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思远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你们当真想知道?”
“你说!如果说不出来,我们兄弟现在就宰了你,替坊主报仇!”
聂思远叹了口气,低声道:“是张海鬼。”
“不可能!”
海鬼坊的人顿时暴怒,有人甚至直接冲过去拎起了聂思远的领子,不过却没像封琰提溜猫似的能把他轻轻松松地拎起来。
“二当家当时根本就没有时间!他一直都跟我们在一起,禁地距离赌坊还有段距离,他又是怎么做到在一个时辰内折返一圈的?”
“因为他是当着咱们的面杀的人。”
聂思远身子动了动,不知道怎么就挣开了那人的手,从容地理了理衣领。
“所有人都以为在看见坊主的时候他便已经死了,是因为他被泡在海水里,身体冰凉,根本没办法判断正常的死亡时间,再加上那地方的树都是红色的,倒映在水里也是红的,不管有没有血都看不出来,乍眼一看,就好像人刚刚被杀不久。”
那日张海鬼莫名其妙地来找他们,不过也是为了这个不在场证明罢了。
对于这个手法,聂思远早就看破却没有说破,在此时终于讲出了真相:“其实我们过去的时候他还活着,张海鬼跑过去的时候直接将刀捅进了他的心脏。”
牢房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聂思远眸光微沉,看都不看那些已经惊呆的海鬼坊下属。
“你们做的那些缺德事以为谁都看不出来吗?坊主与官府勾结许久,只是他没想到现在有人觉得海鬼坊碍事,想彻底除掉你们了。之前萧扶光已经找到了赌坊作恶的证据和账本,却被人抢走,坊主应该是察觉到了危险,所以想利用鬼祸脱身,但在你们二当家眼里,他先杀胡奇,再杀兄弟,就是打算背叛所有人,如果小奚再撺掇一下,自然就成了杀机。”
张海鬼忠心不假,但是他也不能允许坊主出卖剩下的兄弟。
地牢的大门被人打开,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光而来,聂思远丝毫都不意外在这个地方见到江肆。
“那个人我要带走,他不是海鬼坊的人。”
与之前不同,江肆换回了白色劲装,只是曾经挂着霜天的剑带上已经换上他自己的剑,头发扎起,仿佛依然是当初聂思远收下他的样子。
“江公子,这的犯人可都是造反之人,全都有名字登记在册的,你这么带走”
牢头脸上出现了犹豫的神色,显然是认识江肆,聂思远目光一闪,平静地垂下眸子。
“我都说了他不是赌坊的人,就算核对赌坊的名册你也找不到他,那边我会去解释。”
江肆也没耐心跟那牢头掰扯,直接抢了他手里的钥匙打开牢房的铁门,拽着聂思远就走。
牢头满脸挣扎,想要拦着,又不知道忌惮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动手。
聂思远被江肆一路拽到外面后淡淡开了口:“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竟然连越州州府的人都认识了。”
江肆咬着唇,抓着他的手十分用力,像是怕聂思远跑了。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这些年你眼里只有聂家,又何时关注过我?”
聂思远怔住,感觉他这话有些奇怪,不过既然被江肆带了出来,他也懒得吵架,悄悄地打量着四周。
与他想的不同,越州府衙之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几乎把所有衙役都安排出来站岗,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防御姿态,气氛紧张又肃穆。
这是担心海鬼坊跑了的那些人报复,还是在防备别人?
在走到拐角的时候,聂思远停下脚步,冷冷地看向江肆:“萧扶光安排的那个眼线,是不是你杀的?”
江肆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聂思远将手缓缓收了回来,神色愈发冰冷:“萧扶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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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杀的?”
“不是!”
突然江肆猛地抬起头,红了眼眶:“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狼心狗肺的叛徒,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那封琰呢,他又是个什么东西?他杀了你!是他亲手杀了你!”
聂思远脸色微变,心跳微微加快,勉强维持着镇定。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一直在后院养病”
“聂思远!小家主!师父!你到底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根本就不是聂和那个体弱多病的废物儿子,聂淳根本就不会武功,逍遥九剑可是你亲自教给我的!我在聂家那么多年,也许你能骗过所有人,但你骗不了我!你是他,你就是他!”
江肆像是疯了一样死死地扣住聂思远的身体,久违的称呼让他有了刹那的晃神,险些没听出来那是在叫自己。
在沉默许久之后,聂思远发出一声嘲弄的轻笑。
“你还真是疯得不轻,那人早都死了,你竟然还惦记,怎么,是换了他的剑之后心里有愧,还是说”
聂思远看了看对方用力抓在肩膀上的手,眼中尽是冷漠。
“你现在打算把我也杀了?”
江肆像是受了惊,猛地松开了手,红着眼睛慌乱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师父,我不是故意的我”
少年脸色惨白,眼睛红红的,泫然欲泣,像是只犯了错的小兔子,哪还有刚刚意气风发的模样。
最终江肆缓缓跪在了聂思远面前,低下了从不服输的脑袋。
“江肆知错,任凭师父责罚。”
聂思远以为自己早就被他凉透了心,可这到底是他养大的孩子,此时见江肆跪在身前认错,心里也满是酸涩。
他始终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那么做。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就算江肆对他心怀怨怼,但自己毕竟救他教他,怎么就成了仇怨?虽然之前成婚路上,他已极尽狠心,甚至真的想废了江肆武功亲手清理门户,最终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如今心中恨意已渐渐冷静,剩下的便是挥之不去的疑惑。
江肆到底为什么要换他的剑,又到底在最近的这些事情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在没确定这些之前,他并不打算承认自己的身份。
“我不是你师父,你也不用跟我道歉。”聂思远叹了口气,见不远处还有巡逻的官兵,不想和江肆在这继续纠缠。
“不管你如何怨他恨他,他毕竟教导你多年,就算谈不上顶天立地,总归也要行的端坐的直,而不是暗箭伤人不择手段,不管你到底在计划什么,现在我只问你,萧扶光的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肯说真话,我便信你一次,如果你还隐瞒欺骗”
聂思远闭了闭眼,语气满是失望。
“聂家子弟可以平庸但绝不许作恶,我不会放过你的。”
“聂家子弟?”
