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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港回信 万莉塔 66744 字 11个月前

也不知是酒醒了几分,还是醉得更深了。

贺砚庭也摸不准她的状况,只觉得她能保持不乱动的状态,像是她平日一样文静就已值得庆幸了。

等上了楼,刚推开主卧的门,长腿阔步迈入,正准备将她搁在大床上时。

伏在肩头的小姑娘却忽而愣愣地支起脑袋,启唇细声嘟哝:“好热……想去阳台,可以陪我去阳台吹吹风么?”

施婳刚有醉意的时候是有些难受的,显得烦躁不安,她很少喝这么高度数的酒,体内不适应高浓度的酒精,反应未免猛烈些。

这会儿身体的适应能力达到了某种平衡点,没那么躁动了,只是脑子有些懵懵发胀,身体觉得热,最本能的反应就是想吹风。

贺砚庭垂下眼,打量怀中人,声音虽仍低沉严肃,但已经透出几分不易觉察的宽纵:“喝酒吹风易头疼,帮你把冷气调低些可好?”

施婳怔怔地与他对视,乌沉剔透的眸像是染上了一层水雾,她茫然地眨了眨眼,俨然是已经醉得听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对视持续数秒。

贺砚庭无奈皱眉。

他这会子算是明了了,她哪有酒醒的迹象,分明是醉得更迷糊了。

她茫然凝着他的意思很明白,是不满意他的安排,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反应已经足够明确。

贺砚庭微不可察地微叹口气,也不知是哪来的耐性。

抱着怀中人,径直来到露台门口推门而出。

夏夜的风夹杂着些微潮湿和凉意,不露声色地驱散了白日的炎气,缓缓拂面而来,吹动了施婳四散零落的青丝。

柔软的发梢不自觉扫过男人的脖颈,沾染着洗发露清甜的柑橘香,混合了杨梅酒甜腻的气味,带来令人心猿意马的酥.麻。

他倾俯下身,将怀里温软的身子放置在露台的藤椅上,怕她硌着,又顺手从屋里的沙发上顺了张羊绒毯替她垫好。

一切都依着她的心愿办妥。

贺砚庭不轻不重地提起她软玉般无骨的手,将其摁在藤椅的扶手上,沉声叮嘱:“扶稳,别摔着。”

这句她好似听懂了,乖顺地点了点脑袋,吹着凉爽的夜风,唇角总算绽出餍足的笑。

她显然很满意此刻的环境,自己把拖鞋踢了,赤着脚丫蜷膝而坐,像一只慵懒缠人的猫咪。

不过,模样倒是挺憨态可掬,叫人忍不住想伸手揉一揉。

然而男人冷淡惯了,念头不过转瞬即逝,他不仅没伸手,还很快站直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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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处睨着她,忽而有些自嘲地轻哂。

明知道酒后吹风于健康无益,身为成年人,是不该纵容的。

可他还是依着她把人抱了出来,看着她此刻懒散吹着风享受的姿态。

他自己成年以来不曾允许自己酗酒,更不会酒醉,任何虚浮的享乐,哪怕只作解压之用,他也不会碰。

他深知自己已经错过了前十六年的人生,比同辈差之甚远,离开香山澳后的每一日都必须掰成十倍来用。

所以没有休憩,也没有偷闲。

更不会因为任何情绪上的波澜允许自己放纵。

连吸几支烟都有定数,每日睡眠时间的参差至多不会逾越五分钟,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放纵片刻,深夜吹风更是无稽之谈。

唯独对她,一切都可以偏纵。

他只想看她快乐。

可眼前的景致并不完全遂他心愿。

小姑娘环抱膝头,蜷缩在铺着羊绒毯的藤椅上,不知何时仰起脑袋,眺望着远无边际的夜空。

今夜没有星星,只有黑沉沉的浓墨,还有蒙蒙一层雾霭,如覆在她心头的阴霾一样,令人透不过气。

寂寥凉爽的风迎面拂过,定是风太急的缘故,细密的眼睫颤了颤,忽而有大颗大颗的泪珠簌簌滚落。

她没有哭腔,连抽噎也没有,眼泪像是生理性地涌出来,不受她的大脑控制。

乌沉纯澈的眸底空无一物,像是失了焦,又像是见不到她想见的人。

男人冷白的腕骨微僵,轻哂的笑意几乎滞在脸上。

清冽的眸隐隐一沉。

漆如深潭,无声蕴藏着阴冷的戾气。

她受了很大的委屈。

那股愠怒需要隐隐耗力才能抑住。

半晌,他终于抬手,拂过她的发顶,声音里透着在世人面前从不曾流露的温和:“谁给你委屈受了?”

施婳仰着下巴,闻言怔怔地轻转眼珠,望向他。

她应该是听懂了的。

但不过摇了摇头,茫茫的颤音恍若梦中:“我讨厌她,为什么要穿我妈妈的衣服……”

少女身材纤薄,遗传了徐芝霓的江南女子骨架,不算非常高挑,但身高也在人均之上。

此刻她却像回到了孩童时代,无助地抱紧膝头,蜷缩成很小的一团。

她沉醉未醒。

也许并不知道自己在对谁倾诉。

只以为是自顾自的独白。

湿漉的呜咽透着浓浓的无望:“她明明有自己的妈妈,还有爸爸,贺珩也陪着她……”

葱白的手指捂向眼窝,那濡湿的泪水却瞬间就溢出指缝流淌而下。

“我不明白我哪里得罪过她,她明明有自己的妈妈,她的妈妈还可以陪她过生日,而我什么都没有,只能记得妈妈的样子而已……为什么要打扮成我妈妈的样子,连我妈妈的裙子都要抢……”

自从中午在法西图澜娅餐厅盥洗室那一幕。

她心里就分外堵得慌。

她明白人与人之间未必心存善意,善意是值得被感激和珍视的。

可这份恶意未免也来得太无端了。

在她幼小的记忆中,舅舅曾拖家带口来港城投奔妈妈,妈妈给了他们帮助,还给表姐徐清菀买了不少好看的公主裙。

其实小孩子也不傻,旁人喜不喜欢她,她能明显感知。

徐清菀从小就不喜欢她。

但是她不在乎,也不关心。

包括后面她父母接连出事,曾经受过妈妈恩惠的舅舅恍若未闻般置之不理,她也没有过忌恨。

成年人的世界并不容易,她对舅舅也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所以她把这当做是成年人的无能为力,或者单纯就是亲情冷漠也好。

如果不是今年徐清菀突然插足她与贺珩的关系,她从未怨恨过舅舅一家。

其实就连贺珩的事,她也当作是命运的安排。

也许有徐清菀的存在是自己的侥幸,如果不是她,或许自己还难以勘破贺珩的劣根性。

所有的一切她都可以不介意。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打扮成她妈妈的样子。

还大言不惭地问是否衬她。

礼服,发型,乃至搭配的珍珠颈链。

从头到脚都是她妈妈徐芝霓的经典造型。

“好讨厌她,好讨厌她打扮成我妈妈的样子,我真的好讨厌,也真的……好想好想我妈妈。”

女孩的声音愈来愈细,愈来愈低,到最后几乎含糊在嗓子口,没了声音。

脑袋越垂越低,最后整张浸满泪水的脸都埋进了膝头。

贺砚庭面容肃然,冷冽的深瞳像是淬了冰。

尤其是当她口中呢喃贺珩的名字那一瞬,周身的寒意几乎能将人溺毙。

但所有的情绪均被压制,只有胸腔左侧隐隐的痛感占据上风。

他在她面前半蹲下身,世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神祇,此刻却显露出柔软。

“你指的是徐清菀?”

联系她话语中的前后文,不难猜出她口中埋怨的对象。

只是字里行间又提及了施婳已故的母亲徐芝霓。

他对此不甚了解,唯有多问几句。

施婳埋着脑袋许久,半晌才闷闷地抬起头,怔怔地看向他。

男人半蹲在她身前,竟是与她平起平坐一般,两人之间这样平衡的高度少见,以至于她懵了几秒。

雾气弥漫的湿瞳怔怔凝着他。

贺砚庭又耐着性子,分外温和地问了一回:“你是说,徐清菀穿了你妈妈的裙子?”

女孩纤卷的睫羽上挂满了泪珠,颤巍巍的,轻轻一动就会扑簌簌滚落。

她脑子晕晕的,像是很费劲才理解他话里的含义,吸了吸秀气的鼻子,抽噎嘟哝:“是的,我没有骗人,那真的是我妈妈的裙子……”

说罢,她像是为了拿出证据,开始四处摸索手机。

最终还是在贺砚庭的辅助下,从自己裤子的口袋把手机掏了出来。

醉意是不曾消散的,大脑也依旧迷糊,但手机还勉强会用,细嫩的指尖胡乱戳开了好几个软件,最终才找到正确的那个。

她虽然没有关注徐清菀的账号,但找到她并不难。

戳开那个[清风菀菀]的头像,果不其然看到她今夜晒出来的多张庆生照片。

中午在法西图澜娅餐厅的一组、还有晚上和闺蜜团灯红酒绿的另一组。

晚上那组她换了衣服,穿的是一条粉色蛋糕裙。

施婳一手托着手机,另一手葱白的指尖抵向中午那张照片,哭得红润的唇无意识地微微噘着,闷闷地嗫喏:“我真的没有骗人,这件礼服就是我妈妈的,她也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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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认了……”

贺砚庭深瞳滚动,暗流汹涌。

施婳并不能看懂他眼里的深沉晦涩。

更不明白那层晦暗不明下掩埋了多少压抑已久的情感。

她只是神志不清,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孩子随口抱怨着自己的委屈,没有想过要让他人为自己出头。

也从来不曾奢望过有人能够为她出头。

她只是想说一说,说一说就罢了。

也许说出来,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毕竟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却丝毫不知,她的一点点委屈。

对他人而言,是多么难耐的愠怒。

贺砚庭面色无澜,大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骤然起身。

信步走回屋内给她抽了几张纸巾,遒劲的腕骨有意放缓了力道,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颊边濡湿的泪液。

等收拾完这一切,施婳好像也平静了许多。

恢复了安静享受夏夜微风的状态。

而男人垂眼操作着手机,凭着方才的记忆很快寻出那张照片,直接甩给了杜森。

[这条裙子,明日之内替我拿到]

言简意赅。

惜墨如金。

深夜还在加班的杜秘书收到消息,霎时间不禁心下骇然。

未免发生误解或疏漏,杜森很快用标记圈出照片中徐清菀身上那件法式方领香槟金丝绒礼服裙。

慎之又慎地询问确认:

[贺董,是金色这条吗?]

[您的意思是,就要她身上这条是吗?]

