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卫曦走后,面对着孔玉明,曹秉眼里的害怕明显降低了许多,他怒瞪着孔玉明,“没有想到,你们孔家真是蛇鼠一窝。”
孔玉明用力拍向牢柱,然后转念一想,觉得有些不对劲,明明曹秉两兄弟才是罪人,弄得自己像个栽赃的奸诈小人一样。
“我看你要嘴硬到什么时候。”孔玉明道,随后朝狱卒挥了挥手,“都督大人有令。”
“把曹秉给我带出来。”
“是。”
孔玉明将曹秉带到一个密室中,又差人将其捆绑在一张重达千斤的石椅上,脖颈与四肢分别绑起,使其头朝上,头顶架起一个木架,狱卒们搬来盛水的水桶。
“你要做什么。”曹秉恐慌道。
“都督大人的意思,我也不明白。”孔玉明道,随后拿来一把锋利的匕首用白绢缠绕,吊在木架下,剑锋正对曹秉的眉心之上。
但是剑被稳稳吊住并没有要落下的趋势。
这样的刑法,别说是孔玉明,就连几个狱卒都没见过。
白绢另一头放进了水桶之中,水很快就浸没整块白绢,水顺着匕首聚集在剑锋,随后滴落到曹秉眉心之上。
水流聚集的很慢,因此水滴不会持续,而是有规律与时间间隔的掉落。
“巡检大人,这水滴根本没有杀伤力,这样做有用吗?”狱卒们不理解道。
孔玉明摇摇头,因为他也不了解这样做的用意,“这是都督大人吩咐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
“这是什么刑法?”狱卒们问道。
“都督说是上古商王所创刑法,”孔玉明看着聚集的水滴,“名为…”就在曹秉松懈时,一滴冰冷刺骨的水忽然落下,使其瞬间清醒,“水滴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瓦解
随着刑罚开始孔玉明便想守在密室里看看究竟,可过去了一刻钟后水滴还在继续滴落,但曹秉却始终没有什么变化。
这让几个狱卒不得不疑惑了起来“水是至柔之物这样做,就是滴干了整桶水也伤不了曹秉分毫又怎么从他口中套出真话?”
孔玉明摸着自己的下巴心里也泛起了嘀咕,毕竟这样的刑罚他也是第一次看见“可都督大人说这一种极为残忍的酷刑。”
“酷刑?”几人愣住,“连血都不见的…酷刑吗?”
孔玉明有些等不下去便离开了密室,嘱咐道:“若有情况即刻来向我汇报。”
“是。”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看似毫无杀伤力的水滴,正在一点一点的侵蚀着受刑人的精神。
四肢受缚,曹秉只能以抬头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寒风从密室墙壁上空的通风口吹入,使得头顶的水滴越来越冰冷。
一滴,两滴三滴…
渐渐的,柔软的水越发坚硬额头就像要被利刃刺穿一样疼痛但这种疼痛并非是触感而是来自精神压迫焦虑下所产生的幻觉。
而这样持续且毫无规律的水滴让他无法歇息与安眠精神便不得不在高度的集中之中,可越是如此,他便越加痛苦,精神上的摧残,比起□□要痛苦千倍,渐渐的,他开始变得焦躁,开始产生恐惧。
当时间过去整整半天后,曹秉整个人都像陷入了地狱,一刻都不曾休息过的他变得无比疲倦与虚弱,他的眼睛也累得睁不开,可每当他要睡着之时,便有一滴冰冷刺骨的水落下将他滴醒。
这样的刑法不仅让他饱受折磨,更让他变得狂躁不安,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刑法的曹秉开始想要摧残自己,他拚命的从椅子上挣扎,但嘴里被塞入一团白布,且深入喉中。
真正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样残酷的折磨让他接近疯狂。
才过去不到半天,曹秉的双目就充满了血丝,那被摧残的精神,脑袋就像要炸裂一样,让他逼近崩溃。
可他又无法立即死去,每多受一刻钟的刑罚他便多万分的痛苦,那种感觉,就像是千万只蚂蚁在撕咬他的身心与骨肉,这样持续叠加的痛苦让他再也忍受不住了。
“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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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挣扎着看向监视的人。
曹秉的身侧一直有人守着,狱卒们见他眼神有所转动,于是想起了孔玉明交代的话,遂上前拿出了塞进她喉咙间的。
“我…招…我…招。”
狱卒们这才拿开他头顶的匕首,没了水滴的摧残,曹秉再也忍受不住的晕了过去。
“快去禀告巡检大人。”
孔玉明听闻之后火速赶到密室,看见曹秉晕厥在椅子上,且脸色十分的惨白难堪,整个人像被抽干了魂魄一样。
“我的乖乖,这水滴刑竟然如此厉害,这才不到半日。”孔玉明有些惊讶。
几个狱卒从旁道:“巡检大人走后,这曹秉就好像发了疯似的挣扎,那眼珠子红的都快要蹦出来了一样可怕。”
孔玉明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水滴刑的刑具,无法解释缘由,“原来这就是精神上的刑罚,怪不得都督大人会说皮肉之苦不及精神之苦。”
“把他带出来,去请卫都督到巡检司。”孔玉明吩咐道。
“是。”——
都督府翻修的极快,府邸本就没有破损,只是在旧物之上做了新,另外将最高的楼阁按照主人的要求改造了些许。
“按照都督的吩咐,小人命工匠增加了东院望秋阁的高度,现在的望秋阁的总高可以俯瞰整座金海县城了。”工匠带着卫曦走到了阁楼底下。
增高的阁楼尚未完工,但已经架构好了梁木,已初具雏形。
卫曦抬头看着楼阁,才不过短短几天,“现在能上去?”
