回家了,我再不回去,就赶不及我四叔下朝了。”

走了两?步,林金潼又想起?来了:“明?敏,上次说送你的狼裘,过几日我派人送到宫里给你。”就当是?离别之礼了。

后半句没说出口。刹那间,李瞻脸庞犹如桃花绽放,嗯嗯两?声笑开?来。

深夜,一辆马车从?镇北侯府出来。

冷风凌冽,元琅身着黑底白梅的鹤氅,脸色泛着病弱的红和白,他站在马车前,小厮急匆匆跑过来,手里用灰色麻布包着一个长柄之物,道:“小侯爷,这是?方才从?长陵王府送来的,说是?给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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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陵王府?金潼送来的!快给我看看!”元琅将灰布掀开?,露出里面一张约有半人高的白色大弓——

“这不是?他最喜欢的弓么,从?不离身的,怎么突然……送给我了。”元琅心底隐有不安之感,可他已经来不及思考了。

一旁,侯夫人撩起?马车帘子,轻声唤道:“元琅,天色晚了,你大病初愈,不能吹风,快上车吧。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去庙里祈福了。”

明?日十五,侯夫人突然说要带几个子女出城去山庙里祈福小住几日,让主持大师为元琅洗去病气。

元琅是?大病初愈,虽昏迷,可母亲的陪伴和担忧他每日都能感受到。

他并未多想,将金潼送来的弓背在身上,顺手问元昭讨要了纸笔,写了两?行字交给小厮,仔细地折起?来道:“春薄,你务必亲手将这信交到林公子手里。”

元琅上了马车。

马车渐行渐远,侯府门口,韩肃一身霜寒,绯红朝服,腰缠麒麟补,伫立良久。

烛火下,修长的手指徐徐展开?信纸。

元琅拿刀枪的手,写不出极有风骨的字迹,纸上工整地写着两?行字:

金潼,等我回来便向陛下请旨,与你成亲可好?

火苗燎到纸扉,透过李勍的手指,逐渐灰飞烟灭。

燃烧后的殆尽,阴沉地映照在李勍的黑眸之中。

昏暗的逆光中一坐一立两?个背影,李勍声音幽冷仿若叹息,朝旁道:“与丁将军说,镇北侯今晚送家人出京,不论老小,一个不留。”

冬夜,长陵王府寂静如水。

将要结冰的湖面萧索落着几片枯叶,穿过冗长回廊,温暖如春的房间里,林金潼掀起?拔步床的底下暗箱,蹲在脚踏上往里藏东西。

那是?一张柔韧的羊皮纸。

“这是?师父留给我最重要的东西。”林金潼从?长弓里拆下来的,以前从?未拿出来瞧过,因此一时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师父说,这是?前朝最后的气运,宝藏里藏有黄金千万两?,庞大到足够支撑国力若干年,不过此图并不完整……”

他垂眸自语,将羊皮纸展平,放妥帖了,露出满意之色:“此物于我无?用,就留给四叔好了。”

四叔心善,时常兼济天下,扶持贫苦百姓,这东西对?他而言再适合不过了。

“对?了,过几日便是?五叔和黄姑娘成亲的日子了……”

林金潼一边将暗箱关上,一边有些苦恼,抬眸望见床角,李煦送他的那只?金色瞳仁的猫正蜷着晃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舔舐着爪子。

林金潼伸出手去抚摸它?,将猫一把?捞到怀里,隐有些愧疚道:“小白,我此去许要一年半载,也?兴许要更久才能回来。我记得黄大人养了一只?鹦鹉,黄念姑娘也?是?喜欢你们?这些小动?物的,我便将你留给五叔和黄姑娘,由他们?暂代我抚养你两?年好么?”

猫是?灵性而独立的生物,不知它?是?否理解,也?兴许并不在意,短暂地在林金潼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从?他身上跳开?了。

林金潼怀里的温暖消失,他有些迷茫地静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桌前,拉开?抽屉。

里头完整地放着两?百张地契,十万两?的银票。

都是?瑞王给郡主的。

不属于他的东西。

打开?柜子,大部分?是?做给郡主的衣裳,一些是?四叔送的,一些是?瑞王命人送来的。

看背影,永宁郡主毕竟是?女子,要矮他一头,兴许这些衣裳她穿并不合适。

底下木盒里,分?门别类地装着各色手炉,大部分?是?四叔送的,元琅和李瞻送的不翼而飞了,倒是?天痕送了个不起?眼的红手炉,用绣着竹叶的棉布包裹着,还在他这里。

林金潼翻找许久,才找到自己来时穿的那一件衣裳,朴素的布料,里面夹着几层厚实的棉花,穿上便能融入寻常燕京百姓,不过保暖自然比不得华贵的狐裘。

离开?之前,他还有重要的事做。

“潼儿在找什?么?”