杜秘书发出消息后战战兢兢等待了许久。

贺董没回。

他心下隐隐了然。

因为通常,贺董只回复有效提问。

对于无意义的消息,他一概不理。

杜秘书顿悟。

看来还真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贺董要这个女人身上这条礼服。

而不是同款之类的。

虽然贺董的文字消息毫无温度,更难辨喜怒。

但他身为最专业的执行秘书,已然隔着屏幕感受到森森凉意。

贺董似乎很不悦。

照片上这年轻女人的身份杜森不是不清楚,这不就是贺珩小少爷的那位么。

如此不难猜到……贺董深夜此举是为了太太。

杜秘书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正襟危坐,慎重回复:

[明白,天一亮我即刻去办。]

36

露台藤椅上,施婳像只慵懒的猫咪,纤薄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微微仰着脸,茫然而平静地瞭望夜空。

哭过一场,泪水大约是将妆容几乎冲散了,此刻乌沉的软发下只藏了一张褪了壳般奶白剔透的鹅蛋脸,清冷的月光打在上面,隐隐能瞧见一层雾雾的浅色绒毛,下面透着一层淡粉。

像一樽易碎的琉璃盏,令人渴望伸手触及,却又怕不慎磕碰。

而这脆弱一面,她平日清醒时分是不肯轻易示人的。

就像今日徐清菀让她受的这份委屈,若不是偶然多喝了几杯杨梅酒,被酒精迷了心智,趁醉失言,她自打下播回到雁栖御府,哪有半分表露的迹象。

不仅不肯表露,还集中精神在澜姨面前做戏,演得那样认真,一脸沉浸于新婚之喜的模样。

贺砚庭结束与秘书的沟通,重新走回她跟前,覆着薄雪般冷淡的面容此刻透出一层柔软。

他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耐性,复又半蹲下身,与她平视,淡漠的腔调却透出循循善诱之意:“裙子我会帮你拿回,还有其他不开心的事,一并告诉我,我来解决。”

饶是温和,却也透着一贯不容置喙的力度。

施婳仰着脸,一瞬不瞬地凝着他,许久才茫茫然地眨了眨眼,俨然没有完全听懂他字里行间的含义。

“怎么,怎么拿得回来,她说那是在佳士得拍卖会真金白银拍下来的,我也不知道妈妈的裙子为什么会被拍卖……”

贺砚庭声音微带冷调,明明轻描淡写,却足以令人信服:“这是杜森的事,你何必忧他人之忧。”

“这样……”小姑娘细声咕哝,像是在努力理解他的话。

片刻后,她大约是记在心上了,唇角也绽开弧度,一字一顿应着:“那就先……谢谢你啦,贺砚庭,你人真好。”

贺董喜获好人卡一张,还是贺太太亲口颁布的。

他唇角扯了扯,溢出几许轻哂,但也丝毫不恼,反倒顺着她继续诱.引:“既然有好人帮忙,其余烦恼还不一并交代?”

他对施婳,虽则已经拿出了十万分的耐心,但男女思维到底有差异,加之还有年纪的鸿沟。

这段时间以来,他有觉察到施婳的状态不如刚领证那一阵,似乎藏着什么很沉重的心事,整个人都显得闷闷的,见了他还有刻意躲避的嫌疑。

他无从探知她的心事,又不愿太过冒进,无论吓着她或是让她为难,都不是他满意的局面。

何况生而为人就是独立个体,哪怕是夫妻,他亦情愿给她足够的私人空间。

然而直至方才见她绷不住委屈哭出来的瞬间,他才清楚地意识到,与其给她尊重与空间,他更渴望替她解决烦恼。

小姑娘不知何时把光.裸的两只脚从藤椅上垂了下去,两手撑着椅面,脊背挺直,姿势乖乖地坐着。

她剔透的荔枝眸转了又转,似乎是在暗自拆解他的话语。

但最终到底没有上当,醉意不浅的她像是意识到有人在试图探究她心里最大的秘密,这样重要的秘密,她当然不能轻易说出来,嘴巴异常严实,懵懂地摇了摇脑袋,声音虽弱,但否认的态度十分明晰:“没有了,除此之外,最近都,都很开心……”

贺砚庭皱了下眉,略沉下声:“你我已是夫妻,你有任何需求我都会无条件帮你,为什么不愿意说实话?”

大概是男人的腔调严肃了几分,施婳奶白的脸颊浮现出涉世未深的无辜感,她懵惑地低垂下脑袋,像只缩进龟PanPan壳的小乌龟,又像是挨了批评的孩子,清糯的嗓音透着畏惧,却又带着几分执拗的委屈:“可是那是假的……”

贺砚庭眉梢微挑:“什么?”

垂头丧气的小姑娘瓮声瓮气:“我们固然有一纸婚书,可那都是假的……”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忍无可忍地抬手掐了掐她透白的两腮,力道很轻,很克制,但指腹间那抹柔腻的触感到底是叫人心猿意马。

他很快收手,也懒得同她较真,只沉声纠正:“是真的。”

施婳陷入醉酒的状态时,似乎不如往常性情温和好商量,颇透着一股子执拗的倔劲。

她显然只信自己,耸了耸肩,方才还撑着椅面的手也松开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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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地交握在一起,搁在大腿上。

这样的姿势令她本就纤薄的身子更显孤单脆弱,整个人有一股颓丧的劲儿,瓮声瓮气支吾着:“虽然结婚是假的,但我真的觉得你很好,很好很好,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做好朋友吧。”

她耷拉着脑袋,郁卒而沮丧,像是在规划几年之后的事情。

从贺砚庭回国以来,她已经麻烦了他太多回,给他添了一次又一次的麻烦。

如今甚至还……生出了那种极有可能会破坏两人合作关系的歪心思。

交易合作最忌讳产生不该有感情,动心就会动情,动情则失智,失智则难以理性地处理这段关系。

乃至两人延伸而出的人际关系,如果不能理性应对,只会乱套。

今天中午在法西图澜娅餐厅,白思娴的话固然尖锐刺耳。

那些诋毁贺砚庭的话,她一个字都懒得听,更是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可那最最刺得她生疼的一句话还如绕耳畔——

“还真把自己当家主夫人了不成,这一切你心知肚明不是么?”

唯独这番话,她做不到选择性耳鸣。

因为这是事实,她的确心知肚明。

常规的婚姻要经历漫长的交往期,确认彼此合拍,甚至矢志不渝,才会步入婚姻。

就算是不以感情为载体的商业联姻,也要有周密计议和条件的协商,彼此等价交换,才可能天长日久。

她与贺砚庭的婚姻有什么。

有的恐怕只是贺砚庭对她一时兴起的怜悯罢了。

如果这场镜花水月的美梦注定会破碎。

她也没有别的奢望,只觉得能够和他做好朋友也是很好的。

又是发好人卡又是做好朋友的。

贺砚庭不禁莞尔,更已然确认她是酒醉未醒还在说胡话,也懒得搭腔,只是见她脑袋一个劲往下沉,抬手托住了她的下巴,顺势迫近稍许,手臂托住了她膝窝,不由分说将人打横抱起。

“风大,该回房了。”

小姑娘许是也已经吹够了夏夜的风,赏够了辽阔的夜空,被蓦然抱起倒也没有抗拒之意,两只软玉般的胳膊还顺势搂上了他的脖颈,以一种挺舒服的姿势被他公主抱着回了屋。

身子被他搁置在巨大的软床上,摇摇欲坠,坐也坐不稳。

他只好取来靠枕让她倚着,顺带也端来了那碗尚且温热的醒酒茶。

澜姨果然没有叨扰,只将煮好的醒酒茶连带托盘搁在主卧门口。

他端坐床沿,面容平静雅贵,好商好量:“澜姨给你煮的,喝了不难受,听话。”

这么多年,他独来独往惯了,别说哄女人哄孩子,照顾醉鬼也是绝无仅有的体验。

头疼自然是有些头疼的。

尤其是她鸡同鸭讲的状态,他甚至不确定她能不能听懂。

然而施婳的表现却乖得浑然超乎预想。

她就着男人喂至唇边的瓷碗,咕噜噜喝了几大口,很快就喝下四分之三,而后钝钝地摇了摇头:“不、不喝了,饱。”

贺砚庭也不再勉强,将瓷碗放置一旁了。

原以为哄这小醉鬼喝下去不是易事,没想到这样顺利。

她喝完便倚着绵软的靠枕,半倚半躺着。

贺砚庭顺手将丝绸被替她盖上,施婳眨了眨眼,身子一动未动。

被子是珍珠白的,泛着一层珠光感,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粉扑扑的,倒显得比在露台上乖巧了不少。

然而这份难能可贵的乖巧没能持续超过一分钟。

她的胡话又继续了。

糯糯的嗓音断断续续,好似透着一点伤感,但更多的仿佛是自我疏导般的释然。

“做好朋友也蛮好的,友谊地久天长,贺砚庭,你行行好,答应我好吗,以后我们就是天下第一好的好朋友了……”

男人坐在床沿,被她磨得无奈。

这样乱七八糟的醉鬼胡话,他根本没法接。

施婳等了几秒,没等到他的回答,显然是失了耐心,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腕,轻轻晃了晃,细若蚊喃的嗓音透着撒娇的意味:“好不好,可以答应我吗?”

贺砚庭哑然,抬手揉了下眉心,难得头疼。

撒娇的施婳是他不曾见过的,却不想竟这样磨人。

“答应你。”他唯有妥协,修长冷白的手指替她整理着凌乱的鬓发,将这些柔软的碎发从她脸颊上一一撇开。

两人的呼吸倏然之间贴得好近。

他的鼻息是温热的,染着几许清冽的雪松香,她的吐息之间却飘荡着甜腻的杨梅酒香,两相勾缠在一起。

施婳的大脑一刹那陷入茫茫的空白。

本就混沌的意识迷离不清,唯独只余下一个念头,这个男人……未免也太温柔了。

外界口中的他冷淡禁欲,不通人情,甚至还给他取了活阎王这样渗人的诨名。

施婳原也很怕他。

在那个重逢的雨夜,她甚至连话也不敢说,只觉得和他同坐一台车都是一种僭越,何其难熬。

可随着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

他分明,很温柔。

虽然这份温柔是透着冷感的,但于她而言已经足够了。

足以一点一滴将她的理智被蚕食殆尽。

越是深陷,就越是不安。

那股被她藏在心底压制已久的独占欲又一次不知死活地钻了出来。

刚刚得到允诺的欣喜转瞬就被另一层心情覆盖。

什么天下第一好的好朋友……

这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她现在顾不得这许多。

她现在只想知道贺砚庭是不是对其他女孩子也这样温柔。

很想知道。

她太想知道了。

旁的女孩子她没有见过。

此刻脑海中只浮现出两张面孔。

前者是张扬明艳的梁瑟奚,那样风格多变的钓系美人,连她见了都挪不开眼,贺砚庭真的不会心动么。

后者是梁瑟奚口中提及的那位,住在贺砚庭皮夹里的神秘少女。

黑头发,大眼睛,华裔面孔。

这是她目前获知的全部信息,所以脑海中这张脸,只有一个朦胧的轮廓,虽然看不清五官,但已然透出慑人心魄的美。

那个少女,会是贺砚庭的初恋吗。

如果Cersei的记忆没有差池的话,不过就是两三年前的事情。

这样短的时间,他想必还没有放下这个人。

那种比面对梁瑟奚明目张胆的爱慕时更加酸涩难耐的滋味溢满了胸腔,一霎间连喉咙口都是苦涩的。

喝过醒酒茶,她此刻介于半醉半醒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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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分醉,三分醒。

她忽然仰起脸一瞬不瞬地凝着他:“贺砚庭,既然咱们现在是天下第一好的朋友了,可以给你的好朋友看看你的皮夹么?”