工匠点头,但又有些犹豫,“上是可以上去,可才刚搭好梁,恐架构还不稳,大人身份尊贵…”
“无妨。”卫曦罢了罢手。
工匠遂将其带上了望秋阁,增建之后,阁楼足有几丈之高,不仅能一眼望到金海县城门,更能将整座府邸都监视在内,包括旁边的萧府,建筑无法阻挡的地方都能够一览无余。
卫曦爬到楼阁的最顶端,里面干活的工匠纷纷停了手行礼,“大人。”
寒风从耳边吹过,眼前的光景瞬间变得开阔了起来,指挥使随在一旁,“大人,以这座阁楼的高度,若派人站岗,便可监视周围,一双眼睛可抵数十双。”
但是卫曦的目光却在府邸的另外一侧,指挥使看见后,也顺着看向了萧府,激动的指道:“大人,好像是萧姑娘。”
卫曦并未说话,指挥使于是明白了什么,东院这座楼阁对着,似乎恰好是萧念慈的闺阁。
指挥使一直跟在卫曦身侧,卫曦来到金海虽只有短短几日,但他却发现她对萧氏的格外不同。
两座宅邸相邻,站在楼上便能清楚的看到旁侧院中的一举一动。
“姑娘,曹秉落网了。”婢女站在萧念慈跟前说道,“那个新上任的都督重启了巡检司,并且从京城带了一百多个人编入巡检司。”
“是控鹤。”萧念慈道,“这样短的时间就能从蛛丝马迹中查出纰漏,除了控鹤,我想不到宁国还有哪一支人马可以做到如此。”
“姑娘,那楼上有人。”婢女紧张的指着窗口斜上方的阁楼道。
萧念慈推开房门的窗户,便与那望秋阁上的人四目相对。
但萧念慈眼里的目光却并不温和,或许是因卫曦先前对于父亲的刁难,“她明明发现了,却为什么还要放了父亲…又建一座高楼在此,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她看不透卫曦的心思,但又不想处在她的监视之中,而后便做了个决定,“我要搬去内东院住。”说罢便关闭了窗门。
咚咚咚!——
靴子踏响了望秋阁的木梯,“启禀都督,巡检司来消息说曹秉已经招供了。”
卫曦忽然攥紧了背在身后的手,随后从望秋阁走离开。
“大人,曹秉招供不应该是件好事么?”指挥使道。
卫曦跨上马,回头看了一眼旁侧的萧府,随后缓缓摇头,“驾!”
——巡检司——
卫曦抵达巡检司之后将曹秉带进了一间静室。
“大人,这滴水刑可真厉害,才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曹秉就受不了。”孔玉明连连称赞道。
对于水滴刑的结果,早就在卫的曦预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曹秉如此快就坚持不住了,毕竟曾在皇城司的刑狱里,那些士大夫都能坚持不少时辰。
“你带着人出去吧,吾要单独问话曹秉。”卫曦道。
“是。”孔玉明也没有多问便带着所有人离开了。
卫曦旋即用一碗清水将曹秉泼醒。
“不要!”曹秉从昏迷之中瞬间醒来,他恐慌的看着四周,眼里充满了焦虑。
四肢不再受束缚后,曹秉发了疯似的扑向卫曦。
卫曦从容的坐在椅子上,曹秉过来的瞬间便被她一招制住。
“够了!”卫曦一掌将其拍开。
曹秉连连后退,随后倒在地上口吐鲜血,双目之中更是爆满了血丝。
“汝难道还想再受那水滴之刑吗?”卫曦冷冷道。
曹秉心中一阵,对于卫曦的气势威压,他害怕得不敢再向前,于是在地上不断的磕头哀求,“我说,我说。”
“是…”
就在曹秉将要全盘拖出时,卫曦抬手将其打断,“记住,你今日之言,除我之外,不允许有第三个人知道。”——
——萧府——
萧念慈搬离了原来居住在西侧的小院中,小院处在萧府一角,是区别内外院独立出的院落,只有内院一条路可以通往。
“那可是姑娘的闺房,这个卫曦,修个这么高的楼,难道是想要偷窥?”婢女怒道。
萧念慈坐在书桌前提笔,“曹秉的消息要尽快传出。”
“曹秉出身四姓之一的曹氏,原本收拢他就是为了瓦解宁国朝廷,如今落网岂不是可以挑起宁国的内斗了,况且那姓曹的是个墙头草,就算死在巡检司也是他活该。”婢女道。
“如果是落网,那为何关押在巡检司内?”萧念慈抬起眼睛道。
“朝廷有三司法,地方也有法司,而巡检司是独立于立法之外的机构,与控鹤一样,是私刑。”萧念慈又道。
“姑娘是说,那个卫曦看出来了?”婢女道。
萧念慈再次摇头,“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
“还以为这个卫曦只是个靠背景得到权力的人。”婢女道,“没有想到她的手段,竟比章厚禄还狠。”
“章厚禄算什么。”萧念慈道,“政治斗争,远不是靠武力就能解决一切的。”她将笔放下,随后烧毁了那张纸。
“姑娘之前跟那个卫曦…”婢女看着萧念慈,“关系如此亲近,可是她再回到金海,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萧念慈闭上眼睛,“究竟是我骗了她,还是她迷惑了我,我对她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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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
曹氏叛国的消息忽然席卷京城引得朝野震惊,文武百官议论纷纷。
四姓虽是扶持魏清成为监国的功臣,但除去林氏一族包括卫氏在内其他三个氏族对于魏清并没有什么信任可言,四姓氏是因利益而帮扶但当魏清达到目的之后先前的承诺却全然忘了,除了许世袭罔替的爵位凡国家大事皆与心腹私断,更欲架空四大家族在朝的势力其中曹氏为自保而选择退却。
可在永兴陵一事上,魏清的做法引起了三大家族极度的不满。
那象征着卫氏皇族尊严的圣祖陵,在一夜之间因为人为而炸毁,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三姓都已经到了无可忍耐的地步。
永兴陵一事魏清的本意是伐盛来达成一统,只要战争胜利,一统的局面会给她带来威望从而稳固地位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永兴陵内竟如此险阻这一次失败更使得宁国内部的矛盾急剧恶化。
当金海巡检司尚未定那曹秉之罪时消息就已经传进了广安并在整座京城传开。
流言越传越广也越来越离奇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四姓之一的曹氏。
曹秉落网看似是巡检司追查的细致但最后的结果却更像是一场有预谋的陷进,通过制造恐慌,一步一步瓦解朝廷,加深宁国内部之间的矛盾。
——紫禁城——
控鹤将在民间所购的十余份小报呈上,魏清仅翻开了一份便气得摔了整张桌子。
“主人息怒。”指挥使道,随后将那散落一地的纸张一一拾起。
魏清坐在椅子上,眼里的怒火仍未消散,“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曹氏兄弟尚未定罪,这些消息都是从哪里来的?”