李勍进门时,林金潼刚关上柜子,笑着说:“四叔回来了?我在找手炉。”

“这是?四叔去年送我的虎头手炉,”林金潼捧在手里,脸颊无?端消瘦许多,眼睛清凌凌地朝着李勍,“我想去看一眼爷爷,这会儿他应当睡了吧,能不能……我这会儿去看看他?”

自然是?不能。

李勍神色自若地上前,大掌牵过他的手心:“今日太晚了些,改日再回去吧。”

以往林金潼虽觉得奇怪,却从?不怀疑他的说辞,这会儿知晓真相,一切都清楚了。

知晓四叔瞒着此事,不过是?弥天大谎兜不住,爷爷见了亲孙女,自己这个假冒的,不治罪就算好。

四叔不愿自己难过,林金潼也?忍耐得极好,半点马脚不露,他素来是?能骗人的,骗别人,还能把?自己骗了,想着五叔成亲当日,总是?能见到爷爷的。

李煦和黄姑娘成婚,人是?嫁到瑞王府来,四叔果然找借口没有带他去,林金潼没有跟他苦苦哀求,自己乔装打扮了一番,在人中贴上假胡子,下巴黏了一颗痣,还用草木灰在脸上画了几道皱纹。

小王爷大喜之日,瑞王府门庭若市。

林金潼这面相年纪一上去,对?瑞王府又霎是?熟悉,轻车熟路地就混了进去。

嘈杂的鞭炮声中,高门勋贵,宾客满盈。

连李瞻也?来了,李瞻身着鹅黄色的锦袍,带着袁大伴进府,身后都是?宦官,抬着几大箱子送给李煦的新婚贺礼。

“太子殿下!”

“殿下也?来了啊!”

“臣参见殿下!”

周围人纷纷前来见礼,李瞻摇头道:“今日是?小王爷大喜之日,诸位便不要行那些繁缛礼节了。”

很快,李瞻就在厅堂见到了瑞王,他左顾右盼,却没见到心心念念之人。

李勍见他来了,低声嘱咐身旁人:“宝蟾,你去郡主那里,别让她过来,撞上太子了。”

永宁不会说话,这种场合,她本就不愿出来见人,倒是?李煦,直肠子,前些日子拉着她说了不少话,哪怕她是?个哑巴,他也?不曾表露过半分?不耐,还对?她说:“那黄道长是?医仙石东壁的徒弟,镇北侯府的小侯爷都昏迷几个月了,还让他施针给救活了。他老人家妙手回春,你这哑疾啊,很可能痊愈的!”

爹娘不在了,瑞王府对?她而言变得有些陌生。每一日,她都在瑞王膝头伺候尽孝,眼看着瑞王的身体每况愈下,她已为此流过不少眼泪了。

宾客之中,隐藏着一长相又年轻又老态的男子,隔着不远,注视着李瞻躬身,在瑞王跟前说话。

李勍似有所感,朝那方向望去。

林金潼赶紧埋头躲起?来。

李瞻在瑞王瑞王面前,活脱脱一个小辈。

太子的性情谦卑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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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名的,但在人前这般没有架子,对?瑞王郑重行礼,还是?叫众人吃惊不已。

不是?说,陛下早就想除掉瑞王爷了么?看他快死才没动?手,谁知瑞王挺能熬,这一熬又是?一年。

又过冬了。

李瞻关心了瑞王几句,还是?没忍住,问了起?来:“世伯,永宁妹妹……怎么没出来?”

公孙先生接话:“人太多了,郡主她不便出来见客。”

瑞王眼神眯着,审视李瞻失落的模样?。

“吉时已到——”

拜堂仪式举行,新郎新娘拜了天地,敬酒给瑞王,仪式结束,公孙先生推着瑞王,慢慢回房。

夜风很大,宴席上觥筹交错,公孙先生推着瑞王行至长廊,寸步之隔,推杯换盏恍若隔世。

瑞王缓缓抬手:“继忠,你扶我……起?来。”