她嗓音天生软糯,只是此刻透着浓厚的鼻音,音色因酸涩而显得湿漉,又因着是提出一个很不合理的请求,还染上了几分刻意撒娇的意味。

她是提心吊胆而垂死挣扎的。

是孤注一掷的开口。

落在男人耳中,却浑然听不出小姑娘满肚子的弯弯绕绕。

只觉得她是趁着醉意,肆意胡闹。

贺砚庭一个生活里惜时如命,一小时都恨不能分成六十份来用的人。

对她却原则尽失。

她糯糯的鼻音格外招人疼,娇气却丝毫不惹人厌烦。

但并非他不肯纵容,而是手边确实没有。

“皮夹?要来做什么。”

施婳支起身子,大言不惭:“就看看,看看而已,好朋友,别那么小气。”

贺砚庭冷淡的神色滞住,一时哑然,沉声哄:“没有这东西,你乖一点,不闹。”

皮夹?

装钱的那种?

回京以来,国内已经甚少使用现.钞,一切都可在线上进行,自然没有使用这物件的必要。

不过既然是装钱的,哪怕她只是撒酒疯胡闹,他也没有抵触。

未曾多虑便直接拿起手机,正准备给她账户转账。

施婳却被他黑色的手机吸引了目光,愣愣地盯紧,忽而软着嗓请求:“没有皮夹,手机能给我看看么?”

她不确定贺砚庭是真的没将皮夹带在身边,还是在婉拒她。

能够被放在皮夹里的照片……一定属于非常珍视的人。

因为她曾经某一年,在整理爸爸遗物的时候在爸爸的旧皮夹里看到了自己和妈妈的照片。

那是爸爸秘而不宣的爱,即便已经过去十多年,依旧不曾被岁月掩埋。

想必对贺砚庭而言,也大同小异吧。

贺砚庭什么都没说,直接把手机给了她,清隽的面庞也寻不出丝毫不悦,倒是有几分慵懒,看起来像是真的不介意她把玩自己的手机。

施婳的心率扑通扑通,莫名有些局促。

看不到皮夹,能看手机也是一样的吧。

对于现在这个社会而言,手机已经承载了全部的社交功能,大概率也包含情感寄托。

然而才不过短短半分钟,施婳就垂头丧气,整张素白的脸上都写满了郁闷。

她忍不住嘟哝:“贺砚庭,你的手机也太无聊了……”

贺砚庭:“……”

小醉鬼没看他,只垂着脑袋一个劲的腹诽。

她真的头一次见这么无聊的人,手机里什么有意思的都没有,连APP就那么常用和自带的几个,唯独一个京北TV还显得特别些。

想来他是为了看自己前阵子的京台专访录播回放才下载的吧。

别说什么女孩子的照片,他相册里都是她看不懂的数据截图,连个带人脸的都没有。

手机主屏幕背景和锁屏页都是系统自带的。

没有看到期待的内容,她显得蔫蔫的,清糯的嗓音有气无力:“贺砚庭,你会不会无趣了点,连手机背景都没有,好像AI,不对,现在的智能AI恐怕都比你有趣了。”

还真是借酒壮胆,说话这样不客气。

贺砚庭眸色暗了暗,微不可察地轻哂了声,不恼,反倒存心逗哄:“你拍一张不就有了。”

“?”醉醺醺的小姑娘透白的脸上浮现一则问号。

她大约丝毫不察男人的戏谑。

还当真上了勾。

捧着他的手机摆弄了好半晌,留下好几张大头自拍,却左看右看不甚满意。

“不好看……”

“这张也不行,光线不对。”

“还是不行,重来!”

折腾了许久,贺砚庭始终好整以暇地睨着她,瞧着她逐渐有点焦躁,不禁心生无奈,清冽磁性的嗓音蓦然降声:“我帮你。”

“……也行,那你要拍好看一点。”

小姑娘不假思索便从善如流,把手机还到他手上,摆好姿势等他拍照照相。

她昏昏沉沉的脑中没有别的遐思,只是反思自己极少自拍,所以手生,还是别人帮她拍出来顺眼些。

贺砚庭微调角度,看似很随意地拍了一张,递至她面前。

施婳乌沉沉的眼睛顿时一亮,纤长的卷睫微微颤动。

“好像还不错……比我拍的强多了。”

有了满意的照片,可后续二十分钟,仍是一阵无厘头的闹腾。

一来一往的,贺砚庭是想让她把酒气散出来,也就罢了。

横竖她现在这副模样也不像能入睡,若是酒精还未挥发,明天醒来也会头疼欲裂。

男人面色寂然,始终是八风不动的冷淡模样,可唇角愈来愈深的弧度已然无处可藏。

施婳要玩什么他都由着。

拍照。换背景。甚至设置人脸识别。

几番下来将他的私人手机玩得好似成了她的,整个人更是不知何故偎在了他怀里。

双.腿微分,绵软无骨的身子大喇喇跨坐在他大腿上,身体百分之九十九的重量都依附在他胸口,绯红微热的脸颊在他胸口贴来蹭去。

她仿佛意识不到身下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只将他当做自己的大公仔一般搂着。

贺砚庭喉结几番上下滚动,呼吸粗重,但始终克制,以最高的定力抑制着男性的本能。

陪她玩了这么久,原以为她折腾够了也差不多该累了。

冷白遒劲的腕骨轻托少女的身子,试图将她从怀中拎起,安置在枕上。

他清冷的眸光压抑着欲.念,喑哑的嗓音试图诱哄:“太太闹够了,该睡觉了。”

睡意渐浓的小姑娘眼皮已经在打架,开始迷迷瞪瞪了。

可耳畔倏然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腔调,令她陡然惊醒。

他唤她太太。

那两个字眼坠入她耳中,仿佛弥漫着浓情蜜意。

她瞬间就精神过来,埋在他胸口的脑袋钻出来,仰着小脸,怔怔凝着他。

卧室大床边昏黄的床头灯拥有一顶非常精致的复古水晶灯罩,暖黄灯光透出灯罩落在他脸上,连阴影都是琥珀色的。

锋利饱满的喉结上方,赫然是那一抹淡色薄唇,透着冷调的性感。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处,很难想象那里的温度。

究竟是像他的掌心一样温热干燥,亦或是像他的人一样寂冷。

屋内的空气不知不觉变得稀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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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在他怀中,咫尺的距离难以判断灼热的气息究竟源自于谁。

她纯澈的瞳仁像是被这气息熏染了媚态。

一霎流露出小狐狸般的楚楚妩媚,盈着薄雾水汽,分外勾人。

她不知哪来的肥胆,大脑所有的理智消弭殆尽。

只余下一个念头——想尝尝他嘴唇的温度。

那樱粉的两片唇瓣染着湿漉覆上去时,分明还带着颤意,暴露了她无处可藏的胆怯,可箭在弦上已经没了回旋余地,唯有愈加大胆地与他的贴紧。

偌大的屋内鸦默雀静,只有一轻一重的喘息声起伏清晰。

一向不沾风月不染欲.色的男人发出一声晦涩低哑的闷哼。

少女的主动进攻来得猝不及防。

他被攻城略地却全无戒备。

他的隐忍和克制有一瞬的对峙,但很快就被掩埋在少女热情的浅.尝下被吞噬殆尽。

冷白有力的长指不由分说桎梏住她细嫩的下颌,将她殷红的唇稍稍抽离。

光线昏靡,暗昧浓稠。

男人淡色的薄唇溢出喑哑的训.诫:“你自找的。”

他手臂略伸,揿灭了唯一一盏亮着的床头灯。

自此,屋内彻底陷入密不透风的漆黑。

一向在他跟前内敛羞涩的少女。

不知此刻是将他错认成谁。

竟主动献吻。

男人喘息紊乱,诡秘的黑暗中,喜怒难辨。

下一瞬,施婳被头顶漆黑的阴影倾轧,呼吸被尽数掠夺。

克制和禁欲于此刻何其无谓,不过是理智尚存时的自我压抑罢了。

一切都是她自己找的。

灼热的喘息毫无距离地纠缠下,她终于尝出他嘴唇的温度。

是滚烫的。

甚至比她的还要烫。

许是受了她的冒犯,这个欲.念丰沛的吻起初并不算温柔。

她两只绵软的胳膊虚虚吊在他怀中,根本招架不住,只能被迫承受。

由浅及深的探索带着侵略和挞伐,超出了少女的预想,更极大程度突破了她所能承受的尺.度极限。

而她只有在攻伐下逐渐被慑服。

像一只初出山林的麋鹿,懵懂无辜,泪光盈盈地承受着。

温热湿漉的泪液坠落在他的领地,是润物无声的告饶,一滴一滴浸软了他的肺腑。

于是缺氧的恐慌感逐渐褪却,挞伐也被温情克制的轻吮所替代。

那克制的温柔却愈加令她沉堕。

因为无论暴.虐亦或是温柔,都是她不曾感受过的极致情绪,她被这股真实存在的情绪波澜裹挟,分不清清醒与醉梦,不明白贺砚庭怎么会为她而产生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她不愿清醒,只想放纵的溺亡其中。

当男人的唇退离分毫,给予她喘息的空间时,她早已理智尽失,潮.红的脸颊覆着一层晶莹的薄汗。

纤软的手指颤巍巍环紧他的脖颈,呼吸还未平复,正欲开腔之际。

男人凛冽的嗓音却骤然降下:“贺太太,还认得我是谁吗?”

