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小二陡然变的脸色,方砚知心中隐隐约约泛起些许茫然,他趁着小二一心带路,偷偷偏头侧向沈舒年的方向,凑近他的耳边小声问道:“周棠这亲家是个什么人物啊?我看信上也没说清楚,瞧着是个有身份的。”
沈舒年掀起眼皮,觑了一眼身前带路的小二,见他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交谈,这才对方砚知慢慢说道:“据我了解,这徐家也是浸淫商贾之道的。虽不是大富大贵,可也是吃穿不愁的富裕家庭。”
他的手掩在唇边,悄悄说道:“徐家大儿子早已成婚,想必是那小儿子和周棠有了缘分,这才定了终身。”
“既都是经商之家,想必两家之间也有许多经验之道。”方砚知舒了口气,忽而又似想到了什么,缓缓皱起了眉头,“我只担心周家。若是讲究门当户对,周家家业或许会在男方家面前吃亏,到时人心易变,恐对周棠不好。”
“这点砚知无需担心。”沈舒年见方砚知眉间忧虑,宽慰他道,“我听闻徐家自己经商多年又乐善好施,早不在意什么门当户对的概念,只秉承着娶妻娶贤。”
他话语一顿,接着说道:“徐家大儿子娶了农户之女,夫妻共同经营,琴瑟和鸣,是镇上一段广为人知的佳话。”
“如此便好。”
从沈舒年那里听了个大概的消息,方砚知悬在心口的石头这才渐渐落了地。他叹了口气,将心中郁结尽数排出,这才重新扬起了喜庆的笑脸来。
“之前倒是未曾想过,周棠那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也会有嫁做人妇的一天。当真是时间催人老,匆匆不回头啊。”
沈舒年唇角勾出一抹温和的笑来,扭头看向方砚知:“缘分天定。”
他们三人连上四层,这才到了那徐家包下来的楼层上。方砚知抬眼一瞧,将这单独楼层的布置尽收眼底,一眼便瞧见了在酒宴之间忙碌着的周棠,以及她脸上无法掩饰的喜悦和独属于少女情窦初开的娇羞。
周棠正在和宾客说笑,旋即却心有所感地扭头望向楼梯口,让她见着了曾多次对她施以援手的故人。
方砚知和沈舒年站在入口处,二人如出一辙的长身玉立,面容如旧,脸上啜着心满意足的笑意,正目光温柔地望着她。
周棠和方砚知的目光在空中相接,继而立马便红了眼眶。一别数月,方大哥还是那般眉清目秀,仍旧是那面慈心善的温润模样。
她只觉得自己眼眶慢慢浸了泪花,周棠不敢眨眼,生怕下一秒便会落下泪来。她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这才扬起一个明媚活泼的笑来,快步朝方砚知和沈舒年走去。
第111章
方砚知和沈舒年对视一眼,也朝周棠迎了过去。见周棠眼角犹有未干的泪痕,方砚知心口一阵酸涩,却不想在这大喜的日子破坏兴致,便半开玩笑地宽慰周棠道:
“马上都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还是这般爱娇爱哭。”
这话一出口,周棠瞬间便闹出了个大红脸。她再度拿出丝帕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明目张胆地娇嗔否认道:“哪有,方大哥惯会取笑我。”
方砚知见她可爱,朗声大笑起来。沈舒年与他的放浪形骸不同,只轻轻笑着,眉眼之中却藏着对周棠有了个好归宿的满意与欣喜。
周棠见沈舒年还是那副温和模样,故人故事一同涌上心头,让她忆起了昔日与他们二人的情分。她心上一酸,顾念着扬州城山高水远,一路赶路而来必定辛苦,便招呼着人坐下。
方才一时心神激荡,让周棠暂时忽略了站在方砚知和沈舒年身后那个陌生的姑娘。现下瞧见了,周棠心中倒是有几分疑惑。
她朝桑嫣走去,目光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桑嫣,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与众不同来。桑嫣迎上她的目光,像邻家大姐姐一样贴心地笑着,没有半点异样。
周棠见她挑不出错来,便扭头去问方砚知:“这位姑娘瞧着面生?是方大哥的朋友吗?”
“这位是桑嫣桑姑娘。”方砚知站在二人中间,将桑嫣介绍给周棠,“与她结识亦是缘分使然。我在扬州城内的店铺,桑姑娘也帮了我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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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棠心思活络,猜想着这桑嫣姑娘和方砚知之间的关系。在她的审美看来,桑嫣面容俏丽,生得一副好皮囊,身姿轻盈,个头高挑。与方砚知站在一起,当真是男才女貌。
她眉心一动,刚打算开玩笑地试探揶揄,就见方砚知故作严肃地板起了面容,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小心思。
他和周棠在长安镇上相处多日,周棠又是个憋不住心思的半大少女,一有点什么想法便全呈现在了脸上。瞧见周棠脸上莫名的笑容,方砚知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在她脱口而出问询前,方砚知赶忙截住她的话头:“你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和桑姑娘清清白白,你莫要想歪了,污人姑娘清誉。”
被方砚知一语道破,周棠也不尴尬,只是赔着笑。方砚知见她笑得傻气,被她活泼的笑容感染,心情也不自觉地好了起来,连带着车马劳碌的辛苦也消失殆尽。
周棠带着他们三个人去到早就排好的位置上,顾及着桑嫣的突然出现以及方砚知的面子,便让她同方砚知他们坐在一起,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并没有将她安排在女眷座位上。
她刚招呼人坐下上茶,一位公子便飘然走到了周棠身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为首的方砚知。方砚知见他眼中疑惑和望向周棠时眸中爱慕的光彩,将这位翩翩公子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位估计就是周棠此次的定亲对象,徐家的小儿子吧。
接收到这徐家公子的目光,方砚知便坦然地抬头对望,视线同样在这徐家公子身上来回逡巡,半点不露怯地打量了回去。
相貌端正,身形颀长,瞧着是个有书卷气的公子,半点没有沾染到坊间的市侩之气,倒是难得。
虽然不知徐家公子品性如何,但是这初次见面的气质风度,倒是让方砚知放下了心来。周棠这小姑娘风风火火的,如若真的求得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好姻缘,他这个便宜哥哥便也能放心了。
方砚知望着徐家公子,眼中无限满意和感慨。徐家公子被他看妹夫的眼神看得微微一愣,抬眸瞧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周棠,见她笑得狡黠,便将视线再度放回方砚知的身上。
他作了个揖,姿态从容,风度翩翩,率先对方砚知问询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先前倒是未曾见过。既然是棠儿的朋友,敢问公子贵姓?”