“王爷……”公孙先生声音一颤,好似意识到了什?么。

早在一年前,太医就断定瑞王没几个月好活,今日世子成婚,一桩心事了却,他这硬撑的身子骨,似乎彻底要撑不住了。

他搀扶瑞王,然而瑞王站起?不过顷刻,就支撑不住地落了下去。

不知是?服老、还是?信命,他佝偻坐着,面朝院中婆娑大树,发?出两?声沉重的喘息。

“回房吧,让静声来见我。”他无?力地垂着头。

林金潼听见动?静,猛地打开?柜子蹲了进去。他本来也?不是?受邀的宾客,又怕让人给发?现了,这一整日都东躲西藏的,躲到黄昏,看了五叔的典礼,就跑来爷爷院子里。

他没存什?么心思,不过是?想见一见爷爷。

兴许……爷爷是?不远见自己的。

透过柜门缝隙,林金潼看见屋内烛光大亮。

公孙先生掺着瑞王坐在床上,让人进来服侍他躺下。

很快,林金潼看见四叔也?进来了。

“爹。”李勍撩起?暗红色袍角,坐在床边脚踏上。

“静声,我叫你来,是?要问你,方才太子对?我说,他想娶永宁为太子妃,我瞧他情真意切,可此事万万不可。”瑞王声音极低,又沙哑,“永宁不能嫁给太子。陛下……怎么待她,且不说,我和…血海深仇,这是?跨不过去的!爹担心,我走之后……就没人能护得住你侄女了。”

“爹,太子想娶的人,不是?永宁,是?金潼。”李勍道。

“金、潼……?”

瑞王视线恍惚。

其实有好一阵没听见这个名字了,永宁回来后,他就再没见过,再没听过了。

金潼假冒郡主时,也?是?极为孝顺的孩子,瑞王很喜欢他,但无?法面对?这么大的谎言。

“金潼……那孩子,太子要娶的是?他,原来是?这样?。那孩子……他人呢?”

李勍低沉声音说:“知道您不愿见他,儿子便将他送走了。”

瑞王皱了皱眉。

李勍抬眸:“这段时日,金潼的存在虽然是?个谎言,可他是?真心敬重您的,并非故意欺骗,怪只?怪儿子出的馊主意。爹,现在你可还愿意见他,听他喊您一声爷爷?”

柜中,林金潼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可瑞王只?是?叹声道:“静声,他那样?唤我,我又该如何应对??他不是?我李家的孩子。”

李勍黑眸沉沉,定定地说:“他可以是?李家的孩子,若您愿意再见他,与他和睦相亲,与从?前无?二,将他当做永宁,不让他知晓真相。永宁便不必嫁给太子了,太子若一意孤行,便一举让金潼顶替永宁,嫁到东宫。”

……

林金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府的。

他摘了假胡子,洗干净脸,没多久,四叔就回来了。

回来,林金潼先问他:“五叔成婚还顺利么?”

“顺利,”李勍坐下,脱了靴袜,“潼儿,今日来瑞王府的人太多,所以不便带你回去,明?日等他们?都走了……明?日一早,四叔就带你回去,可好?”

“……好。”林金潼什?么都知道了,心里一片苦涩,头一次感觉自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牢笼之中。真实、虚幻、谎言,交织,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表面上,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现,问东问西,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尖下巴从?身后靠在他肩头,闭目道:“四叔你今日喝了多少酒?”

少说有一坛。

李勍道:“一两?杯吧。”

“我记得,你是?半坛酒的酒量。”

李勍点头:“怎么?”

“就是?问问……”林金潼睫毛闭紧了。

李勍侧头,一手掰过他的下巴,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触他的脸颊,目光极深:“想成亲了?”

林金潼半睁眼:“跟谁?”

李勍嗓音低下来:“跟我。”

林金潼心里刺了一下,慢慢点头。李勍身上的赤红色袍子褪下,他的衣服颜色比李煦这个新郎官深上几分?,烛火之下,犹如干涸的血迹,散落在地面上。

伏在少年身上的肉/体,年轻而富有肌肉,后背淡淡的刀疤交错,林金潼出了满身的汗,连眼睛也?是?湿润的,轻声问他:“四叔,方才是?洞房么?”

“不算。”李勍瞳仁带着涣散的欲望,结实长臂搂着金潼,“没到那份上,怕你疼。”

林金潼问:“会很疼么?”

李勍:“会。”

林金潼:“我不怕疼的……”

李勍注视他,眸色变深了。

林金潼安静地说:“五叔教我,男子可以妻妾成群,洞房和成亲都可以许多回……是?不是?我也?可以?”

李勍眉心紧蹙:“你五叔教了你什?么?”

林金潼:“就教的这些。”

李勍:“不可以,你不可以。”

林金潼问:“为什?么,我也?是?男子。”

“你是?男子,可你这辈子要给我的。”李勍翻身将他压着,“娶妻生子,你想都别想。”

林金潼气息里全是?李勍的味道,说:“这么说,我这辈子,只?能成一回亲,洞一次房?”