“主人,这些小报皆是从一些小商贩处刊印,像是有人故意指使。”指挥使道。
“敌国的细作都渗透到京城来了,你们控鹤是做什么用的?”魏清怒骂道。
指挥使吓得双膝跪地,叩首道:“监国恕罪,广安城人口甚密,鱼龙混杂,控鹤…”
“够了!”魏清挥手打断道,“竟敢在京城制造恐慌,马上派人,将刊印这些小报的商贩全部收押,押入控鹤的诏狱中审问,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
“是。”
指挥使刚要起身离去,守门的太监就先一步入了内,“启禀监国,松江都督府千户进京求见监国。”
“宣。”——
——金海——
曹秉所拖出的事只有卫曦知道,但在审讯之后,她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差人将两兄弟带出关押进了一座私宅中命士兵严加看守,并让巡检司停止调查曹氏一案。
“曹秉确实有通敌的嫌疑,”孔玉明自信道,“这些年盛国日益强大,除了占据养马之地,国库那些源源不断的银钱又是从何而来的,盛国占据的地方,不过宁国十之一二,宁国一直亏空,是因战乱与天灾所致,父亲说过,至宁国时,天下的商人大多聚集于国东,尤其是金海,这也是国家经济的主要来源,若非这些商人通敌,我实在想不通盛国是靠何支撑的。”
孔玉明分析不无道理,但卫曦有着自己的打算,她弓腰在书桌前,提笔写下了几个字,“巡检司才刚成立,就查获了这样一桩大案,玉明,”她停下笔,“你不觉得很可疑吗?”
孔玉明楞了会儿,仔细思考着卫曦的话,回想了自己抓捕曹秉的过程,“巡检司进入曹氏钱庄的时候,掌柜的一副心虚之态,正是从这点上,下官才起了疑心…”
一只经过训练的信鸽飞入屋内,卫曦随后取出了鸽子腿上的密信,在京城,同样有卫曦留下的眼线。
“京城变,流言起,曹氏叛国。”卫曦深深皱起眉头,“这风卷得可真快,连金海都未起,却眨眼间到了京城。”
京城的流言让孔玉明大惊,“曹秉的罪都还没定,怎么京城就有这么多流言了?”
卫曦将密信扔进炭盆之中,“看来…这是一个陷阱,故意露出马脚,以制造恐慌加剧矛盾。”
“陷阱?”孔玉明再次震惊,“那曹秉之事岂不是,”突然醒悟的孔玉明在僵持了片刻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都是下官蠢笨,这才遭了敌人的道,下官…”
卫曦摇头,将孔玉明扶起,“此事不怪你,连我也没有想到,诱敌之人,心思如此之深。”
“你先下去休息吧,帮我把右卫千户叫来。”卫曦道。
“是。”
孔玉明离去后卫曦走到一扇窗前,她侧头看着院外的一处方向,“我倒是忘了,论心思之缜密,这个天下,无人能及你。”
卫曦背起双手,双目微微颤动,“可我…太了解你了。”——
——萧府——
搬离院子后,萧念慈住进了东北的小院里,西边有高大的藏书阁立于侧,将小院以西的所有视线都隔绝开来,这样便不用再担心有人窥探。
但是她种的满院的海棠花却是没有办法与她一起搬离,盆栽也固定在了架子上。
她只得每日都过来一趟浇水与修剪花木。
竹勺伸进木桶中舀起一勺清水洒在了盆栽海棠上,盆栽泥土有限,不像地面那样可以蓄水,因此需要定期浇灌。
“姑娘,广安那边的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浇水时,萧念慈拿起手帕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婢女连忙上前道:“姑娘可是受凉了?”
萧念慈摇摇头,旋即看向院子外侧,那座阁楼已经扩建完毕,工匠正在为梁木上漆。
“巡检司由心思缜密的控鹤卫组成,调查能力一流,既然迟早要勘破,倒不如将计就计。”——
——广安·紫禁城——
一名千户卸甲进入大殿,呼匀了一口气叩首道:“末将松江金海都督府右卫千户,叩见监国大人。”
“卫都督派你来的?”魏清问道。
“是。”千户回道。
“何事?”魏清继续问道。
“末将彻夜奔袭入京,是卫都督有话要告知监国。”千户道,“关于曹秉两兄弟之事,请监国勿要焦躁,京中的流言虽多,然只要监国沉住气,流言便造成不了什么乱子,都督说,流言止于智者,制造这流言的人其目的是要激怒监国,从而让四大家族对监国您起疑,这样便可增加宁国朝廷内部的矛盾,一但监国动手,那么与四姓就将彻底撕裂,都督说,该监视的还是要监视,但不能动兵刃,监国是朝廷之首,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自乱阵脚,只要监国沉住了气,危机自然能够化解。”
魏清拉沉着一张脸,“恐慌的不是吾,是朝野。”
“都督说这就是敌人的目的。”千户道,“就算不是曹秉,还会有其他人牵引出内乱,除非监国与京中四姓之间有着绝对的信任。”
“吾只想知道,那曹氏究竟有没有叛国?”魏清问道。
千户摇头,“都督猜到了您会有此问,但都督也没有答案,只是让监国您提防四姓,包括林氏一族,因为监国最能相信的,就只有自己。”
魏清听后抬了抬手,“吾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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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告退。”
“来人。”魏清朝殿外道。
“监国。”太监入内。
“去把控鹤军指挥使李文忠追回来。”魏清道。
“是。”
太监离去后,另一批监视曹家的控鹤密探回到了魏清身边——
——京城·静安居——
茶馆门前停了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一个身披斗篷的男人,随后径直走入了茶馆。
茶馆一楼有许多席座,只用珠帘相隔,“听说了吗?金海抓获了两个走私卖国的商人,曾出身邢国公曹府呢。”
“邢国公?”