江肆咬着唇,眼里突然涌上了热泪,连滚带爬地抱住了聂思远的腿,仰着脸看他,目光惶恐又卑微。
“原来我现在还算聂家的人?”
聂思远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皱眉,不知道明明是这小子选择了背叛,怎么又露出如此委屈的模样。
“如果有什么隐情你说就是了,在这哭什么?”
严厉的神情,无奈的声音,几乎与当年一模一样,就算这人死不承认,也分明就是师父的模样。
江肆瘪了瘪嘴,最终还是没忍住,抱着聂思远的腿痛哭失声,结果他刚嚎了一声,聂思远神情微变,伸手就捏住了少年还有些软软的脸,直接把他拖进了旁边的房间里面。
“闭嘴!”
曾经温柔端正的小家主此时凶神恶煞地瞪着眼睛,把江肆的脸都捏变了形,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见刚刚的声音并没有引起官差的注意,聂思远这才松了口气,又警告地瞪了委屈巴巴的江肆一眼。
“你再敢叫唤就打你!”
第87章
江肆被聂思远捏得难受,脸上憋得涨红,但是就算这样都没有挣扎,只是红着眸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面对他这副可怜模样,聂思远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凡这小子再像之前似的嚣张一点,他都能找个借口把这欺师叛门的狗崽子狠狠教训一顿,没想到上次江肆虽然算计了封琰,却将机关图交给了他,这次直接抱着他的大腿开始哭。
不知道还以为是他欺负了小孩。
看着江肆眼睛越来越红,最后又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聂思远头都大了。
“别哭!”
江肆哽了一下,像是想要强行把眼泪压下去,结果胸口又闷又堵,委屈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又不敢哭,最终打了个小小的哭嗝。
这下那种欺负小孩的感觉更强烈了。
聂思远心里瞬间生出无比的烦躁,不知道现在这群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爱哭,之前那个小奚也是,在山崖上哭得那叫一个声嘶底里情真意切,如果不是他一直都跟封琰在一起,恐怕都要以为是真的了。
等等小奚?
聂思远猛地想起了什么,目光微冷,稍稍松开了捏着江肆的手,神色怀疑地重新打量了他一番。
江肆诚惶诚恐地看着他,看似不知所措。
许久之后聂思远将手缓缓地收回了衣袖中,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差点又被你骗了,江肆,你向来倔强,怎么会因为一句话就哭成这样?戏过了啊。”
江肆目光微变,瞬间没了刚刚的无辜和慌乱,明亮的眸子也变得深沉不少。
“哦,大公子还真是心狠,如果是我师父,刚刚应该早就心疼地哄我了。”
聂思远撇嘴,他现在不比从前,可不会随随便便地就心软,再说除了封琰之外他看见别的人这么哭,只会觉得心烦。
还哄他,江肆想的可挺美。
想到封琰,他不仅抿了抿唇,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没想到才分别半日的功夫,他就已经开始想他的小教主了。
封琰那脸凌厉漂亮,就算哭起来也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劲,又凶又可怜,如果不是实在难哄,倒也算是赏心悦目。
如果是让他在床上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聂思远心头涌上阵阵滚烫,不知觉地咽了咽口水,吓得他赶紧把那些危险的心思收了回来。
“所以你闹这出是干什么?不会是最近害人太多心里压力大,特意把我拉出来发泄情绪吧?别以为我没认出来,之前背刺张海鬼的人就是你!”
“我没害人,萧扶光也不是我杀的。”
江肆像换了个人,平静地擦了擦残留着泪光的眼角,小心地看了看外面,眼里满是凝重和谨慎。
“我早就让你离开赌坊,你偏不听,非得搅和进来,你根本就不知道这趟水有多浑!赶紧走,离越州越远越好,不管这边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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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什么样的变动你都不要掺和!”
聂思远满不在乎:“你觉得我会因为你这样含糊的警告就离开?水既然都浑了,也不差再多我一人。”
江肆眉头紧皱,残留的稚气的脸颊上满是懊悔和愤怒。
“我不管你是谁,但我要告诉你,我师父的死根本就不是意外,他父亲的死也不是意外!萧扶光死在府衙内,怎么可能是江湖人动的手?能动手的只可能是朝廷里的人!难道他们几条人命还不够让你警觉吗?”
“你果然知道什么。”
聂思远深深地看了江肆一眼,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徒弟,至少他在死前可没想到父亲的死也有问题。
“我之前就猜测有人想利用封琰对付聂家和沈家,这一路南下,毁了销金楼,灭了白氏,现在把海鬼坊也折腾的支离破碎,到底是想干什么?难道是朝廷觉得这些江湖势力威胁到了他们,所以想要一一铲除?”
江肆摇了摇头,“你别问,这事你知道的越少便越安全。”
“那你可就别想让我走。”
聂思远确信江肆瞒着他不少事情,见外面巡逻的府兵已经离开,便拉开房门准备出去,结果刚一动作,身体猛地被人从后面抱住。
少年人的身量还未长成,脑袋刚刚超过他的肩膀。
江肆死死地从后面抱着他的腰,再次哑了声音。
“别去!我求你了,求你了,都交给我好不好?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那些人得逞的,我一定替师父报仇,你别去冒险让封琰带你走,躲得远远的。”
滚烫的泪打湿了肩膀上的衣料,与刚刚的装模作样不同,这一次江肆哭得无声无息,像是绝望的哀求,眼泪的温度让聂思远心里一颤,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不知道为何,他觉得此刻的江肆竟像极了封琰。
真是疯了,不过是半日没见,他想那人想到连这种错觉都有了。
聂思远总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是第一次生出这种错觉,但是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还这样想过。
但与其现在对江肆横眉冷对让他哭个没完,还不如先想办法哄他说点有用的消息。
“好了,以前练剑那么苦,磨出两手血泡都没见你哭过,这么长大后这么爱哭?”