“成亲只?能一次,洞房……”李勍声音一顿,手指捋过他汗湿的发?间,拨弄他的耳朵,“夜夜都行。”

翌日,林金潼跟着李勍回到瑞王府,见了瑞王一面,他像往昔那样?,伺候瑞王晨起?梳洗,事事周到妥帖,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瑞王摸了摸他的头发?,喊:“孩子。”

林金潼抬首,对?上瑞王复杂、但带着善意的双眸。

“爷爷……”他声音轻柔,带着几分?颤抖。

瑞王只?是?淡淡地“哎”了一声,声音细微如同即将消散的风。

“我乏了。”瑞王的声音再次响起?,随即示意李勍带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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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潼。

林金潼心如明?镜,却什?么都没提。

如此,辗转捱到了月底。

一个寒冷瑟缩的大风天里,枯叶落在冰面,林金潼人还在长陵王府,便见一个瑞王府的下人急匆匆地来,悲恸不已地说:“四爷何在?瑞王爷……走了。”

瑞王府却传来一声声恸哭。

“爷爷……”林金潼听说消息,不顾一切地跑出府去。

“金潼。”李勍双手握住他的肩头。

“四叔……”林金潼惊惶地仰头,哽咽,“爷爷他……”

李勍面色沉静,眼中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哀痛,他牵起?林金潼的手:“跟我来。”

一家都在,林金潼倒是?个外人。他看见了永宁郡主,对?方眼眶深红,根本没心思看是?谁来了。

所有人都在哭,林金潼满面悲伤,胸口仿佛被撕裂,喘不上气来。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瑞王驾鹤归西的第三日。

皇宫,内廷。黄柯凑到已是半月不朝的皇帝跟前?,低声说:“陛下,奴婢收到?消息,探子回报,镇北侯私自从塞北调了五万兵,眼下就驻扎在幽州境

内!”

“韩肃?”皇帝赫然?瞠目,“他竟敢肆无忌惮至此!黄柯,你说这五万大军都已驻扎于幽州,你怎敢如此迟报?!”

黄柯身子一颤,跪地?叩首:“陛下恕罪,是臣疏忽。镇北侯调兵之事诡秘异常,东厂的探子损失惨重,唯有一人侥幸生还,方才才将此消息送至。”

皇帝怒目而起:“反了他了!让裴杨速去捉拿,朕要诛他姓韩的九族!”

黄柯惊慌失措,连忙叩首:“陛下息怒!此事须审慎行事!韩肃乃是太子殿下的舅舅,此事若非太子所知,恐怕……”

皇帝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太子也牵涉其中?”

黄柯颤声道:“臣不敢妄言,但镇北侯早已将家眷秘密送出京城,且张少保近日频频往来于镇北侯府及东宫。太子殿下一向孝顺,臣不敢妄断,但恐怕……”

对李瞻这个宅心仁厚的儿子,皇帝本是信得过的。可人心深藏,皇帝思索片刻,眼神冷冽:“若太子当真牵涉其中,朕定不宽恕!他若敢背叛,朕必斩其首级示众!”

黄柯忙道:“陛下,奴婢有一策,可试探太子真心。”

皇帝眼神凝重:“说来听听。”

“陛下可佯装中风……”黄柯谨慎地?提议。

“让朕装病?”皇帝盛怒。

黄柯急忙陪笑:“陛下息怒!若陛下装病,此事除了陛下、奴婢、太子外,无人知晓。若镇北侯此时有异动,便可明了太子是否涉及此事……若太子果真蒙在鼓里?,陛下只需清除那些野心勃勃的外戚。”

皇帝冷冷看?他一眼,道:“朕不信太子会不知情?!立即命人将韩府、张府围起来,严查内情?!”

太子被幽禁东宫,张仲达当晚就被拿下,而韩肃不知所踪,燕京城风声鹤唳。

远在藩地?的两位藩王,同时收到?燕京来信,说皇帝中风,镇北侯联合太子造反,未免皇帝削藩,此时正?是最佳时机!

……

瑞王府吊唁的人来了又走。

冷风刮过长陵王府冗长的门廊,房中传来轻微的咳声。

黄道长正?在给?金潼把脉:“你这寒疾,每逢入冬便会加重,若不早些治好,只会一个冬天比一个冬天的严重。”

林金潼脸色红润如血,显是病势加剧,双眼紧闭,声音微弱:“师兄,你方才所言,得以配出药方,真的可行?”

“是,你写出草药述,我依靠书上医论,给?你鼓捣出了个新?药方,不过其中有一味草,是我师父近些年发现的,我从未见过。书上写,它只生存在天山之巅,覆盖在厚重的雪被下,肉眼难以分辨,故此叫白头?草。可这样一种我此生不曾见过的草药,如何为你去寻?”

“白头?草……”林金潼喃喃,“天山么……我曾经过那里?,似乎,离忽都诺尔不远……”

金潼半睁开眼,问:“若只差这一味药,用药性相近的寒水莲替代如何?”

