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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海棠 于欢 34162 字 2024-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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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夕阳漫步

见她如此防备卫曦便拿起她身前的那杯酒送至唇前一饮而尽,随后将杯子倒转示意,“这天下间的毒与药岂能瞒得过神医的徒弟这桃花酿是三十年的陈酿,里面是否参杂我想萧姑娘以卫姑娘的医术一闻便知吧。”

“虽说是药三分毒然药归药毒归毒,是药我自然一闻便知可那毒,倘若无色无味我又岂能闻得出。”萧念慈道,“大人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卫曦罢了罢手并没有强求,指着一桌子菜道:“若酒有问题,那这些菜岂不也要检查一番了。”

“念慈可未曾说过大人的酒有问题,念慈的意思是害怕同上次一样太过性烈而念慈又不胜酒力,”萧念慈道,“至于毒那是大人自己说的。”

诡辩,卫曦并非第一次领教自知争论不过便一笑了之“这些都是广安的菜品。”

整间竹屋只有他们二人独处一室对话的字里行间都充满了锋芒可即便如此二人仍是十分自如。

眼前确都是广安的菜品,萧念慈仔细瞧了一眼,不由的感到失落,苏醒之后,她便对这些儿时爱吃的家乡菜全然没了兴趣。

如果是那个人,应该知道她的全部喜好,三十余年的生活里,几乎不曾缺席。

可除了手段外,萧念慈似乎从她身上再也找不到其他的相似之处,面容,气息,都截然不同。

卫曦的身上多了几分戾气,还有杀戮之心,她似乎没有了悲悯之心,对待一切事物都极其冷漠。

她能感受到卫曦身上的杀气,尽管不曾对自己有,可那种感觉,竟与萧瑾有些相似。

萧瑾手中,沾染了数万人的鲜血,是军中赫赫有名的人屠与杀神。

难以想像,卫曦的身上竟也有同样的气息,那双血淋淋的手,又曾夺取过多少人的性命。

可这种气息,在她还是生员的时候并没有展现出来,直到永兴陵事件过后,她以都督的身份出现在金海。

忽地,她从思考中猛然惊醒,她盯着卫曦,这种气息,与在永兴陵看到金海棠时十分相似。

可她是明明看到了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与眼前这张干净白皙的脸完全不同,眼睛的颜色也不一样。

“大人身上的气息,与我所知的一个人很是相似。”萧念慈开口道。

“哦?”卫曦抬起头。

“大人知道,摸金界的金海棠么?”萧念慈盯着卫曦的眼睛问道。

“东陵大盗谁不认识。”卫曦从容回道。

“那日探永兴陵,她就在我身侧,是个女子,身形和大人相差无几,若没有她,我恐怕已经死在了永兴陵。”萧念慈道。

卫曦的脸色十分平淡,似乎没有东西可以触动她,她看着萧念慈,缓缓道:“盛国的人屠将军,也是女子,这并不奇怪。”

“不过,我记得东陵事件发生之后,朝廷十分震怒,一位摸金校尉与两名发丘中郎将所带领的三支人马全部葬身东陵。”卫曦又道,“当时还是赵世杰掌权,气得他旧疾复发,东陵的主张是现在的监国所提,故而监国遭到了朝臣的弹劾,赵世杰一怒之下便将她调去了稷下学宫任教。”

卫曦的意思十分明了,盗取东陵是她母亲的主意,也是她母亲的安排,作为女儿,她又怎么会是那东陵大盗,破坏自己母亲之事呢。

萧念慈听懂了这层话意,于是又道:“那金海棠的面容有些吓人,双眼也异于常人,是一双极其罕见的红瞳。”

卫曦依旧平静的坐在椅子上边吃菜边喝酒,“京城有青色眼眸的异族,碧色也有,可这红瞳,我倒是从来没有见到过。”

“是啊,我也感到很是奇怪。”萧念慈接道,“正常人的瞳色怎么会是红色呢,后来我想起了师傅的话,于是一本上古医术中翻阅到了有关于瞳色的记载。”

萧念慈盯着卫曦,“神魂失散,却并非怔仲之症,也非鬼疰之状,这是一种心疾,疾发时双目血红,如中鬼疰之症,却与其本质有所不同,非鬼附体,五脏六腑也无异,而是神魂失常,它激发起了人埋藏在内心之中的恶,再不受规矩约束,如山崩地裂,人一旦失控没有了约束,就会进入疯魔的状态,丧失理智,眼里充满了暴虐,同时,它的憎恶之心百倍增长,良知尽失。”

“唐李肇《唐国史补》卷中曾有记载,初,刘辟有心疾,人自外至,辄如吞噬之状,这刘辟原是宪宗一朝的藩镇节度使,造反失败后自杀未遂,心怀恐惧才成此疾。”萧念慈又道,“所以这金海棠在成名之前,一定遭受过来自于心神之上的极大创伤又或者是高压,因为只有在压迫与恐吓之下,才有可能变成这样。”

离开永兴陵从京城回来后,萧念慈花了大量时间翻阅查找的古医书,就是为了弄清金海棠的病因。

卫曦放下筷子,似乎吃饱喝足,也听完了萧念慈的叙述,但眼里没有任何的波澜,“心疾…”

“这天下有心疾的人太多了。”卫曦道,“萧姑娘纠察的如此细致,是为了什么?”

“为了心中的一个念想。”萧念慈道,“我在墓中,发现了许多可疑之处,永兴陵处处机关,却也处处都是…墓主人的过往回忆,尽管她不肯承认,可内心的波澜,是骗不了我的,就像你。”

“越是冷静,便越显破绽。”她起身说道。

卫曦抿了一口茶,“看来萧姑娘将她看得比性命还重,并非假话,凡有任何可疑之人,萧姑娘是一个都不愿意放过。”

“我很想知道,如果曦真如萧姑娘所想那样,那么萧姑娘会做何选择呢?”卫曦说道,随后将茶杯轻轻放回桌子上,眼里充满了坚定,“不能使天下凝一,谈何安宁,盛国,我是一定要灭的!”