37

施婳茫然地眨了眨泛着水雾的眼,因着酒醉未醒的混沌,并不能第一时间领悟他这句责问的涵义。

偌大的主卧,宽敞柔软的主人床,浓稠漆黑密不透光。

她的夜视能力天生就不是很好,在太黑暗的光线下,她视力会有所下降。

此刻哪怕睁大眼睛,也浑然看不清贺砚庭的眉眼,只有那高挺好看的鼻梁依旧勾勒着淡淡的轮廓。

愈是看不见,她的胆子反倒更大一些。

哪怕刚刚经历过那样激.烈的唇齿纠葛,她也没有分外心慌。

只是男人这道过分凛冽冷淡的声音阻断了她的陶醉与沉堕。

纤细柔腻的手指沁着一层薄汗,小心翼翼地环紧他的脖颈,因为不擅接吻不会换气的缘故,这一刻她只能伏在他肩头,有些狼狈地气喘吁吁。

少女只是贪婪地索.求着新鲜的空气,可那吸气吐气的交替声浮荡在男人耳畔,听着竟像是带着刻意引.诱的娇.喘。

贺砚庭下腹的燥意隐隐升腾,温热干燥的大掌不由分说抵住了她纤软的后腰,略微施力钳住,像是在摩挲一块暖玉。

低沉磁性的嗓音仿佛严厉拷问——

“施婳,我是谁?”

施婳的身子软成一汪水,又像是一只摇摇欲坠的小舟,随时会被他汹涌的骇浪颠覆溺毙。

她忽然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不明所以的委屈,糯糯的嗓音染上了哭腔:“贺砚庭,你怎么这样凶……”

他好凶。

她记忆中,自今夏重逢以来,还没有见过他凶人,更没有被他凶过。

清软甜糯的腔调透出以往未曾闻见的娇。

她何曾在他面前有过这样娇的时刻。

燥意愈发汹涌,但愠怒和无法言表的隐妒却被按捺下去,手掌的力道不知不觉放缓,变成分外柔情地摩挲安抚。

他目光如炬,即便是漆黑昏暗的房间,依然看得见施婳鲜红欲滴的唇。

那两瓣被他吮得水光淋.漓,或许还有些微.肿。

这样美。

这样娇。

这般红.肿的唇瓣溢出这般无辜的埋怨。

她还怨他凶。

可他忽然就不想再追究。

不愿深想。

连她是否认错,甚至错认成何人都懒得计较。

缓缓安抚过后,他亦竭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将怀中温热的身躯不由分说安置在桑蚕丝软枕上。

低沉喑哑的嗓音压抑着暗.欲,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很晚了,老实睡觉。”

主卧内,主人床上空固然还氤氲着潮湿的靡靡之气,他却重拾三分冷静。

施婳必须尽快入睡。

而他必须尽快离开这张主人床。

否则,贪杯多喝杨梅酒深夜撒酒疯的女孩会被一个男人压抑近三十年的欲.念撕碎,而偏偏他今夜还染了愠妒,她会哭叫得很惨。

将她拆吃入腹是迟早的事。

但不该是今夜。

他已经这样克制,她却仍不知死活。

光.裸绵软的胳膊不由分说环住他精.壮的腰,娇声瓮气地嗔:“要抱着睡……”

难耐的滋味几乎溢出嗓子眼,再度开口的嗓音沙哑危险:“你老实一点,自己睡。”

“不,要抱。”

“……”他被少女缠住腰身,不施力动弹不得,血液里的欲仿佛在沸腾。

他不轻不重地捏住她细嫩的下巴,哑声质问:“能不能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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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眨了眨眸,泫然欲泣般啜声嗫喏:“我没有不乖,只是想要抱着睡,你刚刚才亲了我,现在就不管我了吗……”

“…………”

泪光盈盈的怨怼透着十成十的委屈,她就像只受了委屈的麋鹿。

浓稠暗夜里,男人的眸光晦涩滚烫。

她生得那样天真无辜,他瞧在眼里止不住心软,可直觉不免怀疑她是装的。

哪里是什么无辜的麋鹿。

分明是撩而不自知的小狐狸精。

怀疑很深,但苦于没有证据。

他最终还是妥协,被迫充当她的肉.身抱枕。

挂着光风霁月的一张冷脸,压着胃部三寸以下磨人的暗念。

一直熬到她陷入熟睡,渐渐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微微的呼噜,透着白日不见的娇憨。

他终于得以翻身下床,单手解着衣襟纽扣,径直往浴室的方向走。

这一宿,不算长。

但主卧的浴室却屡番传来冲冷水淋浴的哗哗声。

……

施婳一夜安枕,度过了她婚后真正“同居”的第一夜。

可有些不走运的人却是忙碌焦灼了整宿。

这个倒霉的人名叫贺珩。

杜秘书在加班夜还收到了贺董额外布置的加班工作。

普通社畜可能会抱怨。

但杜秘书不会。

因为这件略微需要花些心思的额外工作任务,对于年薪四百万加的杜森来说不算具有多高的挑战性。

何况他办事越得力,年中和年终奖的数字就越好看。

这对于视财如命的杜秘书而言,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加奖金肥差。

事实证明,贺砚庭安抚施婳的那一句“你何必忧他人之忧”并非玩笑。

而是出于对杜森的了解。

这件差事对杜森而言着实没有太大困难。

他只不过对着这张来自于徐清菀的生日照观察思索了五分钟,随后就开始检索有关这条金色礼服的所有相关信息。

寻踪觅源后,最终查出了礼服的源头。

竟是来源于已经过世多年的港星徐芝霓——曾经红极一时风靡亚洲的金像奖影后。

继而层层剥茧深入,杜森查出了一个鲜为人知的信息。

已故港星徐芝霓女士,竟然是国内唯一斩获金狮奖的知名导演徐冠林的亲生妹妹。

而徐冠林的独女徐清菀,则是徐芝霓的亲侄女。

推论可得,徐清菀的亲表妹施婳,正是徐芝霓及其丈夫的遗孤。

杜森愕然良久。

原来自家太太是当年港城女神徐芝霓的亲女儿!

难怪区区一件旧礼服的归属权,竟能惊动一贯闲事不理的贺董。

有了这一判断,杜森也跟着义愤填膺起来。

敢问这位徐清菀小姐是什么角色,竟然敢穿着贺董已故丈母娘的旧礼服出来招摇。

这简直就是僭越,大不敬的僭越。

不过杜森义愤归义愤,理智依然健在。

以贺董的身份,区区一件旧礼服,遑论是重金购买,亦或是以权势掠夺,都有悖于尊贵的身份。

这件事,理当有更妥善的解决办法。

杜森翻阅着徐清菀社交账号上秀出的诸多合照,其中自然不乏与贺珩的。

他冷冷觑着,忽然勾唇笑了。

合适的解决办法,自然要交给合适的冤大头来办了。

……

于是乎,终于从银行业慈善晚宴脱身的贺珩满目疲惫倦意。

刚泡了个澡,换上浴袍,准备将手机调至免打扰模式开启睡眠。

他最近太忙,压力大到胃病都犯了。

睡眠时间只有四小时,必须得尽快入睡。

今晚应酬数小时,微信里积攒了一茬又一茬尚待回复的消息。

有些他读过了,有些未读。

而其中最令他厌烦的,不过当属徐清菀陆陆续续发来的十几条消息。

只不过是分享日常而已,过个生日都需要如此大张旗鼓。

时不时就要分享她在做什么,何其无聊。

贺珩甚至觉得她是自己有生之年接触过最无聊的女性。

虽然两人相识多年,算是老朋友,也有过亲密的接触。

可从前他只不过把徐清菀当做迷茫抑郁时排遣压力的玩意儿,闷的时候就去找她坐坐,情绪好的时候便想不起她。

不曾试过长期与她接触。

但随着这段时间接触以来,他们之间角色发生转变,他不得已当上了世人眼中徐清菀的“正牌未婚夫”,开始不得已履行未婚夫的职责。

这样一来,他逐渐察觉这个女人竟和上流圈内那些只知道扫货和聚会的无脑千金并无二致。

她根本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女人。

而从前展露在他面前的善解人意、小意温柔,不过是因为喜欢他,故而在他面前竭力表现自己的好处,那是一个女人呈现出的恋爱脑状态罢了。

坦白讲贺珩一点都不喜欢恋爱脑的人。

施婳就从不恋爱脑。

就是因为太不恋爱脑了,所以有些时候难免疏忽了他。

尤其是在他通过家族考核逐步开始接手集团业务这两年,他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无数的夜晚都是在恐慌和焦虑中熬过的。

可这些时候,施婳忙于自己的学业和工作。

她上学、考证、接主持工作赚外快攒钱、争取去京北台实习……

她的生活始终围绕自己,虽然通电话聊微信时也会关心他。

但他能感觉到,施婳没有那么爱他,至少不会将他摆在第一位。

他又过分疼惜施婳,不愿意将自己的压力施加在她身上。

毕竟他承受的压力,是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是他生在贺家的使命。

而凭良心讲,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也并非为了施婳,只是为了自身。

他知道施婳那样要强,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也有她的不易。

他又凭什么用自己的压力来影响她。

就因为这份矛盾的情绪,他才会纵容徐清菀在他身边长期献媚,围着他打转,甚至任他予给予求。

他是个男人,总有松懈犯错的时候。

总有某些时刻,他知道施婳沉浸于自己的事情,心不在他身上,且向来清冷寡淡,不喜与他过分亲密的接触。

而他的困顿郁结无处纾解,只能耽溺于享受徐清菀的款款温柔。

一个女人一心扑在他身上,那种义无反顾的精神,会使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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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她还是一个身患绝症,令人怜惜的脆弱女人。

现在他后悔。

可悔之晚矣。

只能面对着徐清菀这个没有灵魂的美丽躯壳,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无休无止地演戏。

这大概就是他的报应。

他现在是手握花玺银行的掌事权,可不过尔尔罢了。

他入梦的每一夜,都在怀念和施婳相处的日子。

哪怕只是忙里偷闲一起吃顿饭,但只要施婳坐在他对面,他心里都是暖的。

他也知道。

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又想起她了。

贺珩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正欲起身去服一粒药。

他最近开始有睡眠障碍,入睡很困难,尤其是在睡前想起和施婳有关的事情,就更容易失眠,只能通过药物来辅助。

刚准备服药,手机突然震起,他拧着眉烦躁地望去,顿时错愕。

杜森?

