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来,在贺砚庭的视角里,或许与她不算熟悉,但于她而言,他却是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存在。
从十八、九岁的少年岁月,到如今二十八岁高不可攀的上位者,几乎是一个男人成长最显著的阶段,他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梁瑟奚默默观望了这样久,却从未见过他对一个人……无论男女,如此温情关切,体贴备至。
她不是没想象过他身边或许终有一日会出现女人,但这画风与她想象的未免相去甚远。
那样一个仿佛众生皆为蝼蚁的男人,原不该是这样。
梁瑟奚的心情着实复杂。
她身侧的友人商洛宁耸了耸肩,倒是露出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喏,我一早同你讲了,施婳这个女人不简单的。”
商洛宁是商华地产的千金,更是梁瑟奚的发小,两人交情很好,不算塑料。
自打上回梁瑟奚从施婳口中骤然得知贺砚庭隐婚一事,连夜跑到商洛宁跟前,不仅拉着她彻夜喝酒,还暴露出明显失魂落魄的情绪。
商洛宁那时起就觉得不对劲,她果断同梁瑟奚说,这个施婳,必然是对贺砚庭有意思。
还劝她不必太把施婳的话当真,她俩是情敌,谁会蠢到对情敌的话尽信。
彼时梁瑟奚是不太信的,因为她着实没觉察出施婳有这样的苗头。
她不是贺珩的前女友么,算起来是贺砚庭的堂侄媳,辈分也对不上啊。
何况她今年才大学刚毕业,二十出头而已。
贺砚庭年近三十,怎么都不至于对侄子的小女朋友动心思。
所以这些日以来,她对施婳的话信了七成有余。
她从施婳身上觉不出任何敌意,于是理解为她是真的了解贺家内部的某些隐秘,不希望她浪费时间,故而才告知了她。
当时就被商洛宁嘲了几句。
如今看来……怕是被言中了。
商洛宁抽了抽唇角,笑得讽刺:“什么隐婚啊,怕是贺家这位养女近来攀上了新家主的大腿,生怕别的女人觊觎,她故意那样说,就是想断了你的念想。她同贺珩的瓜我才刚吃完不久,没想到又有新瓜,还这么大。”
梁瑟奚整个人情绪低迷,半晌都没有接话。
商洛宁拍了拍她的肩,宽慰:“瑟奚,你也别太伤心,她区区一个养女,贺砚庭也就把她当个玩意儿罢了,她拿什么和你比?”
/
次日午后,西郊。
鲜少有人知道,京北西郊外有一处隐秘的高尔夫球场。
隐匿于山脉间,这里草坪翠绿,宁静清幽,远离京北市中心的喧闹声嚣。
因为是会员制,入会门槛极高,不是达到资产就可以,开业已久,来来往往客人依旧不多,皆出身自各界顶豪世家。
贺砚庭刚打完一场,球杆顺手丢给了紧跟身后的球童,长腿阔步,返回俱乐部私人会所。
围观人群俱是暗暗喟叹,打完整整十八洞,高强度运动量,他下场时却面无波澜,仿佛不费吹灰之力,这体力值,不可谓不令人惊骇。
会所内,簇拥在贺砚庭身侧的多是熟面孔,落座也是严格依照身份高低,没人敢过分上前靠近。
距离他不算远的一处沙发,坐着的是今日同他打球的拍档。
从港城远道而来的宋鹤年,近几年荣登港城首富的宋家太子爷。
鲜为人知,宋鹤年同贺砚庭私交不错,这回宋鹤年专程来京,也是同贺玺有重要合作需当面洽谈。
一位是港圈大佬,一位是京圈人人仰之鼻息的大人物,这两位谈事儿,周围没人敢吱声的。
直到约摸过了半个多钟,正题结束,宋鹤年才勾了勾唇:“贺董,有位老友同你引荐下。”
能让宋鹤年如此郑重其事的,贺砚庭也撩了下眼皮:“边位?”
宋鹤年极其俊朗的面庞挂着慵懒笑意:“系我一位义妹,都算系你个旧同学。”
他抬了下手,有人应声而来。
贺砚庭转过脸,眸光不咸不淡。
来者分明是梁瑟奚,她今日穿着芋色马甲,叠穿纯白polo,下搭灰蓝格纹半身裙,脸上的妆容也清丽,比平日的装扮更稚嫩些,颇有球场上的青春活力。
宋鹤年是受人之托,话带到了,他也不掺和。
不急不缓起身离去,他的随行秘书及贴身保镖也一道涌出。
偌大的俱乐部会所,不知何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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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余他们两人。
梁瑟奚求了自己的父亲,辗转拜托到港城来京的宋鹤年头上,如此大张旗鼓,俨然算是孤注一掷。
她不想再耗下去了。
施婳到底有没有骗她,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今年已经二十七岁,这么多年藏于心底的爱慕,也是时候该见一见天日。
她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茶色法式大波浪束起马尾,性感飒爽,平素以果敢大方的姿态示人,总是令人交口称赞。
此刻,她端起醒酒器,手腕却微微颤着。
她主动给贺砚庭倒了酒。
贺砚庭没碰。
她又取出从拍卖会上重金拍下的珍贵雪茄,小心翼翼地奉至男人眼前。
他的喜好她早已铭记于心,这般主动示好,再加上宋鹤年离席前的那番正式引荐,大抵是什么意思,想必他也已经心知肚明。
贺砚庭一直缄默不语,眸色淡漠,虽不热情,但并未表示拒绝。
梁瑟奚终究是心怀希冀,心脏扑通扑通,觉得仍有希望。
他没有碰她送来的雪茄盒,她便亲手打开,温柔小意替他剪好,甚至亲手点燃。
她捏住雪茄贴近火机时,终于忍不住将埋藏心底近十年的心事倾吐而出——
“贺董,一早听闻您年近而立身边却始终没有女伴,我今日斗胆向您吐露心事,自哈佛同窗以来,我便默默心仪您已久,不知您……能否考虑,尝试与我……交个朋友。”
虽然是长期在国外生活,性格外向开放的女孩子。
可到了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仍是不可自控地露出忐忑羞怯的一面。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应该不算很难。
可偏偏对象是贺砚庭啊。
话音既落,她已然手心发紧,冷汗涔涔,整个人紧张得快昏过去,但是又心怀期待,希望能获得他的垂青。
点燃的雪茄轻轻奉至男人跟前,贺砚庭淡淡觑了她一眼,自始至终,面无表情。
“抱歉,梁小姐,贺某心有所属。”
他音色寡淡,疏离漠然。
女人的指尖震颤,雪茄骤然落地。
心也随之四分五裂。
那清冽磁性的嗓音如大提琴般优雅深沉,即便是直白拒绝求爱,也未免过分动听了。
何况,那声音里还透着眷眷深情,世上有哪个女人听了能不心动。
只可惜,深情的对象不是她。
贺砚庭离开的背影矜贵而冷漠,显然对她没有任何怜惜。
梁瑟奚溢出苦笑,是了,的确是她一直以来熟悉的那副模样。
她到底是止不住强烈的疑问,起身匆忙几步追上前去。
“贺董,抱歉,再叨扰您一分钟。”
梁瑟奚胸口剧烈起伏,喘息急促:“实在冒昧,您心里的人……是施小姐吗?”
贺砚庭步履微顿,眸光分明冷得毫无温度,但是在听到“施小姐”三个字时,却有着明显的动容。
继而,他腕骨微抬,扫了眼棕皮腕表的表盘。
“嗯,时候不早,要去接她下班。”
47
那日发生在西郊高尔夫俱乐部的事,施婳一无所知。
自然也不知道某人借着要接她下班理由,冷漠拒绝了一位明艳大美人的深情告白。
倒也不能说纯粹是借口,因为这半月来,施婳的代步车的确是快生锈了。
她也不知怎么就过上了有人车接车送的生活。
这阵子以来,两个人仿佛真的成了夫妻,过着平淡而温馨的婚后生活,贺砚庭每天几乎与她同吃同睡,如果她醒得早,贺砚庭就会亲自送她到单位,有时她睡得晚些,府中也有专门的司机候着,随时为她服务。
施婳素来不习惯给旁人添麻烦,不是没有提出过异议,但是均被贺砚庭否决了。
如此一来,仿佛温水煮青蛙一般。
她便也逐渐习惯了,开始有自己的确身为“贺太太”的真实感。
哪怕雁栖的仆欧们早已结束培训,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而澜姨和连姨也都各回各家,再没过来充当贺爷爷的“眼线”。
但贺砚庭自始至终,丝毫没有从主卧搬出去的自觉。
他始终不提要搬的事,施婳也不敢提。
两个人便这样相安无事地睡了一夜又一夜。
施婳从起初的局促惶恐,渐渐好似也习惯了。因为意识到自己熟睡后可能不安分,她还在又大又软的主床中间放了一只卡通猫猫抱枕,大概半身长度,不算小但也不会占地太多,手感松软绵密,非常适合抱着入睡。
有了猫猫抱枕充当中界线,加之她格外谨慎的缘故,虽然入睡之后姿势难免有所改变,但她再也没越过自己的领地,每晚都老老实实抱着猫猫熟睡至天亮,像上回搂着男人的腰醒来的乌龙事件,再没发生过。
/
中午十二点,京台对面的川菜馆。
宋时惜最近在和男友钟泽闹分手,格外需要闺蜜的陪伴。
大家工作都忙,好在她是记者,总是可以借着跑外的理由,午休时间不到就早早跑来京台附近等着跟施婳约饭。
这会儿,宋时惜坐在施婳对面,听了她的“进展汇报”,露出一脸姨母笑:“没错了,就是这个发展轨迹,论磕cp,我还从没磕错过。”
施婳拿着筷子,戳了戳自己面前的米饭,不置可否的表情。
宋时惜见她不当真,愈发煞有介事:“不是吧姐妹,连我的话你都不信?贺大佬绝对是打算和你假戏真做的,不然他闲着没事干天天接你下班,还给你带各种宵夜点心?吃饱了撑的么。”
施婳的表情有些复杂,说不清是欣喜还是隐忧。
坦白讲,贺砚庭待她确实极好,也很体贴,但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别的表态了。
也许他的周到体贴是绅士的修养,也许……还有其他可能。
总之她不想让自己一味上头。
“可是,对自己的联姻妻子,也可以照顾一些,毕竟我和他也算是暂时的家人?”
宋时惜听得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施婳看着她的表情,语气更弱了些,她这样理解,确实也觉得心虚。
这半个月以来,贺砚庭每晚都接她下班,而且还换着花样带宵夜给她。
有时候是老曾记的鲜虾蟹籽小云吞,有时候是陈府粥记的瑶柱瘦肉粥,通常都是她喜欢的老字号。
如果说前面几次,她都可以理解为凑巧。
毕竟这些老字号很出名,又是做宵夜档美食的,或许他也喜欢吃这口,顺便给她外带一些?
但是直到昨晚……
贺砚庭给她带的是一份桂花酒酿软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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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盒子的一瞬间,她都愣住了。
整整六只胖嘟嘟奶呼呼的软酪,上面还撒着桂花粉。
因为这六只奶白小胖墩,她昨天一整个晚上都心猿意马的,不是因为别的。
而是因为,这甜品……是昨天中午休息的时候,宋时惜随手分享给她的视频号里的内容。
因为宋时惜知道她很喜欢桂花口味的甜食,所以午休时刷到了这家新开在大学城附近的甜品店,觉得不错,就顺手转发给了她。
而施婳也就顺其自然点了个赞,想着以后有机会路过大学城附近可以去吃。
众所周知,微信视频号是会显示朋友点赞过的小视频的。
所以……真的不能怪她多想。
她很怀疑,贺砚庭正是看到了她的点赞,才去买的桂花软酪。
宋时惜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呀宝贝,接送你、带宵夜、买你喜欢吃的甜品,贺大佬摆明了就是在追你啊。”
施婳嘴里的小炒黄牛肉还没咽下去,差点被噎住。
“追、追我?怎么可能……”
宋时惜一脸磕到了的雀跃:“那家店开在大学城诶,他不可能去大学城附近有什么商业谈判吧?很明显了好吧,宝贝,你是没被人追过吗?”