“小师弟啊,你可知为何非白头?草不可?这药方有一味是慢性毒,唯有白头?草可解,”黄道长喟叹一声,“若非如此,我早给?你煎药了。”

林金潼:“这毒性,比起我的寒疾来又如何?”

“这……”黄道长沉吟,“毒性和寒疾的痛苦,自是不相上下,但恐怕你这寿命……”

林金潼:“毒可有法?子解?白头?草?”

黄道长答:“若你复述我师父的书上记载千真万确,此毒可解。”

“那好,金潼有一不情?之请,”林金潼目光坚定地?注视他,“望师兄替我解了寒疾。”

黄道长皱着眉:“哎,你,你说你,现在在王府过得优渥,王爷又疼爱你,冬天只要别出门,也冻不着你,天儿一冷,寻常人家烤火,你烤上好的炭,有上好的狐裘保暖,小师弟,你这又是何苦。”

林金潼:“寒疾解了,我才能恢复武功,至于毒,等?我恢复,再上天山一趟……白头?草不是手到?擒来?”

黄道长沉默片刻,说:“好,我便依你之言,替你配制此药。但你须记,此行颇有风险,天山,你不可一人前?去。”

林金潼低声道:“王爷那里?……师兄,还望你先替我保密。”

门外,李勍抖了抖披风上的落雪,皱着眉大步入内,朝病榻上的林金潼而去。

自那日瑞王仙逝,林金潼在棺木前?守夜,第三?日便病倒了。

李勍要在瑞王棺前?守孝,空了才能来看?一眼金潼。

见王爷将林金潼抱在怀里?,黄道长眼皮一抽,识相地?垂首:“王爷,小师弟病了,您这样抱,恐怕会过了病气给?您。”

“无碍。”李勍不为所动,手放在被窝里?,握着金潼寒冰似的手掌。

“金潼……”他低声喊,嘴唇印在少年滚烫的额间。

林金潼的身体正?处于冰火两重天。

李勍眉峰深敛,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

怕失去他。

裴桓却又提醒他:“王爷,如今朝局动荡,藩王又要带兵打入燕京,鬼面将军一面讨人,正?是多事之秋,何不提前?将林公?子送出城静养,将他留在燕京,实在太过危险。”

“我知晓。”李勍闭着眼,半晌才说,“待金潼身子好些再送出城。”

燕京城中,局势动荡不安,李勍却如隐形人般,整整一个月不见踪影于朝堂之上。寒风凛冽的冬月伊始,他又在一间古玩店里?,与丁远山暗中会晤。

丁远山神色沉稳,缓缓开口:“若皇帝驾崩,太子登基,便是擅自篡位,必遭天下人唾弃。待两位藩王兵临城下,王爷您一声令下,便是正?义之师,这天下岂不是唾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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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

李勍的眼带着青黑的疲惫之色,久未好眠。他听罢,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时机快到?了。”

“王爷,今晚何不留下?”丁远山声如洪钟,“镇北侯的家眷已落入我手,任由王爷处置。在下愿与王爷共谋大业。”

李勍手持茶盏,唇角轻触,眼神在丁远山身上略作停留,继而缓缓放下茶盏:“丁将军手中已有镇北侯家眷,其他人暂且不论,但有一人,我要将军取他首级。”

“哦?何人?”

李勍嗓音低沉:“韩元琅。”

丁远山一蹙眉:“留着韩府家眷,是为了控制韩肃,那这韩元琅是韩肃的亲儿子,杀了他,韩老贼会不会突然?翻脸不干……”

李勍断言:“不会,韩肃除了韩元琅,还有几个子女?,先留他们活口吧。”

他没再碰桌上的茶水,待李勍走后,丁远山起身看?了一眼李勍碰过的茶杯。

“竟然?只喝了一口……”

丁远山叹口气,朝身后走出的丁苒道:“苒儿,爹原想让你们生米煮成熟饭,却不料他警惕之深,这茶水他也只是尝了一口。”

“爹……我只是听说,王爷似乎身边养了个通房的,为避人耳目平素做男子打扮,出入他的院子,女?儿是怕……”丁苒难言心里?的那股恐慌。

“苒儿放心,李勍若是不娶你做皇后,他还想做皇帝?没我丁远山,他什么都不是!”丁远山却气定神闲,安慰丁苒,“你说的这小通房,爹这就让梓轩去确认一番,若真有此事,便将这人杀之后快!”