萧念慈僵持在原地,渐渐垂下了无力的双手,“你不是。”随后转过身去,“念慈只是个商贾之女,若真如大人假设的这般,我身处盛国,那么她,绝不会拿这样的问题来为难我。”

一句假设,便将卫曦所设的圈套瓦解,萧念慈的聪慧与应对的能力,并没有因为复杂的情感而变弱,心思之缜密,丝毫不弱于她。

“不亏是神医的徒弟,传闻神医活了百岁,有超然的智慧。”卫曦笑着赞扬道,“没有想到其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萧念慈离开席座,走到竹屋的窗前,看着越渐火红的天色,落日已至山脚处了。

一阵风吹过,带来了大海的味道,“大人,可否陪我到海边走走?”裘衣上的毛绒随风飘动。

卫曦看着她的背影,瘦弱的身躯似乎不足以撑起那件宽大的裘衣,她的身影是那样的单薄,那样的孤寂。

卫曦的眼里印着她的孤影,她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只要上前一步,一步足已,可最终她选择了放下,但面对萧念慈放缓语气的哀求,她无法拒绝,“好。”

就这样,刚停不到两刻钟的马车再次从卫宅驶离,一路向东出了金海县城,再往东去几里便是海边。

海岸有礁石与阻水的堤坝,马车再无法前进,萧念慈弓腰出来,与车夫说了几句话后,车夫架着马车离去。

卫曦从马背上跳下,牵着马跟在她身后,二人就这样走进了退潮的沙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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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附近的渔民都已归家,偌大的海滩上只有并肩的两个人与身后的一匹马。

东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而西边的落日已接近尾声,海面上折射着夕阳的余晖,波光潋滟,她们偶尔还能够碰到搁浅的海洋生物,都被萧念慈一一拾起送回了大海。

随着光照一点一点变暗,退却的潮水也在上涨,浪花时而扑来,打湿了萧念慈的鞋与裙摆,她索性弯下腰将鞋子脱下,又将裘衣挂在了马背上。

冬天的海水虽不像河水那般刺骨,但也十分的冷,她似没有感觉到一般,将鞋袜脱下后便迈开步伐奔跑在海滩上。

海风在耳边呼啸,脚下是柔软的泥沙,自然的气息,也是自由的气息,正值韶华的年纪,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精力。

卫曦并没有阻止她的举动,只是默默做着善后之事,将她扔在地上的鞋袜一一拾起,一手提着鞋子,一手牵着马跟在后面。

但当她抬头,眼睛的场景却再次惊艳了她,红衣女子展开双臂赤足在海滩上奔跑旋转,海风拂起她的衣裙,如九天之上的仙子落入凡尘,充满着青春与自由。

卫呆滞在原地,眼里始终是那一抹跳动的红色,时而向前,时而驻足起舞,这一刻她仿佛才真正的明白。

那个陪伴着自己一生,将一生都困在宫墙之中的人,是如此的向往自由。

被万丈光芒笼罩的人,失去了自己本该有的颜色,卫曦盯着那抹颜色,眼里再也容不下他物,即便是这广阔的天地。

再如何心思深沉,如今的她都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少年人。

起舞的仙子忽然停下,浪花拍打着卫曦脚下的皮制乌靴,这才将她从沉醉之中唤醒。

卫曦提着她的鞋子缓缓走近,才发现她的发梢已被些许的汗水打湿,天色渐渐暗下,视线也变得朦胧。

海水的颜色渐渐变化,夕阳彻底消失后,天河之中坠下银月,在这样的景色之下,林立在风中的红衣女子更加耀目。

挥洒汗水之后,萧念慈觉得心中畅快了许多,但她不曾注意到卫曦眼里的动容与着迷。

只是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依旧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医药方便纯属虚构(瞎掰无根据,勿考究)

卫:“作为东陵大盗,徒手干掉了一整支军队。”

第72章同乘

卫曦呆站在海边慢慢上涨的海水没过了脚背,萧念慈对着大海说的话,好像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

她显得很平静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她看着那抹红色,呆滞看着。

渐渐的夕阳的余晖彻底消失在这海上海面被月光笼罩,就像明月坠入了银河璀璨生辉。

她们也被折射的月光照耀,红衣女子的身影是如此的醒目。

耳畔传来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她们走到了尽头,眼前是石砌的堤坝,她们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卫曦转身从马背上取下那件裘衣,走上前拉着萧念慈走到一旁的礁石上,惦着那件裘衣让她坐下自己则蹲在了她的身前,随后她将她的脚轻轻抬起放入怀中捂干擦净,在海水中浸泡许久的双足在月光的笼罩下尤为白皙,但也十分的冰凉“冬日的海水如此刺骨萧姑娘是医者就不怕身子垮了?”

“没那么娇弱。”萧念慈回道。

卫曦将她的双足放在怀中捂热随后又细心的替她穿好鞋袜。

可以这样的举动却更加让她心疑海边她并不常来可这样的场景,她不是第一次经过。

萧念慈没有去追问,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不管什么疑问都有千种的理由来辩解。

卫曦看了一眼海水,“海水马上涨潮,我们得回去了。”穿上鞋袜便将人拉起,拾起裘衣牵着马靠近。

“上马吧。”卫曦道,她拿起裘衣递给萧念慈,“披在前身。”

萧念慈也没有拒绝,跨上马背后便将裘衣披在了胸口。

礁石上面是高耸的堤坝,她们只能原路返回从来时的地方上岸。

就这样,萧念慈骑在马背上,卫曦则在前头牵着马缓缓向前。

二人不说话时,海边很宁静,耳畔只有自然的声音,海风吹拂着海面,卷起一片又一片的浪花,浪花拍打着海岸,没过马蹄,随后又退去。

“我曾听父亲说过,监国的女儿多年前就已离家,是因不满家族的束缚,可大人为什么最后又选择回来了呢?”萧念慈问道。

卫曦牵着缰绳一路向前,她看着脚下的浪花,将身后留下的脚印渐渐磨平,“无法逃避的时候,不如选择坦然面对。”

“没有人喜欢被束缚。”萧念慈又道,“责任也是一种约束。”

“看得出来,你的心中,装满了自由。”卫曦道。

“但自由一件很奢侈的东西。”萧念慈又道,“我向往,但并不是非要不可。”

“何意?”卫曦侧头问道。

“任何东西,在心中都会有一个衡量的价值,我向往自由,但又不想失去我最重要的东西,我最终所做出的选择,就是有价值的。”萧念慈回道,“也是我最想要的。”

卫曦十分清楚她所说的选择是什么,在自由与爱人之间,毫无疑问,她选择了后者。

卫曦停下脚步,她之所以回来,并非那所谓的因果,仅是因为身后的人而已。

浪花越来越汹,原本只没过马蹄的海水变得越来越深,已经打湿了卫曦的衣摆。

潮水上涨的速度极快,刚刚一路奔跑导致她们远离了海滩的出口,若按现在的速度,定然是上不去岸的。

“涨潮了。”萧念慈道,随后看着正前方的人影,“上马吧,不然今晚就回不去了。”

卫曦显得有些犹豫,但还是回头跨上了马背,她握起缰绳轻轻夹了一下马肚,“驾!”