“……”施婳又一次差点被噎,她连忙喝了口汤。
很好,不愧是宋记者。
一下子就戳中了问题的关键。
不同于很多女孩子都在大学校园里体会过被男生穷追猛打的感觉。
施婳确实没怎么体验过被人正儿八经的追求。
蒋柏亨是个例外,毕竟他的追求有些太不要脸了,超出了普通人会操作的范畴,只能另当别论。
当初,她与贺珩是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不需要追求拉扯,甚至连彼此表白都没有,就是在众人的关注下,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对。
没有人好奇过他们是如何在一起的,甚至连施婳自己都没有思考过,就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学生时代,当然也有男生主动向她示好,但那时贺珩与她的关系是公开的,贺珩还经常出入京传去找她,久而久之很多同学都知道她名花有主,自然也就没了追求者。
施婳从起初觉得荒唐,渐渐也被宋时惜的笃定惹得将信将疑起来。
近来的如此种种,贺砚庭……真的是在追她吗。
可他们本就是夫妻,合法持证。
如果他有这样的意图,还需要追求她这么复杂吗,他明明有权行使身为丈夫的一切权利……
宋时惜见她这样的反应,想着她大约是慢热些,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便也不想扰乱了她的平静,主动换了话题。
两人随后聊起了彼此的工作。
施婳前不久通过了考核,搭档黎成宥也一并入选,他们二人将与三位资深主持人一起,协同完成今年京台中秋晚会的主持工作。
京台已经在官博上官宣了主持名单。
前几天拍摄了宣传片,施婳穿着一袭秋波蓝水墨刺绣重工旗袍,把中式古典美韵发挥得恰到好处。
热情且颜控的广大网友们赋予了她一个“播音界第一古典神颜”的美称。
据说今天上午刚在全网媒体发布,反响很不错,京台的官博下面涌入了不少她的粉丝,大批网友强烈呼吁她开个人微博,以至于连台里领导都私下敦促她试着运营自己的社交账号。
毕竟现在台里都鼓励主持人全方位发展,社交媒体的作用也很显著。
只不过她现在太忙,目前还无暇着手。
这个月施婳的排班很少,直属上司任部长全力支持她重点抓中秋晚会的工作,毕竟新闻部有新人跻身中秋晚会,也是很给新闻部争脸面的一件喜事。
她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进即将举办的中秋晚会上,忙得没有太多心思兼顾其他事。
而宋时惜也没闲着。
自从上次大吵一架后,她和钟泽认真谈过一次。
钟泽抵死不承认出轨,之后也按时回家了几晚,但是很快就原形毕露,又开始深夜“应酬”。而且还时不时pua她,说她不努力工作,薪水又不高,两人不能齐头并进,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京北的房子。
他说这些话的同时,不忘炫耀自己不菲的年薪,男人的优越感简直昭然若揭,宋时惜对他愈发起了厌恶。
施婳自然无条件站在自己的好朋友这一边,也对钟泽心生抵触,何况从目前看来,在这段感情里,时惜并没有亏欠。
她迟疑道:“那现在这样,你要不要尽快搬出来,我帮你一起找合适的房子?”
宋时惜摇头:“先不急,再看看,只要男人在外面偷腥,总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她说话的语气很果断,看上去是已经有了周全的打算。
施婳了解她的脾气,大致也猜得出她的想法。
宋时惜是个直性子,也火爆,大概是不愿意吃哑巴亏,如果对方真的把她绿了,她可能要收集证据,打得渣男措手不及才会解气。
她还是有些担心,温声细语:“不管发生什么,你记得随时联系我,别让自己受委屈。”
宋时惜搂着她的胳膊撒娇:“知道了,我在京北又不是无亲无故,这不是有你么,我知道婳宝一定为我撑腰的。”
以宋时惜对钟泽的判断,他现在肯定想分手,但是又不想当恶人,更不想补偿什么,所以就冷暴力逼她提分手。
她才不上套,正好懒得搬家折腾,那就耗着好了,她倒是想看看这个男人能挺到什么时候。
施婳忍俊不禁:“到时候别怕麻烦我就好。”
宋时惜拿着手机回复了下工作消息,忽而抬头,“说起钟泽,我这儿倒是有件好事,最近我在争取璟泰证券总裁的独家专访,如果能顺利接洽到那位大佬,怕是钟泽都要怵我三分。”
施婳微怔,喃喃思索:“璟泰证券就是钟泽的公司?那你要采访的是……”
她隐约记得一个颇有分量的名字,但一时卡顿说不出来。
“沈霁淮,这位可是金融界的大佬。”
施婳略有些讶然:“能拿到这位的专访可不容易,我记得蒋岚老师做过他的专题报道,不过已经是好几年前了。”
沈霁淮的名讳在金融圈如雷贯耳,但他为人低调,极少在公众视野里曝光。
“那是自然,所以我最近得好好拼一把,希望能在大佬面前混个脸熟,到时候狠踩钟泽一脚。”
施婳哭笑不得。
算起来,沈霁淮是钟泽老板的大老板,钟泽的老板沈霁淮是否能记得都不好说,大概率是不可能对钟泽这位小小投行SA有记忆的。
/
用完午餐,施婳便直接赶回台里。
虽然最近很少上播,但她的工作量只增不减。
中秋晚会在即,要忙的内容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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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繁多,何况翁导的严格是出了名的,以前甚至出过半路更换主持人的事。
施婳知道自己是新人,经验匮乏,所以一直谨慎勤勉,好在暂时没出现任何疏漏。翁导虽然没有明着夸过她,但是看起来对她还是满意的。
今天晚上要进行彩排,而下午,她要完成梁瑟奚的专访。
梁瑟奚今天穿了套纯黑色的西装搭阔腿裤,面料颇有垂感,曲线流畅,她行走时都带着风,时刻散发着优雅自信。
自从上回在咖啡馆一面,梁瑟奚私底下就不怎么联系她了,施婳的心情也有点复杂,好在今天的专访一切顺利。
两人在工作时间都抛却所有杂念,配合也算默契,专访的完成度很高。
毕竟对施婳而言,这次的专访是重要工作,而对梁瑟奚而言,更是对自家智能驾驶品牌尤为关键的曝光宣传。是双方通赢的事,谁也不愿意出差池。
但即便如此,施婳还是能觉察出一些彼此之间微妙的氛围。
一直到专访完全结束,两人在镜头前礼貌握手。
施婳唇角还盈着职业化的微笑,心里其实暗暗松了口气。
之后也就是如常寒暄,梁瑟奚今天依然光鲜明艳,但施婳隐隐觉得她某些气场变了,但是也说不出来。
梁瑟奚今天话不多,施婳以为两人的关系大概率是就这样淡了,毕竟本来也不是多么深厚的交情。
然而就在她告辞踏出演播厅后,梁瑟奚忽而迈着长腿,加快脚步,从她身后追了上来。
清越飒爽的嗓音骤然传来:“诶,亲爱的,跟你说件事,我最近失恋了。”
“啊。”施婳根本没料到她会这样突兀地开口,身体不由得僵了一瞬,无意间发出一声很轻微的讶然。
她脚步顿住,忙转身看向梁瑟奚,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梁瑟奚眉眼松弛下来,透着并不掩饰的沮丧,但语气是释然的:“半个月前某天,我没忍住,同他表白了。”
施婳呼吸一滞,纤翘的眼睫轻轻震颤,心跳都漏了一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紧张什么。
“你是说,贺砚庭吗?”她方才在镜头前还婉转若黄莺的女嗓,这会儿却透着虚浮颤意,说不清在担忧什么。
“嗯。”梁瑟奚不假思索地应了声,“他拒绝我了。”
女人的音色清冷,如覆着一层终年积雪,却并没有复杂的愠怒或不甘,唯有平静,舒缓宁静地落入施婳耳际。
施婳瓷白的脸颊上表情有些懵,悬着的一颗心,略微沉下。
但心情绝不是愉悦,而是莫可名状的酸涩。
大概是明白喜欢一个人的苦闷,所以能够共情。
施婳没有任何轻笑和嘲弄,剔透的眸底透着浓浓的晦涩,她本能地垂下颈去,有些不忍面对她。
梁瑟奚静静凝视着她,忽而弯唇笑了下:“不用为我遗憾,我已经想开了,moveon,感情的事本来就不能勉强啊,我也算是给自己的青春画个句号,挺好的,我也不后悔。”
那天表白之后,她想到施婳,心里自然是酸的。
酸了很久,不平了很久,也郁闷了很久。
即便是今日见到她,也仍是很酸很酸。
扪心自问,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比施婳逊色。
但也明白,感情之事,并非优胜劣汰。
全凭缘分。
更何况她对施婳,着实是讨厌不起来。
也或许是……爱屋及乌?
可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很玄妙吧。
难怪她初见施婳就觉得这姑娘讨人喜欢,合着她与贺砚庭的审美喜好竟如此相似,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施婳嗓子发涩,不禁哽住。
她本能地想安慰,但又觉得劝解未免太苍白。
感情的心酸,终究要独自缓缓消化,需要时间去治愈。
而自己作为一个外人,或许不该轻飘飘地劝人看开。
何况,她的立场未免太窘迫了。
良久,她才挤出温软的细声:“Cersei,你一定会幸福的。”
梁瑟奚闻言,精明伶俐的瞳仁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动容,大方开口:“谢谢,借你吉言。”
她觉得甚是有趣,施婳这个小姑娘,总是能出乎她的意料。
她本以为会听到或敷衍或虚伪的劝慰开解,不料却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祝福。
虽然很寡淡,但不知为何,她觉得很符合施婳的性格。
大约是因为太真实了,没有虚伪粉饰,所以让人有些质朴的感动。
她狭长的柳叶眼眼尾微挑,习惯性地抬手勾了勾茶色卷发,颇有风情万种的妩媚。
出了电梯,临告别前。
梁瑟奚却忽而朝着她眨了下眼,弯唇浅笑,唇角的弧度勾得意味深长:“那天贺砚庭偶然对我透露,他心有所属。”
施婳还有些恍惚,大脑微呈放空状态,倏然听见这句话,只觉得心率瞬间被打得稀乱。
她无意识地攥紧手心,任由指甲深陷进肉里。
心乱如麻,各种各样纷乱的猜测瞬间涌入心扉。
那个被他藏在皮夹里的少女……
他心里,是否真的有一位珍视的初恋。
梁瑟奚的口吻听起来不仅释然,还颇有吃瓜看戏的玩味,她有意无意觑着施婳静静打量:“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懒得跟我墨迹,那会儿明明才下午,他却说要去接人下班。真是的,拒绝美女就算了,还平白塞我一嘴狗粮,真是冷酷无情的男人。”
施婳僵住原地,双腿绷得笔直,耳朵却仿佛间歇性失聪。
心有所属。
接人下班。
她整个人陷入怔忡,连呼吸都被忘却。
这段日子以来,贺砚庭每晚接她下班时温雅清隽的眉眼还历历在目,还有每个夜晚两人同床安枕的画面,同样接连不断在她记忆中闪现。
有一种亘在心里闷了很久的念头,终于在刺激下疯狂滋生。
那股强烈的情绪几乎要冲破胸腔。
——她想见他。
——无论他此时此刻身在何处。
直到她佯装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工位,心口都还是湿漉漉的。
潮湿,闷热。情难自禁。
她掌心止不住地冒汗,分不清是喜悦亦或是惊惶。
如果不是晚上还要彩排,不能把工作抛下,她真的恨不能立刻去见他。
是哪怕他在此刻异国出差,她都恨不能飞去的冲动。
攥着手机,切进微信界面。
水润的目光落在那则熟悉的雪山头像上,葱白的指尖轻轻颤栗。
终于落在对话框上,迟疑了很久,她长吁了一口气,仍是不知道如何开启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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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方,像是冥冥中与她有某种心电感应。
新的消息毫无征兆,蓦的映入她眼底——
[H:今晚收工想吃什么?]