“那这邢国公该不会…”
“嘘,别瞎说。”
斗篷男人上了二楼,随后在小二的指引下进入了一间雅室。
雅室内坐着一个与她年岁相近的中年男人,正在火炉旁烹着茶。
“外头都是流言蜚语,邢国公私下与老夫会面,就不怕监国的探子看到吗?”男人发话道。
曹立将斗篷摘下,随后反锁了房门,“不瞒鄂国公说,我出门时就有监国的控鹤在跟踪,可在这座四方城之中,哪块地皮是光明的呢?”
鄂国公泡了杯茶递到对侧桌上,抬头问道:“京城的流言…是怎么一回事?”
曹立缓缓走上前盘坐下,拿起杯子长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前几天还被监国突然召去盘问了一番。”
“这是从金海传出来的消息,而金海在前不久换了一个新的都督,是监国刚派去的人,难道她要对四大家族动手了?”鄂国公皱眉道。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鸿门宴
“曹立私下去见了萧齐?”魏清坐在椅子上重复一遍问道。
“曹立身披斗篷乘车出门随后入了静安居,而曹立入内的前一刻钟鄂国公萧齐便已提前到了,且一直未离开臣亲眼所见。”控鹤回道。
一向对四大家族不曾放下警惕之心的魏清心情突然变得凝重了起来,四大家族本就结有姻亲关系加之数百年之久的渊源这些都让她不得不小心提防,“曹立去见萧齐是因为京中的流言与上次吾的召见么?”
“臣想,应该是。”控鹤回道“四大家族的忠心,不在朝廷更不在监国,士族所看重的,永远只有家族利益。”
若换做从前雷厉风行的性格,此时控鹤应该已在捉拿的路上了现在的魏清,手握军政大权,若以权势威压完全有把握彻底除掉四姓,只是这样做她需要承担一些后果与麻烦除了在名声上会有损朝堂也引起动荡但她并不怕麻烦也有解决动荡的法子。
但有着女儿的提醒后魏清并没有操之过急也没有采取什么措施“传礼部与翰林院。”
流言四起后,监国以天子的名义降下了一道旨意,澄清金海曹氏与邢国公府二者之间并无瓜葛,并警告各大污蔑朝官的报行。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今曹氏一案,引众人猜疑,邢国公府一脉,乃卫宋功勋后人,国朝之栋梁,辱国家功臣者,与窃国何异,曹公为国操劳一生,今遭贼人污蔑,朕心甚痛,遂降此召,以告中外,若胆敢再行污蔑者,以谋逆罪夷三族,刊报者,限一日之内销毁模本,民间所传小报,限一个时辰内焚毁,违者,斩立决。”
城门上的圣旨一出,便有十几个士卒骑马往各个街道奔去,将旨意一遍遍宣读在各个街道及巷内,官府也张贴出了告示。
一时间,街上采买的百姓也顾不得手中的事务纷纷往家赶,将白日所购得的小报全部找出并进行焚毁。
与此同时,魏清还派出大量控鹤军在街道上巡视,这更增加了全城百姓的恐惧,小报在短短几刻钟内就被全部翻出烧为了灰烬,议论之声也就此而止——
——金海——
一只鸽子从西边的华亭飞向金海,就在即将到达终点时,却被人一箭射下。
一个士兵驾着马赶到鸽子落下的地方,弓箭刺穿整个身子,不偏不倚,一击毙命,随后他将其拾起回到了原地。
“大人。”士卒将鸽子送到卫曦跟前。
就在刚才,她出城巡视,看见了头顶飞过的鸽子,认定是信鸽后,毫不犹豫的弯弓搭箭将其射杀。
众人都没有见过卫曦的身手,在看到士兵叫回来的信鸽时无不惊叹,“都督箭法精妙,这信鸽体型娇小,从头顶飞过,距离不下百步远,竟能如此精准的射中。”
卫曦并没有仔细听他们的吹捧,只是将信鸽腿上绑着的信筒取下。
“这是信鸽。”指挥使道,“金海县内怎么会有这种专门训练的信鸽?难道那些商人还要用信鸽传递消息不成。”
“这不是商人的信鸽。”卫曦道,“地上有那么多双眼睛,天上的飞禽才是最不易察觉的。”
卫曦打开信筒,仅用了一个眼神,便让左右指挥使识趣的后撤了几步,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看完里面的内容之后,便将其扔进了随身携带的手炉里,随着一阵青烟冒出后,密信化为乌有。
“驾!”
卫曦回到城中,又在县城中各个松江府的直隶官署巡视了一番后才回到家中。
斜红满院,穿过柔和的夕阳,卫曦将木炭燃尽的手炉从袖子里拿出交给了府中的下人,随后走到炭盆前坐下,伸出满是老茧的双手取暖。
指挥使与几个下属官员随她居住在这座宅子里,只是他们都只能在外院活动,而中堂后面那道门,除了几个婢女,便没有人能入。
“都督府督造的工匠派人来告知,说再有几日都督府就修整好了。”指挥使道,“届时,都督乔迁之喜,可要宴请?”