马儿感受到主人的命令,于是踏着海水向前奔跑,星河倾泻的月光照耀着二人,从岸上只能看到她们的身影,依偎在一起。

或许,到海边来是萧念慈有意的,但此刻的卫曦没有再去想其他,只是眼神坚毅的看着正前方,她要确保二人的安全。

感受着马儿奔跑时身侧刮来的寒风,犹如刀割一般,马背上的震动也让披在身上的衣物滑下,寒风凛冽,萧念慈下意识的卷缩了起来,她靠在卫曦的怀里取暖。

便在这一瞬间,脑海里涌现出了回忆,气息、温度与她的感受,与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她侧头看着驾马的人,但这张脸明明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她很纠结,也很矛盾,眼前所见与感觉,她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害怕认错,这样的矛盾让她无比痛苦。

但她的内心,又做出了选择,在这匹马的背上,做出了答案,

两滴泪水顺着风打在了卫曦的脖颈上,这与海水上的雾气有所不同,专注骑马的人感受到后渐渐放缓了速度。

“姑娘为何落泪?”卫曦眼里充满了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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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靠在怀中同乘,已是数年之前了,明明过去了那么久…”萧念慈缓缓道,“我却一点都没有忘记。”

“原来是想起了从前吗?”卫曦道。

“她啊…跟大人真的很像很像。”萧念慈道。

“相由心生。”卫曦又道,“姑娘因为思念,所以才会如此觉得。”

萧念慈看着旁边时而平静时而汹涌的海面,“君不见,长门青草春风泪。”眼里充满了无尽的神伤。

卫曦听到这句耳熟又充满悲凉的诗词后内心一颤,她看着前方的路,只是专心驾马,再不敢低头去看她。

终于赶在潮水吞没之前二人骑马回到了岸上,此时岸边有不少卫曦的亲卫举着火把四处寻找。

“都督。”

“大人。”

当赵长山正担忧卫曦的安全时,他们在东海岸边找到了同乘的二人。

亲卫与指挥使赵长山都被眼前这一幕所惊,但他们似乎都不意外。

“赵大人,咱们都督竟和人同乘一匹马,这关系是何等的亲近。”

“闭嘴。”赵长山呵斥一句。

滴答滴答,海水顺着卫曦的衣角滴落在地上,赵长山看见之后,连忙提醒道:“大人,您的衣服湿了,夜里凉寒。”

有亲卫让出了自己的马,卫曦只是轻轻点头,但没有要下马换乘的意思,“驾。”

就这样,卫曦骑马带着萧念慈返回金海县城,赵长山与亲卫们在后面紧紧跟随。

“船王萧敬忠派了人来接萧小姐。”赵长山道。

快马一路狂奔,渡过护城河抵达城中,刚进第一条与城门相连的街道时便看见了船王的人马。

萧敬忠拿着拐杖站在马车前,恰好看见了女儿与金海都督同乘的一幕,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卫曦握紧缰绳从马背上跳下,又将萧念慈扶上马,将马背上那件裘衣给了她。

“爹爹。”害怕父亲误会,萧念慈先行解释道:“是女儿要去海边的。”

萧敬忠看了一眼盛装打扮的女儿,随后径直走上前,朝卫曦十分客气的拱手,“多谢都督送小女回来。”

“令爱泡了海水,用生姜沐浴可除寒气。”卫曦提醒道,随后转身一步跨上马背。

“驾!”

卫曦带着人马从城东离开,萧敬忠目送其离开后转过身。

此时萧念慈身上还披着卫曦的裘衣,萧敬忠也没有多说什么,走回马车道:“回家吧。”

除了几个闹市与苏州河畔,卫曦穿梭的街道在天黑之后都十分安静,她在胡同与巷内尽情纵马,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浮现出适才在海边时的场景。

红色身影映入了她的心房,久久不曾消散,“吁!”

街道另一边,萧念慈随父亲坐在车厢内,马车颠簸摇晃,萧父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

“爹爹…”

“你与那卫曦…”萧敬忠睁开眼睛,“还记得为父与你说过什么话吗?”

“我知道。”萧念慈紧了紧肩上的裘衣回道,“她与魏清不一样,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女儿必须要为自己与大家谋求一条生路。”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她与父亲这样解释着心里的所想,却并非是全部。

卫宅

回到家中之后,卫曦连打了几个喷嚏,她走进中堂,烛光照耀的地板上印着一排湿漉漉的脚印。

旧皮靴因为长时间泡在海水里,早已被海水渗透了,她解开蓝色的外袍扔在太师椅上,随后坐在炭盆前将乌靴脱下,一股带着淡淡腥味的海水从靴子里流了出来。

双脚因为海水的浸泡而有些发白肿胀,赵长山看见之后连忙转头吩咐下人端上一盆泡脚的热姜水。

“大人的鞋湿了怎么还陪同萧姑娘站在海水里呢。”赵长山道,“监国与靖国公要是知道大人这样对自己…”

卫曦抬起手打断,“无妨。”她的脚上还有一些疤痕,这也是赵长山第一次见到。

“长山,去帮我拿一本史书来。”卫曦吩咐道。

“大人要什么书?”赵长山问道。

“仁孝章德皇后·萧皇后本纪。”卫曦道。

“是。”

泡脚的热水刚刚准备好,门口的守卫便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大人。”

卫曦放下手中的书,“何事?”

“船王的女儿送了一碗姜茶过来。”守卫道,随后将食盒打开,姜茶里飘着药物的气息,“说是给您驱寒之用。”

“放这儿吧。”卫曦捏著书手微微一紧,随后挥了挥手道。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对于萧姐姐的矛盾,是那种对相认的急切,但又害怕认错。

第73章局面

——萧宅——

浅绿色的裘衣被折起挂在了屏风上整间屋子都飘着白色的水雾。

萧念慈躺在浴池中,热水将身体里的冰冷驱散,她侧头看着那件静挂的裘衣发呆了许久。

衣服上有许多褶子都是十分老旧的痕迹它的主人应该穿过很多次了,故而上面留存着极重的气息。

萧念慈闭上双眼海边纵马时的情景再次从脑海中涌出。

她将金海棠与卫曦联系在一起回想着永兴陵里的所见。

二者间的气息与身形都十分的相似,包括身上的伤可那面容,她不知道要如何去解释。

“难道是妆容?”萧念慈躺在浴池中苦思“普通的妆容,我一眼就能看破。”有着两世的阅历,又出身巨商之家,对于镜台前的一切妆容,她有着十足的把握认出她明白,这不可能是仅靠妆容就可以做到的,随后她想到了金海集市上的百戏表演其中就有变脸,“难道是易容术…”

“可是什么样的易容术能够骗过医者呢。”萧念慈百思不得其解“若我见到的真是易容术那么是否可能眼前呈现的都是假象卫曦…金海棠?”