聂思远无奈地叹了口气,反手揉了揉后面少年毛茸茸的脑袋:“你不想让我问,那我不问就是了。”
江肆抽了抽鼻子,闷闷问道:“你不是天天在后院养病么,怎么知道我练剑磨出了血泡?”
“听思远说的,他说过你很刻苦。”
聂思远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江肆声音更委屈了:“那么刻苦不还是打不过你?你养病那么多年,连内力都没有,还是能卸了我的剑!”
噗嗤。
聂思远轻笑出声,空手夺刃,那可是他看家本事。
别说是江肆的剑,就连封琰的刀他还不是说下就下。
本来也是想教给这个徒弟的,但是还没来得及就出了事,如果江肆真的本性不坏,也不是故意想害他,日后倒是可以找个机会将这招传授给他。
经历许多之后,聂思远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仇恨只会让人面目全非,与其固执地纠结过去,还不如学会放下和原谅。
反正他觉得现在江肆掉的眼泪应该是真心的,之前也狠狠揍过了,全当是扯平。
“你还小呢,以后该会的总会学会的。”
聂思远又揉了揉江肆的脑袋,带着熟悉的亲昵。
江肆百分百确认这人就是师父,但是偏偏死活不承认,他也拿对方没办法,最终只能不甘地松了手。
“这地方真的危险,就算是我其实也没被他们完全信任,听说海鬼坊剩下的人已经开始商量要怎么劫狱救人了,趁着他们还没动手,我现在把你送出去。”
江肆说话时候还带着鼻音,眼中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认真。
“你不是想要海鬼坊印刷□□的证据和账本么,东西就被我藏在了海鬼雾林的第三块石头下面,随时可以去拿,但是你真得不能留在这了。”他顿了顿,咬着唇不甘不愿地喊了声大公子,又继续说道:“你再给我点时间,等我把事情办好之后就告诉你所有事情。”
聂思远怔了下,点了点头,低声问道:“你之前说萧扶光死在府衙内,不是江湖人动的手,难道是衙役?”
“不是。”
江肆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然后脸颊又被人狠狠地捏了起来,疼得他轻轻地吸着凉气。
“二二,你师父可没教你说话只说一半。”
江肆心里又酸又涩,从未想过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
以前聂思远就喜欢这样逗他,说什么二二得四,每次把他气得够呛,现在却疯了一样想再听对方这样叫他。
“你还说你不是师父?!”
“我不是,这个称呼也是思远告诉我的。”
聂思远轻哼,反正只要他不承认,谁都没办法证明他就是那个武功超绝风光霁月的小家主。
江肆又被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气到了,最后红着眼圈将头扭了过去。
“是刺史。”
刺史!
聂思远突然明白为什么江肆死活都不愿意说太多了,萧扶光乃一州司马,命丧在州府之内,动手的竟然是刺史,那上面的又会是什么人?
这根本就不是几个江湖势力能掺和的斗争。
看来他之前猜得没错,确实有朝中重臣或者是皇亲国戚在暗中推动这一切,而且对方的势力可能远比他想的还要可怕。
“都跟你说这里是龙潭虎穴了,让你赶紧走,你诶,你去哪?”
江肆小声嘀咕着,就见聂思远神情冷沉肃穆,突然推开门,朝着府衙外面走去。
“去刺史府。”
江肆原本还以为聂思远终于听劝准备离开这了,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要去刺史府,顿时脸色大变,连忙把人拦住。
“你疯了!刺史府与这里不一样,那里是由军队守着的!就算是我还没找到机会潜入进去,你要在大白天硬闯吗?”
聂思远皱着眉没说话,指尖轻动,如果是以前,就算大白天他也来去自如,现在没了武功,确实有些麻烦。
“你说的对,现在不能去。”
江肆又松了口气,乖巧点头:“就是,你等我今晚”
他话没说完,就见聂思远冷笑了一声缓缓说道:“等天黑的,你带我进去。”
“不可能!”
江肆想都不想地便拒绝,结果就见那人抿了抿唇,眼底露出一丝失望和难过。
“你是不是嫌我碍事了?”
江肆心头巨震,死死地咬住牙,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守底线,绝对不能心软松口,结果聂思远拽着他的袖子,轻轻晃了两下,声音温柔又亲昵。
“二二,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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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底线瞬间土崩瓦解,不堪一击。
第88章
聂思远毫不意外江肆会答应自己的要求,毕竟这小崽子可比封琰要好对付太多。
只是没想到自从他们从府衙出来之后,对方脸上的颜色就没下去过,一直红着脸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管他走到哪,江肆都绝对不会超过三步的距离。
越州其实已经位于西北边关,属于边防重地,远离朝廷,所以当地权力最大的便是刺史。
州府就在长平关内,背靠灯山,怀抱沧水,是易守难攻的要塞之城,而刺史则在越州府衙不远处的太平街单独建府,内设塔楼,平日里有弓箭手轮值,前后两门还有官兵驻守,可以说是铜墙铁壁。
光天化日之下,别说聂思远现在没了武功,就算是封琰也没那个本事能硬。
聂思远绕着太平街溜达了两圈,对这里的格局也大概有了了解。
他不想引人瞩目,只是远远地打量,但旁边的江肆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到处乱晃,再加上这有不少人都认识他,这就多少有点惹人注意了。
在江肆第三次差点撞上他后背的时候,聂思远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又捏住了他的脸。
少年人的脸软软的很好捏,封琰原来也是这手感,只是折腾这段时日之后,那人似乎又窜了些个头,人也瘦了不少,脸上虽越发美艳凌厉,却没多少软肉可以让他捏着玩。
“你总跟着我干什么?不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吗?”