“免贵姓方。”方砚知站起身来,同样对这徐家公子回了个礼,“方砚知。”
“原来是方公子。”徐家公子恍然大悟,眸中隐隐约约有着些许欣赏笑意,“早就听棠儿说起过方公子,不过天高路远一直不得见。如今一见,倒真是一表人才,芝兰玉树的俊秀人物。”
“徐公子谬赞了。”方砚知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趁乱瞪了一眼给他带高帽的周棠。周棠朝他眨眨眼,半点没有将方砚知的窘迫放在心上,还尤嫌不够地对方砚知吐了吐舌头。
“徐公子也是龙章凤姿的儒雅人物。”
他们两个互相寒暄夸赞了几句后就相顾无话,方砚知和这徐家公子唯一的交集便是周棠,可他到底不是周棠的亲哥哥,压根儿没什么立场去对二人未来的生活相处指指点点。
眼瞧着气氛冷场,周棠率先反应过来,在其中周旋了几句后便吵着嚷着要让这徐家公子陪她一起去瞧后厨是否做好了她最喜欢吃的桂花糖糕。
这徐家公子被她挽着胳膊,脸上非但没有半点不耐,反而宠溺地望着周棠,最后温柔答了一句:“好。”
他们两个一同失陪告辞,瞧着这蜜里调油的小情侣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方砚知起了八卦心思,一脸神秘地让沈舒年和桑嫣同时靠近自己,对他们说着小话:“这徐家公子你们瞧着怎么样?”
沈舒年略略回想方才徐家公子的一言一行,而后郑重地回答道:“这徐家公子倒是个难得的清俊人物。我虽对他了解不多,却也听闻此人经商读书皆是上乘,家中对其颇有期望。”
桑嫣沉吟片刻,歉意一笑,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对方砚知说到自己的看法:“我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只是觉得这个小公子望向周姑娘的目光温暖柔情,像是融化了的蜜糖。其他的或许可以伪装,可是爱人的眼神是做不得假的。”
桑嫣说完,话语中略有艳羡:“这小公子和周姑娘站在一起,真真是男才女貌的一对璧人。两人之间的目光对视我瞧着都眼热,当真是令人羡慕。”
方砚知见她眸中既有渴慕又有黯淡,想起来她先前在长乐坊里讨生活的日子。长乐坊虽然是个正儿八经的歌舞坊,可到底或多或少会有王家少爷那般仗势欺人之辈。
桑嫣一个长相俏丽身段玲珑的弱女子,在他的帮助下侥幸从王家少爷手中脱逃出来。方砚知简直不敢想,在这之前,她们这一批无依无靠的歌姬乐师,又过的是什么战战兢兢的苦日子。
他见不到无辜的人在自己面前受苦,便同沈舒年商量后自作主张地将人带回店铺,为的就是救人于苦海。方砚知放柔了自己的目光,宽慰桑嫣道:“如若有一天,你有了喜欢的人。”
“喜欢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若是个清白人家肯上进的,到时我定也风风光光地为你操办婚嫁贺礼。”
桑嫣被方砚知的话闹出了个大红脸,她羞赧地低下头来,葱白的手指搅动着手上丝帕,对方砚知嗔怪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方公子莫要拿这事儿对我取笑。”
听到方砚知安慰桑嫣的话,沈舒年眉心一动,灰蒙蒙的眸中闪烁着黯淡又落寞的神采。他不想被人看出异样,眨了眨眼,将落寞敛去,依旧还是那面不改色的从容模样。
他自顾自地喝着面前周棠为他们安排上的茶水,茶杯中未倒满的茶水倒映出沈舒年那稍显憔悴的目光,随着手腕微动,碎成一片水光粼粼。而沈舒年什么也没说,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四周声势浩大,来往宾客喜气洋洋地相互畅聊,即使先前素未谋面,也能借着这宴请广结好友,高谈阔论。他们聊着笑着,同时又不约而同地对这天作之合的一对即将新婚的夫妻送上自己最真挚的祝福。
沈舒年不想败坏周棠定亲的大好兴致,那声微不足道的叹息,只一下便被觥筹交错的响声掩盖,消失在了风里。
方砚知作为周棠在长安镇上的恩人兼好友,见一直将其当小妹对待的小姑娘居然真的有一天能找到自己的归宿,高兴地多喝了几杯。其他宾客见他喝得爽快,以为是个能拼酒的,便也吵着闹着要和他一起喝。
方砚知一边得照顾着沈舒年和桑嫣,一边还得应付着其他宾客一杯一杯的酒水。他虽然喜欢喝酒,但是却并不是海量,又被刻意地灌酒,一时招架不来。
可是沈舒年显然不怎么喜欢喝酒,即使在这样热闹的日子里,也只是浅尝了几口,并没有贪杯。而桑嫣是个姑娘,也不方便喝酒。所以其他宾客给他们敬的酒水,几乎都进了方砚知的肚子。
沈舒年和桑嫣两个,一人面前一杯方砚知叫来的清茶,正担忧地看着面前一杯一杯被人灌酒的方砚知。
沈舒年有心想劝阻,可是那些灌酒的宾客喝得上了头,吵吵嚷嚷着喝酒才是人生一大乐事,拦着他不让他靠近方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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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舒年的脸一下子就黑了,眉毛压了下来,目光如冰地望向灌方砚知酒的人。其余的宾客喝得面酣耳热,猝不及防被沈舒年冰冷的目光一扫,都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那目光太具有侵略性,像是身居高位者对蝼蚁不经意的一瞥,尽是无情与压迫。灌酒的宾客与沈舒年目光对视,讪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灰溜溜地端着酒杯跑到别处宴桌上喝了。