马车驶向长陵王府,李勍催促马夫:“快些回府。”

下腹烧起淡淡的灼热之感,热流涌动,李勍闭目养神,却是呼吸急促。

府中,林金潼养了快两个月的病,这身子才算是好了些许,他不便外出吹风,也因养在府中,受爷爷仙逝一事的冲击影响,林金潼根本不知道韩府被抄家一事。

他知道的一切,都是李勍想让他知道的。

还有裴桓此时告诉他的。

“林公?子,那什将军早就向皇上请旨,封你为特使,出使西域,王爷打算明晚送你出城躲避,到?时你一出城,便和那什将军会合,他会带你回漠国?去。”

林金潼发问:“皇帝封我为特使,四叔却要送我出城躲避,若是皇帝问他要人怎么办?这岂不是欺君之罪?”

裴桓说:“林公?子,你是漠国?将军要的人,他既已将你带走,陛下那里?王爷自有交代。王爷不会有事。”

林金潼垂目想了很久。

自己明日和那什离开,便是许多年不能见四叔了。

可以四叔的性子,若是发现自己要远走,定不会允诺的。

若他知晓……

若他不知晓呢?

只要灌醉了,四叔就不知道了。等?他酒醒,自己人都翻过涿州了。

林金潼挽起袖子,去厨房搬了一坛子酒回来,开盖闻了闻,嗯,是瓶好酒!

“要给?四叔喝半坛……”林金潼琢磨了下,翻出一身红色的衣衫来。自打到?长陵王府后,他就再没穿过女?装,柜子里?挂着的全是李勍置办的新?衣,都是男装,但依旧琳琅满目,各色俱有。

林金潼换上衣服,有些冷,又披了件披风在肩头?。

李勍回府时,天色将黑。他脚步有两分急,面沉如水,从肩头?褪下黑氅,回身朝里?间轻轻走去,他以为金潼还在睡觉,因此进?门时,都不曾发出声响。

推开门,却是脚步一顿。

林金潼坐在床边,身上一身红衣,嫁衣般的鲜艳颜色,头?上还盖了个红帕子。

一身不是嫁衣,胜似嫁衣。

他好像有些不安,正?整理那不伦不类的“盖头?”。

“四叔……”林金潼知道他进?门了,喊了一声,抬手欲要将“盖头?”挑起。

“别动,穿这么少?”李勍朝他走去,走到?他面前?了,目光深深的落下,抬起手掌,慢慢掀起“盖头?”:“这是做什么?”

林金潼没说话,李勍摸到?他的手。

手却不算冷。

林金潼抬目朝他凝望,眼神清澈:“我想和你成亲,想洞房,喝交杯酒。”

李勍呼吸一窒,旋即是重重的撞击,胸腔里?剧烈的跳动,毫无章法?的节奏,撞得他失去了理智,伸手将他一拉,手指就抽开腰带。

林金潼连忙:“等?等?等?等?,交杯酒——”

李勍耐心不足。

林金潼坐直身去倒酒:“我要喝酒。”

他给?李勍的是酒,自己喝的是水。

几杯下去,林金潼看?了眼李勍的脸色,果真是红了。四叔果然?只有半坛子的酒量。

连耳根都是红的。

他伸手一碰,李勍侧头?抓住了他温暖的手指,脸颊在他的手心里?轻轻地?摩挲:“潼儿手是热的,看?来寒疾调理得好了许多,现在可冷?”

眼中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之意。

林金潼手心被烫到?了,触碰到?四叔的眼神,心里?更是为之一颤。

“不冷的,我还要……喝交杯酒。”林金潼势必要灌醉他。

李勍见酒杯来,金潼的胳膊挽着自己了,倒也没抗拒,轻轻碰了碰酒盏,一饮而尽了,又埋首去嗅他的唇齿间。

“你喝的是水。”李勍闻出来了,一只手拿过他手里?的酒盏,“潼儿想灌醉我?”

“……”林金潼哪里?敢认。低低地?道:“喝多些,听说就不疼了。”

李勍一笑,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喝得滴酒不剩:“疼的是你,可不是我,你喝水,灌醉我,是什么道理?”

林金潼想不出解释,继续灌他,说喝酒助兴。其实他根本不懂怎么灌酒,倒是李勍配合,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杯又一杯,问他:“觉得够了么?”

林金潼端起酒坛子晃了晃:“大半坛了,四叔……你还没醉?”

神色有些疑惑。

李勍轻轻靠在床头?,一手拉着他的手指摩挲把玩,低沉嗓音道:“醉了。”

将少年的手指牵到?嘴唇边落下一吻,眼神黑得捉摸不透:“你把我灌醉了。”李勍闭着眼,呼吸放缓,想看?他要做什么。

林金潼看?他闭眼,呼吸慢慢趋于平和,冷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

“四叔……?”林金潼眼里?含着一丝悲伤。

李勍并未应声。

直到?金潼凑近他,气息是如此的咫尺,呼吸的灼热拂在面孔上,李勍屏息,突然?感觉他在亲吻自己。

说是亲吻,却并没有多少旖旎,反而有些苦楚似的,安安静静地?唇面相依,林金潼伏在他的身上,睫毛轻颤时,缓缓落下一滴泪来,难过地?说:“我爱你。”

下一刻,他便只觉得天旋地?转,李勍大掌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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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腰身,将他抱在怀中,整个压在身下,炽热的吻落在眉眼间,落在唇齿间,柔软的舌尖霸道地?长驱直入,宽大有力的手掌根本不给?林金潼半点反抗余地?,已将他的双腿分开。

……

林金潼不知道四叔怎么醉了,又突然?醒了,他没有反抗,只是茫然?迎合,李勍问他:“有多爱?”