江肆眼睛睁的大大的,不管他怎么蹂躏,都不挣扎,乖乖地答道:“我来这边的人物就是刺杀张海鬼,现在已经达到了目的,短时间内也没有其他事情,你是不是没来过这,我陪你转转好不好?”
聂思远瞪他,又有点凶:“你还好意思说,你杀张海鬼干什么?总说这地方要乱,结果乱子就是你给闹起来的!”
江肆委委屈屈地低下头,本来想说什么,又改了口。
“反正海鬼坊的那群人为祸一方,都不是什么好人,杀了就杀了,再说我也没下死手,跳下海的时候我看见封琰那个属下追上去了,可能还有救,至于会不会被水母吃掉,那得看他们的造化。”
“小奚呢?”
“死了。”
明明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江肆说起来的时候却十分随意,根本就没将那几人放在心上。
“他其实会游泳,以为用了坊主的药就可以避开水母,但是我早就把他的药给换了,做了那么多坏事,怎么可能让他继续活下去。”
江肆眼中满是不屑,发自内心地看不上那种自己没什么本事却惯会暗箭伤人的小人。
因为他师父就是被这样的人给害死的,所以当初他知道那些人想要利用小奚对付海鬼坊的时候,就没打算让那个小倌活下去。
聂思远看着这时而熟悉时而陌生的徒弟,不知该说什么好。
江肆命途多舛,小的时候差点被人炼成鲛童,水性不是一般的好,能对付水母倒也不奇怪,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时候留下了阴影,这孩子有时不经意间露出的冷血也让人心惊。
“你是不是早在销金楼认出来封琰了,所以才故意找他的麻烦,甚至还敲他闷棍?”
说到封琰,江肆更委屈了:“那魔头欺负你!他就仗着自己好看,还学了勾栏院的那套狐媚法子哄你,如果不是他那天发狂,你我师父也也不会被一刀穿心,给他一棍子已经是便宜他了,我当时就应该给他一刀!”
对此聂思远又是一阵无语,不知道江肆和封琰是不是八字犯克,这两人以前就是见面必吵,只是当时他总是偏袒江肆,现在想来其实有些时候真的不怪封琰。
江肆这小兔崽子看着乖,满肚子都是坏水。
“上次怕他死了坏事,我就没动手,等下次我再找着机会,一定让他血债血”
咚!
聂思远终于忍无可忍,狠狠地在江肆脑袋上敲了一下:“你适可而止!他现在可是我的人,你别总欺负他!”
“我欺负他?”
江肆气得在原地转了两圈,咬牙切齿地说道:“就你傻看不出来,这些年他一直包藏祸心,隔三差五地就往聂家跑,还藏在树上偷看我师父洗澡,被我逮住之后,还威胁恐吓我!说我根本保护不了你,你我师父那套天青色的里衣就是他偷的!他就是变态!”
聂思远惊呆了,怔怔问道:“什么天青色的里衣,我怎么不记得?”
江肆眸光一闪,闪过几分狡黠,突然笑了出来。
“你承认了!”
聂思远这才意识到这小兔崽子又在算计他,不由得冷冷地翻了个白眼:“我承认什么?我只是说没听思远提过这些而已。”
江肆哼了一声,嘴角还勾着得意的笑,黏黏糊糊地凑了上去。
“师父,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聂思远又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自己当初养的这玩意儿有点糟心,还有点烦人,偏偏江肆也不知道怎么的,不管他怎么冷脸怎么凶,这次都死皮赖脸地缠着他。
两个人拉拉扯扯一上午,最后还是聂思远说有点累了,江肆这才消停下来,却没带他去食肆,而是带回了一间偏僻的小院。
“带我来这干什么?”
聂思远有些奇怪,打量着这见不大的小院,就是普普通通的模样,应该是江肆临时落脚的地方。
这段时间他们大部分时候都在徐县,但江肆却行踪不定,想来是要为“那些人”办事,应该是有不少时候住在这,就连厨房里都屯着吃食。
聂思远没想到江肆把他带回这里之后,立刻就准备烧水和面,那熟练的动作看得他越发的茫然。
“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江肆背对着聂思远,声音有些沉闷。
今天?
聂思远怔了下,今天是农历十一月初十,冬至是他把江肆带回聂家的日子。
他想起来了,但是不知道应不应该回答。
好在江肆也没打算听他的答案,自顾自地说道:“当年我命悬一线,十是师父把我救出来的,这些年亦师亦父亦兄亦友,养育教导之恩,我就算用一辈子都报答不完。”
他慢慢地揉着手下的面团,轻轻地笑了下,眼里满是苦涩。
“世上竟有那么好的人呢,强到所有人都不是对手,哪怕是现在风头正盛的魔教教主也会被他揍得抱头鼠窜,又那么温柔漂亮,一次次地教我那些剑招,就算知道我笨,也从来没嫌弃过。”
聂思远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也不知道两行热泪从江肆的眼中直接砸进了面团当中。
“亲生父母我早不记得了,但是他给了我另一条命,也给了我一个家,所以他把我接回家的日子就是我的生辰。”
江肆眨了眨眼睛,下一刻已恢复如常,回过头朝着聂思远轻轻笑了一下,单纯又眷恋。
“过了今夜,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你送走,日后就不知何时再见了,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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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包饺子,你陪我过个生日吧。”
聂思远沉默许久,又叹了口气。
这孩子满肚子坏水,却从小就让他心疼。
算了,再哄他一次。
“好。”
咚!
聂思远缓缓走过去,又在江肆脑袋上狠狠地敲了一下,还没等对方喊痛,就给他揉了揉,随手加了两勺面粉进去。
“笨蛋,你水放多了,饺子皮不能太软。”
江肆茫然地戳了下变的硬邦邦的面团:“和那么硬能粘起来吗?”