方砚知被人灌得脸颊驼红,手腕无力,几乎端不住酒杯。喝醉的劲头儿上来,让他舟车劳顿的疲惫包裹全身,整个人近乎是趴在了桌上。
沈舒年看得眉头一皱,将方砚知先交由桑嫣照料,自己便一路问询过去,找到了周棠。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于周棠,而后歉然地向他道歉,自己不得不先将方砚知带走。
周棠没想到方大哥会被人灌酒,小姑娘钻了牛角尖,以为是自己没安排好。沈舒年简单地宽慰了她几句,却没更多心思照顾小姑娘敏感地内心,道了句抱歉后便想要将方砚知带回客栈。
他在桑嫣的帮助下将方砚知扶了起来,一只手揽住方砚知的腰,一只手将方砚知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颈上,防止这喝得烂醉如泥的人不小心从自己的身上滑下去。桑嫣亦步亦趋地跟在沈舒年的后面,时刻准备着上手帮忙。
周棠有些过意不去,连忙在沈舒年身后跟着走了几步。可是沈舒年没心思顾及她,只略祝福了几句后便要带方砚知回去。他搀着方砚知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末了忽而想起什么,回头对周棠说道:
“要永远幸福。”
第112章
顾忌着这是周棠的定亲宴,方砚知虽然喝醉了,却难得地没有乱撒酒疯。他反应慢半拍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双氤氲了水雾的眼睛盯着沈舒年瞧,整个人乖乖地倚靠在沈舒年的身上,让他带着自己走下楼梯。
身后的桑嫣一手替方砚知拿着东西,一手护在方砚知的身后,生怕一个不小心醉鬼脚步不稳,连带着拖累沈舒年一齐从楼梯上滚下去。
他们三人走了几阶台阶,就被之前引路的小二瞧见了此时的状况。小二倒是个难得的热心肠,不仅主动帮忙一起扶着方砚知,回到大堂里时还贴心地送上了一杯清茶,想压一压方砚知的满身酒气。
方砚知的脑袋被酒精一熏,几乎转不过弯来,半点没有思考能力。身上的疲惫让他的眼皮子止不住地打架,闻到沈舒年衣襟上经久不散的熏香味,心中更是熨帖,几乎要靠在他的肩膀上昏睡过去。
沈舒年没有办法,歉意地拒绝了小二的好意,匆匆道了声抱歉后便同桑嫣一起将方砚知带回了客栈。所幸他们投宿的客栈离酒楼不远,方砚知更是乖巧,一路上走来倒是顺利。
沈舒年将方砚知带回他的房间,身后的桑嫣也一同跟了进来。她落后一步关好房门,将方砚知的包裹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满脸忧虑地往前走了几步,查看方砚知的状况。
见方砚知眉头紧皱,想是不太舒服。回想一路而来方砚知对自己的诸多照顾,桑嫣有些揪心,只能将希望放在沈舒年身上。她话语忐忑,问沈舒年道:“沈公子,方公子还好吗?”
沈舒年面上瞧不出什么喜怒来,微垂的眼眸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心绪。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桑嫣的疑惑,只是帮方砚知除了鞋袜,而后将他扶上床铺躺好,这才淡淡地回了一句。
“只是喝多了酒,一时半会儿清醒不过来。”他眉眼一抬,瞧了一眼躺在床上睡得安详的方砚知,旋即幽幽叹了口气,“喝了这么多酒,醒来后定是要头疼。”
他将视线放在面前紧张兮兮的桑嫣身上,见她拧紧了手帕,许是有些担忧,便软下态度说道:“桑姑娘,烦请你帮我去客栈掌柜那里讨一些解酒汤来,喂砚知喝下后睡一觉,便能好了。”
“欸。”桑嫣顺从地应了,转身便要离去。她替沈舒年关好房门,却在大门将要合上的前一秒,探头对沈舒年说道,“沈公子,我先去要解酒汤,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喊我便好。”
沈舒年坐在方砚知的床铺边上,替方砚知盖好被子,微垂着脑袋查看他的情况。闻言,他抬头去瞧站在门口的桑嫣,朝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来,轻轻地“嗯”了一声,便继续照料着方砚知。
醉酒之人最怕胃里不太舒服,方砚知方才在酒宴上没吃多少东西,几乎都在被人一杯一杯的灌酒。沈舒年怕他难受,只得一刻不离地坐在旁边,时时刻刻注意着方砚知的情况。
方砚知睡得昏昏沉沉,让沈舒年有这么一个长时间又近距离观察他的一个机会。他的目光如同丹青大家的画笔,笔走龙蛇地在方砚知脸上游离,描绘着他鬓如刀裁,目如寒星的眉眼。
想起周棠对方砚知开的玩笑,沈舒年后知后觉地有些难过。方砚知总有一天会遇到自己心爱的女子,到时自己又该以何种立场在方砚知身边立足,以何种身份才能名正言顺地陪伴在他的身边呢?