卫曦摇头,“不过是个旧宅子罢了,正是军需之时,一切从简吧。”
“是。”
卫曦烤着火,突然想起了刚刚城外拦截的那只信鸽,看着屋外的斜阳,已近黄昏时,于是道:“长山,去一趟船王萧宅,就说,吾想请船王之女共进晚膳。”
“…”都督府右指挥使赵长山愣了愣,对于都督突然做出的举动,赵长山脑海里顿时浮想联翩,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是…是。”
卫曦见他如此神情,便抬手拍了他一下,“想什么呢,快去。”
“是。”
赵长山走出大堂,左右两个麾下便紧跟上前,“赵指挥使,都督大人又有新的指示了吗?”
为表诚意,赵长山当然需要亲自去请船王之女,“都督要宴请船王的女儿。”
“船王的女儿?”两名下属随着他一同跨上马,“都督上次就把船王女儿抱回了宅里,这莫不是,都督喜欢上了她吧?”
赵长山回首瞪了二人一眼,“大人的事,莫要多嘴。”
“驾!”
——萧宅——
两座宅子相隔并不远,但赵长山还是为船王之女备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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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宅内,萧敬忠在商行未归,故是萧念慈出来待的客。
“萧姑娘。”赵长山握着腰间的佩剑十分客气的喊道。
“赵指挥使。”萧念慈坐在主人的座上,冷冷看着赵长山,“不知我萧家,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都督大人呢?”
“萧姑娘说笑了。”赵长山笑了笑,“萧船王为宁国兢兢业业,也是金海的支撑,又岂会有得罪都督大人之说呢,长山此次来,是奉都督之命,请萧姑娘到卫宅做客,卫都督想请萧姑娘共进晚膳。”
听到赵长山之言,萧念慈不禁捂嘴笑了笑,“我乃一介草民,岂敢高攀都督大人,与大人同桌而坐僭越了规矩。”
“船王在宁国的地位与四位开国公一般,都是国之器臣,又怎么会是高攀。”赵长山继续道,“都督大人并无其他意思,还请萧姑娘不要为难长山。”
“我若是拒绝呢?”萧念慈抬眼道。
这样的回答倒是令赵长山意外,但转念想着,能让卫都督青睐的女子,又岂是等闲之辈。
赵长山也没有恼怒,只是拱手道:“若萧姑娘不愿意,我想,都督大人是不会强求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强求,她都派你们来了,一个个手里拿着利刃。”萧念慈说道,“这还不是强求?”
赵长山摇头,“如果都督强求,大可以直接派人将萧姑娘绑回去,而不是差长山来请,既然姑娘不愿意,那长山便告辞回去覆命。”
“姑娘。”
一名婢女走进堂内,朝赵长山福身后径直走到萧念慈身侧,俯身贴耳小声道:“姑娘,今日本该抵达的信鸽,都已经过去半日了,还是一点影子都没有。”
经过专门训练的信鸽,有固定的飞行路线与速度,故送返信件的时辰也相差不大,信鸽已启程在途中却迟迟未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在中途遇到了凶残的飞禽,或者遭到了人为的拦截。
萧念慈看着眼前的赵长山,时间不偏不倚,便明白了他身后之人的真实目的,“赵指挥使留步。”
赵长山顿步,回身道:“萧姑娘?”
“我跟你去。”萧念慈道,“不过既然是都督大人的邀请,还容念慈回屋换身得体的衣裳。”
“萧姑娘愿意去,都督大人一定会高兴的。”赵长山道,“长山在门口备车等候,日还未落,姑娘不必赶时间。”
萧念慈点了点头便转身回了内院,她挑了一件平常不曾穿过的衣裳换上,比礼服还要更加艳丽与庄重,发髻也重新梳理了一遍,换上了与衣裳相配的,使整个人看着更加成熟,当她从房内出来时,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稳重气息。
萧念慈踏出宅门的瞬间,看呆了赵长山与他的两个手下,倒不全是因为相貌与气质,因为一个卫曦就足已让他们吃惊。
他们跟随的卫都督,不到而立之年,却有着比监国还沉稳的性格。
“怪不得都督大人会这样的喜爱她。”赵长山呆滞在原地,作为魏清原先在朝的心腹,卫曦替船王求情这件事他是知情的。
两个手下便也开始议论,“我总觉得,她与都督身上的气息有些相似,可又说不上来,只觉得她们都有些可怕。”
“别说,她与都督大人,还真的有些般配,虽都是女子,可那几分与众不同的气质,天下间,还有谁人能有?”
“赵指挥使,可以走了吗?”萧念慈问道,“都督的鸿门宴。”
赵长山覆手咳嗽了几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萧姑娘请。”
萧念慈也不客气的上了马车,中途,赵长山开口道:“都督对您与他人不同,您自己应该也能发现吧,都督的眼睛里从无喜色,唯独对您,有三分和缓,鸿门宴,不会为您而设。”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故人归
一道圣旨看似轻松破开了敌人所设的陷进,但也让宁国的朝堂陷入了更僵的局面,它打破了那张和平的面皮揭露了表象之下的所有虚伪。
唯一超出意外的就是当权者与四大家族的都有着超出常人的忍耐,或许是为了局势又或许是为了各自的利益他们不得不维持现状,谁也不敢轻易的表露毕竟国家现在并没有处于一统,但凡出现任何动荡都能让北边的割据势力有机可乘。
这样一来,他们就得不偿失了,四大家族的力量被赵世杰所压,已无力与监国做正面抗衡,但若真的逼急了他们联合起来,也是能够引起不小的影响,毕竟声望与人脉摆在那里尤其是卫氏。
卫宋一朝的繁华,远不是当今能比它并不是只靠经济与科技那般简单而在人口的数量之上远超任何一个朝代士人宗族子孙一直延绵至今即便在末年时被推翻对那种繁华的向往已经深深扎根在了后世子孙的心里。
时代越是倒退,生活越是困苦,这样的念想便会越深。
如今的朝廷在短时间内无法达到那个高度,甚至解决不了现状的危机,百姓心中的怨念越来越深。
——紫禁城·武英殿——
晚霞洒在大殿西侧的琉璃瓦上,梨花木柱的影子斜进了殿中。
邢国公曹立与鄂国公萧齐二人跪在武英殿内听着监国的敦敦教诲。
“二位都是宁国的开国功臣,心中当存有家国二字。”魏清道,“然奸佞使诈之时,尔等在做什么,心中又在想什么?”