[H:刚看完太太的中秋宣传片,很美。]
48
极平淡的两行字。
口吻日常中又透着润物无声的赞美。
贺砚庭……似乎是从不吝惜赞美她的。
起先施婳总觉得他的称赞过分直白,好似揶揄一般。
就算不是揶揄,也是逗哄小孩子的语气。
久而久之听惯了,只好解读为他的修养不习惯令女士困窘,所以善意为之。
而直至今天这一刻,她盯着对话框中仿佛透着温度的文字,心里倏得浮现出一道醒觉。
莫非他这数月以来的随口称赞,并非礼节,也非敷衍,而是出自真心。
是因为……
他欣赏她,甚至是……心悦于她。
否则,以他的地位和高度,再如何绅士礼貌,也不至于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屡次三番吹彩虹屁吧。
施婳不知怎么,忽而想起自己曾经在网上刷到过的一段话。
“男人只会由衷赞美他想睡的女人。”
这句疑似标题党的句子在脑中胡乱窜着,分明毫无科学依据。
可耳尖已经不知不觉泛起红晕,她无声吞咽了下。心头好似有羽毛在一下又一下拨弄着,心痒得要命。
脸颊亦是泛红的,软乎乎的耳垂几乎颤栗。
但施婳还是拿稳了手机,一字一句地敲下试探:
[有点想吃隆兴府的蟹粉小笼包]
[猫猫拜托GIF]
简单直白的要求,仿佛是恋爱中的女孩子习以为常的娇软语气。
但是施婳的心跳却失了正常频率,怦然加速。
在此之前,她从未对贺砚庭提过任何要求。
虽然他经常会问她想吃什么,但她一概当做客套,只会毫无情.趣地回复“我都行”。
除了不敢,更多的是没有立场。
她没有怎么被人喜欢过,也不知道要怎么对人提要求,总觉得没有建议就是最好的建议,害怕给人添麻烦。
就连跟贺珩交往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提要求的习惯。
两人固然不算很亲密,但贺珩好歹也担着她“正牌男友”的身份接近四年,她却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想去哪里玩。
从来都没有过。
认真复盘起来,她就像是完全没有恋爱经历一样。
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不过是从Cersei口中听到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甚至连是真是假都难以得到证实。
她就像是被一句话种下了心锚。
条件反射般想要试探。
他心有所属的对象——
究竟,是不是她。
打字发送时明明是很平静的,但是在消息送达的瞬间,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不确定自己颐指气使的说话方式,会不会令他觉得冒犯。
会不会Cersei只是随口一句调笑,只有她傻乎乎地信以为真。
好在煎熬没有持续太久。
对方已经回复过来。
[H:好,晚点给你买]
[H:下班后老地方上车]
工位前,细密的眼睫无声低垂,落在两行文字上,反复地读。
渐渐读到唇角含笑,人来人往的办公室分明是声音嘈杂的,此刻她身边的空间却仿佛归于宁静。
有一种名为悸动的东西悄无声息的蔓延。
她好似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由衷盼望着今晚能够早些下班。
捧着手机的少女把脑袋埋了下去。
心口盘亘已久的酸涩毫无征兆被掺杂了蜜意,周遭的空气都溢满了丝丝清甜。
明明白白的偏爱,已经从手机屏幕里荡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哪来儿的胆子。
平时在贺砚庭跟前,别说撩拨了,根本连说话都不敢带语气,生怕让他觉得自己不成熟,一直是恭谨文静的姿态。
这会儿却鬼迷心窍似的,忽然就敢发表情包了。
[小猫搓手GIF]
[晚上见]
坐在隔壁正一边工作一边摸鱼的小阮忽而闻见空气中一股奇异的甜味,她狐疑地皱了皱鼻子,俯身冲着自己桌前的玫瑰花茶嗅了嗅。
也不像是这个玫瑰花茶的味儿啊。
小阮目光一瞟,猝不及防瞧见施婳正伏在办公桌上,冲着手机发呆。
她明明没有笑,但眼睛里好像闪烁着星星。
而空气中莫名浮荡的丝丝清甜也愈发明显了,像是熟透的水蜜桃香气,又新鲜,又甜蜜。
女孩子的第六感总是格外准,小阮好奇心起,不由眨了眨眼,笑眯眯地开腔:“小施老师,怎么今儿突然心情这么好呀。”
施婳微直起身,下意识收敛了表情,轻咳一声:“有吗?”
虽然表情有所克制,但她琥珀色的瞳仁里仍旧透着隐秘的雀跃。
欲盖弥彰的味儿未免太显眼了。
这世上竟然有人能让她家清冷不沾世俗的仙女对着手机藏笑发愣。
不用问,定是有段位高深的男人在引诱!
小阮一个激灵,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大胆揣测:“小施老师,你是不是谈恋爱啦?”
施婳抿了下唇,耳垂的红晕被长发遮挡,但手指尖的微微绯色出卖了她的心跳。
小阮是自己人,相处了这么久,也算是好朋友了。
再内敛安静的女孩子,也会有分享欲。
她到底没忍住,轻轻点了下头:“嗯。”
小阮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问,居然就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整个人都沸腾了:“真的吗真的吗,学姐你可不要到逗我,我是老实人会当真的!你真的……谈恋爱了?”
施婳眸底氤氲着雾色,平静点了点头:“……好像是真的。”
/
夜幕将至,施婳在二十九层会议室和几位主持人一同对稿。
晚些时候要出发去临时舞台,进行中秋晚会第一轮的预彩。
没沉住气在小阮面前点头的后果,自然是被她缠着问了一长串的问题。
这会儿施婳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平静,但工作还是投入的,尤其是进入状态之后,她基本不会再看手机,尽量隔绝私人事情的影响。
出发之前,施婳走到二十九层的茶水间,准备给自己的保温杯里蓄满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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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因为主持文艺晚会的工作时长远比播午夜新闻久的缘故,她可能还不是特别习惯,总觉得最近嗓子格外干。
从前喝水比较随意,冷也能喝热也能喝,最近却觉得喝了冷水嗓子就会不舒服。对主持人来说,维持良好的音色水准尤为关键,因为怕影响工作,施婳格外加着小心,尽量都喝温热的水,连茶和咖啡都暂时少喝,怕刺激嗓子。
二十九层远比新闻部来得热闹,来来往往人多且杂,连茶水间都从来没有空着的时候,有时候甚至需要排会儿队。
施婳到了门口,果然要排队,好在前面人不算多,她便安静候着。
里头忽而传来窃窃私语声,来源是几个脸生的同事,有男有女,施婳都叫不出名字,肯定不是新闻部的。
原以为不过是同事之间没营养的闲聊,可沉默听了一阵后,她脸色渐渐有些沉下去。
“诶,中秋晚会的宣传片你们看了没,施婳被放在C位了,这资源,真惹人眼红啊。”
“看到了,主持人名单官宣,总共六张图,五张单人照,一张合照,虽然施婳在合照里不是C位,但是发图顺序她的单人照就放在正中间了,意思很明确了吧。”
“正常,这年头,连资本家的丑孩子都能硬捧,何况是她那样的漂亮孩子,她的颜值确实能打啊,专业素养也过得去。”其中一个个子不高的男同事推了下金丝边眼镜,露出见怪不怪的戏谑表情。
“毕业当年就入驻中秋晚会,这资源……她不会真是那位姓许的京圈大佬养的金丝雀吧?”
“不知道,传闻倒是说得跟真真儿的一样,不过施婳连蒋柏亨都看不上,能看得上许敬源吗?”
“瞧你说的,蒋柏亨能和许总比么?他就一没实权的二代,固然是蒋家独子,可他爹妈年纪也还不算老啊,他又不着调,到时候蒋家把钱都放进信托基金,得按年拿。”
“那照你这么说,施婳跟蒋柏亨是捞不着什么好,看来她还挺有远见,攀上了许总,小小年纪不容小觑呢。”
自然不是所有人都听风就是雨,有人提出反驳——
“中秋晚会的主持人不是选出来的么,听说是从四十多个人里面最终挑出最拔尖的两位,这和施婳背后有没有人没什么关系吧?”
另一人也道:“对啊,据说是翁颂宜亲自选的人,翁导那个脾气,资本也左右不了她吧。”
“翁颂宜是翁老的亲闺女儿,人家自己就是资本家的千金,这种老艺术家最有脾气了。”
然而清醒的人也叫不醒执迷于“后台论”的人。
那几个八卦的同事根本听不进去。
“噢,那也证明不了什么啊,如果她没后台,根本就没机会参加四十多人的面试竞选,她什么资历啊,实习一年入职三个月也算资历了?”
“就是,听说有人见过施婳在私人会所陪那位许总吃饭,两人应该交往有一阵子了。”
“明显了好吧,你们还记得前几个月有个三面环绕的巨幕投屏么,那就是环球金融的手笔啊。”
“是哦,差点忘了,当时还上过热搜呢,好多女网友羡慕。”
“这许总年纪不轻,人还挺浪漫的。”
一个年纪长些的女同事仿佛听到了什么污言秽语似的,啧啧摇头:“浪漫?没记错的话这位许总还没离婚吧。现在的小姑娘哦,为了博上位都挺豁得出去的,那许总比她大了得有两轮吧?”
有人掩唇轻笑:“还行吧,许敬源官方年龄四十七,不算老,保养得还可以,瞧着也就四十出头,总比老头子强。”
那矮个子的男同事又推了下眼镜,故作羡慕地哂笑:“还是你们女生好出头啊,要是有个四十七岁的富婆乐意包我,只要她身材好点,我绝对接受。”
旁边的女同事啐了他一口:“你想得美,富婆才看不上你。”
宽敞明亮的茶水间里,一群人嬉嬉笑笑,脸上毫无正经,仿佛别人的私事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乐子。
施婳在门口站了足有十分钟,愣是没有一人注意。
黎成宥不知何时也过来了,他手里拎着一枚三明治,是走过来打算用一下微波炉的。
他只听到了后面半旬,并没有听完全程,却已经觉得忍无可忍,正打算出面驳斥之时。
却霎时间发现,原来谣言的中心,施婳本人也在此地。
施婳的脸色算不上难看,但是周身的气场很冷。
她丝毫不见怒容,亦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被人冤枉非议时常见的委屈。
远远瞧着,清丽柔婉的脸庞上只透出一层清冷的白。
她手持自己的保温杯,不知何时踱步上前,面无波澜地站立在这群多话同事的跟前。
“我与诸位素不相熟,大家倒是对我的私事如数家珍。”
清清冷冷的女嗓骤时降下,众人纷纷失了颜色,一个个面面相觑,大多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
这几个嚼舌根的僵在原地,面如土色,像是瞬间叫人毒哑了似的,没人敢当面开腔。
而周围并未参与八卦的同事,有的未免尴尬尽快倒完咖啡或水匆匆离开了茶水间,亦有些看热闹不怕事大,坐在休息椅上冷眼旁观。
京台很大,人多口杂。
不仅有各路花旦明争暗夺,有时候还有各路艺人明星,尤其是这二十九层,一贯是闲话最多的楼层。
这几个嘴碎的明显是经常以讹传讹,办公室的老油条了,议论同事时碰巧被撞见的情况偶然也发生过。
只不过通常当事人都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大家都是体面人,挂着堂堂京北电视台的工牌,难不成还能当众撕.逼吵架不成。
据说施婳的人设是性格温软,与世无争。
谁也没料到她竟然会直愣愣地上来对峙。
面对这些人装聋作哑,施婳勾了勾唇,冷嗤:“怎么哑了?继续聊啊,我还想继续听有关我的爆料呢,也真是奇了,我连你们的名字都不晓得,你们聊起我的私生活倒是头头是道。”
几人脸上都很挂不住,见施婳底气这样稳,本就心虚,这会儿更是吓得冷汗直冒。
虽然好像没听说环球金融中心的总裁许敬源和京台有什么来往合作,但资本家的事谁说得准呢。
施婳本来就扶摇直上,她说话的态度又如此强势,不由得更让人对她背后的人心生寒意。
“施老师……您消消气,误会误会,一场误会。”
“是啊,对不住了,我们也是听别人讲的。”
“施老师,对不起啊。”
“我们就是闲的,闲聊而已,对您真没恶意。”
几个年轻些的都急忙道了歉,横竖说句对不起又不会掉块肉。
其实论职务,施婳是在台前露脸的,纵使她现在资历浅,可是以她的样貌,出头是早晚的事,而他们都是幕后人员,只是拿死工资罢了,晋升空间有限,当然不敢得罪她。
唯独那个年长些的女同事,大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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碍于自己的资历辈分,被施婳这样一怼,觉得拉不下脸,冷声接腔:“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如果没做出见不得人的事,何必怕人说呢?”
施婳觉得可笑,冷眼觑着对方:“这位老师,您看起来也是台里的老人了,连最基本的法律常识都没有么?是不是需要我给您发一封律师函,让法律来审判我究竟有没有做你口中那些事?”