耳边响起苏眠劝告自己早日归家的话语,与方砚知相处中的点点滴滴一齐涌上心头。繁杂的心绪让沈舒年没来由地有些头疼,他的脑海中好像有一根不安分的神经在跳踢踏舞,让沈舒年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竟让他没忍住痛呼出声。
像是感受到了沈舒年的痛苦,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方砚知竟皱了皱眉,垂下的手像是找寻什么依靠般在床单上乱抓。沈舒年怕他磕到,连自己的头疼也不顾了,赶忙上前握住了方砚知的手。
两只手交握的瞬间,方砚知便安静了下来。他微蹙的眉头渐渐松开,仿佛找到了内心的归属感。感受着方砚知干燥又温暖的手心,沈舒年无奈地舒了口气,眉眼平和下来,竟连这突如其来的头疼都缓解了不少。
他坐在床边,盯着方砚知的睡颜看。连日的奔波和酒精让方砚知能够好好休息片刻,同时脸上强撑出来的精气神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不堪重负的疲惫。
方砚知的嘴唇略显干燥,却因为酒精作用而微微泛红。沈舒年见他安静躺着,除去眼角眉梢微微透出的疲惫,当真是一副不折不扣的唇红齿白的睡美人图。
二人一个心神不宁地坐在床边,一个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也渐渐如日中天,窗户边传来街上连绵的吆喝喊叫声,落在耳中也慢慢变得清晰。不知过了多久,桑嫣带着熬好的醒酒汤,敲响了方砚知的房门。
沈舒年头也没抬地对着大门喊了一声“请进”,桑嫣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怕汤药洒出,她走得又慢又稳,直至将解酒汤彻底交给了沈舒年手里,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沈舒年见她眉眼中流露出来的担忧和疲惫,让她那平素俏丽鲜艳的面容也好似蒙了一层灰。想着这个姑娘也是一路跟着自己奔波,沈舒年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他放缓了自己的声音,轻柔地宽慰桑嫣道:“桑姑娘,辛苦你了,剩下的交给我,你先去休息吧。”
桑嫣刚想说自己没什么大碍,可以一起同沈舒年照顾方砚知,可是继而想起男女有别,自己一个姑娘家到底不怎么方便。她面露犹豫,欲言又止,可是见沈舒年身上那种固执的温柔坚持,便知晓自己毫无办法。
最后,桑嫣妥协下来。她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方砚知的房间,末了怕沈舒年不肯麻烦自己,再次叮嘱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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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公子,我就在隔壁,有事你便喊我。”而后,便悄然带上了房门。
沈舒年将方砚知从床上扶起来,让他的肩膀靠在床头。这一番折腾下来,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方砚知倒是清醒了不少。他睡眼惺忪地盯着沈舒年瞧,一双水雾弥漫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似在分辨眼前人。
沈舒年的视线与他那清润的眉眼相对,不由得心生一怔。他舒了口气,轻轻唤着砚知,而后用汤勺搅弄了一番醒酒汤,确认好可以入嘴的温度后,便喂在了方砚知的唇边。
方砚知喝醉了难得乖巧,竟也没有吵着嚷着喊苦,只是在汤药入口后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意识到是沈舒年在照料自己,方砚知不愿他辛苦,便顺从地由他安排,不给沈舒年添乱。
这一碗醒酒汤转眼之间便喂进去了大半,沈舒年心满意足地瞧着方砚知的乖巧,掏出随身携带的帕子擦了擦他唇角的药液。方砚知乖乖地倚靠在床头,像是个温顺的人偶娃娃,任由沈舒年揉圆搓扁。
解酒汤的效用一时半会儿无法发挥,方砚知脑袋依旧被酒精浸润得晕晕沉沉,望向沈舒年的视线也模糊不齐。眼前的人一下子变成两个,一下子又合二为一,让方砚知难以捉摸,只能摇摇脑袋,将幻影甩出去。
本就一团浆糊的脑袋被他晃得更晕了,方砚知却笑了开来。他借着酒劲作用,心底隐秘的心思,深藏的欲望顿时生根发芽,让他的心蠢蠢欲动,就连呼吸都急切了起来。
他朝沈舒年勾了勾手,示意沈舒年往自己的方向靠上前来。沈舒年不明所以,却也知道不能同醉鬼一般见识,便往方砚知的方向探着身子。
他刚一动作,方砚知便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将沈舒年的半个身子压了下来。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喝得烂醉如泥的醉鬼会有这般大的力气,就连方砚知也愣了一下。
他那被酒精泡得彻底的脑子旋即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到底为何如此。谁也不会和一个喝醉了意识不清醒的人计较,方砚知阴暗地想,而后盯住了沈舒年那嫣红的唇瓣,目标明确地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双唇相接的瞬间,沈舒年睁大了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身在咫尺的方砚知。他那一向聪慧机灵的脑袋如同宕机一般反应不过来,浑身上下唯有被方砚知吸吮亲吻的唇瓣有着前所未有的感觉。
和之前沈舒年自作主张用亲吻给昏迷的方砚知喂药不同,这回的方砚知是彻彻底底的清醒的,甚至是这人主动的。沈舒年心神激荡,呼吸粗重了起来,搭在方砚知被子上的手也顺势抓紧了锦被,捏着道道意味深长的褶皱来。
似是不满意沈舒年的毫无反馈,方砚知将自己的唇瓣放开,蹙着眉心啧叹一声。还没等沈舒年动作,他又勾住了沈舒年的脖颈儿,再度将自己的唇瓣送了上去。
这回方砚知没有满足于简单的唇瓣相贴,他探出了一点舌尖,轻柔又暧昧地舔着沈舒年紧闭的唇缝,似是攻城略地的领主想要攻占下一片城池。沈舒年唇上一热,只觉得自己心怦怦直跳,几乎要穿透他那薄薄的胸膛。
何不放纵一点?