萧念慈睁开眼睛若都是假象那么她无法解释的样貌也就行得通了“好端端一个人,为何要用不同的面貌示人呢。”

很快她又回想起了卫曦被火药炸晕时,自己替她换了衣裳,除了身上的伤与耳后及脖颈处的疤痕,她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包括今日贴近怀中观察,那张脸也不像是替换过的,“再厉害的易容术,也会有破绽,怎么可能做到天衣无缝。”

萧念慈再一次陷入了迷茫,随后起身从水中走出,脖颈处的水珠顺着她的肌肤慢慢滑落,干净的地板踩出了几个水印,她拿起一件白衬袍裹上,沾湿之后,若雪的肌肤隐隐约约可见。

她拔出挽发的簪子在一面铜镜前坐下,秀发随着她脱离的手瞬间散下。

镜台上只安放着一只洗净的铜炉,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她并没有用来取暖,但却一直随身携带。

萧念慈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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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在哪儿。”——

——卫府——

木盆里的热水冒出了热气,泡上一会儿后,那被海水冻得麻木的双脚渐渐有所缓和,泡发白的脚底也已恢复了血色。

卫曦放下手中的书,端起食盒里那碗温度刚刚好的姜茶,驱寒的药物散发着浓浓的苦味。

随后她将姜茶一口饮尽,发现碗底压着一张字条。

这是卫曦醒来后第一次看到她的字,笔法劲练,稳而不俗,这字,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比她从前所见还要更加凝练结实,功力深厚,非数十年不能成,实难想像它出自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之手。

于书墨之上,没有人比卫曦更加懂了,她本就知道答案,也无需去应证答案。

“几度将书托烟雁,泪盈襟,泪盈襟、礼月求天,愿君知我心。”

但她身上的疑惑,萧念慈却是没有解开的,卫曦看着字条上的几行字渐渐垂下了手。

她看着桌上的史书,书上清楚的记载着仁孝章德皇后执政时期的功绩,当世史官给了极高的评价,弘治了干元之治,一手缔造了干宣盛世,宣宗朝的最大功绩者,宣宗盛世,几乎是仁孝章德皇后所创,就连圣宗,也是仁孝章德皇后所立,整整二十余年,在主流思想之中逆流而上,继承、完成了圣祖皇帝的所有遗志。

传纪里还收录了仁孝章德皇后时期起居舍人所著的起居注。

入内内侍省黄门言,内廷一座宫殿之中,腾出翻修了一处新阁楼,以圣祖的字与仁孝章德皇后的小字命名,辅宣宗时,太皇太后常居于此,每逢夜深又或是佳节闭阁不出。

新政推行困难,初,文武百官以反对居多,每到艰难,太皇太后便入太庙,一待便是一整夜。

太后力排众议,女科渐重,使朝中女官与男官达到均衡之势,此后太后之政得以顺利布施,鲜见动怒时,却依无喜色。

卫曦看到起居注的最后几句话时,两行清泪缓缓流出。

太后晚年抱手炉于先帝潜邸崩逝,是以,海棠花开满院,夙愿终了,寻先帝而去。

那记载帝后言行的起居舍人当差十余年之久,自然也从仁孝章德皇后的一言一行中感受到了那份深藏于心底二十年的追思之情。

不管是史官还是当世的宰辅之臣,对于仁孝章德皇后的评价都极为之高,尤其是后世女官。

纪传的尾页还有几句宣宗朝宰辅对仁孝章德皇后的评价,其中包括皇太女太师韩凌。

太后,有同先帝一般的隐忍与手段,从仁宗朝可知——金紫光禄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韩凌。

先帝殡天,使太后有取缔官家之权,无论军、政二府,无不俯首听命于太后,然于公事,从无偏私,太后时,外戚从未染指中枢——御史中丞曾庆。

太后辅仁、宣二朝二十余年,以一己之力保卫宋江山百年昌盛,可称圣人矣——知枢密院事黄琮艳。

太后可为圣,天下女官无敢忘其功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秦宁。

对于后世对仁孝章德皇后的评价,卫曦心中只有满满的愧疚与亏欠。

这些评价与起居注的记载无一不透露着孤单二字,这是她生前没有想到的,在她无法改变命运,离去的二十多年里,妻子靠着意志与对自己的爱独自一个人苦撑了二十多年,正是这二十多年,才换来了现在的格局,儒家从历史的舞台正式退出,天下共治再不分男女。

作为金海棠时,她去过盛国,哪里的确和宁国有所差别,臣民都有自己的信仰。

她似乎明白了这一世,妻子所做的选择,只不过是想要重启已经落幕的辉煌,而这一切,不过是来源于自己亲手缔造的盛世。

如今她以全新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眼前,便不得已要用这个身份去结束乱世,她是盛世的缔造者,却没有任何怀念与留恋,“没有永恒的王朝,也没有长久的盛世,但乱世之后,必会有一个新的盛世出现。”

在未醒来之前,她曾痛恨自己的出身痛恨自己的身份,但当她醒来时,她又感到无比庆幸,轻而易举的得到了权力,但她并非纨绔,她有着比普通人艰苦百倍的经历,不会肆意挥霍,只会更加谨慎与小心,“你所期望的那一天,不会太久到来。”——

一月后

盛国以卫宋后人名义有关永兴陵一事向宁国递书谴责,并派遣使者入朝质问宁廷。

一时间,民间的小报也在宣扬此事,朝廷本以为赈灾后此件事就此平息,却没有想到又被有心人利用。

“永兴陵遭人为所毁,宁国却不加惩处罪人,还刻意包庇,豪无知错悔改之意,宁廷究竟是为了抓捕金海棠而入陵,还是假借护陵之名欲盗取永兴陵?”

盛国派遣使者,其目的就是为了揭露宁国朝廷的真面目,尽管魏清没有接见使臣,但那漫天的流言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忽略了一件事,小看了身处乱世之中的百姓对盛世的渴求,以及对盛世缔造者的崇敬。

战乱向往和平,穷苦渴望繁华,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往往会越渴望,久而久之它便成为了一种执念,深深刻进了心中。

广安的繁华,只是都城的表面现象,在远离都城的地方,竟能看见路边冻死的白骨。

紫禁城的干清宫里,还压着地方文件未曾公布,地方□□与小规模的农民起义,都被魏清暗中用武力镇压了下去。

“河南府那次灾情过后,各地的暴动越来越多,虽都是一些小的爆乱,但长此以往,恐会拖垮朝廷,但以朝廷现在的处境,这样的局面很难收拾干净。”

魏清将文件扔进炭火中,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怒火,“宁国才建国不到十年,吾不能让她毁在了吾的手里。”

“这守天下,可比打天下要难。”

——盛京——

经过数日修养,萧瑾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关于萧瑾失踪后小皇帝的亲政,萧瑾归来后并未做出反对。