两位国公在年岁之上与魏清相近,其中鄂国公萧齐稍微年长些,已过天命之年,但论气势,他们两个氏族之长却是远远不如魏清的。
更何况魏清如今手握大权,名义上是监国,实则与帝王无异,整座紫禁城都掌握在她的手里,天子不过名存实亡。
两位国公自知理亏,遂同时叩首,“下官知罪,实在是敌人太过狡猾,利用邢国公在朝的声望与影响力,借已除宗籍子弟,大肆宣传走私,致使流言四起,从而使得朝野人心惶惶,叛国之罪,十恶不赦,邢国公也是一时情急,想让老臣为之辩解,好在监国圣明,一眼识破了敌人的诡计,是国朝之幸,百姓之福。”
对于萧齐的一番奉承,魏清眼里的怒火并未减去多少,她看着萧曹二人,“若没有做亏心之事,又何惧之有?两位国公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的谈,重臣私下见面,可知是何罪?”
除却在官署的公事之外,朝臣私下里见面都会招来话柄,结党营私,是历朝历代都提防的。
故人情往来之事,都由家中未做官者,妇或夫前往走访,但即便是如此,也是极少的,大多官员都会选择避嫌来保身。
二人听后连连叩首,“监国恕罪。”
一阵寒风从殿外卷入,吹拂着魏清身上的红色公服,她负手看着二人,“国家内忧外患之际,吾自然明白,能仰仗的就只有四位国公,四姓之中,萧曹两家为将门,日后若发生了战事,吾能倚靠的,就只有二位了。”
魏清的态度突然转变,二人也是一愣,萧曹虽是将门出身,但到如今,早已转变为士族了,只有少部分族人还在坚持习武,但都没有出色之人。
“下官等有愧监国信任。”二人也开始与魏清一唱一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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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是不敢撕破那张面皮,朝堂的和平假象还将维持下去。
盛国的存在,渐渐成为了这信赖中间的支柱,四姓也非愚蠢之人,他们也在试探,试图寻求另外的出路。
因为魏清的野心,远比他们想的要更大,这样的人一旦成为最终的胜利者,便会狡兔死,走狗烹。
“吾生平最厌背叛,望诸位可以谨记教训。”最后,魏清提醒了他们一句,“吾不是先将军,没有那般的耐性,背叛吾的下场,你们是知道的。”
凡有二心者,皆已化作了白骨,这句话也极大的震慑住了二人。
“是。”——
——金海——
冬日的太阳,落山极早,至半山腰时,晚霞变得更加火红,万道霞光从西边斜照着金海,波光粼粼的海面也开始了退潮,因此海岸边有不少渔民在拾扇贝。
一辆马车行驶在金海县的街道上,萧宅与暂居的卫宅隔着两条主街与三条胡同巷子,距离并不算远。
但这几条街道都是繁华的主干道,来往的行人很多,赵长山的出现,让百姓们误以为是都督的车架,于是纷纷避让。
当寒风卷起车帘时,恰好被一家茶楼上的茶客看到了面容,也有不少行人瞧见了人影。
虽是匆匆一眼,但也将身形看了个大概,与都督卫曦的穿着截然不同。
“怎么是个女子?”且是个好看的女子,由于出门前,萧念慈特意描了妆容,这些人便没有认出身份。
“能让赵指挥使亲自相送,莫不是卫都督金屋藏娇了?”路过的行人纷纷猜测道。
“这卫都督,难道和林二小姐一样?”
穿过巷子,赵长山从马背上下来,轻声提醒道:“萧姑娘,我们到了。”
此刻卫宅的后厨里还冒着炊烟,菜是卫曦亲自吩咐厨子们做的,都是广安的特色。
“大人,赵指挥使的马车快到了。”
卫曦换了一身深蓝色的袍服身披裘衣候在大宅门口,这一幕是极为少见的,连府里头的下人与侍卫们都觉得奇怪。
“自大人来到金海,还从未见过大人等过谁,都是他们等大人,今日大人,是要见什么重要的人吗?”扫院子的几个小厮举目议论道。
“难道是京城来的?”