聂思远犹豫了一下,又恢复了从容自信:“再抹点水就可以了。”
“公子,你好像没下过厨房,要不然还是让我来吧?”
“你质疑我?”
“我只是担心我的饺子,你快放过它吧,面都要哭了!”
咚!
聂思远又狠狠地敲了敲江肆的脑袋,威胁道:“听我的,不然打你!”
心藏愧疚的少年最终只能选择妥协。
许久之后,饺子终于熟了,捞出来放在盘子里的时候,发出丁零当啷脆生生的撞击声。
聂思远兴冲冲地调好了酱碟,直接给自己夹了一个,一口咬下去,雪白圆润的饺子瞬间断裂,脆如嫩笋。
“好吃。”
他面不改色地将饺子咯嘣咯嘣咽下去,然后将剩下的全都推给了江肆。
“这可是我第一次做的饺子,连封琰都没这待遇,你一个不许剩。”
怕江肆拆台,聂思远软硬兼施,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冲,想着总归是要哄一哄人的,于是又硬生生挤出一个虚假的笑,甚至还给江肆倒了酒。
“生日快乐!”
这人是打算给自己报仇了吧。
江肆麻木地看着眼前几十个东倒西歪的饺子,像是一条条死鱼翻起了苍白的肚皮,里面鼓起来的全是怨气。
完了。
师父这是已经恨透他了。
江肆绝望地闭上眼睛,十分确定这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替自己报仇,直接将他的生日变成忌日。
他颤抖着朝着那盘饺子伸出筷子,顶着聂思远灼热期盼的眼神,最终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我能不能再许个愿?”
临终遗愿。
聂思远朝着他筷子挑了下眉,笑道:“你说便是。”
“我想听你吹一曲长相依。”
江肆不知道从哪拿出一管玉箫,轻轻放在桌上。
聂思远挑眉,那是他以前常用的萧,后来不吹后便放在箱子里,还以为跟聂家老宅一起毁在了大火中,没想到竟然早就被江肆给带了出来。
此时他若是吹了,便是间接承认了身份。
江肆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人的眼睛,其实也不敢奢望对方真的会答应,可当熟悉的旋律再响起来的时候,又忍不住红了眼眶,闷声不吭地将饺子全都夹在了碗里,和着眼泪咯嘣咯嘣地咽了下去。
什么都没变。
那人还是那么温柔,是世上最美好的存在。
曲音消散,明月初升,桌上的盘子已干干净净,没留下半个饺子,而坐在桌前的两个人已经没了踪迹。
第89章
夜深人静,越州刺史府内却依然守卫森严,巡逻的兵士和塔楼上的岗哨也没有替换的意思。
就在这看似密不透风的守卫之下,一道奇怪又高大的黑影飘忽如鬼魅,一闪而过,悄然声息地便潜入了后院当中,竟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只不过在最后悄悄进入房间的时候,黑影忘了矮一矮身子,导致上面直接撞在了门框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好在那声音很轻,还不足以引起府兵注意。
黑影身体僵了一瞬,连滚带爬地钻进屋内,又反手将门关好,上面的人这才发出低低的痛呼,直接从背着他的少年身上跳了下来。
“笨死你算了!”
聂思远揉了揉被撞痛的脑袋,忍不住踹了一脚江肆,都不想承认这笨手笨脚差点暴露行踪还把他脑袋给撞门框的臭小子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当初他行走江湖的时候手脚可没这么拖泥带水!
江肆咬了咬唇,他身手本来不错,但毕竟背着个活生生的成年男人,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但看着聂思远有些发红的额头,他也不敢辩解。
“还痛吗?”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帮聂思远揉两下,结果却被对方无意识的躲开,眼里闪过几分失落,却不意外。
只要是在外面办事,他师父向来警觉小心,轻易不让人近身,所以当初他想阻止那场比武也没敢直接动手,只能悄悄调换了放在不远处的霜天剑。
他对此也早就习惯了,可上次在海鬼坊见面的时候,那里同样危机四伏,但聂思远却可以毫无防备的靠在封琰身上,甚至任其将胳膊搭在身后。
那可是习武之人的大忌!
毕竟如果对方想要偷袭,手掌与脖颈的要害就在咫尺之间,随时都能动手,甚至来不及躲闪,偏偏聂思远真的默许了。
瞬间江肆心里生出十分不平衡的感觉,堵着气地凑到聂思远身边,固执地想要帮他揉揉,结果脑袋上一疼,又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对上了一双警告的黑眸。
“别闹!再敢闹,我打你了!”
“凭什么你让”
江肆咬着唇,满脸委屈地转过头,刚要说什么,却突然察觉到了异常,脸色微变,神情也变得警惕起来。
安静的房间针落可闻,似乎只有他们两人,但要是凝神细听,就能发现房内屏风后面还可以听到另一道轻浅的呼吸声。
江肆立刻抓着聂思远的手把他拽到了自己身后,悄悄地拔出了剑,声音依然平静,甚至还掺着半真半假的委屈。
“你不让我靠近,怎么他可以?”
聂思远自然也察觉了异常,十分配合地堵在门口,防止藏在里面的人从门口闯出去。
“你跟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聂思远哼了一声:“他比你厉害,如果想对我动手,用不着偷袭。”
少年没有再回应,急促的呼吸声像是宣泄着心里的不满和愤懑,然而在下一刻剑光乍现,毫无征兆地袭向了里屋帘幔的后面,角度又刁又毒,出手就没留半分余地。
只听一声女子的低呼声传来,随即对方仓促拔刀挡住了他刁钻狠辣的剑锋。
不过几个喘息的功夫,两人已交手十数招,仍不分胜负。
聂思远看着看着,突然开口指点起来,江肆剑锋微顿,随即立刻大改,那女子竟然再不是对手,很快便被他用剑抵住了脖子。
“说你笨,你就犯傻,她明显是用惯长兵器的人,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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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兵攻防,你出手怎么还大开大合的?”