有了萧瑾的支持,小皇帝的亲政才算真正开始。

——大将军府——

信鸽从府中内院飞离,此刻李娴与司儒都在一旁,商议着盛国下一步的动作。

“永兴陵一事过去了几月,但是宁国的朝廷仅仅只是轻处了炸陵者,并没有给天下人一个准确的答覆,那可是永兴陵,是圣祖皇帝安息的地方。”司儒坐在太师椅上说道,“宁国虽强,但朝廷却是一盘散沙,当权者与四氏族的关系并没有表面那般牢靠,一但宁国失利,我有六成把握,四姓会倒戈,现在的宁国,看似比盛国强,可是他们的腐朽,已经烂到骨子里了。”

“阿儒,你有什么对策?”李娴问道。

“既然宁国不肯给答覆,还妄图掩盖自己罪行,那么我们可以派人去问。”司儒说道,“天下的百姓如今还在苦难之中,而宁国竟敢亵渎圣祖皇帝,我不相信宁国的百姓不渴望太平盛世。”

萧瑾接到一只信鸽,随后又将其放飞,“宁国有消息了。”

萧瑾走回座上坐下,“曹氏两兄弟暴露,但并没有动摇曹家在朝廷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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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利用四大家族与当权者的信任了,我接到宁国各地的消息,继河南府水灾之后,各地都出现了小规模的暴动,宁廷没有经济支撑,无法安抚众多的灾民,便以武力镇压,与其从朝廷开始下手,不如转到百姓身上,失去了民心,宁廷便能不攻自破。”司儒道。

“大将军觉得呢?”李娴问道。

萧瑾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说话,良久后,她看着司儒,“我只管行军打仗,其他的事,你们安排吧。”

“陛下哪儿,还得将军说才行。”司儒提醒道。

“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价之人中出现的昭文相与集贤相,都是圣宗朝的名臣。

给你们分析一下局面,大概是处在五代十国时期的那种局面,从大一统到分崩离析,到处是割据势力,然后其中一个大的割据势力(宁国)养精蓄锐数十年最终一统,在局势稍微稳定之后就称帝建国,然后都城在原先割据的地方(没来得及迁都,建国的皇帝嗝儿了,被一起打江山的赵夺权了,主少国疑,可以参考赵匡胤哈)魏清现在在收拾赵剩下的烂摊子。

其实像这种情况很容易就江山又易主了,看看五代十国,王朝都特别命短。

盛国是在宁国统一之后再次割据出来的势力,本质上算是盛国的一部分。(皇帝死太早,朝廷内斗了一段时间,所以也不止盛国一个势力脱离朝廷割据一方,只是最后只有盛国留下了)

第74章曲有误,周郎顾

宁国七年冬十一月初,两浙路总兵、金海都督府翻修竣工,金海都督卫曦带着人马搬进新家居住。

翻修后的都督府共有两部分组成前院为办公的官署以一条穿城河流分支为界,内院则为居所官署中有官差衙役及递送公文的堂吏内院便只有一些侍奉的下人。

以抄没家产的富商旧宅所翻修的府邸规模并不算大,加上一分为二内宅甚至还没有前都督章厚禄的府邸一半大,比起一旁坐落的萧府也要小许多。

最初选址之时赵长山就曾觉得这座宅子过小,恐委屈了都督,便想另外选一座大的宅院,但被卫曦拒绝。

对于居所,卫曦并没有什么要求毕竟金海只是一个落脚点,而且这座宅子不仅与萧宅相邻,里面更是别有洞天。

乔迁当日不知谁走漏了消息,松江府大大小小官员都来了并且都带了一份厚礼。

“不是吩咐了你不用大费周章吗?”卫曦坐在新宅后院的池塘边上手里握着一根鱼竿。

“末将只是告知了他们都督府衙门换了地方…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知道了大人今日迁居。”赵长山道“他们没见到大人但依旧给了厚礼这是礼单要送回去吗?”

“送回去做什么?”卫曦道,“哪有吃进肚子里东西再吐回去的道理。”

“大人要照单全收?”赵长山愣住,“可是府中并未设宴,这等于是私下收受,不符合礼法,朝廷那边…”

“朝廷的礼法?”卫曦冷笑了一声,随后耍起了无赖,“这是松江府官员募捐的军饷,只要我不认,礼法又能拿我如何。”

赵长山顿悟,“大人英明。”

说话间,水面上的浮漂下沉,卫曦提拉鱼竿,却让上钩的鱼儿跑了,“那么大声作甚,吾的鱼都让你吓跑了。”

“末将知罪。”

“去吧,忙完之后过来陪我吃烤鱼。”卫曦挥了挥手。

“是。”

赵长山离去后,前院客人络绎不绝,卫曦却在后院里钓鱼。

都督府的池塘里没有养锦鲤,而是投放了许多供食用的淡水鱼,闲时垂钓,做碳烤鱼的炭盆已经点燃放置在一旁,等待着鱼儿上钩。

松江府的政务有专门的官员再处理,没有战事,作为都督的卫曦便闲的自在。

但冬日的鱼儿似乎没有那么容易上钩,整整半个时辰,一无所获。

卫曦耐着性子,忽然浮漂晃动几下,眼见晚饭有了着落,旁边的墙头却突然传出一阵琴声,将鱼钩周围觅食的鱼儿全部吓跑了,炭盆里的木炭即将烧尽都没有钓到一条鱼。

卫曦放下手里的鱼竿起身,萧宅与卫府仅一墙之隔,这道墙之后乃是萧宅的后花园。

萧宅后花园里有一座荷池,与都督府的池水相连,是挖通了城中河流所引进的活水,穿都督府,从萧宅而出,这本是一条河流的分支,两座府邸的原主人便将它们各自拓宽挖成了池子,因为养着鱼,故而都督府在池塘活水出口立了铁栅栏防止鱼儿跑向下游。

晚饭被吓跑,卫曦打算跳到围墙上找隔壁抚琴人理论,但这首曲子的前奏刚出来时她便整个人愣住了。

卫曦站在池边,呆呆的看着墙头,再也无心钓鱼,因为记忆中的音律,在耳边响起了。

这一世,她被母亲逼着学习琴棋书画,加上梦醒后的记忆,在音律之上也有了极高的造诣。

从音可辩手法,而从手法可以知抚琴人,她再次坐下来静静聆听。

可当曲子弹奏到一半时,忽然错了一个音律,虽然十分细微,但若足够认真与细心便能听出来这误差。

在她看来,这样的错误,是抚琴人不可能犯的,唯有一种可能,就是故意为之。

她在期盼,与等待着什么,卫曦走到高墙前纵身一跃,负手立于墙头之上,寒风吹起腰后空荡的长袖,使得袍服与她的身体紧紧相依。

抚琴人果然与她所想的一样,荷池中有一座没有顶盖的亭台,深冬之时,水中只有被风折断的枯枝败叶,女子身着罗衣,发髻簪以海棠玉簪,盘坐在风中抚琴,好像在故意引人前来。

想来是她知道自己在此处钓鱼,卫曦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也没有着急着跳走,而是静静听完这一曲,“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抚琴人停下手盖于弦上,抬头对视,一高一低,一站一坐。