林金潼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地?道:“很爱……四叔,嘶,我疼。”

李勍又慢了下来,过了会儿,林金潼又摇头?,闭着眼睛把脸塞进?他的肩窝,说:“不疼了,好了,好。”

半夜里?,林金潼还想着灌醉他,以口渡酒,喂他饮下剩下的。

李勍清醒得要命,却又不由自主沉沦其中,从床榻到?软榻,桌上、墙上,全都玩了一遍。

看?着少年颤抖着身子哭,落下的眼泪被他轻轻吻掉,深刻而用力的吻痕密布着白皙的肌肤。

林金潼从未经历过这么……这么疯狂又酣畅淋漓的夜晚,他像是醉得比李勍厉害一些,醒时昏昏沉沉,全身发软。

连下床都困难。

他正?在缓慢挪动,正?下床时,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攥住手腕:“能走?”

林金潼对上李勍深黑的长眸。

沉静如寒冰一样的瞳孔,流淌着脉脉情?意,像浓烈的火山,快要喷发般。

“潼儿要去做什么?我抱你。”李勍起身来,长发披散,将金潼拉到?怀中。

林金潼昨晚就震惊过他怎么没醉,还那么用力,那么多次。这会儿又抱,又亲,林金潼浑身软绵甚至提不起劲来,又倒在了床上。

一吻落在鼻尖,慢慢下移,盖在唇面上,唇舌交缠着,林金潼喘不上气,脑袋空空,几乎忘了所有,张着嘴回应李勍的吻。

细数下来。

这是第七回。

整个房间乱得一塌糊涂,汁水横流,遍地?狼藉。

梓轩回去报给?丁远山听时,丁远山眼珠子都瞪大了。

“他养男宠?!李勍竟然?有龙阳之好??”

“不行……此事绝不得让苒儿知晓!”丁远山脸色阴沉得可怕。

丁梓轩受过王爷恩情?,还想着为李勍说话:“王爷怎么说都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这么多年身边不曾有过女?人,都是因为王爷信守与义父的承诺,将来王爷登基,要娶苒姑娘为皇后。其实……养这个男宠,徒儿觉得不算什么大事。”

丁远山大怒:“这不叫大事,什么才叫?不、不成!把那个男宠,他叫什么,梓轩,你亲自去一趟,悄悄把他除掉,不得让李勍发觉是你动的手。”

梓轩不得已,只得点头?应声:“徒儿寻找合适的时机出手,不过只徒儿一人恐怕不行,这男宠身旁……还有裴将军这样的高手。”

“那再多带几个高手前?去,将裴桓拖住,你亲手将此人杀了!”

丁远山以为,这就如同当年在河西走廊上除掉李勍未过门的妻子那般,神不知鬼不觉-

午时刚过。

林金潼睡了两个时辰苏醒,恰好听见皇帝派了宦官前?来长陵王府催促,要册封自己做西域特使,随使团出使漠国?。

李勍随手送了个身手不凡的手下过去,林金潼假装没力气下不了床,眼看?时间渐晚,李勍还没有送走自己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问他:“四叔……”

李勍抬眸:“要抱你去如厕么?”

他这整个白日,都守在林金潼身边,不知在看?什么写什么,林金潼半张脸陷入被褥里?,轻启唇:“方才我听见,宫里?来人了,好像皇帝下了旨意,要让我做什么西域特使……”

李勍注视着他:“你耳力倒好,都听见了?”

林金潼默默点头?:“我听见了……四叔不送我入宫,万一被皇帝怪罪下来,岂不是欺君之罪?”

李勍轻轻一笑:“不会。”

昨夜林金潼试图灌醉他,李勍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林金潼:“你怎知不会?”

李勍:“皇帝不曾见过你,我说谁是金潼,谁便是金潼。”

林金潼脱口而出:“皇帝没见过我,可……”

那什是见过的!

李勍微眯眼,唇含笑:“可什么?”

林金潼噤声:“没什么……”

李勍:“你想去出使西域,想离开我?”