沈舒年脑海里有个邪恶的声音,让他抓住机会,不要放过这片刻的欢愉。他的理智被这邪恶的声音蛊惑,全都偃旗息鼓地缩在了一个小角落里,瑟瑟发抖地望着那邪恶的念头膨胀变大。
何不放纵一点。
沈舒年闭上眼睛,翘长的睫毛遮住眼底阴沉浓郁的情绪。他微微张开唇,迎合方砚知的动作,极尽所能地像是要把他彻底拆吃入腹。沈舒年甚至还尝到了一点方砚知舌尖未完全散去的解酒汤的味道。
正在沈舒年想要更深一步的时候,方砚知却像是承受不住他这般猛烈的攻势,攥紧了他的衣襟。他的药劲儿上来,解酒汤和酒精在他身体里相互博弈,让方砚知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率先败下阵来,倚靠在沈舒年的肩颈处,睡了个昏天黑地。
沈舒年:……
第113章
轻薄自己的人先临阵脱逃,沈舒年又气又恼,恨不得将方砚知摇醒。可是见方砚知脸上未散去的疲惫,他又不忍心做这恶人之事,只能带着一种甜蜜的负担,坐在方砚知的床边看着他。
他心中原本有无数沟壑,此时却只剩下了迷茫。沈舒年不知道方砚知亲吻他时心中的想法,如若一切都是随心而动,是不是说明其实他心中对自己的想法,和自己对他的是一样的。
方砚知不知道沈舒年心中正在天人交战,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被沈舒年躺平放在了床上,睡得无知无觉,唇角甚至还似有似无地勾了起来。
他的唇上还残留着方才和沈舒年纠缠出来的水痕,在温暖的烛火光下呈现出了一种晶莹剔透的质感,像是熟透了的樱桃。沈舒年盯了一会儿方砚知艳红饱满的唇瓣,只觉得方才被自己压下来的邪火又蹭蹭地开始往上冒。
可他大体上还算个正人君子,十多年圣贤书熏陶出来的人儿做不出在人熟睡时趁人之危的事情。瞧方砚知睡得安稳,半点不知道自己给沈舒年带来了何种心里冲击,沈舒年只能认命般得幽幽舒了口气。
他打算等方砚知醒来后再问他的想法,经此一役,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
他就是想以伴侣的身份光明正大地陪在方砚知的身边,不是旁人眼中生死相托的知己,不是患难与共的朋友,而是将来生同衾,死同穴的琴瑟和鸣,同舟共济的伴侣。
即使两人男人相伴一生听起来惊世骇俗,即使沈舒年清楚地知道他们这样的感情不为世俗所容,可沈舒年还是离经叛道地想让自己的名字和方砚知的名字,写在一张合婚庚帖上。
若是那样,谁也无法将方砚知从他身边抢走。他就是想名正言顺地和方砚知长长久久,他就是想成为方砚知身边唯一的唯一。
意识到这点后,沈舒年被自己心中汹涌的想法骇得惊了一下,旋即又平静下来。他就是这样一个将情感反馈看得特别重要的人,即使听起来有些愚不可及,可他却在这样的情感交流中甘之如饴。
沈舒年身上有些疲惫,可精神却因为方砚知的一番举动而分外亢奋。他的胸膛起伏如连绵的山脉,血液源源不断地奔涌全身,将他兴奋的情绪带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可是他心中万千波澜,撩动他心弦的方砚知却一无所知。沈舒年带着这样复杂难言的情绪坐在一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或许需要一碗凉茶来压住心头上的悸动。
方砚知躺了约莫半个时辰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他的脑袋还是有些迷糊,分不清此刻的时辰。沈舒年坐在他的床边,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膝弯上摩挲衣料,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被子上,为自己按住被角。
沈舒年微微别过头去,不知道看向何方。窗外暖阳斜斜地透过窗台,落在地上洒下一大片亮眼的金辉,同时也在沈舒年的脸上打出了半边暗影。
以方砚知的角度,他只能瞧见沈舒年那隐在暗处的半边眉眼。沈舒年的睫毛翘长纤细,微垂眉眼的时候带来一种动人的风情。方砚知望着沈舒年那得天独厚的睫毛,只觉得颤动的眼睫像是一把羽毛扇,扇动的时候一下一下地扫在了自己心上。
他躺了这一段时间,只觉得自己躺得浑身酸痛。这客栈的床铺不知是用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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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铺的,让方砚知觉得自己好似躺在了一堆软绵无力的棉花里,不仅动弹不得,还没有吃力点。
方砚知努力想把自己的身子撑起来靠在床头,不想成为一个需要沈舒年时刻看顾的病人。可是他手腕无力支持,撑了一半便再度跌回了床铺,还把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气力用劲,于是只能惋惜着作罢。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调侃自己或许天生是一把贱骨头,躺不得这锦绣丛里的荣华富贵,天生适合风里来雨里去地奔波劳累,睡硬板床。
他这折腾的动作惊醒了坐在一旁出神的沈舒年,沈舒年见他费力,赶忙上前将他扶起,帮他靠在床头的木板上。他存了一些隐晦的心思,扶着方砚知的同时还不着痕迹地手往上移,装作不经意地蹭过了方砚知的唇瓣。
方砚知见沈舒年脸上晦涩不明的神色,迟了半拍的脑袋这才渐渐反应过来。如海般的记忆汹涌地一股脑儿灌进他的脑里,让他被迫接受了自己方才对沈舒年做的荒唐事。
喝醉了还有理由为自己开脱,清醒时却不能做个胆小鬼。方砚知那仿若生锈了的脑子迟钝地转动,试图回想起轻薄沈舒年时的点点滴滴。
他记得自己装作撒酒疯,不管不顾地亲上了沈舒年的唇瓣,还尤嫌不够地探出了舌头,做尽了下流之事。思及此处,方砚知后怕地望向沈舒年,害怕这个如玉君子一时无法接受,在自己面前悲愤自尽。
就在方砚知懊悔不已的时候,他脑中忽而灵光一闪,记起了一些被自己遗忘的小细节。如若只是他单方面的轻薄举动,自己的心神绝不会如此激荡不安,甚至还有一丝隐秘的窃喜。
他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自己亲吻沈舒年的时候,面前的人也是给了自己回应的。
方砚知突然激动起来,可是见沈舒年面上无波无折,一时拿不准主意。可他酒醉刚醒,半点不想同沈舒年这九曲心肠的人兜圈子。
他自暴自弃地扯开了自己的亵衣,露出一小片光洁无暇的胸膛来。他身上的酒热还未散去,只觉得这屋子里面闷热至极,几乎让人呼吸不过来。
方砚知靠在床头,望向沈舒年的目光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管不顾的放纵。他贪婪地望着沈舒年的眉眼,像是最后一次的见面。
他双手抓紧了锦被,望着沈舒年衣领上被自己抓出来的褶皱,以一种飞蛾扑火的姿态问道:“沈舒年,我知道我方才干了什么。我原可以借着酒醉为借口将其掩饰过去,可我不愿再同你装傻。”