迎着同一阵寒风,使得池水相隔的二人有了一丝丝联系。

萧念慈看着卫曦,来去自由的身手,颇有少年气息,“没有想到,大人对音律也如此精通,还以为大人只是个武人呢。”

卫曦半眯着眼睛笑了笑,“曲有误,周郎顾,看来萧姑娘对这周郎,仍是念念不忘。”

“只可惜,我的周郎她听不见。”萧念慈回道,“不会向大人一样前来指出曲误。”

卫曦旋即又道:“果然,以姑娘的琴技,又岂会犯这样的错误呢。”

萧念慈抚摸着琴身,“若非心中思念,又怎会故意弹错曲子,可我第一次弹错此曲时便没能等到周郎的闻顾,心中又何敢再存有奢望。”

“第一次?”卫曦愣住,抚琴的手法她并不陌生,但这首曲子却似乎是头一次听。

忽地,她睁了睁双眼,若不算上沉睡的时间,这中间也有数十年之久了,第一次,是在途径楚王府时所听,但她并没有入府与妻子相认。

“姑娘今年才不过双十,韶华青春,怎在一个情字上,感悟如此之深,连我这个而立之年的人都自愧不如。”卫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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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有过情么?”萧念慈问道。

对于萧念慈的问话,卫曦陷入了沉默,她好似明白她为何要弹这首曲子且故意弹错了。

“曲子错了便错了,大人为何要跳到这墙头之上,仅仅只是为了提醒?”萧念慈看着琴身缓缓道,“若非周公瑾那样极爱乐理之人,谁又会如此做呢,又或者是,大人对这首曲子,有不一样的感情?”

卫曦静立在墙上,眼睛显得很平淡,即使被猜破了心思,也没有丝毫的慌张。

“我之所以会故意弹错,不是因周郎眼里不容瑕疵,而是我所抚之琴曲,”萧念慈抬起头,“只有心烦与难过之时才会情急曲误。”

萧念慈心中的周郎,并非是想要听到没有瑕疵的琴曲,而是担忧那抚琴之人,故每逢琴曲有异,必见周郎赶来安抚。

“大人。”

离去的赵长山返回院中,随后便看到了院中围墙上那一幕。

卫曦穿着一身青袍,外披鹤氅,负手立于风中,如仙人一般。

“何事?”卫曦侧过头。

看楞的赵长山连忙走近两步,将一份密报奉出,“京城急报。”

卫曦回头看了一眼水池中央的女人,随后转身跳回院中。

从赵长山手中接过密报,拆开粗略看了一眼内容,“岭右叛乱。”

“前不久,盛国派遣使臣入朝,当廷质问监国永兴陵一事,随后流言四起,说宁国朝廷亵渎圣祖陵寝,不敬祖宗。”赵长山道。“现在是冬日,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加上流言…”

卫曦将密报扔进准备烤鱼的炭盆里,“这不过是盛国的攻心之计而已。”

“可是宁国现在,恰恰怕的就是这攻心之计。”赵长山道,“永兴陵一事,恐怕会让朝廷民心尽失。”

“盛世不是靠保住了永兴陵就能有的。”卫曦带着赵长山离开了院子,“朝廷对岭右,有何应对之法?”

“京城那边的消息是这次的□□规模比以往的大,监国准备派兵镇压。”赵长山道。

“领兵的人选呢?”卫曦又道。

“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出。”赵长山道,“岭右这次的暴动,一夜之间连下了三城,岭右就在广安之西,若岭右丢失,那么广安便危矣,末将想…”

卫曦摩挲着下巴,“岭右的□□绝非那么简单,必是有人在从中作梗,我们在国家的最东边,而□□在最西边,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国东的兵马不能随意抽调。”

卫曦回到书房,赵长山十分识趣的打开砚台研墨,只见她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

“曹?”——

岭右的□□,仅仅一夜,便连下了几座城池,田南道与镇南道相继失守,两地总兵战死,震惊朝野。

京城四姓,萧曹为百年的将门之家,岭右暴动,天子降旨曹家,也将平乱的重任丢给了曹氏。

天子的旨意自然是监国的意思,对于监国突如其来的选择,四大家族都十分不解。

“监国竟让曹氏带兵去平乱,难道曹家偷偷倒靠了监国,将来要联合监国灭我们其他三家吗?”

四姓之所以在王朝中伫立这么久,与他们之间的联姻裙带与互持密不可分。

在这样充满不信任的时局当中,监国的任命,让其他三家都对曹氏产生了怀疑。

“鄂国公,那曹立可是你的妹夫,你们萧家难道不知情?”

鄂国公一脸错愕,连忙摊手,“鄂国公府从未接到半点消息。”

“那就奇怪了,朝中并不缺可以领兵的心腹将领,监国为什么要委派曹家?”

“这定然是拉拢之意,岭右□□动虽大,但都是一群没有经过训练由农夫组成的杂兵,怎可能与禁军相持,这摆明了是要将功劳给邢国公曹立,这不是拉拢又是什么。”

——邢国公曹府——

监国的旨意必会让其他三家猜忌,因此圣旨在曹立眼中犹如烫手的山芋,这让他心中十分苦闷,“自先父离世,曹立已多年不曾披甲上阵了,这平乱的重任…”

“监国说了,虎父无犬子,先大人骁勇善战,是宁国的有功之臣,没有人再比曹氏更合适了,邢国公就不要推辞了。”见曹立有推辞之意,太监便想要强塞圣旨。

“可我曹家,早已不是当年的将门之家了…”曹立有些为难。

“曹家不复当年,这也是监国十分惋惜的,然曹氏直系一脉却从不曾荒废祖训,先大人战死沙场未能重振曹氏,邢国公又岂能不思祖宗基业。”太监继续劝说道。

“爹,要打仗了吗,儿听闻岭右叛乱…”曹立长子曹旭带着弟弟妹妹从内院闻迅赶来。

正心烦的曹立,扭头训斥道:“你们出来做什么,回去!”

太监见曹旭长得高大,有几分他祖父的风范,便笑道:“天子降旨,以邢国公曹立为岭右平乱将军,率军平乱。”

“监国让爹去平乱?”曹旭听之大喜,并催促着父亲接旨,“爹,这是好事呀,这样一来,就能完成爷爷的遗志,重振曹氏了。”

曹立沉着脸,而曹旭则一心想着上阵杀敌,“爹要是不愿意,那让儿子去,爷爷的心愿…”

曹圆圆一把拉住兄长,“哥,不要胡来。”

曹旭不满,想要甩开妹妹却发现胳膊被牢牢的抓住了,“圆圆,重振曹家,那可是爷爷的毕生心愿,你难道要因为这个和哥哥动武?”