那女人瞬间脸色惨白,像是真的怕被施婳记住自己姓甚名谁,几乎是一秒不停地紧紧捂着自己胸前的工牌低头跑路了。
她落荒而逃的样子过分狼狈。
惹得周围冷眼吃瓜的同事均是忍不住笑出声:“厉害啊施老师。”
“牛的。”
“对这种嘴碎的老油条就应该律师函警告。”
施婳笑了笑没搭腔,平静默然地接满热水拧好瓶盖就转身离开了。
这一层的同事与她大多不相熟,刚才没人帮她讲一句话,这会儿附和搭讪,她也不觉得就真是善意。
整个茶水间的局势,在她轻描淡写的三两句话下,悄然扭转。
其实京台这么多人,有没什么底线的传谣者,自然也有沉默的智者。
沉默是大多数。
而以讹传讹的人大多又蠢又坏。
中秋晚会的面选是公开的,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如果施婳没两把刷子,不可能入翁颂宜的眼。
何况是要在全国十几亿观众面前直播的,京台领导也断然不会允许一个没实力的资源咖丢京台的脸。
只是谣言这种东西三人成虎,如果施婳丝毫不做辩解,很多人会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甚至也有很大一部分人会尽信。
方才她始终冷静平淡,腔调并不高,但字字掷地有声,整个茶水间每个角落都能听清。
谣言颇有不攻自破的迹象。
毕竟一个年仅二十一岁的女孩,谁也不相信她会心理素质好到这登峰造极的程度。
如果真的被还未离婚的大资本包.养,她多少会有些打怵吧。
毕竟现在这个时代网络如此发达,京台又不是什么私家小众媒体,万一闹大了,对她的事业发展也有负.面影响。
她既如此坦荡,那么这谣言,十有七成做不得真。
/
走廊上,黎成宥几步追了上来。
“施婳,你还好吧?”
施婳错愕地抬了下眼,方才她的关注点始终落在传谣的那几人身上,全然没留意到黎成宥也在场。
他都这样问了,她大致也能猜到他大约也听到了全过程,指了指他手里的三明治,轻声细语:“我没事,黎老师还没吃晚餐吗?”
她是真的没事。
最近她在事业上的确很顺,前后接了两个本来隶属于财经组的人物专访,还都是举足轻重的咖位。
现在又成了中秋晚会的主持。
晋升快,惹人非议本就是不可避免的,她根本不在意这些。
施婳看起来很平静,也不像强颜欢笑,黎成宥便松了口气。
“没什么胃口,随便对付一下,你已经吃过了?”
“我助理准备了下午茶,对稿前就吃了。”
两人一同往对稿的会议室走,随口聊了几句彩排相关的话题。
黎成宥面上不露声色,实则对施婳暗暗添了几分敬慕。
他原先就很欣赏施婳,对她颇有好感。
但施婳与他相处很有距离感,他目前也不是很确定她到底是否单身,也不好贸然再进一步。
刚才听到那些无稽之谈,他自然是不信的。
虽然他和施婳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是仅凭直觉,他也清楚施婳绝非他们口中那种人。
最初的好感是因为她面试时的精彩表现,再后来就是屡次接触时的感觉。
他对施婳的心意,目前应该还没有人觉察出来。
唯独某一回他在蒋岚面前旁敲侧击,想要多了解她一些时,被蒋岚一眼勘破苗头。
他单身二十六年,大学时期也忙于学业始终没谈过女朋友。
恩师蒋岚一早就有给他介绍对象的意思,察觉他对施婳有意,蒋岚也乐得支持。
蒋老师字里行间都是对施婳的欣赏和怜悯,她眼中的施婳是一个很有韧劲的新人。
黎成宥也是因此才获知了施婳的身世,原来她那么高的高考分数却放弃清北,执意选择京传播音系,是因为她的父亲。
如今也算是女承父业了。
黎成宥自幼丧母,他是最理解从小家庭发生变故的孩子成长过程有多少辛酸不易的,因而也对施婳更加惺惺相惜。
他虽然没了母亲,却好歹有父亲。
施婳却从小寄养在别人家里,其中艰难,他不用问也能猜出几成。
这样坚韧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当第三者。
所以方才施婳若是不是亲自出面驳斥,他必定也要上前说几句公道话。
/
晚上七点,一行人抵达搭建过半的舞台准备开始第一轮预彩。
预彩一共分了好几组,今天是第一组,除了京台的主创团队和工作人员,许多受邀演出的艺人和嘉宾也纷纷到场。
候场区有个巨大的化妆室,此刻已经坐满了人。
施婳并没有把茶水间发生的插曲放在心上,她今天心情很好,这些小事不足以破坏她的心情。
哪怕在化妆后台见到了徐清菀,她也懒得浪费自己的眼神。
徐清菀出场的次序靠前,故而被安排在第一组预彩中。
节目组知道她有天生心疾,给她提供了不少特殊照顾,待遇是相当好。
施婳化完妆就自顾自地发呆。
她不关注徐清菀,徐清菀却根本忍不住不看她。
心里像是扎了一根刺,目光时不时就瞟向施婳。
徐清菀心细如尘,同样候场,别人大多在玩手机,她发现施婳一直没玩。起初她猜测施婳应该是在背稿,毕竟这么大的舞台,她又是第一次主持文艺晚会,想必会很紧张焦虑。
可后来,她却渐渐在施婳的侧脸上看见了含着笑意的酒窝。
虽然很淡,不是很明显,但她分明看得一清二楚。
施婳她居然……在笑?
心情这样好么。
是因为能和主持界的大咖一起主持中秋晚会,所以高兴成这样?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她看着施婳过得好,心里就百般不是滋味。
自己从前也是属意播音专业的,只是因为身体原因,过不了体检才不得不放弃。
否则今天的主持人未必轮得到施婳来做。
可惜因为身体原因,她只能做一个小小的自媒体博主,哪怕入选了中秋晚会的节目,能登上京台银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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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只是一个短短两三分钟的书法表演而已。
而施婳露脸的时长,必定是她的数十倍。
从小到大,她明明比施婳年长,却样样不如施婳。
样貌不如,出身不如,身体底子不如。
即便是她费尽心机抢到了贺珩,拿捏了贺珩的软肋,将这个男人牢牢攥在自己掌心。
可贺珩的心,始终还记挂着她。
就像是永远留在了施婳身上一样。
直到主持人陆续登台,后台的徐清菀心里都仍是堵着一口怨气。
除了怨,也有隐隐的期待。
她很想看看,施婳是不是真的,每一次都能如此好运。
第一轮预彩并不需要换装,大家都只穿着常服。
施婳也不过穿了一套很普通的通勤裙装。
可即便如此,灯光打在她身上,依旧是美得令台下众人忍不住纷纷抬眼,一瞬不瞬瞧着,怎么都挪不开眼似的。
彩排的场面比较随意,也不是很安静,大家都在闲聊玩手机。
台下有几个女明星被施婳清冷古典的气质吸引,一个个都吵着说等会儿要去后台找施婳要微信。
“好漂亮的妹妹啊,比宣传片里还要美十倍!”
“真的,今年中秋晚会一播,她铁定要爆火全网。”
“我也看了宣传片,还以为是滤镜加持呢,没想到她真人比上镜还要好看,呜呜呜好香的颜,姐姐我好爱。”
这几位女明星都彼此相熟,平时通告忙,难得凑在一起就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她们一概认同施婳的颜值很能打,断言她如果出道的话,随便拍一两部网剧就能爆。
就在台下所有人都放松欣赏台上美人美景的时候。
台上的施婳忽得一脚踩空,陷进了塌陷的区域,场面登时混乱——
“啊,出事了!”
“天呐——是那个漂亮妹妹摔下去了。”
“工作人员呢,快点请医护!”
惊呼声此起彼伏。
台上的施婳只觉得疼,事情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她毫无防备,甚至回忆不起自己是如何摔倒的。
只依稀记得自己往前踩了一小步,就很小的一步而已,面前的舞台却突然塌陷下一块区域,她整具身体的重量随之跌落。
她本能地膝盖着地,现在双腿多处擦伤,但最疼的还是右侧膝盖,几乎失去了知觉般,刺痛发麻。
眼泪生理性地簌簌滚落,一旁的黎成宥脸色惊骇,忙喊来工作人员,一同将施婳从塌陷区域搀扶出来。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舞台负责人匆忙赶来,连总导演翁颂宜都皱紧了眉头,厉声斥责:“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故,快点把人送医院去,流了这么多血,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出了舞台事故,现在还来不及追究责任。
好在节目组备有医护,忙过来止血。
简单止血后,一行人火烧火燎地尽快将施婳送入了距离最近的医院急诊外科。
处理伤口的时候,小阮在旁边忍不住哭出声。
“流了这么多血,学姐一定很疼,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啊……”
黎成宥也急得直冒冷汗,一向温和持重的年轻男人,忽然觉得自己如此笨拙,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受伤的女孩子。
“施婳,你坚持住,刚才医生说应该只是外伤,你很快会好起来的。”
“呜呜呜,学姐你挺住,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施婳脸色苍白,她的确很疼,状态也有点虚弱。
她性子文静,不好动,又不骑车跑步什么的,基本没有受外伤的经历,这会儿是真疼得厉害。
但是看着黎成宥和小阮的表现。
她有些哭笑不得,唇角都抽了抽,有气无力挤出一句:“有没有可能,我只是受了伤,并没有到病危的程度。”
一旁清创的护士也憋着笑:“好了好了,你们病人同事先退到一边,不要影响病人处理伤口。”
因为伤口不算小,清创大概持续了二十多分钟。
许多同事也陆续赶来探望,当着这么多人,施婳只能咬着牙说自己没事,给大家添麻烦了,大家不必担心,医生说了只是外伤。
小阮扶着她喝了一些温水,见她脸色不好,眼睛还是忍不住湿润。
“学姐,你玩会儿手机转移注意力吧,玩会儿手机可能就不那么疼了。”
“好。”施婳从善如流地接过自己的手机。
其实她早在受伤之初就想拿手机了。
打开微信,果不其然有好些未读消息。
其中来自贺砚庭的消息,也静静地躺在那儿。
她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打字回复:
[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今晚恐怕不能老地方上车了]
对话框顶部几乎是两秒后就立刻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
旋即,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打来了电话。
可病房里还有几位同事,包括黎成宥和小阮就坐在她离床边很近的位置。
两人毕竟是隐婚的关系,她总不能贸然公开。
她很想接。
毕竟是受了伤,或许听一听他的声音,也能有所缓解。
但是她又不好意思接,最终还是按掉了。
按掉之后,对方果不其然回了她一个问号。
[H:?]
施婳心跳如鼓,也不知在心虚什么,忙不迭打字回复。
[我在医院]
对方又变成了正在输入状态,但是却什么都没再发过来。
同事们的关切声不绝于耳,施婳一时顾不得别的,只忙着安抚大家先行离开。
她的心却仿佛被揪着缠在了微信对话框里。
摸不透他此时此刻的想法。
为什么突然不回复了,难道是因为她挂断电话,生气了吗。
她本来还想发医院定位给他的。
心里闷闷的,已经包扎好的伤口仿佛更疼了。
细嫩的指尖,因为伤口隐痛,微微颤抖着。
她原本还想简单描述一下受伤的意外,可是对面却出奇的冷漠,她一下子就慌了。
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再说下去。
同事们终于陆续离开,只有小阮和黎成宥不放心她,仍守在这。
时间已经很晚了,施婳只劝他们先回去休息。
小阮哪里肯,她一脸的心疼,睫毛都哭得湿漉漉的:“我是你的助理,本来就该照顾你的,你受了伤我也有责任,学姐,你联系家里人没有,要是家里人没空,我一会儿叫车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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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黎成宥见她一直没有和家里人通电话,心里不忍,他猜测助理应该是不了解她的家庭环境,便温声提议:“我开车送就好,一会儿我们去借一台轮椅。”
“那也行,真是给黎老师添麻烦了。”小阮只顾着紧张施婳,没留意黎成宥的心思。
“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那小阮,你陪她缓一会儿,我去给你们买点粥,我刚刚看到楼下有个粥铺还在营业。”
黎成宥前脚离开,小阮后脚就憋不住了:“学姐,你都受伤了,不LJ告诉你男朋友吗?”
施婳想到两人今天下午对话,忽然哽住。
她半晌没接上话,小阮也没多想,只以为可能是异地恋之类的,男友不方便赶过来。
很快又换了别的话题,她在网上查了很多护理伤口的注意事项,都一一发到了施婳的微信上。
打开小阮分享的链接时,施婳的目光也不受控制地被置顶头像吸引。
可是,那里久久都没有新消息进来。
施婳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她只是突然很怀疑,该不会,Cersei那番话只是随口调侃吧。
再者,或许是她理解有误。
他心有所属的人,也许……并不是自己。
人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总会觉得难熬,以至于她甚至未曾察觉,此刻距离她发出上一条消息,也不过才十分钟而已。
黎成宥提着几份粥和一些粥点回到病房的时候,见施婳还是静静地靠在床沿,眼里空空洞洞的,不似有期待感。
他很紧张施婳的伤,但同时也生出隐隐的期许。
看样子,施婳大概率是单身?