江肆兴冲冲地转过头,还没等到夸奖,脑袋上又被人给敲了,疼得眼冒金星。
下一刻男子已经站在他身后,修长的手轻轻覆盖住少年滚烫的指尖,随意地比划两下,声音无奈又温和。
“得是这样,懂了?”
“懂了。”
江肆抿了抿唇,压下来嘴角的笑,这才看向了始终沉默看着他们的女子。
对方明艳漂亮,看打扮并非江湖中人,却透着一种寻常女子没有英气和洒脱。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大半夜的溜进刺史府?”
聂思远看着那女子,微微皱了皱眉,没想到对方凝视他许久之后,竟然开口问道:“你是聂家的人?”
他眼神微变,虽然堂哥这副相貌与他确实有些相似,但从未在江湖中行走,寻常人根本就不会认得,就算是以前的小家主也未必人人都能在第一眼认出身份。
见聂思远没有否认,那女子却像松了口气,神色和缓了许多。
“我叫萧晴,是越州司马萧扶光的女儿。”
聂思远依然沉默,江肆也没有松开剑的意思,却听那自称萧晴的女子又补充了一句:公众号梦白推文台“你与之前的小家主有几分相似,我父亲与聂家老家主是故交,还差点让我与那人指腹未婚,也给我看过画像,所以才能认出你。”
江肆愕然,手里的剑松了几分,不禁回头看向聂思远。
对于萧晴的话聂思远却是将信将疑,虽然他之前察觉到父亲与萧扶光可能是旧识,也确实听萧扶光说过他有个女儿,但是指腹为婚的事情却从未听父亲说过,更别提画像了。
但对方能一眼认出他是聂家人,这事确实有些蹊跷。
他暂且按捺下心里的怀疑,让江肆将先剑放下。
“小姐半夜前来刺史府,可是要调查萧大人遇刺身亡一事?”
萧晴点了点头:“虽然官府发出告示说是海鬼坊的人刺杀了父亲,但是他这次从东都南调,本来就是奉了密旨来调查赌坊与官府勾结残害百姓的事情,如果已经拿到了证据,他应该直接回去复命,根本没必要再去州府,如果没拿到证据,那赌坊的人也没必要闯进官府去刺杀他。”
听到这番话,聂思远心里愈发疑惑了,感觉这个萧晴当真知道不少,不
喃颩
过如果她真的是萧扶光的女儿,倒也能解释过去。
只是这个萧晴一举一动根本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反倒带着一股子当兵的人才有的干练铁血,与那常三有些相似。
很难想象萧扶光会把自己的女儿放到军营里历练。
但对方对萧扶光的所有计划了如指掌,又在夜里潜入刺史府调查线索,显然也不会是“他们”的人。
“不瞒小姐,之前我与萧大人见过,他也曾与我说过内情,只是没想到后来出了意外,眼线被杀,一怒之下他便离开了海鬼坊,我虽然找人保护,没想到他会在官府中被害。”
聂思远幽幽地瞥了目光平静丝毫没有心虚的江肆,也没把事情说得太过详细,只是说出了最重要的事情。
“据我得到的消息,杀他的人是刺史。”
对此萧晴丝毫都没觉得意外,低声道:“刺史张朝确实有问题,这里就是他书房,我刚刚找到了线索。”
她犹豫片刻,深深地看了聂思远一眼,神情带着某种不寻常的深意。
聂思远怔了下,就见她十分严肃,与之前的萧扶光竟然十分相似,就连问出的话都一模一样。
“我能相信你吗?”
为什么这两人都要这样问他?就好像他们本来就应该相信他一样。
聂思远突然隐隐感觉到也许萧扶光和萧晴这样问他,可能与他父亲有关,这就说明看似处在偏远云岭中的聂家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至少与朝廷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可惜他父亲死的仓促,遗言只有沧海门的于松成听到过,那老东西又早被他杀了,很难再得知父亲到底交代了什么。
“能。”
想到此事涉及到先父名誉,聂思远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没了之前的推辞和委婉。
萧晴没再说什么,直接走到桌子后面,敲开了暗格,里面赫然藏着许多来往的信件和账本。
上面写了很多东西,有刺史张朝和赌坊□□的记录,有如何利用小奚挑拨海鬼坊的计划,甚至还扯出不少之前的事情。
白纸黑字,步步为营,与当初杀了聂思远的计划如出一辙。
他猜的没错,确实有人在利用魔教,先除聂家,制约沈家,毁了销金楼,这样便可以独占金矿,再灭了白氏嫡系,如此药行也尽在囊中,至于赌坊现在海鬼坊土崩瓦解,也成了唾手可得之物。
最后只需要将矛头引向魔教,便可斩草除根。
可张朝也不过是其中不重要的一环,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黑手。
江肆站在旁边默不作声,已经十分后悔将聂思远带到这里,眼中却悄然卷起暗潮,做好了另外的打算。
萧晴早就看过了那些东西,见聂思远拿起了最后一封密信,突然开口道:“你确定要看吗?里面的人只手遮天,绝对不是你能得罪的。”
“要看。”
聂思远平静地打开密信,一个人尽皆知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还会为了聂家选择自保,可现在已经不仅关乎聂家的安危,对方已经盯上了封琰。
谁都不能碰他的小教主。
江肆诧异地抬起头,突然在他身上察觉到了本不该属于温和无争小家主的愤怒和杀意。
何魁。
前任太傅,现鸿胪阁大学士及太子太傅兼领户部尚书事,正一品,封镇国公,御赐一城,名逍遥。
聂思远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名字,许久之后轻轻地嗤笑一声。
哪怕他们江湖人再怎么远离朝堂,也知道这位何大人的名号,因为这么多年也只有这位能让皇帝下旨赏赐一座城池,如此殊荣,与赠送江山有什么区别?