方砚知话音刚落,沈舒年便心上一动,呼吸立马便粗重了起来。方砚知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语像是最猛烈的催化剂,只一句话便让沈舒年浑身血热沸腾,几乎压不住心头的激动。
可他到底没有表态,甚至没有半点动作。沈舒年只是抬起了眼皮,将自己的目光放在方砚知那张略带疲惫略显紧张的脸上。他不是传统意义上博爱众生的君子,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有自己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他想让方砚知对自己掏心掏肺推心置腹,想听方砚知对自己说更多。
方砚知破釜沉舟的剖析让他没有心气去瞧沈舒年的变化,见沈舒年没有说话,他心中更是紧张,几乎支撑不住自己躲闪的视线。可是事已至此,早已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一往无前地为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他叹了口气,抓起锦被的手指抓紧又松开。方砚知抚平被子上的褶皱,一鼓作气地将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地告诉沈舒年:“沈舒年,这些日子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的陪伴。可渐渐的,我发现事情脱离了我的控制。”
“我越来越在意你望向我的目光里到底有几分情真,这几分情真里又有几分爱意。”方砚知苦笑地勾起了唇,对沈舒年展露了一个义无反顾的笑来,“人总是欲望动物,贪心不足,只要埋下一点念头,便会在心中生根发芽。”
“我之前想,只要你心中有我方砚知的一席之地就好了,即使我们最后都会各自娶妻生子。我后来又想,我们共同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只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就好了,即使是以朋友或者知己的名头。”
方砚知话音一顿,隐隐约约有着点点哭意,却还是自虐一般逼着自己说下去。他知道他这回的勇气机不可失,如若今日不把所有的事情一次性地说个明白,他来日回望今日,必定会后悔。
“而在我撒酒疯亲了你之后,我终于彻底地明了了自己的心意。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得不甘心只以朋友的名义同你相处,喜欢得万事万物想要挡在你的身前,不顾一切地保护你。”方砚知长舒一口气,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将剩下的话继续说了口出。
“喜欢得想抱你,亲你,想时时刻刻赖在你的身边。你开心我便开心,你难过我比你更难过,而后想法设法地哄你开心。我不会爱人,或许笨拙,或许不成熟,可这是我最炽热最真诚的情感。”
“我没法再自欺欺人地将自己和你划成泾渭分明的两边,而这条无法逾越的鸿沟称之为朋友。我只想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毫无保留地对沈舒年说出了自己藏了这么久的心底的想法,压在心口的一座大山终于搬动开来,只留下空空荡荡的惆怅。他不敢去瞧沈舒年的表情,耳边只听见了他愈加粗重的呼吸声。
方砚知只觉得自己那颗真诚相托的心渐渐凉了下来,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早已无法回头。他舒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强撑着的精气神一同松懈了下来。方砚知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等待着沈舒年对自己的审判。
“我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就没有收回的余地,可我不想再同你玩相亲相爱的过家家。”他释然地笑了一下,“沈舒年,你现在可以说我恶心了。”
第114章
听完了方砚知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沈舒年的嘴角微微颤动,鼻尖倏地就酸了。他几乎不敢眨眼,生怕自己聚不起眼中的点点泪光,在方砚知面前落下泪来。
望着靠在床头闭着眼睛一脸紧张的方砚知,沈舒年忽然释怀地笑了。他笑出了声音,破涕为笑的瞬间,心中积压的阴云也被一缕清晨微光驱散。
原来这么多日子里,他在方砚知身边的辗转反侧战战兢兢欲壑难填,都有了苦尽甘来的这一天。没想到他和方砚知当真有这样的缘分,有着你心似我心的绵绵爱意,有着成为这世间万千爱侣中的一对的缘分。
他探身上前,一只胳膊绕在方砚知的身后,按住他的后脑勺压下自己,另一只手摸索着床铺,勾住了方砚知的另外一只手,不容分说地分开了他的指缝,以一种强硬又霸道的姿态同他十指相扣。
沈舒年微倾身子,望向方砚知嫣红唇瓣的目光顿时暗了下来,里面藏着这些日子的求而不得和夙愿成真的喜悦。他的心好似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炽热的岩浆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沈舒年迫切地想要给自己翻腾复杂的心绪找寻一个突破口,可他整个人的悲欢喜乐几乎都系在了方砚知的身上。解铃还须系铃人,此时能作为他的解药的,只有方砚知。
他忽而笑了起来,勾起了自己的半边唇角,俊秀的面容一半被窗外熹微的阳光照得晶莹剔透,像是宫廷中最上等的瓷器,另一半落在方砚知床帘内处的阴影里,晦涩不明,看不出喜怒。
沈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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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盯了方砚知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眼皮,眼前人几乎撑不住方才不管不顾的姿态来,只能强装出一副摇摇欲坠的表情,欲盖弥彰地掩饰着自己心底的惶惶不安和脆弱。
耳边传来了方砚知急促的呼吸声,他依旧还是闭着脸,等待着沈舒年的审判。沈舒年心意一动,想要告诉方砚知,一直以来,他的心意和自己的心意,其实都是一样的。
可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任何的话语都是苍白的。沈舒年翻遍了自己读过的圣贤书,却发现古人留下了那么多抒发真情的诗词歌赋,竟然没有一首能够恰到好处地描述自己此时的心境。
他索性暂时将这些之乎者也抛诸脑后,一心一意地只扑向自己身前的方砚知。他的唇朝着方砚知的唇贴了上去,双唇相贴的那一瞬间,一直闭着眼睛装死的方砚知再也装不下去了。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吻得入神的沈舒年,一向精明的脑子此时却转不过弯来,猜不透沈舒年是怎么想的。