他虽然母胎单身,但是面对心仪的女孩子,也并非不会表现自己,他连忙上前将粥的包装盒打开,口吻温和:“先晾一会儿再吃,很烫。”
施婳正欲道谢,半敞的病房门却突然被护士推开。
穿着护士服的护士长一脸严肃,身后还跟着几个小护士,颇有威严:“家属先行离开,医生稍后要查房,请回避。”
黎成宥和小阮俱是一惊,虽不太明白为何医生查房如此郑重其事。
不过人们大多习惯于遵从医院的规矩,故而也没有异议。
施婳心里狐疑,医生说她的伤至少需要养上十天,但是没说一定要住院。
她也没办住院手续,应该是等会儿就离开的,为什么医生还要来查房?
就在她暗暗腹诽的时候,病房门被徐徐推开——
她错愕望去,眼睫慌乱颤抖。
哪有什么查房医生,分明是贺砚庭那张清冷端肃的面容。
病房里飘荡着粥的香气。
空气却蓦的凝固。
施婳忽然就慌乱得不敢与他对视,心脏湿漉漉的,分辨不明究竟是欢愉,还是委屈。
男人周身气场凛冽,漆如深潭的瞳仁自进门刹那,就一瞬不瞬凝着她右腿膝盖的纱布。
他平素的闲庭信步此刻暴露出明显的仓皇,落座床沿时,语气里透着隐忍的责备:“受了伤,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嗯?”
施婳微垂着颈,局促地捏紧自己的手指。
她不敢抬眸,自然也就看不见男人眼里不可自抑的焦灼和疼惜。
她纤细雪白的小腿上,添了几处擦伤,还有膝头那俨然不轻的伤口。
这一切都令他胸腔左侧阵阵生疼。
这伤或许不及他幼时承受的十分之一,可他却觉得要比那疼上百倍不止。
隐隐愠怒,却又不忍苛责。
施婳一时间难以体察男人的心绪,只觉得自己受了伤,他不关心就算了,还有些怪她的意味。
细密的眼睫颤了颤,忽得簌簌落下泪珠。
滚烫的液体落下,却仿佛灼在他心口。
痛得灼燥难捱。
他脸色深沉,沉默半晌,薄唇终是溢出无处掩藏的关切:“是不是很疼?”
小姑娘无意识微噘着嘴,明明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就觉得伤口好像不那么疼了,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
还哭得如此委屈。
眼泪止也止不住。
“不,一点也不疼。”
她闷闷的嗓音染着一点埋怨,脑袋垂得越来越低,只露出一截细腻的后颈肌肤。
“我叫医生给你打止痛针好不好?”
她的眼泪噼里啪啦,像是忽然被扯断了线的珠子。
在世人面前没有一丝怜悯,仿佛没有情感的神祇,此刻却手足无措,像是人世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在面对妻子抹眼泪时拿不出一点办法。
被她的糯声啜泣,拿捏住了命门似的。
仿佛她一落泪,他也跟着疼。
贺砚庭陷入沉默。
便是在华尔街被群起攻之,也没有这般失措的心境。
施婳哭了。
而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对峙数秒,只能放缓了语气,拿出前半生积攒的耐心,温柔地哄着她,同她商量解决办法:“不想打针还可以吃止痛药,我去替你拿药。”
他正欲起身,女孩柔若无骨的手,却忽得拽住了他的西装衣角。
她有气无力,只拽住了很小的一块布料,温糯的嗓音却透着一股倔意。
“贺砚庭。”
她恹恹地掀起眼皮,透着几分赌气和不耐,“我都说了,一点也不疼的。”
她嘴上说着不疼,眼睛却哭得湿红肿胀。
精巧的鼻尖一颤一颤,而那双泛着水色的唇,透着剔透的粉,因为情绪激动,正一张一合,轻轻翕动着。
施婳泪眼朦胧,看都没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觉得身前忽然被一片黑影倾压而来——
逼仄,强势。
透着沉重复杂的情,以及浓烈躁动的欲。
她的唇毫无征兆地被吮住。
以吻封缄,吮很快变成了咬。
微微的刺痛感令她瞳孔放大,本能地挣扎起来。
少女发出迷乱的呜呜声,却一道被他堵住。
她并非抗拒亲密,而是脑中一道警觉,提醒她这里是医院。
医院的病房窗明几净,外面还亮着灯,来来往往的路人都有可能会看见。
这里只是普通的三甲医院,又不是什么私家病房。
那么多医生、患者,还有家属。
甚至还有她的同事。
她从未感受过这样热切的吻,仿佛积攒了多年的欲都要在一夕间迸裂。
心跳过速,像是要跳出胸腔,她根本招架不住,两只绵软的手竭力抵在他前胸,挣扎良久,他却依旧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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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洁白而冷清,消毒水的气味经久不散。
其实她的担忧是过虑。
因为从窗外望来,根本看不见丝毫旖旎。
男人肩宽腰窄,身形过分颀长而伟岸,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连发梢都不曾暴露。
而病房内上演的风月大戏。
从外部看来,男人的背影依旧端肃沉稳。
根本没有人能想象这位清冷如佛嗣的上位者,也会有失控的一面。
竟会在洁净肃穆的病房内,行这般风月之事。
女孩子本就脸皮薄,她一想到可能会被同事撞见,就羞得几乎滴血。
“呜、不要……我同事,还有同事在外面。”
终于在得以喘息的间隙,两人灼热的唇抵在一起,她得以挤出糯糯的哭腔。
因为离得太近,那微薄的喘息,都尽数涌入了他口腔。
男人漆黑深邃的眸底染着她未曾见过的浓欲,他亦低.喘着,眸色越来越深,叫人琢磨不透。
少女娇嫩白皙的肌肤因为情.欲染上了胭脂般的绯色。
她眼睫挂着湿漉的水渍,唇也是湿湿的。
又是怯生生的,不免惹人疼惜。
但愈是楚楚可怜,落入他眼里,愈觉得是诱.引人失控的极致勾.缠。
半晌,男人的唇缓缓滑下,抵在她耳垂旁边,不由分说地吮住——
同事。
她口中那位姓黎的男同事。
他见过的。
陪着她来医院,守在她床边,给她买粥……
如此种种,本就蛰伏许久的愠妒再度烧起。
施婳惊懵了。
甚至顾不得羞涩,只觉得满脑子混沌迷离。
不知道多么费力才挤出一句冷静的质问。
她气喘吁吁,乌沉的瞳仁浸满了水雾,被吮.吻得鲜红欲滴的唇瓣莹莹颤抖:“贺、贺砚庭,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只是假夫妻……”
男人滚烫的呼吸微微滞住,却不过须臾,沉稳的攻伐又再度继续。
喑哑蛊惑的嗓音在她耳边徐徐荡开。
一字一顿,听得她心尖儿颤栗。
“我从未说过是假的。”
“或许,太太需要我用更直接的方式来证明?”
49
窗明几净,月明星稀。
深夜的外科病房,因着男人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持久陷在一片令人不敢揣度的寂静里。
他的嗓音低哑蛊惑,透着不加掩饰的引.诱,施婳心脏震动,无声地咬紧自己的下唇,浑身上下都难以自控地僵化。
这一回,他覆下来的吻很轻,和缓了几许,像是在品尝珍奢的甜品,因为怕她承受不住,有一下没一下的,仅是浅尝辄止。
施婳瓷白的脸颊始终滚烫,无力与他对视,但因为避开了眼神,听觉反倒愈发清晰。
他沉稳浑厚的嗓音仿佛自带复播功能,每隔几秒就在她耳畔徘徊一遍。
“我从未说过是假的。”
“从未说过。”
以及那句暗藏心机,似在蛊惑她犯.罪的——
“需要我用更直接的方式来证明?”
“更直接的方式。”
“证明。”
显而易见,他们现在正接吻。
而比接吻还要更直接的方式……
成年人的意识里,根本避无可避的判断浮现。
施婳只觉得身体燥得连呼吸都快灼烧起来。
他说这话时,气息就喷洒在她唇边,而腰后明显贴着一双宽厚的手掌,炙热而靡靡的掌心温度,轻而易举钻透她薄薄的衣裙布料,传导至她的肌肤,直至穿透她的胸腔。
这样暧昧不清的话,一点都不像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人人都觉得他清冷禁欲不碰世俗,怎么关起门来会是这样。
“不、不可以……”她慌张溢出娇.颤。
这一回她添了几分力气,两只腕子死死抵在他胸口,终于将人一气儿推开。
也不知是他放了水,还是她用尽了全力的结果。
少女眉目低垂,心跳如鼓,纵使情窦初怦,也没有勇气与他对视。
半晌,她终于挤出一句:“纵使要假戏真做,也不能你一个人做主,我……我还得考虑考虑。”
明明是心悦的,但是到了紧要关头,施婳只觉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本能的反应是先拖延一下。
得等她准备好了,一切都得慢慢准备才行。
领了证的这数月以来,她一直都在做着当“假贺太太”的准备和练习,却从未想过要怎么做“真贺太太”,还是动了感情的那种。
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低微的乙方,察觉自己动情就已经够荒唐了,何曾想过甲方也会动了情。
贺砚庭被她奋力推开,又遭明晃晃的拒绝,他周身的气息依旧平静,黑眸中的欲.色似乎也尽数敛去了大半。
他并未再有进一步的打算,亦无僭越之举,只静静凝了她一会儿,温言关切:“伤口还疼?”
施婳虽未抬头看他,但很快摇摇头:“不怎么疼了。”
摔伤那一瞬是真疼,她打小就怕疼的,所以长到懂事的年纪就不顽皮,不会像别的小朋友那样冒冒失失跑跳跌伤,从小到大受伤的经历屈指可数。
长大后更是没有过。今日突然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流血,疼得脸都白了。
但也不知是护士敷上去的药有消炎麻痹的效果,随着时间渐渐起了药效,还是因为情绪被他牵制,彻底转移了注意力。
这会儿并非她逞强嘴硬,而是真的没觉着疼。
清冽的雪松木香忽而飘近,毫无商榷地侵袭入鼻。
男人被推开后,又不露声色重回至她身侧,但这一回,敛去了蛰伏多年的占.有欲,恢复了平素里端方矜贵好商好量的模样。
女孩不知道是羞赧,还是闹情绪,许久都不肯抬头看他。
他沉吟半晌,右手腕骨微抬,动作很是轻柔克制的托起她细嫩滑腻的下颌:“你慢慢考虑。”
她还未出腔的声音,瞬间哽在了嗓子里。
病房冷白的灯光下,盈着水雾的瞳仁,猝不及防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双沉黑而寂冷的眸,分明是散发着寒意,让人望而生畏,只消一眼就能陡然产生距离感的。
可是这一刻在望着她时,施婳只觉得这双黑眸温柔。
像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浪潮,分明汹涌,可是却为她而和缓,连波澜都变得安静。
细密的眼睫轻颤,她难以自持地点了点脑袋,糯糯地“嗯”了一声。
贺砚庭大约是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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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她的答复的,只是轻托着她下巴的手并未松开,而是缓缓摩.挲了一阵,身体略倾俯下,唇部炽热的体温就贴在她颈侧,低哑的嗓音又一次蛊惑着:“做真夫妻,不好么?”
“……”施婳紧紧阖上了眼睛,需要聚精会神来抵挡身子的酥.麻与内心的剧烈震颤。
她知道自己内心的回答是,好。
但是她现在说不出口。
大脑混沌迷离,时而觉得像是被灌入了浆糊,什么都思索不清。
时而又觉得像是被掏空了,空空如也,脑子里甚至连水都没有剩下。
各种各样的念头交织着。
所以Cersei并没有玩笑打趣,贺砚庭应该是真的对她说了那番话。
可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莫非他也和她一样,是经过同一屋檐下的相处,不知不觉,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夜深露重,人在深夜本就容易莽撞。
他又一直引.诱她,明明以他的身份地位,每一句话都足以透着强势压迫、不容置喙的意味。
但他的细微举动又无比温存,让她产生他是在同自己温和商榷的错觉。
几乎,她几乎就要点头了。
但是濒临报废的大脑关键时刻涤荡着一则最重要的警醒。
做真夫妻,意味着发生夫妻关系。
她一早觉知自己对贺砚庭的心思,自然愿意与他在一起,但是这方面的准备她一直没有做好。
有点怕。
也许正是这一层怵怕让她残存最后一丝理智,涨红着脸颊,细细声嗫喏:“我们可不可以从交往开始,就是,像普通的情侣那样……”
她说话并没有底气,整个人气息微弱。
因为她显然没忘记自己当初走投无路时,是如何酗酒后主动找上他求婚的。
幸好她的担忧没有持续多久。
男人很快给了她回应:“可以。”
靡靡月色下,他的嗓音始终很蛊:“一切按你舒服的节奏来。”
……
病房内发生的风月旖旎事,旁人自然不可能知晓。
小阮在外科住院部走廊外的椅子上坐着,百无聊赖地翻阅伤口护理注意事项。
黎成宥坐在她附近,也在查阅类似的东西。
施婳受了伤,他紧张又担忧,现在尚且还不能确定腿伤是否会影响中秋晚会的出镜。如果受到影响,甚至需要换人代替,她一定会觉得很惋惜,甚至是难过。
他看得出施婳很重视这次的主持工作,因为倾慕她,所以自然希望她能够诸事顺遂,得偿心愿。
走廊处十分静谧,两人都低头看手机,没有交流。
本以为需要等上一阵,却不料,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子径直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男子开口的口吻礼貌而客气,但莫名透着上位者不容驳斥的气场。
“阮小姐、黎先生,今晚多谢你们照看施小姐,给二位添麻烦了,非常感谢。”
小阮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大脑高速运转,很快恍然大悟般:“您、您您您是……”
杜森面带得体笑容,略微颔首:“是的,我是贺董的私人秘书,杜森。”
贺砚庭去京台正式专访那日,黎成宥忙于其他项目,并未去凑热闹,因而对杜森并没有印象,只是对方这样客气,他便也站起身。
“杜先生,您这是?”