逍遥城主,早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之前死的还真不冤。
第90章
徐县,本该在迷药作用下继续沉睡的封琰猛地睁开眼睛,缓缓扫视了一圈战战兢兢的属下,凌厉的眸子中笼罩着骇人的阴鸷。
“他呢?”
魔教的人不敢吭声,许久之后,终于有人咬着牙开了口。
“教主,因为之前那个小倌的原因,海鬼坊已经怀疑是我们在针对他们,现在那些人在徐县已经集结了大量人手要对付官府,咱们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掺和进去啊!”
“你知道个屁!”
封琰咬着牙,眼底满是担忧和愤怒,犹如困兽,恶狠狠地拽住了那人的领子,却没注意到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咱们早就卷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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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要对付的不是海鬼坊而是咱们!就是因为察觉到了这点,他才会扔下我一个人冒险!他到底在哪?!”
那人看着眼前的俊美青年,不敢相信这竟然就是他们杀伐果决的教主。
在他们眼里,封琰是杀神,是修罗,是没有感情的,可现在竟然红了眼睛,名为疯狂的暗涌下却透出了无助和崩溃。
“教主,江肆给您留了信。”
那人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将一封信递给了封琰,封琰本不打算理会,可听到江肆的名字时,心头猛地跳了一下。
他将信里内容看完,脸上立刻露出了大惊的神色,没过多久便一个人骑着快马急匆匆地离开了徐县,不顾一切地朝着州府的方向赶去,心里却已近乎绝望。
与此同时,聂思远看着密信中的名字,心里泛起了阵阵寒意。
事情太过顺利了,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让他知道了真相?
他顺利从大牢中脱身,又顺利潜入这里,怎么就能正好遇到萧扶光的女儿,甚至能查出操纵一切的正是朝廷中的镇国公?
对方心狠手辣算无遗策,最擅阳谋,之前都没露出半点破绽,如今怎么把线索明晃晃地送到了他们面前?
聂思远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看向了毫不意外的江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江肆点了点头,这次倒是痛快地承认了。
“因为涉及到朝中高官,所以我一直不想让你和聂家掺和进来,本来想暗中调查清楚再告诉你,正好师父与封琰准备比武,我就想换走剑让师父输掉,反正封琰心思不正也不会下死手,正好让聂家暂避锋芒,没想到”
接下来的话就算他不说,聂思远也能猜得到。
如果只是换剑,他不会死,但江肆没想到沈家的老东西给他下了药,甚至连封琰也因之前的偷袭而失控,一环扣一环,这才彻底断了他的生路。
“师父走了后我本来想直接去刺杀他,于是蛰伏在沈家想要追查对方身份,刚查到线索,就听说封琰要与你成婚。”
聂思远愕然,没想到江肆那么早就知道了一切,却什么都没告诉他。
提到之前的婚事,江肆的眼中闪过几分黯然,其实从聂思远一动手,他就立刻怀疑对方身份,但当时宾客众多,一定有何大人安插的眼线,他根本不能相认。
在那些人眼里,聂家小家主已经死了,这就是最好的保护,至于其中的委屈,他愿意承受,也不想解释,更何况在那种情况下师父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解释。
本来就是他间接造成了聂思远的死,所以这份罪孽他背的不冤。
只是没想到后来聂家还是被何大人给盯上了,不仅如此,聂思远和封琰一路南下,全在对方算计当中,他只能选择继续隐瞒。
江肆吸了吸气,声音有点闷:“我坏了两次事,他们现在也产生了怀疑,这次让我来海鬼坊就是试探,因此我必须杀了张海鬼,也是在小奚那里得知是刺史杀的萧扶光,本以为今天能找到关键证据,可是这些书信根本不够。”
不过是对付几个江湖势力,其中还有不少是为非作歹的凶徒,就算把这些书信交上去,也没法给何魁定罪,弄不好还要被他反咬一口。
“小奚?”
聂思远脸色渐渐苍白起来,那个戏精,根本就是个无关重要的小角色,也从没离开过赌坊,他怎么会知道萧扶光是被刺史杀的?
是有人故意告诉了小奚这件事,为的就是让江肆知道,也就是让他和封琰知道!
不好,是陷阱!
当聂思远猛地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异变突发。
他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口哨声,随即一股冰冷的气息骤然出现在房顶之上,哪怕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让他寒毛倒竖。
那是只属于银月骨的杀机!
他们头顶上方的瓦片瞬间破碎掉落,冰冷的寒风袭来,在月光当中,银月骨死神般纤细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聂思远的视线中。
这次对方没有任何犹豫和停顿,直接朝着他扑了过去!
江肆大惊,连忙挡在他的身前,可就连封琰都不是银月骨的对手,他又如何能挡得住,不过转瞬之间,他身上已经出现道道狰狞的血痕。
旁边的萧晴也大惊失色,连忙冲上去帮他,但也不是银月骨一招之敌。
在看见银月骨的时候,聂思远的心便彻底沉了进去,对自己这次贸然行动后悔不已。
他总是意识不到自己已经并非当初,根本就没有自保能力,还总是这样疏忽大意。
眼看着江肆又被银月骨打得呕出血来,聂思远咬着牙往外跑,结果刚一拉开门就见本来分散在刺史府各处的府兵竟然早就在外面严阵以待。
其中一位穿着刺史官服的人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国公早就猜出会有人偷偷潜入刺史府,试图对本官不利,竟然真的说中了,狱中囚犯出逃,还私入朝廷命官府邸,夹带凶器妄图行刺,今日便将你们就地正法!弓箭手!一律射杀!”