林金潼黑白分明的眼瞳望过去,隔着一定距离,望着李勍,半晌摇头?:“不想。”

李勍:“那便安心在家待着。”

林金潼急忙问:“那不如四叔将我暂时先送走几日,待西域使团走了,再将我接回来。”

李勍知道他这是想走了,脸上的神色也淡了下来,看?向金潼:“我怎么会将你送走?”

“这……这只是权宜之计。”金潼道。

李勍似笑非笑:“我要你这辈子都留在我身边,任何人都休想带走你。”

什么皇帝,欺君之罪,他压根不在乎。他给?了李殷路选,李殷不肯装病,李勍只好让他真病了。

一只病老虎,不足为惧。

两人说话打着哑谜,还是林金潼先忍不住了:“四叔不会让我回家的,是么。”

李勍沉默,半晌说:“是。”

眼看?金潼眸子暗淡下去,李勍补充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日后太平盛世,我再陪你一同返回漠国?。”

林金潼目不转睛望着他,眼神固执:“若我一定要走呢?”

李勍:“你走不了。”

两人目光对视,李勍语气虽平淡,却是不容置喙,笔尖的墨滴落宣纸,洇出大片的湿痕,握着狼毫的手背已然?青筋浮现。

李勍显然?不是表面显出的那样波澜不惊。

林金潼盯着他良久,忽然?在床上翻了个身,背过去,闹脾气一样不理他了。

见状,李勍反而松口气。

孩子是闹脾气倒好办,李勍走过去哄他:“四叔答应你,会带你回去的,只是不是现在罢了。”

林金潼不言,李勍微微俯身:“不高兴么?那你告诉我,想要什么?除了离开。”

在李勍将他抱着那刻,林金潼闭了闭眼,半晌伸手环了上去,回抱着李勍。

刹那间,李勍心头?软化。

林金潼抬手,在他后背轻点了两下,翻身调转姿势,他在上,李勍在下。

李勍脸色变了,一动不动:“你点了我的穴?”

“四叔……我要回家。”林金潼动作非常温柔,眼神却决绝,又在他肩头?点了一下,封了他的声穴,“十二?个时辰后,穴道自解。”

林金潼动作飞快,李勍出不了声,只能看?着他下床,好像腿软般站不稳,在床头?扶了一把。

李勍盯着他的后腰,看?少年喘了几口气,活动筋骨,拉开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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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暗箱,拿出一张羊皮纸出来。

他眼神一暗。

林金潼将羊皮纸放在枕头?底下,对他说:“四叔,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东西,我听说你们所有人都在找它,我将此物留给?你,希望你能用得上,能用它来造福天下苍生。”

李勍看?着这张羊皮纸,目光又转向金潼。

他根本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早就调包了,这留给?自己的藏宝图,是一张假的,真的依旧在他那里?。

“还有还给?永宁郡主的银票和地?契,我都交给?五叔了。”

林金潼想了想,似乎没什么重要的事了。李勍看?着他将要离去,眼神沉痛无比,不要……

两个字埋在喉咙里?,却发不出来。

林金潼忽又停住身影,回身俯首,在李勍的嘴唇上轻轻一碰,干燥而柔软的触感,林金潼闭着眼,呼吸交错,少年音色沙哑道:“我不是一走了之,我会回来的,四哥,你等?我。”

听他称呼变化,已是彻底摆脱永宁郡主的假身份了。

林金潼点了他的睡穴,将酒盏就残余的液体,洒在被褥和枕头?旁。

任谁来了,都只会觉得王爷不过是喝醉。

林金潼穿戴整齐,关上房门离开,对门外守候的裴桓道:“王爷喝醉了,裴大哥,我自己出城便是。你守着他吧。”

裴桓到?底是有两分担心他的:“王爷交代了,要我亲自护送你出城。”

林金潼:“他知晓我要离开了,这件事不能和你有关系,省得他起来怪罪你。”

李勍的脾气他是知道的,看?起来温文?尔雅,待谁都笑。其实脾气大、又记仇,谦谦君子不过是表象。

“况且,”林金潼朝他一笑,“我现在用不着谁来保护我。”

裴桓一怔,观察他的周身气息流动,下意识道:“你武功恢复了?”

“是。”他弯着眼睛,去马厩牵马,“不必送我,待下次见面,我再与你比试。”

“好,既然?如此,我便不送你了,这是一些盘缠,王爷醒后恐怕会派人去追,”裴桓递给?他一袋银两,叮嘱,“你和那什,不能走官道。回漠国?路上,恐怕抵达大漠边缘,便会有人拦截。”

“我知道了,多谢裴大哥。”金潼抬手抱拳,翻身上马,“后会有期。”

恍惚间,少年身上的侠气又重新?回来了,目视他骑马远行,腰间佩剑,后背弯弓,单薄的背影渐渐化作一个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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