杜森面部神态谦逊:“夜深了,两位奔波辛苦,我安排了车子送两位回去休息,以及这两封利是,请笑纳。”
黎成宥面上明显透着困惑,对眼前的局势迷惑不解。
小阮更是震惊地盯着杜森奉上来的两个暗红色大红包。
一看就挺厚实。
“这这这,这怎么好意思,照顾小施老师是我的本职工作……”
黎成宥亦是脸色微僵:“不必了,无功不受禄。”
杜森依旧是微笑,但是却仿佛意味深长地凝了黎成宥一眼:“是贺董的意思,还望二位笑纳,以免杜某的工作不好做。”
/
施婳被男人打横公主抱着离开住院部时,并未见到黎成宥和小阮的人影。
她整个人大脑还处于飘忽状态,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未免都太突然了。
突然就跌下舞台受了伤,突然就与贺砚庭成了发展中的……情侣关系?
贺砚庭见她张望,清冷的声线慵懒开腔:“我让杜森把你的同事送回去了。”
“哦。”被稳稳托住腿弯的少女含糊应了声,也不再深究。
她双手虚虚环着男人的脖颈,脸颊微侧着,避免面部与他身体接触,俨然还不太习惯这样亲密的姿势。
回去了就好,免得他们辛苦。
不过她隐隐约约记得,她在病房里提及同事二字时,他脸色都变了。
加之联想起上回的事。
她愈发惴惴忐忑,猜测大胆而生,该不会,贺砚庭突然亲她,是因为黎成宥吧?
胡乱的思绪很快就被抛诸脑后。
因为回到雁栖御府后,她又经历了一轮私人医生的全面检查。
敷上了据说能够高效消炎愈合的药水和药膏,虽然好像疼痛是缓解了不少,但是整个过程让她觉得非常窘迫。
虽然伤得不算轻,但到底也只是皮外伤,何况已经在三甲医院处理过了。
怎么也不至于折腾一位顶级外科专家深夜到府看诊。
好不容易送走医生,她瓮声瓮气地嘟哝:“贺砚庭,是不是有点夸张了,显得我好娇气……”
贺砚庭也不搭腔。
他正忙着招呼佣人把宵夜送到主卧,再一一往床上餐桌布置好。
很快,食物的香气横冲直撞般溢满了鼻腔,施婳没了说话的心思,水光淋漓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奶白薄皮里透着金黄的蟹粉小笼包。
还以为今晚吃不上了……
她晚上彩排前几乎没吃东西,胃早就空了。
这会儿已经食指大动。
男人端坐床沿,冷白遒劲的右手执着紫檀木筷,不露声色夹起一只,喂至她唇边。
施婳摸不透自己是不敢还是不愿拒绝,来不及细思,就张口咬了下去。
饿是真饿了,不过二十分钟,就被喂着吃下了六七枚蟹粉小笼,还有半碗皮蛋生菜粥,以及一些小点,都是她惯爱吃的口味。
中途她几番提出自己吃:“我伤的是右腿,不是右手,自己可以吃的,哪里就那么娇气了,你去吃自己的吧……”
其实她不是不喜欢他喂。
只是不习惯。
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惶恐感。
毕竟上一个喂她吃饭的,应该是爷爷或者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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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京北这些年,当然也有生病的时候,尤其是高中最忙碌的阶段,因为睡眠不足,抵抗力差,有时候发烧一烧就是十来天。
她习惯了自己度过每一个日子,不管是健康的日子,还是生病的日子。
因为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也不敢说自己难受没力气,因为害怕被说一个养女怎么比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还娇气。
大概是感受到她的惶恐不安。
贺砚庭终于接腔,他声线深沉,温雅醇厚:“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让枕边人照顾,是你理所应当的待遇,不是娇气。”
施婳不由得噤了声,虽然没说什么,但耳边反反复复萦绕着他这句话。
对她的性格来说,明明应该觉得他强势了一些。
但是为什么他连强势的口吻,都如此令人心悸。
吃饱之后,施婳这才留意到,精致的青花瓷碟上,赫然只剩下最后一枚小笼包了。
她有些赧然,温声细语:“最后一个了,你吃吧。”
男人面无波澜,看上去似乎全无兴趣:“我不饿。”
“那……”她撩起眼皮盯了他半晌,只觉得他看起来是真不饿,也可能是晚上应酬的时候吃过了?
她吃剩下的,大概率也没人再吃了,会被丢掉。
隆兴府的蟹粉小笼很抢手的,经常限量出售,一笼难求。
“那我吃了吧,别浪费了。”
她匆忙夹起,塞进了嘴里。
最后这一枚不知怎么好似比其他略大一些,也可能是馅饱满些,她塞进嘴里,本以为一口可以顺利吃掉,却不知怎么汁水轻微溢了出来。
她觉得狼狈,忙伸手去够纸巾。
因为右腿膝盖动不了,动作慢而笨拙。
贺砚庭修长的手指动了瞬,正欲伸手替她拿纸,目光却不知何故落在她沾着蟹黄汁水的唇上。
那处正微微翕动。
饱满而诱.人。
喉结上下滚动,呼吸倏然发烫。
宽大的手掌不由分说轻摁住她后脑,吻随之覆了上去——
这一次极其克制,没了愠妒,只有温情的浅尝轻.吮。
施婳却仍是面颊涨红,根本招架不住一个晚上接连两次的缠吻。
“贺、贺砚庭!”少女秀眉紧蹙,含混的糯声透着嗔怨。
这人,怎么、怎么又来了……
男人终于收敛,漆黑如墨的眸底此刻变得温润,像是温柔的深海,随时能将她溺毙。
“味道确实不错。”
他开腔,声线沉稳冷静。
也不知是在点评隆兴府的蟹粉小笼,还是她娇艳欲滴的唇瓣。
施婳眼神乱晃,宛如惊鹿,本能不想与他灼热的目光对接,冥思苦想,终于想出能够暂且逃脱暧.昧处境的举措。
“我要洗澡了……”
然而话音刚落,她就后知后觉地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尖,可是已经悔之晚矣。
她现在伤着腿,洗澡多有不便。
说这样的话,莫名像是邀请……
果不其然,男人清雅隽美的面色端肃依旧,脱口而出的话却靡靡劝诱:“需要我帮忙么?”
50
灯光暖橙,主卧内氤氲着既温情又暗昧的气氛。
这氛围似乎是新鲜的,与今夜之前的情状并不相同。
女孩子有着敏感的觉知,知道这层变化是因为两人的关系较之前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男人的声线沉稳而持重,却透出不加掩饰的劝诱,且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眸,说话时也静静注视着她。
施婳盈满薄雾的瞳仁四下躲闪,浸着无处可藏的慌乱。
宛如惊鹿,明明纯真稚气,可落入此刻的贺砚庭眼中,只觉得分外勾人。
她染着嗔意的糯腔急匆匆拒绝:“不,不需要,我自己可以,伤的是腿而已……”
她说话间便挪动了身体,试图自己下床,但因为膝盖处的纱布阻止了正常弯曲,动起来明显不便。
好不容易将自己挪到床边,还未来得及落地,身子就骤然被腾空抱起。
施婳浅浅地惊呼一声,掀起眼皮对上的便是男人矜落雅贵的侧脸。
分明该觉得他心怀不轨的,可他的神情又仿佛克制正经,令人觉得他仅仅是友善地帮助她这个伤员而已……
进了浴室,气氛本该愈加暧昧。
但贺砚庭仅仅是将她放置在圆形浴缸的边上,大约是怕她受凉,还随手铺上两张绒毛柔软的浴巾才将人放下。
施婳坐在浴缸边缘,受伤的膝盖微曲着,看着他俯身替她放热水、调试水温,她有些不习惯地垂着颈,或多或少有些赧然不自在,俨然还不太习惯于他的“服侍”。
直到贺砚庭摁下遥控,启动了浴缸侧边的支架,她才忍不住好奇地抬眼,待看清后,内心不由感慨这产于德国的浴缸相当讲究人性化,这支架看起来似有多重功能,她一时半刻也猜不透具体有哪些用途,只觉得此刻恰好可以被她用来搭腿。
浴缸上空逐渐有白雾蒸腾,明明尚未入水沐浴,施婳却已经感觉自己湿漉漉的。
她柔腻的嗓音都弥漫着雾意:“好了,有这个架子很方便,你可以出去了……”
贺砚庭瞳仁深处波动的情愫尽数敛去,挂在脸上的只有圣人不为所动的节制。
“有事叫我。”
他只留下寂然寡淡的声线,便迈着沉稳信步,径自而出。
浴室的门紧紧阖上,施婳无声吞咽了下。
指尖轻颤着解.开自己的衣扣,动作小心地缓缓沉入浴缸中。
水温适宜,不冷不热,因为她受伤的缘故,水深要比平日浅一些,以免溅湿她的伤口。
她从头至尾都洗得很小心,除了部分因素是怕弄湿伤口引发感染。
最大的因素其实是怕自己操作不当引起某些麻烦,到时候不得不惊动贺砚庭。
今晚的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即便是进入了情侣相处的模式,她也仍陷在混乱无措里。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她顺利洗完出浴,动作虽然慢一些,但到底没闹出什么麻烦。
她坐在浴室的软凳上吹干了头发,最终再三确认穿戴整齐完好,才推开浴室的门。
因为右腿膝盖不能太用力,几乎是靠着左腿支撑全部的体重,需要扶着门边才能站稳。
然而刚站定不过一秒,双脚就骤然腾空。
身体落入了熟悉的怀抱,施婳侧脸贴在他胸前,感觉自己正在被一股浓烈的男性气息席卷裹挟,耳垂瞬间就泛起潮.红。
明知他不过是抱着她回床上,以免她一瘸一拐走太多路。
可是大脑深处却总有旖旎迷乱的想象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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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男人腕骨微抬,替她将被子掖紧,不等她继续胡思,沉稳无澜的嗓音已然降下:“你先休息,我去洗。”
主床周围的空间变得静谧,施婳闭上眼睛,忙碌一整日又受了伤跑医院,明明是觉得疲惫的,可困意并没有想象中浓烈。
浴室的门阖上复又开启,似乎只间隔了很短的时间。
她闭着眼,听觉变得尤为敏感,男人趿着软拖的步履声由远及近,熟悉的清冽木香混合着沐浴过后清雅的淡香,一并侵袭而来,惹得她忍不住睁了眼。
“腿疼不疼?”