卫曦出来没多久,赵长山就领着马车回来了,当他提醒完之后,萧念慈便弓着腰从车厢内缓缓走出。
一袭红衣,夕阳作陪,迎风而立,绰约多姿,寒风吹来之时,使得整座巷子都充斥着她身上的香气。
尽管很淡很淡,但还是被卫曦认出来了,以龙涎香为主混合了其他香料做成,陪伴了她半生的,她又岂能轻易忘记。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朱翠香,卫曦楞在石阶上,看着立于车板之上与自己四目相对的年轻女人发愣,这一刻,她似被抽了魂魄一般。
就连两侧看守宅邸的侍卫与打扫的下人都为其所惊,没有人认出她就是船王之女。
“好漂亮,就像天上下凡的仙女一样,怪不得大人会亲自出门迎接。”
萧念慈从车上缓缓走下,“大人在看什么呢?”她问道。
卫曦这才回过神,她心里藏着几分高兴,谁也察觉不到,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看不厌,也看不够。
“在看…下到凡尘来的仙人。”卫曦回道。
萧念慈遂捂嘴一笑,但她心里的芥蒂并未因几句嬉笑而消失,尽管眼前人还曾救过她。
救这个词,她其实是不承认的,因为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自己计划好的,没有比监国之女更有利用价值的人了。
“大人做官后,还是如此风趣幽默,还以为大人做了这国东总兵,就不会理睬我们这些小人物了。”萧念慈说道。
卫曦笑了笑,“谁都能忘记,但能扒开衣服替我疗伤的,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萧念慈抬起头仔细的打量着卫曦,凭藉着感觉,让她的心中再添疑惑。
这种疑惑渐渐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滋扰着她全身,以至于让她短暂的忘记了自己学医多年后再回到金海的目的。
“我倒是不曾想到,口口声声说自己与卫氏无关之人,竟再消失一段时间后,从生员摇身一变成为了手握重兵的两路总兵,这样大的跨度,难以让人不去猜想。”萧念慈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卫曦并未着急回答萧念慈的话,而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晚膳备好了,有什么话,里面说吧。”
萧念慈也没有客气,便先她一步跨入了卫宅,犹如进自己家门一般,眼里没有丝毫胆怯。
几个洒扫院子的小厮吓得连忙拿着扫帚躲到了一旁,看着那架势,倒是有几分主母的风范。
“这女人是谁啊,竟让大人如此客气。”
“咱们大人也近而立之年了吧,还不曾婚配过,莫不是这都督府要迎来主母了?”
“她的姿色,竟比那梨园的名人红牡丹,还要好看几分。”
“这么好看的人儿,也只有大人能够配得上吧。”小厮们自然也看得欢喜,但没人敢言明。
用餐的地点并不在堂室之中,而在内院花园一座竹屋里,翻修的都督府也建了这样一座竹园。
但竹屋的四周却什么都没有,地面的泥土有翻倒的痕迹,萧念慈看着地面残存的根茎与枯叶,“这里曾经种了海棠?”
“萧姑娘好眼力。”卫曦回道,“它们被我移栽到新的都督府了,不过不是我种的,是这座宅子本就有的,我看着这格局甚为新奇,便依葫芦画瓢搬到了都督府。”
尽管卫曦作出了解释,却还是引起了她的怀疑,“原来大人还是一个雅致之人呢。”
卫曦笑了笑,“谈不上雅致,我只是喜欢清静罢了。”
萧念慈上前一步,好看的鞋子沾染上了泥土,这让卫曦惊得抬起了手,“欸…”
地里还有泥土的芬芳,她丝毫不在意,“清静…我曾有个故人,她也喜欢清静,喜欢这样的小院子。”
“故人?”卫曦疑惑道,“什么样故人,让你在提及时如此神伤。”
萧念慈回过头,看着卫曦的眼睛,“她是我的…”
“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超越生死
——京城——
一只不起眼的白鸽从京城西的小院中飞出红牡丹临窗倚望,满眼思绪。
跟随安国公世子林俊回京后,她并没有进入安国公府中不是因为她的女子之身而是因她的出身所以遭到了安国公林海文的强烈反对。
尽管林俊做了抗争,但红牡丹不想让她夹在中间为难所以选择了后退。
安国公府的实际当家人是林俊的母亲卫氏她虽不在朝,但林海文与林家的遇到难题时都是她在做决策。
卫夫人出身卫氏嫡长,对于红牡丹梨园的出身虽没有安国公那般强烈不满可也没有赞成女儿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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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林俊是将来林氏族长与公爵的继承人,即便要挑个女子入门,那也得是良家子。
四大家族的处境,林氏因为与监国的关系密切相较其他三族显得稍微好一点,但也只是稍微而已,从曾祖辈开始联姻四大家族的联系才最是紧密,卫夫人深知四大家族任何一方倒下其他三族都会遭受牵连。
要想保证林氏联姻是最好的选择。
对于这件事林俊一直心怀愧疚便与父母大吵了一架随后离家陪着红牡丹住进了城西的宅院,这座宅子,是靠立功得到的赏赐银钱所购,与父母无关。
林海文派人多次抓其回来都遭到了抵抗,管教不住后便闹到了监国那儿,林俊向来最听监国的话,可是魏清的反应与回答却令林海文大为意外。
“下官不是在意那红牡丹是名女子,而是她的出身,她是梨园的戏子,风尘中人,多多少少沾染了一些市井之气。”林海文说得很是委婉,在他的眼里,戏子与勾栏里的风尘女子无异,林家是士族,绝不可与风尘女子有染,“可她竟为了一个戏子,忤逆她的父母双亲,连世子的身份体面都不要了。”
或许是魏清想到了自己年轻之时,出身低微,即便后来有赵世杰做支撑,也没能改变出身底层这事实,她之所以嫁进了卫家,完全是因卫东权的执着。
林俊身上流着一半的卫氏血脉,魏清叹了口气,“俊儿也算是半个卫家人了,卫家人…”她看着窗外,“都是出了名的情种。”自圣祖到圣宗与明帝,这几大帝王皆是专情之人,这让她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可她是世子,不能如此感情用事,现在她为了那个女人,连家都不回了…”林海文进前一步说道。
魏清抬了抬手,“年轻人有自己想法,又何必横加束缚,随她去吧。”
监国发话后,林海文便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得乖乖听话,“是。”
城西
林俊从外面折了两枝初开的红梅,见红牡丹倚在窗边发愣,便将红梅插进了胆瓶之中。
“在想什么呢?”林俊将红梅送到她的跟前。
红牡丹看着梅花,“这红梅开的真好看。”
枝头上只有两朵梅花是绽放的,其他的都还是花苞,“是啊,今年的梅花开得极早,连年关都还未到。”
“二爷。”红牡丹抬眼。
“嗯?”
“我要回金海了。”红牡丹道。
“回金海?”林俊微微瞪眼,“是京城不好么?”