杜森这时候找他做什么。

怀着惴惴不安和惶恐,他接起通话。

五分钟后,他脸色变得苍白,举着手机的腕骨微微颤抖,语气却只能透着低微的客气:“了解了,杜秘书,多谢你的提醒,我会尽快办妥。”

……

这一夜贺珩彻底失了安眠的资格。

他换回外穿的衣服,拿上车钥匙直奔车库。

更深露重,玛莎拉蒂一路疾驰,驾驶座上的男人眉头紧锁,幽暗的瞳孔弥漫着复杂的情愫。

贺珩深夜到访,自然是惊动了徐家上下。

徐冠林夫妇都一脸被吵醒的疲态,就连身子一向虚弱的徐清菀都披着珊瑚绒睡袍缓缓下楼来了。

看见贺珩略显苍白的脸色,徐清菀情绪不由也凝重起来。

她不是傻子,自然不会以为贺珩半夜跑到她家里单纯只是想见她。

一定是出事了。

贺珩在处理棘手事情时态度严峻,说话语速也很快,短短两分钟就讲明了全部的经过。

徐冠林本就上了年纪,已经五十多岁了,平日里也有些中年人常见的基础病,只是外出总是打扮得体,看着并不显老。

此刻半夜被吵醒,又劈头砸下分量这样重的压力,顿时也显得苍老憔悴了许多,不似往日在镜头前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徐冠林沙哑的声音带着颤意:“珩少爷,您的意思是清菀得罪了你九叔,也就是贺砚庭?!”

徐清菀脸色惨白地立在原地,哪来还有半分今天中午在法西图澜娅餐厅对施婳耀武扬威的痕迹。

她很慌。

既畏惧贺砚庭这个人,又担忧贺珩会因此厌烦了她。

徐母本性懦弱胆怯,闻言直接吓得簌簌落泪,她望着自家女儿,带着慌腔:“菀菀,我就知道你今天中午……为什么不早点跟爸爸妈妈说。”

中午清菀从盥洗室出来时,脸颊上有点红痕,虽然有补妆遮瑕的痕迹,旁人或许看不出,但她身为最心疼关注女儿的母亲,几眼就瞧出不妥来了。

加上白思娴的脸色也很不对劲,于是徐母暗自猜测是否她二人发生了什么龃龉。

但后来散场后问过,女儿不肯说,她便想着等生日过了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聊此事。

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徐冠林迈步上前,食指狠狠用力戳向女儿的脑门,气急攻心地斥责:“你是不是疯了,好端端的,你穿她的礼服做什么,平时你想要什么东西爸爸没有买给你,你何必去犯施婳的忌讳,她一个孤女,我们素日也不来往,你……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徐清菀啪嗒啪嗒地落泪,无辜地低声辩解:“我怎么知道今天会撞见施婳,我只是觉得姑姑那件礼服很漂亮,上次同漫漫她们去港城玩,刚好见到这条礼服在拍卖,又不是贵得离谱,我就买下了,分明是施婳胡搅蛮缠,而且,她怎么又同贺九叔搭上关系了,贺九叔为什么会帮她?”

徐冠林素来脾气就不好,只不过对女儿还算疼爱,很少在外人面前发脾气,此刻却也失了理智:“蠢货!好看好看,好看有什么用,那不过是死人的东西,你赶紧把那什么破礼服拿出来,交给珩少爷还回去。”

徐清菀泣不成声,她想到那日订婚宴上,她亲眼看着贺九叔在众目睽睽下让施婳落座。

颇有厚待之意。

那样举足轻重的人,整个贺家都仰他鼻息,他竟然会为施婳撑腰。

当时她便觉出不妥,但据贺珩所说,他九叔向来清冷禁欲,对女人兴趣全无。

之所以会帮施婳,可能是出于刚回国的立威之举,想要在众人面前立个不偏不倚的清明人设。

她便也信了。

毕竟施婳看起来不过是个清高无趣的女人,瞧不出她有勾男人的手段。

却没想到施婳她竟然真有本事搭上那样位高权重之人。

贺珩只是肃着一张脸,平日的温和宠溺不复存在,他甚至没怎么看徐清菀。

徐冠林发了话,徐清菀却仍有不甘,带着哭腔支吾:“凭什么,我是通过合法的拍卖渠道买下的,凭什么施婳要,我就要还回去,凭什么。”

贺珩眉目轻哂,冷淡地睨了她一眼,像是讽刺,又更像自嘲般说:“就凭贺砚庭肯替她开这个口。”-

施婳一觉睡到中午,是被连姨小声唤醒的。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揉了揉太阳穴,头有些昏沉,但不至头疼。

“小婳,醒了?”

连姨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际,施婳恍惚回神,大脑一片混沌,像是失去了部分记忆,显得她整个人都迷惘空洞。

连姨见她瞧着有些虚弱,忙轻手轻脚将人扶起来,把一杯温度适宜的蜂蜜水喂到她嘴边:“傻孩子,你昨晚喝多了,先喝点蜂蜜水润润嗓,宿醉后多喝蜜水脑仁儿才不会疼。”

施婳脸颊泛白,但唇色还算红润,宿醉醒来的状态不算很差。

徐徐喝下大半杯蜂蜜水,她的意识逐渐回笼,脑中断断续续闪过好几个记忆碎片。

很混乱。很破碎。

叫人……面红耳赤。

她白白净净的小脸忽然泛起一层诱人的胭脂色,连姨还吓了一跳,忙伸手覆上她的额头,试探体温:“没事儿吧小婳,怎么脸突然红了,没发烧吧?”

施婳几乎被那些堪称……靡乱羞耻的画面惊得失了心跳。

连姨的声音让她抽回神来,含糊应声:“没,没有。”

“摸着倒是不烫呢,应该不发烧。”连姨喃喃自语,继而笑道,“澜姨可疼你,知道你喝多了杨梅酒,一大早就给煲上了燕窝小米粥,说是给你解酒养胃。”

经她提醒,施婳这才记起昨晚好像是喝了不少杨梅酒。

甜滋滋的,酸甜可口。

“那杨梅酒,我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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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姨抿着嘴乐不可支:“可不么,这事儿也怨阿澜,她忘说了,那酒虽是甜口,却是四十二度的高粱酒发酵的,喝上一两小盅也便罢了,谁知道你这孩子眨眼就喝了大半壶。”

“……”施婳陷入哑然。

所以她,直接断片儿了?

那些记忆……应该是她做梦发生的吧。

都喝醉了,想必只会呼呼大睡而已。

定是梦境。

如此想来,她松了好大一口气,忙直起身,细声说:“连姨,我要洗个澡,您先忙去吧,我很快就下楼喝粥。”

“好嘞,那我去给你放热水。”

“不用了连姨,我冲淋浴。”

连姨便准备离开,施婳也起了身,经过主床边的湖水蓝丝绒贵妃榻,一眼就瞥见了被静静搁置在那上头的金色礼服裙。

香槟金,复古港式,法式大方领,外面套着透明的高级礼袋。

“这是……”她一脸怔然。

连姨循着她的目光瞧了眼,口吻也有些困惑:“这个呀,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儿,听说是阿珩少爷一大早送来的,九爷说拿上来搁这儿,我便放这儿了。”

施婳下意识俯下身,葱白的指尖缓缓抚了上去。

它昨天被徐清菀穿在身上的印象已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有关妈妈的记忆。

她想起妈妈穿着它的样子。

很熟悉,很安慰。

零星的碎片再度充斥大脑,她好像隐隐记起自己在贺砚庭面前哭诉了什么。

难道……这不是梦?

她是真的趁着酒意,对贺砚庭做了些什么。

这种可怖的想法令她羞愤欲死,躲进浴室,被雾气浸湿了大脑,才勉强迫使自己平静。

怎么可能不是梦。

一定是的。

或许她是说了些胡话,但一定没有做过什么。

至于那些有关贺砚庭抵着她攻城略地的画面,更是离谱。

贺砚庭寡得像一位遁入空门的佛子,他怎么可能有那样欲气的一面。

昨夜的杨梅酒事件纯属意外。

今天是崭新的一日,她还得上班。

施婳披好晨袍就下楼直奔西图澜娅餐厅,准备去喝澜姨准备的小米粥。

毕竟不好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意。

然而澜姨是没见着,在西图澜娅餐厅措不及防撞上端坐于主位的男人。

他穿一件黑色冷绸衬衫,面容清雅肃穆,正在优雅地进食午餐。

施婳慌慌张张垂下眼,糯糯地开腔:“你怎么……中午还在家里。”

自同居以来,贺砚庭日日早出晚归,从未有在雁栖御府用午餐的先例。

大约是被她扰了进食的清幽环境,男人不经意撩起眼皮,不咸不淡觑她一眼。

这一眼,深邃复杂,好似莫名染着什么晦涩的情绪。

施婳被他觑得心下瘆着,战战兢兢地问:“您,您怎么了?”

偏生贺砚庭的姿态又很松弛,慢条斯理地用着刀叉,没再多看她一眼,只淡声说:“坐下喝粥。”

“噢。”施婳蔫蔫地应了声,乖巧顺和地拉开餐椅落座。

薄荷绿雕花瓷碗中盛着金灿灿的红糖燕窝小米粥,令宿醉后有些口苦的她感知到食欲。

浅浅尝了一口,热度正适宜入口,像是有人一早盛出来替她晾着的。

两口,三口,五口。

小米粥入口即化,但西图澜娅餐厅未免过分安静了些。

施婳忍不住抬眼偷偷瞄他,只见他清贵矜落,用餐的一举一动都优雅至极,俨然是他平素那副寡淡的模样。

心里顿时更安定了些。

想来果真都是梦罢了。

她怕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面前这位清冷如佛嗣的人,昨夜足足冲了三次冷水,才勉强浇灭那股灼人的燥意。

粥已经吃到了第二碗,晨袍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施婳戳开查看,是梁瑟奚发来的微信消息。

又约她一起吃午餐。

想到昨天中午的谈话,她不难猜出梁瑟奚此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昨天有关专访该敲定的细节都谈完了,便是再有问题,也不至于次日就二次约见。

想来是因为昨日谈话间拉近了彼此的关系,梁瑟奚也对她稍加透露了微妙的心思,今日恐怕八成是想继续打听有关贺砚庭的信息。

施婳没有太多犹豫,直接婉拒了。

[抱歉,我已经吃过了]

梁瑟奚那边又很快回过来:

[这样,那下午你方便吗,方便的话我去京台楼下的咖啡厅等你,正好我傍晚有局在附近,专访相关的一些细节简单聊一下,用不了半小时。]

施婳感觉到她的坚持,一时陷入怔忡。

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论公,她已经接下了专访,以她的工作准则而言,无论专访对象是谁,她都会以工作为重。

何况梁瑟奚并没有什么错处,只不过是有借由工作之便,跟她“交朋友”的嫌疑。

她自然是不好老是拒绝人家。

但是论私,她着实不想再欺骗梁瑟奚了。

更不想夹在贺砚庭与梁瑟奚之间,充当尴尬的介质。

这种感觉令她不适。

细腻的指头捏着瓷勺,一下又一下搅和着粥水。

良久,她终于按耐不住,抬起眼凝向他,怀揣着局促紧张,细声问出了口:“贺砚庭,我想问一下,你跟梁小姐……熟吗?”

刚送入口中一块芦笋段的男人闻言,清冽的眸子毫无波澜地扫了她一眼:“哪个梁小姐?”