似是察觉到了方砚知的分心,沈舒年略有些不满地蹙了蹙眉,在方砚知饱满的唇瓣上咬了一口,以此来惩罚方砚知的心不在焉。方砚知唇上一痛,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传入口腔,让他反应过来了此时的处境。
方砚知的痛呼没来得及落地就被沈舒年吞吃入腹,咬人的人不仅丝毫没有愧疚之心,甚至还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沈舒年微微睁开双眸,垂下眼睛嘲笑方砚知,也激得方砚知心头火气。
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行为谁都无法忍受,更何况挑衅之人还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爱着护着的沈舒年。方砚知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如同膨胀了的气球,顷刻之间便将他的心口塞了个满满当当。
方砚知手腕一转,用了巧劲。沈舒年一时不备,被他得手,方砚知顿时攻守易型,将与沈舒年十指相扣的手掌翻了过来,将他的手压在了床铺上。
方砚知往前探着身子,空着的一只手学了沈舒年的法子,也扶住了沈舒年的后脖颈儿,将人压向自己。
沈舒年本就是为了方便照顾方砚知而侧坐在他的床边,他扭着身子,本就不好用力,而方砚知的突然发难,更是让他一时招架不住。沈舒年只觉得方砚知的力气极大,压着他脖子的手有如千斤之重,让他在方砚知的身前几乎动弹不得。
沈舒年微一张口,却没想到这样的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却给了方砚知可乘之机。这个向来脸皮厚的人以为自己得了沈舒年的邀请,更是肆无忌惮,舌头如游蛇一般地探了进来,将沈舒年的口腔搅了个地覆天翻。
这人不知在哪里学到的邪魔外道,不仅将舌头蛮横地伸了进来,还以一种下流暧昧的姿态扫过了他的口腔。
沈舒年心里一惊,下意识就要下口去咬,顾念着身前的人是方砚知,这才收了自己的反击意思,尽可能地包容着他的侵略。
沈舒年的舌头被迫跟方砚知的舌头缠绕纠缠,只觉得自己整个口腔都酸了。而身前的人却尤嫌不够,还想要更多地夺走沈舒年口腔中的氧气。沈舒年被他亲了个七荤八素,日月颠倒,几乎分不清今夕何夕。
直到沈舒年被方砚知这样猛烈的攻势亲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他这才不强撑着和方砚知争出个高下。他的手顺势向上,挤在两个人相贴的胸膛前,试图推动方砚知,让他暂时放过自己。
意识到自己的心上人有些承受不住,方砚知虽然有些不满意,却还是知晓来日方长的道理。他大发慈悲地放过了沈舒年,两张唇瓣分离时,竟还勾出了一丝藕断丝连的银丝来。
沈舒年垂下眼睛,望着那水光潋滟的银丝,一时气血上涌,原本白皙的面皮红得像是只煮熟了的虾子。方砚知同样也望见了他们之间暧昧勾连着的银丝,他不像沈舒年一样心中有那么多君子廉耻斯文的大道理,并不觉得爱人之间的亲吻值得害羞,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
沈舒年这样的如玉君子,只有在自己的手上,被自己亲得面红气喘时,才能展露出这样一副欲语还休的娇羞模样来。
思及此处,方砚知唇边勾出一抹略带邪性的笑容来,配上他那疲惫未消的面容,更添几分邪魅。他的手摸上了沈舒年的面颊,将他因为亲吻而略略散落的额发拨至耳后。
他的目光一移,见沈舒年耳垂红透,自己却懵然不知。他轻笑一声,手顺着沈舒年像是剥壳鸡蛋般流畅细腻的脸型下滑,直至落在他的唇边。
方砚知眼神忽得暗了下来,被压下去的邪火蠢蠢欲动地试探,想要再度来一番不管不顾地索取。可是顾念着身前人也是同自己一般舟车劳顿,又辛苦照料自己,怕是精力不济。
念及沈舒年的身体,方砚知用了十二分的意志将冒头的□□再度浇灭,险些将自己憋死。既然此时亲不得,却不妨碍方砚知做些别的。他和沈舒年心意相通,可是却是谁都不敢说出口的双向暗恋,当真令人啼笑皆非。
要不是他借着酒醉义无反顾地捅破了这层薄薄的窗户纸,他们两个人之间,还不知道要平白无故磋磨掉多少岁月。想着之前自己的紧张不安,方砚知便觉得牙痒痒。
方砚知一颗心几乎分成了两半,各自塞了两种心思。他一边觉得昨日之日不可留,须得看重眼下,他和沈舒年来日方长。一边又不免遗憾地觉得,如若早日敞开心扉,此时又该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遗憾的想法渐渐占据了他的心房,方砚知恼怒地皱起了眉,想穿越回过去的时光早日坦白自己的心思。继而他眉头舒展开来,只一刻便自己哄好了自己,苦中作乐地想着往后的生活必定要连本带利地将这些浪费了的时光讨回来.
方砚知是个出了名的吝啬鬼,做生意做久了的日渐熏陶中也让他开始变得斤斤计较。既然一时讨还不得所有的本金,现在倒是暂时可以收一收力气。
方砚知的手指摩挲着沈舒年那嫣红饱满的唇瓣,这花瓣般的唇原本就被他吮吸□□得红润不已,此时方砚知上手揉弄,手法暧昧又涩情,几乎将沈舒年那本就如熟透樱桃般的唇揉得更红三分。
望着更红几分的唇瓣,方砚知幽幽地舒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的心前所未有的轻快。他长臂一揽,将沈舒年压向自己的怀中。
他轻抚着沈舒年的后脑勺,手指没入他那如同绸缎般细腻光华的发丝中。漆黑如墨的头发如瀑布般铺洒在沈舒年的背上,有几缕发丝搔弄着方砚知的手指,如同心头片片羽毛扫过,带来阵阵意味深长的痒。
方砚知将自己的下巴搁在沈舒年的脖颈,一呼一吸间尽是沈舒年身上那股清淡好闻的熏香味,让他心安又快活。他猛吸了一口沈舒年身上的味道,只觉得顷刻之间四肢百骸中充斥了力量。
“沈舒年,我好高兴。”方砚知忽而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他的语气意犹未尽,显然还有话想说。沈舒年侧头过去,将自己的耳边送到他的唇边,等待着方砚知最后的剖白。
“我先前会嫉妒地想,你以后的妻子该是多么幸运,才能遇到你这样一个温润君子样的人,能够疼她护她。”方砚知忽而笑了,话语之中隐隐约约有着几分得意,“现在我不想了,因为我知道,你以后相伴一生的人,一定会是我。”
沈舒年眼眶湿润,轻轻“嗯”了一声,就当是回应着方砚知的话语。他任由方砚知抱着他,同时手也没闲着,伸手抚上了他的脊背。
可是没等两个人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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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这样紧密相拥的甜蜜美好相处时光,方砚知房间的大门就被人轻轻敲响了。
第115章
门外桑嫣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了过来,她轻轻叩着木门,侧耳听着房间里头的动静,一张小脸上满是担忧地问道:“沈公子,方公子可好些了?”