红牡丹缓缓摇头,“京城很繁华,二爷也很好,可毕竟,金海是我的第二个家。”
林俊愣住,愧疚也随之而来,她没有阻拦,而是轻轻点头,“好。”
紫禁城内,魏清负手站在武英殿之东,晚霞照耀着她的身影,眼里充满了忧虑,金海发生的事情,都会通过控鹤的眼线传到她的耳中,“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金海——
四目相对,萧念慈的眼里充满了波澜,而卫曦却显得无比平静。
“萧姑娘即然将她视做生命,或者比这更重,能超越生死,除了爱,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卫曦回道,“这故人,应是心上良人。”
“不,”萧念慈一口否定,心里充满了埋怨,“她只是一个抛妻弃子的人而已。”
卫曦瞪了瞪眼睛,她很是惊讶的看着萧念慈,“难道萧姑娘成过婚?可不曾听闻船王之女有过婚约一事。”
萧念慈冷笑了一声,随后道:“抛妻弃子,难道一定要是我么?”
卫曦这才明白了什么,“那这样的人,与禽兽何异,又如何值得萧姑娘以命相许。”
萧念慈看着卫曦,字字句句仿佛如局外人,对于她说的一切都毫不知情,甚至以旁观者的名义来评说,可是凭借她的直觉,与卫曦处理曹氏兄弟以及京城流言的手段,都让她感觉像极了一个人,即使样貌发生了改变,为人处世时的性格也可以做遮掩,但那心思缜密的手段却是改变不了的。
因为没有人会以牺牲有利益的价值作为代价来做出改变。
“萧姑娘?”卫曦见她发愣,便抬手挥了两下,随后又指着她脚下的鞋子,“这红泥有些脏,翻动之后极易沾染。”
萧念慈便从地里跨了出来,“值不值得,旁人说了不算。”
一阵寒风卷过,吹拂着萧念慈身上的红裙,几丝碎发也随着这阵风轻轻飘动,这一幕印入了卫曦的眼帘,但她并没有沉醉这其中,而是将自己身上的裘衣脱下披到了她的身上。
刚刚脱下的裘衣还有卫曦身上的温度,同时也包括气息,萧念慈抬起手一把握住卫曦即将挪开的手腕。
卫曦感受到了手腕上传来的力气,与之前在学堂里接触的完全不一样,千金大小姐的柔弱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强劲有力,这是一个习武之人才能用出来的巧劲。
但与记忆里的霸道还是有所差别,也许是因为这一世的身体远不如从前,因此施展才会受限。
“为什么要救我,救了之后又要百般刁难?”萧念慈问出了心中埋存已久的疑惑。
“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么?”卫曦回道,“接近我,取得我的信任与好感,为将来做打算,只因为…”
卫曦看着萧念慈的眼睛,“我是监国的女儿。”
萧念慈随后松开手,裹紧了裘衣转过身去背对,卫曦看着她的举动,继续说道:“如你所愿,我以监国女儿、靖世子之名救下了你们父女,但并不意味着我就会相信你们,之前在学堂之中,承你照顾,这也算是还了一份人情。”
“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为何什么还要这样做?”萧念慈有些不理解。
“即使放给了你们自由,”卫曦回道,“你认为,你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萧念慈回过身,“你…”
“不要妄想逃离金海,”卫曦警告道,“也不要想着能离开我的视线。”
萧念慈盯着她,忽然为之一笑,“大人是金海都督,握有整个国东,而我,不过一个商贾之女,大人只要动动手指,便能让我焚身碎骨,我又怎么逃得出大人的掌心呢。”
卫曦旋即冷笑了一声,“你若生有旁的心思,我必举兵伐盛。”
萧念慈继续笑着,“宁盛二国积怨已久,盛国建立在宁国之上,一直不被容忍,就算没有我,难道大人就不会伐盛了。”
“两国之间的战争当然不会因为你而改变,但若你引起了我的不快,那么盛国就会加速灭亡。”卫曦道。
谈及到盛国的衰亡,萧念慈的心里其实是有些怒火的,但作为金海富商的女儿,她只能沉住气,“大人说的还真是有趣啊,我是宁国的百姓,是金海巨商之女,那盛国的存亡,与我何干?”
“哈哈哈,”卫曦大笑了起来,随后独自走进竹屋,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萧姑娘该不会以为在下邀请你过来,只是为了吃一顿晚膳那般简单吧?”
尽管萧念慈猜到了一二,但她仍旧装作毫不知情,随着卫曦一同来到竹屋坐下,“念慈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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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曦斟了一杯酒递到萧念慈桌前,“今日午时未过,我在金海县城之西的官道上看见了一只灰色的信鸽,萧姑娘不想知道信鸽上所传递的消息吗?”
“什么信鸽?什么消息?”萧念慈眼里充满了疑惑,“大人此话的意思,是在城西射杀了一只信鸽么?”
“大人该不会怀疑那信鸽是我的吧?”萧念慈又作惊吓之姿。
信鸽上只有传递的内容而无其他,她是中途所捷,未见出入地,仅凭着一只飞禽,的确是不足以判断传信之人的。
套话是套不出来了,至于用刑,是肯定也是不可能的,除此之外,卫曦也没有其他法子了,总不能再下一次药。
但那次的成功完全是因为萧念慈代父做的莽撞之举,如自己再刻意去做第二次,作为神医的徒弟,又岂是这么好骗的。
她沉着一张脸,指了指酒,“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念慈看着身前的酒,酒香四溢,是纯正的桃花酿,是否参杂药物,她一闻便知,“大人的酒…”
“我可不敢再喝了。”萧念慈道,“不然一会儿醉了,又要给大人添麻烦不是?”
“…”
她的话里句句带刺,似成心要与卫曦过不去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转世之后会有肌肉记忆(看身体接受程度决定强弱,毕竟体魄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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