贺砚庭抚了下她温热的脸颊,一瞬而逝,快得令她甚至来不及反应。
他声色沉稳,只透出关切,再无半分旁的遐念。
明明已经同床共枕好一段日子了,她分明都已经习惯了每晚抱着自己的猫猫抱枕安心入眠,今夜却又变得心乱如丝。
因为今夜之前,他们是甲方和乙方。
虽然同床,但她克制着自己的妄念,任何情愫都被深深敛去。
可是在医院之后,他们忽然就从貌合神离的假夫妻变成了真情侣。
施婳对贺砚庭的情感经历一无所知,自己的经验也相当空白。
一想到他现在是自己正儿八经的男友,就觉得同床的画面愈发难为情。
她白皙纤腻的脖颈都缩在被窝里,摇了摇脑袋,含混细声:“不疼,困,我要睡了……”
贺砚庭眉目平静,似乎并未觉察她的慌乱敷衍,只略一抬手,手掌拂上她额头,试了试体温,确认她并未发热。
施婳都要闭眼了,额头却蓦然被男人的体温覆盖,掌心温热干燥的触感令她绷紧了身子。
她缩在被子下,一动不敢动,唯有眼睫轻颤。
“嗯,睡吧。”
他收了手,绕至主床另一侧上床。
这张床固然又宽又大又稳,但他身形过分颀长,分量摆在这,躺上来的瞬间,施婳仍是能感觉到一侧轻陷。
她佯装困意十足的模样,两只胳膊搂着猫猫抱枕,眼皮微垂,却不经意般偷偷瞄他。
男人沐浴身上只穿了件深灰睡袍,透过绸质的面料似乎能看到前胸紧实的纹理,黑发看起来吹过,但并非全干,隐隐散发着微润的柔光。
他明明穿戴齐整,但上了床却莫名令人觉得松松垮垮,慵懒中溢出性.感,无端令人唇燥口干,施婳无意间咽了下口水,忙侧过身不敢再看。
疲惫的倦意上涌,渐渐隔绝了男性气息的蛊惑,终于沉入睡眠。
/
施婳负了伤,中秋晚会的工作群里不少同事都谆谆关切,劝她好好在家中修养。
横竖距离中秋晚会正式举办还有近二十日的时间。
贺砚庭也建议她在家中休息,毕竟腿伤不便,多卧床避免伤口破损恢复也会快些。
施婳犹豫再三,还是在午后去了单位。
她觉得自己这伤虽然需要养,但还不至于完全不能工作的程度,还是先去一趟,想着在今晚彩排之前去见翁导一面,现在还不确定自己的伤势会不会影响中秋晚会的主持工作。
这段时间以来,贺砚庭车接车送已经习惯了,他的车始终都停在不引人注目的僻静处,倒是也不曾引发非议。
如今成了情侣关系,施婳不知怎么愈发谨慎了,好似越是真的,越不想遭人议论。贺砚庭坚持要亲自送她去京台,她便央着他给司机换了台分外低调的车。
商务车,后座足够宽敞,倒是方便她舒展伤腿。
论价值,着实是有些衬不上贺董的身份。
但贺砚庭大约是为了让她心安,也不甚介怀,表现得淡定如常。
唯独司机翟淞多少有些不适应。
给老板开了这么多年车,还没开过这么有性价比的款……
他莫名觉得有趣。
老板和夫人明明是真夫妻,有证的,怎么还得偷偷摸摸的,送夫人来单位都得选这么一台车,弄得跟偷.情似的,有点子刺激。
施婳是撑着肘拐来到自己工位的。
款式是她在医生推介下自己选的,轻便又灵活,比常见的腋下拐杖要方便些,上手也很快。
见了她,小阮都震惊了:“小施老师,你怎么这么快又来上班了,会不会很疼啊,你要多注意,千万别让伤口化脓了。”
施婳弯唇笑笑:“没那么严重,到底是皮外伤,我很注意的,都不碰水。”
小阮本来是挺担心的,但是她见施婳气色很好。
两人坐的近,细看就知道她今天压根没上妆,好似连打底都省了,只擦了无色润唇膏,因为膝盖缠了纱布,穿着打扮也没平日那么职业化,非常休闲随意,但莫名就觉得气质超好,脸颊还自带红润,连嘴唇的颜色都分外娇艳。
小阮大胆猜测:“学姐,昨晚是不是你男朋友来照顾你啦?”
施婳扫了她一眼,恰巧对上她一眨一眨的暧昧眼神,倒也没否认。
“我就知道!你刚受了伤,不过休息了一晚气色就好成这样!一定是有亲亲男友的陪伴,享受了爱情的滋养……”
施婳忍俊不禁,无奈塞了颗话梅糖去堵她的嘴。
小阮嘴里含着话梅糖,忽然又想到什么:“对了,昨晚在医院撞见了贺家那位大佬,大佬人还挺好的,让秘书给了我和黎老师一人一封大红包。看来学姐你上次的专访很受大佬肯定,你受了伤,贺大佬也很重视啊!”
施婳无声吞咽了下,她全然没料到这一层。
还以为贺砚庭不会以自己的身份去……
她端起桌上的保温杯,佯作平静地抿了一口,大脑高速运转着。
昨晚她也没来得及细想这事,好在小阮有些粗线条,看样子是没往深处想。黎成宥是沉稳细心的性格,他大概率会有所察觉,不过他也不是多话的人,应该无事。
“是吗,还给了红包?”她含混应付,有心转移小阮的注意力。
小阮果然沉浸在天降横财的喜悦里,频频点头:“对啊,好大的红包,大佬果然是大佬啊丽嘉,随手利是封都这么厚。”
这一篇就算是惊险揭过了,施婳手指灵巧地敲着键盘,正处理一些工作。
忙了一会儿,肩膀忽而被人从后面拍了拍。
她扭头,是办公室里那位素来很爱八卦的女同事找她。
“施婳,你去趟二十九层吧。”
这位女同事戴娜生了一张颇为艳丽但看着不好打交道的面孔,施婳却跟她关系还不错。
“怎么了?”这会儿还不到彩排时间,工作群也没有新的消息通知。
戴娜目光流转了瞬,似是在观察周围人,见工位里没人抬头,她旋即压低了声线:“你直接去翁导办公室吧,趁早去,我刚听人说,有人看见十分钟前……赵台花带着关静蕾进了翁导办公室,你留点神,别因为受伤叫人截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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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婳脸色微变,关静蕾是当初面试的第三名,戏曲频道的主持人,她在后面的培训中表现也不错,是当时最强劲的竞争者。
她略缓了两秒,低声开口:“谢谢你,戴娜。”
“没事儿。”戴娜转身走了。
施婳将电脑锁屏,抿了一口温水,立刻就起身拄拐。
这个时段电梯人多,二十九层尤其混乱,小阮也陪同她一并去。
施婳挤进电梯时,心情不免有些复杂,小阮也跟着忐忑,安静不吭声。
想到戴娜的提醒,她就有些懊恼自己到底是欠缺职场经验。
今天睡醒,她观察中秋晚会的工作群里一切如常,不似受到任何影响,便不觉得自己昨晚突发意外会引起工作的变数,只打算等今晚彩排前再找翁导聊两句便是。
直至听说赵悦琳带人去找翁导,她心里才咯噔一下。
抵达二十九层,似乎有什么综艺在录制,人很多。
施婳心里有些急,但是腿脚又走不快。
好不容易到了翁颂宜的办公室门口,翁导的助理正好推门出来,见了施婳,眼神明显有些变化,看上去是尴尬,但很快敛下去:“施老师,您怎么来了,不在家里休息吗?”
助理刚出来,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微微有条缝,施婳已经听见了赵悦琳标志性的声音。
“我找下翁导。”
助理表情有些纠结,但还是做出了决定,压低嗓音说:“赵老师在里面,还有关老师……”
施婳点了点头,也不多言。
助理有意没有把门关严,人就离开了。
施婳以眼神表达感谢。
大家固然都在职场里混,性格各异,利益取舍不同。但赵悦琳和关静蕾趁着施婳意外受伤就意图捡漏的举动,哪怕是翁导的助理也看不过眼。
虽然台里近来有关施婳的传闻不少,觉得她资源太好,晋升太顺,但大部分与她接触过的工作人员对她印象都很好,何况这些台前人员的竞争又不关乎自身利益,自然愿意站在公道的一边。
小阮明显很担忧:“不是吧,这赵台花……她什么时候和关静蕾也有交情了?”
赵悦琳在这届中秋晚会虽不露脸,但是参与了幕后工作,算是副制片人。她没空打理琐事,但也不算完全挂名,因为她负责财政开销的工作,还牵线搭桥了一个品牌赞助商。
虽然职务在翁颂宜之下,但还是有话语权的。
门缝不大也不小,但因为办公室这一侧安静,故而里面赵悦琳的声音听得很清晰。
“翁导,小关的总考核排名位居前三,仅仅和施婳的成绩差了两分而已,她完全有能力胜任主持工作的,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关静蕾在一旁倒是文静,不怎么吭声。
“小关是还可以,她差两分入选,我也很遗憾,但名额就只有两个,总不能再加一位主持吧。”
“这不是施婳受伤了吗,她伤在腿上,我听说伤口不算浅,就算不留疤,要恢复到完全无痕也需要半年时间,我觉得为了整体晚会效果,就不要让她带伤坚持了吧。”
“施婳的工作没有任何问题,她受伤,是因为舞台搭建出了差池,这件事你作为副制片也要担责,工人辞职还不够,你现在应该去一层层查清楚怎么回事儿。悦琳,你第一次当制片人,雷厉风行没问题,但是我们工作上也要注重人文关怀。
何况主持名单已经官宣了,施婳在网络上还挺受欢迎的,这个时候换了人,你打算怎么同网友解释,说因为我们京台的舞台工程部出了毛病,把主持人摔伤了?之后呢,之后的危机公关是不是你来负责,要不这总导演也给你来当吧,赵老师。”
翁颂宜的声音远没有她们播音人那么洪亮,施婳在门外听不太清。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则是膝盖不舒服,一则是觉得这样不太好,就算赵悦琳暗中使坏,她也不好意思在这偷听,虽然听不清。
她抬手轻轻扣门。
办公室内响起翁颂宜的声音:“哪位?”
“翁导,是我,施婳。”
“你进来。”
门本就是虚掩着,她轻轻一推就开了。
进了屋,翁颂宜见她拄着肘拐,忙道:“快坐快坐,昨晚伤得那么重,不好好休息,怎么过来了?”
施婳微微含笑:“没大碍,只是小伤,医生说一周就能结痂,半个月必然全好了,我过来就是想跟您说一声,我的伤不影响主持工作,彩排方面我会尽力配合的。”
她说话间,不露声色地观察了在场三人的脸色。
翁导的脸色很平静,赵悦琳的脸色则有些挂不住,而关静蕾的脸色略有些苍白,见了她还下意识回避似的。
虽然方才在门外听不清她们对话,但眼下,施婳心里也有数了。
赵悦琳脸色忽青忽白,不仅因为施婳来得不凑巧,更因为刚才得罪了翁颂宜,她现在提心吊胆的很。
其实翁颂宜的反应,她很意外。
最近她多番观察,从来没觉察翁颂宜多喜欢施婳,倒是觉得她挺喜欢之前落选的关静蕾。关静蕾是老艺术家关老的亲孙女,算起来应该和翁颂宜是一个圈子的。
本以为自己的提议翁颂宜就算不马上点头,也会考虑考虑,谁承想被她劈头盖脸怼了一顿。
这会儿施婳又被请进来了,意思很明确,赵悦琳也不想再冲撞翁颂宜,她在圈里资历老辈分高,得罪她对自己没好处,损人不利己的事她才不干。
于是赵悦琳改了口:“那好啊,你没事就行,刚才是我考虑不周,翁导您就当我没提过吧。”
她起身欲走,全然不顾关静蕾明显还透着不甘的眼神。
经过施婳边上时,她略一停留,带着笑假意关切:“小施,工作虽然要紧,但养伤也耽误不得,听说你这伤口不浅,可得小心些,别留疤了,以后影响出镜。”
施婳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好的,赵老师费心了。”
赵悦琳刚遁不久,关静蕾也不情不愿走了。
办公室只剩下翁颂宜和施婳两人。
翁颂宜在施婳对面落座,讲话也直接:“你这一周先好好休息,尽快让伤口长好,你学东西快,彩排也不急,直接参加最后一轮彩排就行了。”
施婳没料到翁导对她会这样照顾,而且字里行间对她的工作能力还很信任。
她语塞了一瞬,缓缓开口:“翁导,中秋晚会是您一年中最重要的工作,您选了我,我必定会尽力的,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她多少有些意外。
尤其是刚才挤电梯的时候,心里是着急的。
因为这段时间的接触,翁导给她的感觉一直都很严厉,甚至比较冷漠,只能说对她还算满意,喜爱是看不出的。
施婳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被师长当面夸赞多了,格外严厉的老师待她都会柔和些,但这一点在翁导身上不曾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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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觉得,翁导好似不是很喜欢她。
翁颂宜语意平淡,关怀也透着质朴:“嗯,你自己调剂就好,赵悦琳这个人虽然话多一些,但她刚才有句话说得不错,虽是皮外伤,你也得多注意,毕竟你这个职业今后出镜的机会还多,身上尽量不要带疤。”
施婳点了点头,起身告辞时,心里还有些受宠若惊。
在今天之前,她从来没觉得翁导对自己这样肯定。
她拄着肘拐,都快到门口了,回到办公桌前的翁颂宜却忽而唤住了她:“对了,听说你父亲是施怀璋?”