“……梁瑟奚。”她无意识吞咽,咬住了下唇。

“不熟。”

贺砚庭的回答毫无犹豫,更无感情。

好似在回答一个类似于“你吃了么”“吃了”的乏味问题。

施婳微微噎住,顿了几秒,调整好情绪才平稳开口:“是这样的,因为最近在工作上与梁小姐接触比较频繁,她好像对你有点……感兴趣。工作之余时常会同我聊起你,当然,这有可能是出于我的敏感,也许不是她的本意。不过我还是想向你确认一下,你对她有没有什么……想法?”

问题结束。

西图澜娅餐厅的空气忽然静默。

施婳愈发局促,手里的瓷勺攥得都冒汗了,腻腻地嵌在手里。

贺砚庭骤然撂下餐具,静如止水的深瞳冷静地觑向她,薄唇微哂:“我是已婚人士,能对妻子之外的人有什么想法?”

他的口气不算和善,语气透出冰冷的哂意,甚至近乎讥讽。

像是她提出了一个非常荒唐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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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施婳并不觉得难堪,反倒好似心口压着的巨石缓缓落了地。

她细若蚊喃地应了一声,而后便垂下眉眼,静静地继续吃粥。

既然这样,她便松懈下来,打算以平常心同Cersei来往。

她的粥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离桌前,软着嗓开口道谢:“礼服的事,谢谢您。”

贺砚庭没应声,只端着茶杯,浅浅抿了口红茶。

良久,他蓦然搁下茶盏,慵懒地倚着靠背,修长的双腿优雅叠搭着,好整以暇地打量她,口吻意味深长:“太太,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了?”

38

男人清冽的音调声色动人,莫名透着靡靡蛊惑。

施婳透白的指尖微微轻颤,瓷勺“嗒”的一声坠入碗底,响声清脆。

她怔然抬眸,心跳几乎漏了一拍,愕然望向他,语气是藏不住的慌乱:“发、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好好想想。”

贺砚庭薄唇浮着若有似无的弧度,像是轻嘲,又仿佛不过是循循诱导她自己回忆起事发的经过。

施婳心乱如麻,耳后莹白的肌肤难以自控地泛起绯红,她着实记不住了……

只是脑海中隐隐浮荡着几个迷乱的记忆碎片。

唇齿纠葛,情.潮泛滥。

可这都不可能是她与贺砚庭之间会发生的事情。

所以只可能是梦而已。

施婳咬紧下唇,纤长卷翘的眼睫颤栗不止,已然不敢正眼与他对视,声音更是弱得几乎听不见:“我,我有点不记得了,连姨说我是断片了,抱歉,是不是给你……造成什么困扰了,不好意思……”

“罢了。”像是体察到她的局促不安,男人轻描淡写,寥寥揭过。

施婳却是打从心底里无比好奇,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措不及防地对上他微垂的黑眸,吓得她无意识吞咽了下。

他看样子今天还没有出门,只穿着一件简单的冷绸衬衫,纯黑色调,哪怕是懒散随意的坐姿,身形腰线也依旧挺拔。

中午的光照强,西图澜娅餐厅没有开灯,白炽的阳光透过雕花玻璃窗照射进来,在他清隽的面庞上镀了一层釉感的光泽,衬得他整个人愈发清落禁欲,宛如不可亵玩的神祇。

如果她真的对他做了什么,简直罪过……

她根本不敢深想,只觉得仅仅脑补都已是冒犯。

少女强掩着心虚,糯声道歉:“我酒量不是很好,可能说了些胡话,让您见笑了。”

胡话?

男人状似从鼻腔里嗤了一声,虽然极轻,但讽刺意味十足。

他仿佛听到了一个极荒唐的笑话。

施婳耳垂滚烫,鲜红欲滴,咬着唇支吾问:“你笑什么?我究竟……同你说什么了?”

她竭力佯装平静,其实心底直打鼓。

生怕自己昨晚坏了大事,若是吐露了她心底的秘密,往后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了。

贺砚庭半晌没接腔,晾着她会儿,才淡淡觑了她眼:“你说,要跟我做天下第一好的bestfriend,求我答应你。”

施婳:“……”-

午后,京台大厦。

施婳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手里的工作看似一直没停,但思绪时不时梦游。

她几乎记不清自己是如何逃离雁栖御府的西图澜娅餐厅,又是如何飘到单位来的。

贺砚庭不像是在同她开玩笑。

她昨晚断片儿时,指定是闹笑话了。

愈来愈多炙热滚烫的记忆从大脑深处涌来,她时不时就要面红心跳一番。

贺砚庭在餐桌时的态度,似乎对她记忆全失的反应不是很满意。

那么他究竟在不满什么?

记忆深层有个令她脸烧红到脚趾的画面,是她主动献吻,不,严格意义上说,应该是她强吻。

该、该不会……是真的吧?

考虑到这一种可能,她花容失色,唇干口燥。忙不迭灌下一大口冰气泡水,伸手一下又一下抚着自己的胸口。

小阮早就留意到她今日的异常,关切地问:“学姐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施婳摇了摇头,含糊敷衍:“我没事。”

这种猜测让她心慌,她不要再想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当昨晚无事发生。

终于熬到下午四点多,梁瑟奚又一次的主动邀约打断了她的遐思。

施婳下楼抵达咖啡馆,与她碰面。

梁瑟奚确实有专访上的细节想要和她商议调整,两人就工作谈了十几分钟,但后续发展不出所料。

梁小姐果然是有些按耐不住了,她勾勒着极为艺术感蓝色蝴蝶的精致延长指甲捻着两张烫金邀请函,谨慎小心地递到施婳眼前。

她清越的嗓音透着几分赧然:“施小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麻烦你。这是我的画展邀请函,时间就在下个礼拜日,能不能拜托你帮我转交给贺砚庭,听闻他对当代抽象派艺术也颇有研究,我想邀请他出席我的个人画展……”

梁瑟奚话音刚落,施婳平静地反问她:“Cersei,你与贺砚庭是大学同学,不能自己联系他吗?”

施婳的心情有些无奈,其实她很欣赏梁瑟奚,也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毕竟喜欢一个高不可攀的人,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梁瑟奚与自己的性格截然相反,自己只会将这份好感掩盖埋藏在内心深处。

但梁瑟奚从小活得那样漂亮,她张扬明艳,自信出众,想必是会有勇气去争取的。

但施婳扪心自问,她真的做不到,也不想做这个尴尬的中介人。

她怎么可能去当自己法律上的老公……和另一个女人的红娘。

梁瑟奚露出有些沮丧的表情,但她丝毫没有意识到施婳的别有深意,只是随口倾诉:“我想要联系他真的很困难。之前在哈佛的时候,我亲口向他索要过联系方式,WhatsApp、WeChat、FB……他统统没有。天知道我有多难,时至今天我也只有他秘书的联系方式而已,施小姐,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帮帮我,毕竟他是你九叔,你和他见面……应该不难吧?”

施婳看着她眼里真挚溢出的情绪,心里的滋味有些涩,又有些苦。

那个分不清虚实的深入滚烫的吻自脑海一闪而过,心绪愈发莫可名状。

她自顾自抿了一口冰美式,静静地问:“我跟你确认一下,你是喜欢贺砚庭吗?”

梁瑟奚怔了下,细长的柳叶眼眼尾微微挑起,她像是很意外看起来温婉内敛的施婳也会如此直白。

她没有过多迟疑便点了头:“是的,想必你已经看出来了。”

梁瑟奚从未怀疑过施婳与心上人的关系,颇有些推心置腹的感觉,她轻叹了声:“其实我倒也没有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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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法,只是希望可以同他做朋友,从朋友开始,我对快餐恋爱没有什么兴趣,是真的希望能够了解他,然后慢慢再……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她甚至连主动约他出来都是难题。

施婳眼睫微垂,像是扇子挡住了琥珀色的瞳仁,叫人看不破情绪。

梁瑟奚摸不准她的态度,等了良久都没等到施婳接腔,心里陡然不安:“施小姐,你怎么不说话了?”

施婳恍惚数秒,终于抬眸,静静凝着梁瑟奚明艳的脸庞,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终于开口——

“Cersei,有件事我不得不对你坦白。”

梁瑟奚愕然:“……怎么了?”

施婳缓缓启唇,樱桃健康色的唇瓣明明没有擦口红,却不知为何比平日鲜嫩娇艳。

她声若黄莺,婉转温柔,平如止水:“据我所知,贺砚庭他已经结婚了,是隐婚。”

“……”梁瑟奚撩人飒气的面庞霎时间流露出惊惧且无望的表情,她满目难以置信,过了足足半分钟才懵懵发问,“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从未听说,大家都说他身边连女伴也没有,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

施婳很平静。

她虽然年轻,气质却沉稳干练,说话时不急不缓,给人极强的信念感。否则也不可能刚毕业就坐进了京台的新闻直播间。

梁瑟奚虽然同施婳结识的时间不算长,但她直觉,施婳不会骗自己。

而且,这世上谁敢拿贺砚庭的私隐乱做文章?

是活腻了吗。

梁瑟奚脸上的妆容明明还很光鲜,但她整个气丧了下去,眼睛显得灰蒙蒙的。

良久才盯紧施婳的眼瞳,有气无力地追问:“那么他的太太,究竟是……”

施婳清灵的嗓音吐气如兰:“他的太太我认识,但是不方便透露,Cersei,真的不好意思。”

39

离开咖啡馆前,施婳见到梁瑟奚眼眶红红的,撩人的柳叶眼不复往日风采,神情也显得有些恹恹。

施婳双唇微微瓮合,到底是没能说出开解的话。

她没有恰当的立场,也确实不知该如何开解。

乘电梯回办公室,一路径直走回自己的工位,她心里始终七纵八横,有些震惑于自己究竟是如何在梁瑟奚面前脱口说出那样的话的。

不过……她说的都是事实,不是吗。

贺砚庭的确是有法律意义上的妻子,按照道德和伦常,在婚姻存续期间,他是不能同别的女人交往的。

何况他显然对Cersei无意,提及她时甚至不带有丝毫特殊,好似连旧同学之谊都不曾有。

Cersei这样优秀,应该值得一个真正欣赏她倾慕她的伴侣,而不是一门心思试图敲开一扇永远不会为她而开的门。

可即便看似想通了道理,施婳心里也仍是乱乱的。

直到任部长走来轻拍了拍她的肩,通知她现在去二十九层的大会议室,这才终于将她的心思完全拽回工作上。

任部长通知要开会,施婳只当是上面临时召开什么会议,什么都没想就直接过去了。

等到了二十九层,一路迎面碰上许多生面孔,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一层印象中是文艺类节目经常聚集处。

她自己好像从未来过这一层工作或开会,正迟疑间,任部长发了两条语音消息过来。

“小施,刚才太忙没时间跟你细说,我大致跟你讲一下,现在让你去参加的是今年中秋晚会的面试会,你好好发挥。”

“你近期工作表现突出,台里领导都很看好你,上次高层会议多位领导都倾向于重点栽培你,这次的机会相当难得,不过你也不用太紧张,尽力而为就好,你还年轻,道阻且长,以后机会还有很多。”

施婳听完这两条语音,眼睫难以自控地颤了颤,连呼吸都有些加速。

竟然是让她参加今年的中秋晚会主持面试?