曹圆圆摇头,但眼里充满了坚毅,似一步也不肯退让,“事关朝政,由不得兄长鲁莽。”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应该不会太长(没有办法,题材限制,写着写着就要四不像了,所以后面本该出现的复杂斗争应该会删减,干脆写点甜腻好了,我是想写谍·战的,以及思想jie放,违禁题材没办法。)

第75章故人相认

太监不屑的瞥了一眼曹圆圆脸色变得很是阴沉,提醒道:“邢国公,这是天子的旨意您应该知道抗旨不遵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吧?”

“事关社稷,曹立自知能力浅薄实在不敢拿宁国的江山社稷做赌注。”曹立回道太监“这并非是想抗旨。”

“岭右之乱不过都是些山野村夫,而朝廷的禁军可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且配备了神机营的火.药,就是个饭桶也能打赢这场仗”太监道,“这天上掉下来的功劳,邢国公难道不想要?”

“曹立并非贪功之人。”曹立又道,“朝廷与监国的信任,曹感激不尽然曹实在不敢辜负这份信任。”

见曹立还是不肯,太监便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邢国公实话说,这是监国的意思给您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就算您不想要可也得为两位令郎与令爱着想不是?”

曹立听后眼睛都直起来了他回头看了一眼三个孩子太监的意思定然都是监国的意思无奈只好接下了这道旨意。

“臣曹立,领旨谢恩。”

“这就对了嘛。”太监将圣旨递给曹立,并嘱咐道:“监国特别交代,明日朝会,监国会当廷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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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将印信给邢国公,邢国公到时候可别忘了。”

曹立点头,总算是完成任务的太监笑眯眯的离开了邢国公府。

曹圆圆这才松开长兄的手走到父亲跟前,“爹爹,监国下的这道旨意…”

曹立摇了摇头,“比起落寞的曹氏,萧家可一直都是将门,没有想到这旨意竟落在了曹氏头上。”

“是金海曹秉两兄弟的事吧。”曹圆圆道,“监国想看看曹家的忠诚,但这兵马,我想监国一定不会轻易的给您。”

“圣旨一出,我如何与其他三家解释。”曹立道。

“父亲不必解释什么。”曹圆圆道,“四大家族真有表面那么牢靠么,就算有姻亲关系,背地里还不是为了那丁点利益相互算计,真到生死存亡之际,怕是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曹立罢了罢手,“本想退出朝堂之争,却事与愿违,总之,今后曹家的日子不好过了。”

“爹爹不必忧虑,监国既然这样做了,那么她必然要保曹氏周全。”曹圆圆道。

“你不了解监国的为人。”曹立道,“当初我就曾反对…”

“爹爹反对,只是因为她是个女子吧。”曹圆圆戳穿道,“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大权在握,你们都觉得靖国公可以约束她,所以才被迫做出选择。”

曹立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女儿,“你又了解她多少?”

曹圆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曹立便拿着圣旨转身进了书房——

——金海·都督府——

卫曦躺在一张摇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把新式的手铳。

“大人,有人找您。”赵长山入内通报道。

“公事到前院找坐堂,私事内院递信。”卫曦道,“吾今日不见客。”

“是梨园的红牡丹红老板。”赵长山又道。

“红牡丹回金海了?”卫曦从摇椅上坐起,挑起眉头道,“她不是跟着安国公世子么。”

“红牡丹今日刚回金海,听闻金海都督更换了人选,特来拜访大人您。”赵长山道,“这是红牡丹的原话。”

“请她进来。”卫曦道。

没过多久,一裹着紫色裘衣的女子迈入院中,隔着打开房门,与屋内之人远远相望。

红牡丹的眼里透着世俗纷争,身段妖娆,一颦一笑都充满了韵味,只见她缓缓迈入屋内。

而府主人却还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摇晃的椅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卫大人好闲情。”红牡丹开口道。

卫曦睁开双眼,侧头从上到下打量了门口的红牡丹一眼,与记忆中的有所出入,现在的红牡丹,身上多了几丝别样的气息,更加的成熟,也更加的勾人。

戏子的身段,能不好么。

手铳就放在在摇椅旁的案上,卫曦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看着红牡丹,似在欣赏一朵真正绽放的牡丹花。

故人相见,竟是沉默无言,红牡丹见她如此,便走上前毫不客气的拿起了那把手铳,卫曦见状也不阻拦。

“我该称呼卫大人什么呢?”红牡丹端详着手铳缓缓说道,“金海棠,卫都督,靖世子?还是…”随后将视线慢慢偏移,手铳也对上了卫曦的眉心,“六郎。”

熟悉的称呼再次从人前喊出,被手铳指着,卫曦的眼里并无慌张之色,她抬起头,“柳姐姐。”

红牡丹听后驱身一震,持铳的双手也渐渐垂下,紧接着,那双勾人的眼睛便红润了不少,“你记起来了?”

卫曦从她手里将手铳慢慢拿开,“在永兴陵内的时候,我便记起来了,所有。”

“那她知道吗?”红牡丹问道。

卫曦摇头,“如今我容貌大改,身上的气息也不一样了,她有所察觉,但不敢确认,我也没有告诉她。”

“她不敢确认,是因为没有见到你曾经的样子,也是因为,她对你太过熟悉。”太过熟悉,那差之毫厘的区别也能轻易分辨,红牡丹道,同时她也十分的心疼卫曦,“上天对你,怎如此的残忍。”

卫曦摇了摇头,将那块玉拿出还给红牡丹,“往事不提也罢。”

红牡丹看着玉,“她是哪边的人,想必你也应该清楚了。”

卫曦点点头,“嗯。”

“你可知,承明太子妃也在那边吗?”红牡丹又道。

这句话使得卫曦整个人身子都一僵,她瞪着双目,心情变得复杂了起来,“嫂嫂?”

“是,她是盛国皇帝卫瑜的老师,也是盛国先皇的军师,她与我年岁相近,也都不曾婚配。”红牡丹道。

曾经的至亲挚爱都在敌对,这让卫曦十分不解,“为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红牡丹道,“战乱持续了太久,她们为的,是你曾经亲手所创造出来的盛世。”

“其实我也很震惊,但却并不意外,”红牡丹又道,“这些功绩的确只有六郎可以做出来,但六郎所做的,远超任何一代帝王,也打破了我们的认知,女官同朝,让后世不再有偏见,这些,想想都难,可六郎却做到了。”

卫曦低下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然后世,却没有任何一个朝代再能超越卫宋,国家不能止步于此啊。”红牡丹道。

红牡丹似有劝说之意,但卫曦却无动于衷,“哪个国家建立之初不是百废待兴呢,既然宁国已经一统了,那么何不再等等,私心就是私心,人都有私心,都有欲望,不必拿我做借口。”

“但宁国的朝堂,你看看百官,还有四大国公,都是些什么人呢?”红牡丹愣住,“我差点忘了,你是她的女儿。”

“那么六郎,官家!”红牡丹低头看着卫曦,“您是打算亲手灭了盛国吗?”