施婳怔了下,许久没有从外人口中听到她爸爸的名字了。
“是的。”
“你父亲是很优秀的人。”翁颂宜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似是对当年的车祸非常遗憾。
施婳暗暗惊异,低声道谢:“谢谢您。”
“好了,快回去休息吧。”
翁颂宜平时也很少关注圈内传闻,对施婳这样的新人更是不感兴趣。
是随着这段时间的接触,她才逐渐生出一点点好奇,后来在网上看了施婳主持的专题采访。
因为早年间同施怀璋有过合作,不知不觉从施婳的眉眼和言语中看到了故人的痕迹。
遗传基因还是很强大的,当年炙手可热的凤凰名嘴,年纪轻轻过世,是圈里众人扼腕叹息的憾事。
她对施婳本人也颇为欣赏,只是工作久了,有些职业毛病,一旦进入工作模式就很严肃,不苟言笑令人觉得冷漠。
施婳本人虽然看起来很温吞,和戏曲频道的关静蕾给人差不多的感觉,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外表要么活泼,要么就是这种清冷安静的。
但是施婳身上透出一种坚韧的感觉,这些年接触的年轻人里很少有这种品质,要么功利性过强,要么外强中干,要么就是被家庭溺爱太甚保护太好。
她喜欢施婳,所以在赵悦琳和关静蕾进门时,拒绝的说辞都打好了腹稿。
/
临下班前,施婳简单收拾了下自己的桌面,准备带一些相关的文件回家办公。
任部长也给她批了一周带薪病假,让她好歹等伤口长好了再来。
自家仙女保住了中秋晚会的工作,小阮比仙女本人还开心。
她轻轻戳了戳施婳的胳膊,眨巴着晶亮的桃花眼:“学姐,什么时候介绍男朋友给我认识?”
施婳知道贺砚庭快到了,这会儿本就有些心猿意马。
被小阮这样一问,眼前倏然闪过今早的画面。
她睡醒后,被贺砚庭抱着去洗漱,坐在流理台上,她双脚悬空无法着地,说好的洗漱而已,结果还是被亲了一轮。
那个吻很绵长,估计足有四五分钟。
薄荷味的牙膏染着漱口水的青草香气,那是一个非常具有清晨气息的吻。
施婳想起来就口干舌燥,一想到等会儿就要见面了,耳垂都有些升温,真不晓得今晚又要被亲几回。
毕竟那个男人从昨晚开始就跟破了戒似的,似乎很喜欢亲她。
亲得她嘴唇一直胀胀的,虽然不至于发肿,但也比平时颜色更红润,难怪今天小阮一个劲儿夸她气色好。
“改天,改天一定。”
答应得如此敷衍,小阮当然不太放心,她歪着脑袋:“是不是真的呀学姐,你该不会糊弄我吧,有没有照片先给我瞅瞅,看看能不能配得上我家仙女。”
施婳陷入语塞,她不敢想象小阮在得知她口中的男友是……贺砚庭,瞳孔会有多地震。
还是能拖就先拖一下吧。
“他不喜欢拍照,我手机里没照片。”
小阮眨眼:“不会吧,朋友圈呢,朋友圈也没有吗?”
“没有,他不用朋友圈。”
“好叭,那先告诉我帅不帅,帅的话我就先嗑起来。”
“就、就那样吧,普通人而已。”
她越是问,施婳越是心慌,她自己分明都还没有消化好贺砚庭成了她男朋友这件事。
/
来接她的依旧是午后那台商务车,沉郁的黑色低调隐匿在夜色里。
施婳上车落了座,熟练地收起肘拐。
后座另一侧那张五官深邃的面庞眉目依旧冷峻,但望向她时,却添了几分外人不曾见过的柔意。
“给我吧。”他腕骨微抬,顺势替她将肘拐收好放置。
小腿后侧忽而被温热干燥的掌心托住,男人动作温和地将她受伤的右腿放好,复又调节椅背和脚踏,替她调整了一个最为舒适的坐姿。
“歇一会儿,到家帮你换药。”
他声线低沉温雅,施婳只觉得整个人都浸润在过分直白的情愫里。
眼神有些慌,她显然还不太习惯“男朋友”的服侍,也还未习惯彼此的身份转变。
可即便心慌,还是忍不住瞧他。
她并不清楚他今天下午和晚上都在忙些什么,但看得出他身上西服考究,暗纹绸面妥帖得一丝不苟,颈下温莎结工整,像是从重要场合抽身不久。
“你是不是还有公务要忙,别因为我耽误要紧事……”
她不过下意识说了句,怕因为自己受伤耽搁他生意场的事。
清糯的嗓音落入男人耳际,他微不可察地轻哂了声,睨向她的眸光深邃而郑重:“于我,没有比你更要紧的事。”
施婳心跳漏了一拍,蓦的愣神,怔住良久。
等好不容易缓过来,心尖上沁出蜜般,温软的嗓音却透着微嗔:“贺砚庭,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
“嗯?”
她声音太小,没什么底气,又透着心虚,贺砚庭没有听清。
施婳自然不打算再重复一遍,只习惯性地垂下颈,露出一截柔腻奶白的后颈肌肤。
她不吭声,贺砚庭也摸不透小姑娘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他目光落在她侧脸,夜色浓稠,容易引人情动。
但他克制着起伏的情愫,只略抬腕骨,修长冷白的手指勾了勾她耳边垂落的碎发,将其勾至耳后。
可这样一来,又露出了少女小巧柔腻的耳垂。
在月色下,愈发勾得人心痒。
这台商务车没有装隔断屏,他若是做点什么,她只怕会羞死。
所以只能忍。
他背脊微松,慵懒地倚向靠背,目光随意落在窗外。
施婳以为他在思考工作的事,也不叨扰,默默拿起自己的手机,继续今天工作间隙没搜完的内容。
其实从昨晚到今早,她都明显觉知到贺砚庭对于身份转变适应得很快。
她自己则明显慢半拍。
所以她也想快一点,不想总给人温吞磨蹭的感觉。
她今天抽空就在某书上面搜——如何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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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贺珩在一起时,她对什么都很佛系。
生日礼物无所谓,节日庆祝无所谓,仪式感也无所谓,久而久之才发现,原来她不要的所有仪式感,都有别的女孩子和贺珩一起经历过。
这使得她好像没谈过恋爱一样,一切都很空白。
所以贺珩在订婚宴上装模作样说的那番话也不能算撒谎,因为他们好像确实更像兄妹。
经历过挫败,施婳不想再佛系了。
因为对她来说,这次的恋爱是不能失败的。
如果失败了,分不了手,只能离婚。
她翻阅了很多内容,从前觉得很俗很形式化的东西,现在却觉得有些憧憬。
生活本该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做各种没有意义的事。
因为是发生在两个人之间,就已经赋予了意义本身。
其实她藏在心底的某些小小贪念,早在上班摸鱼时就已经浮现了。
此刻贺砚庭就坐在她近在咫尺的距离,那贪心像是成了精,愈发会作怪了。
贺砚庭并没有思考任何事,只不过是放空冥想来克制人类的生理弱点。
他余光瞥见了施婳的欲言又止,撩起眼皮,睨着她:“怎么了?”
措不及防对上他深邃温柔的瞳仁。
她觉得好像有一片深海在试图溺毙她。
忐忑渐渐淡去,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没有任何铺垫,突然就毫无征兆地嗫喏:“我们现在是情侣关系对么,那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把我的微信置顶。”
如果不是两人隐婚,关系暂不能公开,其实她还希望贺砚庭能在朋友圈背景换上她的照片。
很多男人在亲密关系里都会这样做,为的自然是给伴侣安全感。
曾经她觉得大可不必,现在思路却有所改变。
既然是恋人,公开也很好,没有什么怕人指摘的。
贺砚庭眯了眯眸,好整以暇打量着她,静默了几秒,忽而勾唇轻哂:“你怎么知道我没弄?”
施婳怔了怔,他的语气未免太游刃有余了,让人摸不准他是认真还是在逗她。
“那……给我看看?”
她话都还没说完,男人纯黑外观的手机已然从西服内衬口袋,被取出来静静搁在了她手边。
他动作行云流水,未免太快。
她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大脑有些木木地拿起他沉甸甸的手机,明明记忆中是从没接触过的,却莫名觉得手感有些熟悉。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她随口嘟哝着:“密码是多少呀。”
然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手机锁屏界面已经啪的一下自动解锁了。
她眨了眨眼,乌沉剔透的瞳仁满是懵惑,旋即却直愣愣地瞧见他手机的主界面背景……赫然是她的一张照片。
施婳瞳孔地震。
照片的光线看着有些暗,好似没怎么开灯,但细看两眼,不难看出是在雁栖御府的主卧,就是她平时睡的那一侧。
虽然拍得有些糊,但莫名有氛围感,还挺好看的。
“这……怎么会有我的照片,你什么时候拍的?”
她扭过头凝着他,透白的脸蛋上满是迷惑。
贺砚庭神色寂然,慵懒闲适地倚着靠背,唇角的弧度却愈勾愈深。
“你喝醉那晚,让我拍的。”
小姑娘眸光流转,哑然失语。
良久,混沌的记忆碎片尽数涌入大脑。
那晚,她喝了高度数杨梅酒,好像是,有点,撒酒疯的意思……
她拿着男人的手机自拍,拍了很多张却不满意,后来还让他拍。所以,这主屏幕背景,应该是她自己换上去的,甚至刚刚不需要密码就直接解锁的人脸识别,也是她自己弄的。
越来越多有关那晚的记忆频频闪现,施婳的脸皮儿殷红欲滴,窘得愈发支吾:“你,你怎么还不改掉……”
她是喝多了,他又没喝多。
其实背景屏幕也就罢了,顶多是惹他笑话。
但人脸识别的意义就不容小觑了。
这是他的私人手机,里面或多或少也有商业秘密,他的微信列表也会有各界重要人士,更别提各种银行账户了,现在银行转账也都可以使用人脸。
这样一来,她随时都能解锁他的手机,还能直接转账,这也太不安全了。
她甚至都忘了自己一开始是要看微信置顶的,慌慌张张将手机还回去,嗓音又细又糯:“你快改了吧。”
贺砚庭捏起手机,始终是那副八风不动的矜贵模样,他修长的手指滑开屏幕,切进了微信界面,递至她面前,唇角还噙着些许笑意:“有什么好改的。”
施婳赫然在他微信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头像。
置顶。
且备注——
老婆。
这两个字像是会晃眼似的,晃得她心脏扑通扑通,心律如鼓。
她乱得根本不敢接腔,只含混嗫喏:“不、不安全啊,你手机里有商业机密,还有你的资产账户,快点把我的人脸识别取消,不然我说不清楚……”
少女心乱如丝,初怦心意又甜又惧,像一只受惊的麋鹿,想逃窜,却又受制于空间有限的车里。
男人颀长高挺的身形忽而倾俯,朝着她这一侧压下。
她在车座上半倚半躺着,他双臂不由分说地笼在她身子两侧,漆如深潭的黑眸徐徐凝下,浸着循循蛊惑——
“我连人都是你的,不是么?”
施婳心乱如麻,不敢与他这双会迷惑人的眼睛对望,只能盯着他的唇。
那两片淡色的薄唇性感迷人,她心脏愈发震颤,只怕他会吻下来。
但令她紧张羞怯的事情并未发生,车内沉寂数秒,她左手的无名指蓦的感受到一股微凉的触感。
她错愕垂眸,只见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捏着一枚戒指,不紧不慢地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月光皎洁,但她的视线被阴影覆盖,昏茫影绰,看不真切他的脸。
但婚戒上细密闪亮又不失优雅的钻,光晕分外灼眼。
贺砚庭修长的指骨轻托着她的左手,冷白的肤色在月色下隐隐透着一层青,禁欲而性感。
而她瞳仁轻颤,恍惚发现,他的左手无名指上也戴上了婚戒。
与她这只,是一对的。
以前在书上读到过,医学上认为,左手无名指有一条血管直通心脏,是距离心脏最近的一条。*
她从未有哪一刻,如此刻这般,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与贺砚庭绑定在一起。
无论是从法律上,亦或是心内契约的缔结。
男人不轻不重地捏着她微凉的手,淡色的薄唇毫无征兆吻向她指背。
四目交汇,他漆黑深邃的瞳仁似有穿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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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她,一直望进她心脏深处。
贴近她肌肤的气息混着淡淡的雪茄香气,后调沁着黑巧克力的焦香。
他温热的面颊不经意间擦拭过她的,体温天然比她高了许多,施婳面部肌肤颤栗,下意识攥紧了他的手,密闭空间里,她清楚的听见自己沉重怦然的心跳声。
他不疾不徐传导而来的声色意味深长:“太太预备什么时候公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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