未免也太突然了,她毫无准备。

不过她在这方面心态良好,想着既然领导给她机会,那就试试。反正只是面试,又不是多大的重压,她尽力发挥就行了。

每年的中秋晚会她都有关注,大致了解主持人的工作内容,但历年的五位主持人都是非常资深且知名的大咖,何曾轮到过她这样的小新人。

迈入会议室前,她调整好状态,很平静地进入。

甫一露脸,偌大的会议室好几排目光齐刷刷朝她而来,施婳内心有些局促,但面上还是带着礼貌温和的微笑,朝着向她看来的同事们点头示意。

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落座,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

参加面试的大约有三十多人,可能还有部分没到的,按照座位布置来看,估计至多四五十人左右。

大部分都是她认识的面孔,因为他们都是在各个频道相当资深的主持。只是她资历浅,都没有合作过,所以对她而言都相对陌生,他们三三两两的聊天,看上去都有相熟的人。

至于正中央的长桌,一共六个座位,已经有三位落座,施婳都不认识,但想来这几位就都是今天的面试官了。

过了六七分钟,座位就陆续坐满了,面试官也纷纷进场,会议室门紧闭,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主面试官施婳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翁颂宜女士,她曾连续五届执导中秋晚会,也参与过联合执导春晚,荣获各种奖项,是非常厉害的大导演。*

而坐在最边上的那位面试官……是她的老熟人赵悦琳。

赵台花今天穿着一件米色桑蚕丝长裙,难得素雅低调,大概是面对翁颂宜导演这样的大咖,也本能地不想太冒尖了。

她自然也看见施婳了,只是勉强忽略之,旋即就开始主持面试。

赵台花在不作妖的时候看着还是挺干练的,之所以是她主持面试工作,自然因为她是六名面试官里资历最浅也最年轻的。

她开口字正腔圆,言简意赅:“诸位同事下午好,现在分发下去的文件是咱们中秋晚会面试环节的流程,现在按照随机抽号开始依次进行面试,请各位同事随时做好准备上台。”

赵悦琳话音刚落,下面的杂音就纷纷溢了出来,众同事都很愕然。

“天,居然一点准备时间都不给啊。”

“给半小时准备也成啊,我有点紧张了。”

“太狠了,不愧是翁导的项目。”

“我等着看谁点儿这么背抽到第一个上台。”

“我希望我是倒数十个之内的。”

“我刚数了下,这里坐着总共四十四个人,才选五个去培训,而且最终只有两个人能登台,这概率,我是摆了。”

“我也摆了,哈哈。”

大家嘴上颇有些摆烂的态度,但其实一个个都正襟危坐,大脑高速运转。

京台本就卧虎藏龙,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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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坐在这间大会议室里的,都是各部门领导提名的人选,哪个是真的会摆烂的。

不过是学霸们的凡尔赛罢了。

施婳没有相熟的人,自始至终坐在不起眼的角落,沉静地浏览着刚才发到手里的全部资料。

短短两三分钟,她已经了解这次中秋晚会在主持人这方面的安排。

首先历年中秋晚会都是一共五名主持人,今年的其中三位都历届元老,其中两位男主持来自中文国际频道,一位女主持来自音乐频道。*

这三位都是施婳碰见了要叫老师的前辈们。

至于最后两个位置,则会留给新面孔。

现在面试的四十四人中今日会当场选出五位,进入后续的培训,所以是四十四晋五晋二的竞争。

施婳对这样严峻的竞争环境其实不陌生,毕竟当初她能够进入京台实习,就已经是万里挑一,最后留下签长约,说是几十万人里挑一也不为过了。

只是她自从实习阶段就一直侧重新闻方向,在文艺晚会主持方面实践不多。

但施婳确实也很渴望抓住这次的机会。

其中原因有二。

其一,中秋晚会的总导演兼总制片是翁颂宜,是她很崇拜的前辈,能够参与翁老师的项目,对她来说是非常宝贵的体验。

其二,京台的新闻主播能够跨界主持文艺晚会的情况不算多见,基本上是领导决心培养某位主持的显著表现,这样的机会真的很难得。*

赵悦琳被誉为台花的地位,就是从六年前跨界主持了元宵晚会开始,到近几年多番在春晚主持露脸才逐步稳住的。

才刚过三分钟,已经开始抽号了。

陆续有主持人上台面试,大概是抽到前列的人大多比较紧张的缘故,连续几位发挥得都不是很好。

坐在施婳附近的一位旅游栏目的女主持人下台后就板着一张脸,郁闷地抱怨:“我真是太倒霉了,居然抽到第三个,这个面试流程也太学院派了,我都毕业这么些年了,哪里还记得这些。”

旁边的男同事安慰她:“没事没事,大家都是陪跑,一共才进五个,看开点。”

“唉,也是。”

因为大会议室的门是紧闭的,面试过后也无人离席,只能坐回原位继续看别人上台。

随机抽号的方式让众人胆战心惊,台下的人焦灼上火,台下的抱怨声也越来越多。

施婳只能努力屏蔽耳边的全部杂音。

尽可能让自己专注于默默演练面试流程。

坦白说,她觉得这次面试对她而言侥幸占一点优势。

一共三项环节,包括自我介绍、单人主持,以及随机抽选搭档进行模拟主持。*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她的前辈,应该毕业时间很久了,而且平时都在不同部门任职,侧重方向不一,对于学校里反复演练的这一套恐怕都有所生疏。

她今年才刚毕业,对于学院派知识还很娴熟,这大概是她作为新人唯一的优势了。

施婳一直都没有被抽到,面试流程她已经自我演练两轮了。

做好了随时上台的准备,但却迟迟没有叫她。

施婳专注自身,没有留意周围的目光,自然也没留意主持面试进度的赵悦琳。

赵悦琳虽然看似如常工作,实则目光难以自抑地时不时瞟向施婳。

施婳才二十一岁,居然就被举荐参加中秋晚会的候选了。

要知道中秋晚会是一年最盛大的几个活动之一,很少会轮到新人露脸,她这样的晋升速度,简直超越自己当年。

赵台花心里不舒服,但也腹中冷嘲。

四十四个人最终只能进两个,施婳十有九成陪跑罢了。

算了,自己就当看戏。

如果是别的项目,她恐怕还会担心施婳能有什么手段走后门。

可中秋晚会是翁颂宜的主场,翁颂宜的外号叫灭绝师太,别说走后门了,若是表现不合她意,中途换人的事情都不是没出过。

施婳也就是来凑个热闹罢了,翁颂宜脑抽了才会选一个二十一岁的小主持。

……

施婳额角浮了薄汗。

这种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时能上台的滋味真的很难熬,她正准备拿出手机随便看点什么转移下紧张的情绪。

习惯性戳开微信界面,才看见有很多未读消息没回。

其中最显眼的来自那个雪山头像。

一向惜字如金的男人,竟然陆续给她发了三条消息。

[H:有没有头疼]

[H:以后不准碰酒了]

[H:澜姨问你今晚想吃什么]

施婳攥着手机,昨夜自己两只胳膊紧紧圈着贺砚庭的脖颈贪婪索吻的画面又一次映入大脑——

太羞耻了。

但是她这会儿顾不得脸红。

她真的紧张,手心都冒汗了。

也不知为什么,从前她遇到事情,大多是自我消化,最多过后找宋时惜聊几句,或者在宿舍姐妹群里说说。

绝大多数都会选择自我消化,同贺珩在一起时,亦是如此。

但是此刻,她看到贺砚庭的对话框,抑制不住的倾诉欲就涓涓而出。

[领导突然通知我参加中秋晚会的面试,我在候场]

[居然是随机抽号,好折磨人,一直都没有抽到我]

[面试考核内容是当场通知的,大家都没准备,前面好多厉害的前辈同事表现都不是很好]

[我也一点准备都没]

[我好紧张。]

施婳发完这一连串消息,心里更乱了。

她……她是不是疯了。

居然把贺砚庭当压力树洞了?

人家堂堂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分分钟上亿的项目,哪里有闲情逸致听她一个菜鸟主持的絮叨。

何况,他们两人也没这么熟吧。

如果昨晚她酒后失德是真的……

真的和他亲了。

那贺砚庭会不会更觉得她这个人幼稚不稳重,只不过亲了一次,就胆敢把他当成情绪垃圾桶了?

小姑娘满心懊悔,盯紧屏幕,葱白的指尖微微颤栗,想撤回,又踌躇不已。

万一他正巧看到了,她撤回这么多,岂不是显得很奇怪。

万一他没看到,过后看到撤回消息,再误会她发了别的什么岂不是更荒唐,好像她在欲盖弥彰似的。

心乱如丝之际。

对方的消息蓦然回覆过来:

[H:蝉联四年京传播音系专业第一已是最妥善的准备]

[H:太太加油]

施婳怔怔地看着消息出神……

乌沉沉的瞳仁从懵惑,渐渐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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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柔软。

那句太太加油,明明好似平淡,只是一句寻常的鼓励,她却仿佛获得了一种润物无声的力量。

或许是因为他本人实在是太冷静淡定,仿佛天大的事亦能八风不动。

她像是隔着屏幕被他的气息裹挟,心率忽然就平缓下来,手心的薄汗也渐渐干了。

“三十六号,新闻组施婳,请上台。”

赵悦琳清脆的嗓音穿透而来,施婳在众目昭彰下站起身,缓缓走上台。

她面色平静无波,透着远超年纪和资历的沉稳。

心绪竟然也是稳的。

赵悦琳看得愣了。

40

偌大的面试厅其实算不上绝对安静,因为不断有人抽到号上台,亦不断有人心存不满地走下来。

时不时有窃窃声此起彼伏。

陆续已经上台三十五人,并不是每一位都受人瞩目,不少表现平平的同事登台时,其他人都不约而同低头看手机。

格外引人关注的当属资历深实力强的对象,也就是众人心目中最有可能入选的人。

而施婳登台的刹那间,面试厅陷入了静谧,众人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她。

这位今年新上岗的午夜新闻主播论资排辈自然算不上头筹,但是她近来风头频出,无论是贺家那位大佬的专访,亦或是持续走高的午夜新闻收视率,都是她成绩的佐证。

如今又能够出现在这里,施婳俨然是今年最炙手可热的新人了。

施婳今天穿的是职业气息很浓的花瓣领无袖包臀裙,淡淡的奶油白,温柔又不失气场,因为台里冷气较足,她外搭一件同奶油色的创驳领短西装,衬得她腰线很高,双腿修长笔直,气质温婉知性。