随着他一声命令,早就埋伏好的弓箭手纷纷瞄准了聂思远三人,齐刷刷地松开了弓弦,瞬间箭矢铺天盖地袭来,根本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
聂思远猛地将房门关死,挡住部分箭矢,同时将倒在地上的萧晴玩命地拖进里屋,但还有很多箭不断地射入房间之内。
江肆被银月骨一掌击退,胸口都有些下陷,脸上惨白如纸,聂思远艰难地将屏风拽到门前,暂时缓解了箭矢带来的威胁,回过头就发现萧晴腿上中箭,此时鲜血如注。
“跑!这东西是盯着我的,你们想办法跑出去!”
聂思远心头凉透,知道今日已是死期,直接冲向了江肆,瞬间便下了他的剑,挡在了他和萧晴面前。
可宋极乐只是暂时帮他稳了下心脉气血,身体还远远没恢复到常人的程度,只是接下银月骨一招,心口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险些丢了手里的剑。
江肆怔怔地看着他拼命地拖延,动也没动。
“快跑啊!你愣着干什么!”
聂思远咳了口血,见他一动不动忍不住转头怒骂,就在这时,他见江肆扯了扯嘴角,突然露出一抹单纯灿烂的笑容。
这么多年江肆都从未这样笑过,从小他就心事重重,老成的不像个孩子,长大后虽然有了几分他的模样,却也没有那种温和的感觉,就算是笑着也让人觉得疏离淡漠。
以前聂思远没少逗他,就想看他像个孩子一样笑下,此时见到了并没觉得惊喜,反倒生出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师父,对不起,是我把事情办砸了。”
从银月骨出现的那一刻,江肆立刻明白他又被人利用对付聂思远了,上一次就是,这次还是,他的师父总是因为他的愚蠢陷入危险当中。
“你放什么屁,赶紧跑!”
聂思远感觉要出事,脸色苍白地怒斥着他,然而江肆却不为所动,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他持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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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漂亮,这么厉害的招式只有师父能用的出来,好想让您再继续教导我。”
看着眼前璀璨的剑光,江肆满眼仰慕,神情眷恋不舍,下一刻却突然从怀里掏出来一枚响箭直接放了出去。
聂思远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一晃,整个刺史府竟然都震颤起来,随即可怕的爆炸声从外面传来,火光冲天而起。
“本来我知道自己已经被他们怀疑,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早就在这埋了火雷,所以才不想带你来,结果你非要来师父,其实我也舍不得你,就想再跟你多待一会儿,所以也任性了一次,对不起,又让你碰到危险了。”
江肆红着眼眶,眼泪从脸颊上滑落,挡在银月骨身前,在聂思远震惊的目光中突然扣着他的胳膊将他从窗口远远地扔了出去,旁边的萧晴发觉异样,也惊慌失措地跟着跳了出去。
随即书房中响起了更加剧烈的爆炸声,灼热的气浪将外面的人全都逼到了远处。
聂思远狠狠地跌落在地上,来不及查看伤势,便爬起来要拽江肆,结果又是一波热浪袭来,直接把他吹到了远处,露出来的皮肤都传来阵阵灼痛。
“江肆!江肆!”
聂思远嘶喊着,朝着已成废墟的书房爬了过去,却没有任何回应。
突然一阵低咳声传来,让他脸色瞬间大变,连忙找过去,就见角落中江肆满身焦黑血污在地上挣扎地想要起来,每咳一下嘴里都涌出大量的血沫。
“江肆!”
聂思远扑过去,颤抖想要将他扶起来,就见这个小徒弟的脸上鲜血和眼泪糊成了一片。
“师父,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你别恨我,你恨我,我好难过”
江肆哭得一塌糊涂,不断地道歉,死死地拽着聂思远的衣襟,被涌出的鲜血呛的连连咳嗽,狼狈的早就看不出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我不怪你了,不怪你了,江肆!你坚持下,师父带你去找大夫!”
聂思远泪如雨下,手忙脚乱地捂着他身上被炸出来的伤口,可无论怎么捂血都不断地冒出来。
江肆的目光开始渐渐涣散,却依然不断地哭着,像是受到了极大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宣泄的机会。
“师父,小心小心何大人,你父亲可能是朝廷也是被他对不起,我什么都没都没……”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空洞的眸子里倒映着皎洁的月光,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舞剑的青衣少年。
明明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却给了他一个家,成了他最温暖的依靠,结果最后全被他自己给毁了。
江肆的视线被眼泪模糊:“我好想家,师父,我想回家,回云岭”
聂思远心如刀割,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想要背他,可身上根本就没有力气,两个人又跌倒在地上。
“我带你回去,二二,你坚持住,师父这就带你回家!!!”
江肆怔了下,没想到最后又听到了他原来最恨现在却求之不得的称呼。
他双眸瞬间明亮起来,笑容却更加苦涩和无奈。
“谢谢师父,但是我回、回不去了饺子很好吃。”
下一刻他突然站起身,不知从哪爆发出强大的力气,直接把聂思远推到了不远处的水井当中。
聂思远毫无防备,身子瞬间从井口跌落,最后一幕看见的便是银月骨的手从江肆胸口穿出,苍白的手掌沾满了了猩红的鲜血。
“江肆!!!!!!”
他撕心裂肺地大吼着,最终跌到柔软的垫子上,因为冲撞立刻失去了意识,上方的盖子同时扣住,接住他的竟然是个巨大的木箱。
早就等在下面的人马上将木像从暗道中推了出去,混杂在装满海货的马车当中,不急不缓地出了城,再也没了踪迹。
江肆倒在地上,完全不理会身后步步逼近的银月骨,瞳孔渐渐放大,始终盯着聂思远消失的水井,心里想的却是正在拼命赶过来的封琰。
“交给你了我把最心爱的师父交给你你一定能守住他”
鲜血在尘埃中凝固,少年眼中的光彻底熄灭,满身的焦黑和血污,像是朵尚未开放的花,夭折在了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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