卫曦陷入沉默,“国家需要一统,你问问萧瑾,若有一天盛国独大,她是否会放过宁国。”

“萧瑾她…”红牡丹想说什么。

卫曦抬起头,“我若想要一统,想要成王,她会乖乖将那把椅子让出来吗?”

红牡丹僵楞在原地,她无法回答,萧瑾的为人她是清楚的,盛国是卫赢的心血,她便不可能将心爱之人的心血拱手让人。

“你们想要的,无非是一个比卫宋更加开明与繁荣的平等国家,宁国的朝堂,是四姓为主,四姓已经渗透了宁国,思想开始逆流,但我母亲却凭一己之力坐上了那个位子,我与安国公的世子之位,都是我母亲所立,这就说明我母亲想改变这局面,也说明事情还有转机。”卫曦道,“宁国的局面不是我母亲造成的,但那些人,把过错都推到了我母亲身上,只是因为,她是个女人,连我父亲都不理解她,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她为何想要培养我。”

卫曦从摇椅上坐起,负手而立,“所以这个天下,我要争上一争。”

红牡丹回头看着卫曦的身影,突然觉得她变了许多,“这些年,六郎变了许多,心思变得更加沉稳了,唯一没有变的,是心中的抱负与野心。”

“这么多年了,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做一个普通人,带着心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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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隐,长相厮守。”卫曦道,“可是如果不尽早结束这乱世,我将始终无法获得安宁。”

“你知道萧瑾和她的关系吗?”红牡丹问道。

“萧瑾?”卫曦回过头,“她们都姓萧…”

红牡丹摇头,“这中间,比你想像的要复杂。”她将玉收起,随后走出屋子,“六郎是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才有这圣祖之称,我想,就算是萧瑾也比不过你,承明太子妃我并不担心,就算我不提醒,只要六郎你见到了,就一定不会动手。”

“我不会滥杀无辜。”卫曦道,“不管是谁。”

“我很期待,重新活过来的六郎,”红牡丹回过头,“又将给这个天下创造什么样的奇迹。”

“柳姐姐。”卫曦抬手叫住红牡丹,“我夫人哪儿…”

“我不会告诉她的。”红牡丹道,“不过…”她笑眯眯的看着卫曦,“明日梨园将有一场戏,是我回来后的第一场,还请都督赏脸。”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霸王别姬(一)

翌日

——戏楼——

梨园后台化妆间几个戏子正坐在镜前梳妆打扮,一头坐着生行,红生提起画笔在脸上勾画着脸谱另一头则坐着旦行以粉扑面,对镜描眉。

梨园打杂的小厮将整个挂面戏服的衣架抬了进来其中正旦的青衣尤为显眼。

“今儿是要唱哪一出?”有小厮说道“竟如此隆重,连班主高价定制的新行头都搬出来了。”

“咱们梨园的台柱红老板昨儿个回来了班主请她今儿给金海的达官贵人唱一出戏,听说那些个贵人天天到戏楼催红老板不在,看戏的人都少了大半,班主那么爱财,肯定要借红老板回来大赚一笔的。”

“瞎嚷嚷什么。”一个五十多岁的小矮老头走了进来,手里还搁着一根旱烟。

“班主。”小厮们心虚的后退了一步。

“还不快去干活耽误了演出,你们赔的起吗?”小老头眼里透着精明,可见他十分的爱财。

“是是。”小厮连连点头。

小老头儿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女子笑眯眯道:“牡丹啊老头子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

红牡丹走向正旦的位置“班主今日的戏都请了一些谁?”

“哦有平常爱看你戏的几个富商还有几个松江府的官员”小老头一一说道,“这些都没有请,他们听闻你回来便提前订了座儿,至于梨园请的,有金海都督府参军章大人,咱给了二楼最好的包厢,其次是船行船王萧家,米行孔家。”

“将二楼正对戏台的包厢空出来。”红牡丹道,“船王与章参军就挪到旁边去吧。”

“啊?”小老头儿楞了楞,“可章大人毕竟是前金海都督,以他的身份…”

“你照我的话做,”红牡丹道,“我今日有贵客要来,章厚禄那里,我会解释的。”

听到红牡丹此话,小老头也不再多说,“那就按你说的办,请帖我已经发出去了,章参军和他的儿子都爱看你戏,所以不会有差,孔家大少爷也是,只不过船王家…”

“既要请便都一起请了,至于来不来,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了。”红牡丹道。

“都督府也是去了信的,”小老头道,“不过金海都督行事不按常理,连客都不见,戏班的人刚到门口就被赶走了。”

红牡丹叹了一口气,“岭右叛乱,国家正在战争期间,这场戏…恐会招来流言蜚语。”

“国西的叛乱自有国家军队去平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做什么,战乱归战乱,这日子总还是要过的,且这里是国东,离战争之地太遥远了。”小老头道,“趁着这里还太平,多存些命根子,以备不时之需。”

红牡丹没再说什么,“班主替我留出那厢房即是。”

“好好好。”小老头儿笑道:“红老板的诉求,老头儿我岂敢拒绝。”说罢便转身布置厢房去了。

请帖送往各大富商家中,因为红牡丹的名气,除了生意上实在忙得无法脱身的,大多都应了邀约。

因入场的费用高昂,一些仰慕的普通百姓便只能在戏楼外听唱腔,尽管只有声音,但戏楼周围还是围满了人。

——萧府——

“姑娘,广安来的消息。”婢女将从线人那儿得到的一封密报转交萧念慈。

岭右叛乱,曹氏为将——

“岭右之乱,朝廷竟以邢国公曹立为将。”萧念慈皱眉道。

“邢国公曹立?”婢女愣住,“一个文臣,也能上战场吗?”

“曹立的父亲是宁国的开国将臣,曹立也曾上过战场的,只不过…”萧念慈盯着窗外,“曹氏早已没了当年的风骨。”

她又苦笑了一声,“可如今的萧氏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还说什么曹氏。”

“姑娘…”婢女挑起眉头,“卫宋亡国乃是天时地利不济,萧曹两家也只是为了自保,谁都明白,卫宋末年旱灾不断,哀宗已无力回天。”

“萧曹世受皇恩,便是无力回天,也当与天子一样殉国。”萧念慈道,“而不是做叛国贼。”

“世家流传至今,族中尽是利益之人,国家存亡比不上一族的兴衰。”萧念慈叹了一口气,“罢了,世家也是人,这世上之人,谁又没有私心呢。”

咚咚!——

“大小姐。”一名外院婢女敲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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