她开口的音色天然出众,区别于赵台花那种训练有素的播音腔,仿佛更带有自己的原声色彩,相当独特,是一种难以被模仿的美妙婉转。

同样是毫无准备,在面试官的要求下进行临场发挥,她的状态让人觉得驾轻就熟,从眼神都透出一股气定神闲的沉稳。

她不过是一个午夜新闻的主播,而且这样年轻,想必没有过大型晚会的主持经验。竟然模拟主持起文艺晚会也像模像样,令人不得不感叹任何职业都存在天赋流一说。

赵悦琳作为最近距离观察的面试官之一,到了第二个环节单人主持阶段,她的心就凉了大半截。

施婳这个女人……还真是有点东西。

赵悦琳甚至都有些怀疑是否任部长因为偏爱私下给她透题了。

但转念又觉得不大合理,号是随机抽的,每个人的考题各不相同,何况任部长和施婳应该没什么私交,就算想扶持新人,也是为了自己部门的业绩考量,不至于偏袒至此。

但施婳的表现真的很得体,加上她的气质又是清冷挂的,颇似一株独自绽于枝头的山茶,清丽而古典。

这简直和今年的中秋选题不谋而合,赵悦琳看过她穿旗袍,而据她所知,今年的中秋晚会主旨就是弘扬传统文化,女主持人极有可能会以旗袍的妆造亮相。

她心有戚戚焉,忍不住偷瞄坐在正中间的总制片翁颂宜的脸色。

翁颂宜女士目视前方,看起来相当专注,倒是没有流露出明显的赞许之意,赵悦琳也摸不准她的心思,只能寄希望于第三个环节,抽签系统千万给施婳抽中一个拉胯的搭档才好。

等待抽号的间隙,赵悦琳心里直打鼓,等号一出来,她顿时变了脸色,却只能佯装若无其事地开口:“三十七号,财经组黎成宥,请上台。”

旋即,一个身形高挑容貌清秀的年轻男主持信步登台。

众人纷纷抬眼观望。

黎成宥今年二十六岁,是财经频道的主持人,蒋岚的爱徒,年纪轻轻就独当一面,今年刚做了一档新节目,收视成绩也很不错。

按照规则,黎成宥完成前两项后,紧接着就会与施婳随机组成搭档,进行双人模拟主持。

黎成宥是财经专业出身,向来只做过财经节目,没有文艺主持相关的经验,但他上台的状态也游刃有余,表现好得出人意料。

好几位面试官都流露出明显赞许的神色,就连翁颂宜都不例外。

到了搭档模拟主持的环节,两人配合也算有来有回,虽然是初次合作,但莫名略带默契,甚至连主持风格都有些接近,叫人看得养眼。

结束后,黎成宥主动坐到施婳附近,就中秋晚会相关的话题同她聊了几句。

末了还笑着打趣:“如果我侥幸入选,还要多谢施老师的默契配合。”

施婳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哪里,黎老师谬赞了,是我该多谢您才是。”

最终的结果令人愉悦。

仅仅五人入选,施婳和黎成宥这一对搭档组合就占据了两个名额。

两人顺理成章加上了微信。

乘电梯时,黎成宥忍不住道:“其实咱们早前就有合作的机会,就是贺先生那档年度人物专访,我当时忙于别的工作,没办法过来帮忙,错过了与施老师合作的机会,真是遗憾。”

施婳其实也在财经组碰见过他很多回,只是两人不太熟,但她也知道黎成宥算得上蒋岚老师近几年的首席爱徒了,是非常优秀的前辈。

施婳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客气道:“原来是这样,希望今后有合作机会,我还要向您多多学习。”

黎成宥微笑颔首,给人的感觉绅士温和:“一定会的。”-

结束今晚的午夜直播,施婳一下班就开车回家了。

今天的工作都很顺利,她心情也格外的好,连昨晚酒醉的尴尬都抛诸脑后,只想第一时间回家同贺砚庭分享她入选的喜悦。

虽然最后未必能够登台,毕竟还要进入最修罗的五选二培训环节。

但是能够从四十多位前辈中脱颖而出,她已经非常知足了。

然而回到雁栖御府,她便从澜姨口中得知一个……不算开心的消息。

“老九今晚估摸着不回来了,他临时要飞一趟临市出差,走前儿还交代我今晚备点好消化的宵夜,囡囡你肚子了吧,洗洗手就先吃吧。”

施婳怔了怔,心里的滋味有些微妙。

这么突然……

下午还没听说。

虽然明知道他日理万机,出差加班应酬甚至全球各地飞都是难免。

只是她还以为今晚就可以亲口跟他道谢。

虽然他或许只是出于绅士的礼貌,简单给了她一句鼓励。

可是于她而言却获得了力量。

也许是因为,从小到大,鼓励她的人很少。

真的很少。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不管是考试、竞赛,亦或是升学、竞聘,她从来都是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虽然上了大学之后有时惜她们,小姐妹之间的鼓励也很温暖,但到底和家人的感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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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婳心不在焉地吃着鲜鸡汤面。

思绪却早已飘远了。

难道是因为最近住在同一屋檐下的缘故,她已经不知不觉把贺砚庭视为家人了么。

这样于他……会不会成了负担。

施婳有些发呆,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因为今晚见不到某个人,心里头空落落的。

一碗香喷喷的鲜鸡汤面她吃下四分之三,却味同嚼蜡一般。

直到澜姨笑眯眯地在她跟前坐下,试探着开口:“囡囡,有件事恐怕要同你商量一下。”

施婳这才从自己的胡思乱想里回神,忙问:“怎么了。”

澜姨斟酌着道:“你看,是这样的,我瞧着游妈干活也挺周到利落,就是可能下边的人经验不足,有些事做不到位,所以我想着组织府里所有人进行系统化的培训,为期一周以上。囡囡,你看……成吗?”

施婳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她一直都觉得游妈把家里布置得井井有条,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疏漏。

但澜姨毕竟是专业管家,施婳自然表示认同她的安排:“当然可以,这些家事我没有经验,全凭澜姨您打算。”

“诶,那就这么定了。只是这样一来,府里暂时没有佣人,可能会给你和老九的生活带来少许不便……”

施婳还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道:“没事的,我们都是成年人,可以照顾好自己,您不必挂心。”

澜姨得了她的首肯,这才心满意足去忙别的了。

等施婳回过神来,才心生疑窦。

听澜姨的意思,是要把雁栖御府的所有佣人都集中起来培训,府里愣是一个不留?

她在学校宿舍都住过很久,倒是没什么。

只是不知道贺砚庭这样叫人伺候惯了的……会不会觉得有诸多不便。

宵夜她吃得有些撑,便没有马上回房,而是去院子里散散步。

不料却碰见不远处的澜姨和连姨,俩人都坐在藤椅上,像是一边纳凉一边闲聊着什么,还聊得挺起劲的。

她正欲上前打招呼,耳畔却措不及防传来一道暧昧的憋笑。

“小婳同意了?”

“那可不,我一说就同意了。这下可好,足足一周的功夫,若是不够再拖个十天半个月都行,到时候他们小夫妻想怎么玩闹就怎么玩闹,可算能放开手脚了。”

连姨的声线也含着笑:“倒也是,如今的年轻人都注重个人隐私,雁栖这边什么都好,就是太大了些,佣人也不少,老在府里晃悠,他们小夫妻两个又都是半夜才回家,怎么好意思放开亲热,也不知主卧装了隔音层没有。”

澜姨的声音更是意味深长:“肯定装了的,这要是没装,年轻小夫妻刚结婚,还在蜜月期呢,每天晚上都安生不了,肯定要闹出的动静。”

连姨也觉着开心:“哎呦,那个都用了那么老些盒,想来是咱们老爷子多虑了,这俩人感情好着呢,就是脸皮薄,当着咱们这些下人的面,抹不开面儿罢了。”

“就是,咱们得识趣些,多给老九他们创造夫妻独处的空间,这么大别墅,他们还不是想怎么开心怎么来。”

“欸,年轻真好啊。”

施婳起先还听不明白她们在聊什么,渐渐听懂,闹了个面红耳赤,耳垂红得像是能溢出汁.液。

那晚贺砚庭修长白皙的手指是如何拆开那些黑金色盒子,再一只只用纸巾裹住将其丢弃的画面……

还历历在目。

她羞窘得无地自容,只能当做浑然不知,轻手轻脚逃离此处。

原来澜姨她们打得是这样的主意。

故意支开所有仆欧,让她与贺砚庭夫妻二人独处。

许是受了澜姨她们的影响。

施婳这一晚入睡虽然很快,但是梦个没停。

寻常做梦倒也罢了,偏偏她做的还是一些,靡靡不堪的梦。

她如常睡在主卧巨大柔软的主人床上,珍珠奶白的丝绸床单泛着一层珠光粉色,像是公主的睡榻,浪漫而梦幻。

她时而搂着贺砚庭的脖颈,颠簸摇晃,随时欲坠。

时而又趴着呜呜啜泣,那样无助地嗔怨,像是受了男人的征伐欺.辱。

时而与他相拥,是最传统也最真挚的交流,眼神靡靡交.缠,他漆黑如墨的眼底染着浓稠的欲.色,她看得那样分明。

乌发如泼墨湿漉漉地黏在脸颊两侧,汗透湿了她的丝质睡裙。

那样热切而滚.烫的纠葛,她像是被卷入星河的月,遥遥悬挂空中,又仿佛被迫坠入沉堕的欲.海,再也挣不脱。

很困惑。

她明明从来没有与任何人做过那样的事情,却不知为何会梦见,还如此真实。

虽然整个过程朦胧而唯美,她只是清楚自己与他在做些什么,却没有看到任何露.骨的画面。

但于她而言,还是太羞耻了。

哪怕潜意识意识到只是梦,也足以羞愤欲死。

何况梦中的贺砚庭与他平素端方持重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她不敢置信。

这真的是世人口中那位不染风月,清冷禁欲的佛么。

沉睡在脸红心跳的绮梦中,少女并不知晓。

她的梦中人清晨踏着朝露而归,因怕搅扰她的清梦,故而克己复礼,没有在她身侧入睡。

而仅仅是俯身轻吻了吻她的温热柔腻的额头,冷白遒劲的腕骨替她细心掖好了被角,便转身返回自己空旷寂冷的书房。

……

是日清晨,他在书房和衣而眠。

他的太太却做着少女怀春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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