暧昧的气氛被桑嫣打断,方砚知和沈舒年也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再这样黏糊下去。他们各自低着脑袋松开了对方,而后又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彼此相视一笑,在各自的眼中看到了对对方的柔情蜜意。
屋子里头传来一声应答,桑嫣得了允许,进了方砚知的屋子。她一抬头就见到了已然神志清明的方砚知,那人姿态懒散地斜斜倚靠床头,薄被半搭在身上,眉眼中的疲惫去了大半,重现呈现出鲜活的生命力来。
沈舒年仍旧坐在方砚知的床边,与他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许是因为方公子身体康复,沈公子的脸上也露出了真诚温暖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真心为他高兴。
桑嫣觉得屋子里面的氛围比她刚离开时要暖上不少,可是她到底只是个寻常女子,便只当是方砚知酒醉醒后的欢愉。她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流连徘徊,却没能察觉到方砚知和沈舒年两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之间的弯弯绕绕。
桑嫣福了福身,真诚地为方砚知的恢复感到高兴。顾念着沈公子一路上照顾人也辛苦万分,便赶忙让客栈的厨房做上一些养胃温补的小米粥来。
等方砚知有足够的力气下榻,已经是下午的事儿了。惦念着中午的匆匆离席,方砚知对周棠有些过意不去,便拉着沈舒年同自己一道,再去和周棠做个正式的贺喜。
午宴过后,周棠已经回了自己家中,周夫人则是去和徐家长辈讨论成亲的吉日和成亲的准备。虽然周家并不称得上富裕,可是周夫人疼爱女儿,只是想把周棠的婚宴办得风风光光。
周棠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店铺门口,神色恹恹,手上拿着个树枝拨弄着地上的蚂蚁。方砚知远远瞧着只觉得小姑娘到底稚气未脱,一想到周棠这样的年纪就要嫁人,即使是门天造地设的好亲事,他也不免有些唏嘘。
周棠低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捉弄蚂蚁,把它们搬动的饴糖拨回地面。她这样自顾自地玩了一会儿,却只觉得索然无味,半点兴致都无,只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就在此时,方砚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姑娘家家的,可不能整天叹气啊。”
周棠顿时兴奋地抬头去望,只见方砚知和沈舒年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两三步便踱步到了自己面前。见到方砚知酒醉已醒,周棠自是喜出望外,可是目光一瞥,见到了他身边的沈舒年,又像是有些害怕般瑟缩了身子。
方砚知敏锐地觉察到了小姑娘对沈舒年有着淡淡的紧张,他虽不明所以,却也能将其中缘由猜出个十之七八来。想必是因为中午沈舒年带自己离席的时候,和周棠闹了些不太愉快,小姑娘心思深,怕沈舒年怪她吧。
他装作不经意地伸手在沈舒年身后推了一把,把人往周棠方向推进了几步,笑着对她说道:“你沈哥哥惦记着中午我失了仪态早早离席,一直对此过意不去,这不,我才刚好,就被他抓着来给你道喜了。”
沈舒年不动声色地瞥了方砚知一眼,旋即顺理成章地就着方砚知给的梯子顺坡下驴。他微微俯下身子和桑嫣对视,而后朝她笑了一笑:“中午走得急,没来得及瞧见咱们小周棠在定亲宴上的表现,可不要怪我啊。”
听到沈舒年跟自己道歉,周棠顿时受宠若惊。她赶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却险些撞到身前的沈舒年。周棠着急忙慌地摆了摆手,语调快速,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地对沈舒年说道:“不关沈大哥的事儿,是我没安排好。”
她微垂脑袋,面上的表情有些自责:“是我思虑不周,没考虑到方大哥舟车劳顿不宜饮酒,让其余的宾客一个劲儿地灌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丝丝嚅嗫。方砚知瞧她一脸难过,心上不忍又觉得有些小题大做,更何况他只是喝多了些酒,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何故闹得彼此都不开心。
他上前一步,站在沈舒年的身边,伸手揉了揉周棠的脑袋,笑着宽慰她道:“这有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过是喝点酒而已,那里就那么大的事儿了。”
为了安慰周棠,方砚知绞尽脑汁地想自己的措辞。在不经意瞥向沈舒年的一眼时,方砚知灵机一动,唇角露出一抹狡黠又势在必行的笑来。
他刻意夸大事实,不惜编排沈舒年,甚至还堂而皇之地凑到周棠的耳朵边上,同她说着小话。方砚知的声音没有刻意地压小,能够让一旁的沈舒年听得一清二楚。
“更何况平日里你沈哥哥总管着我不让我喝,这回可是借了你的光了,让我一次喝了个高兴,就是不知道之后你沈哥哥还要让我过什么样的苦日子呢。”
闻言,周棠噗嗤一声笑了,方砚知见她笑得开心,便也笑了起来:“这样才对嘛,小姑娘家家的不要老想着装深沉,平日里多笑笑才有益身心健康。”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收住了自己脸上笑意,略有些紧张地问周棠道:“给你的订婚礼物看到了吗?可还满意?”
提到那订婚礼物,周棠腾地抓住了方砚知的衣摆,神情恳切地道:“方大哥,那礼物太贵重了。你之前明里暗里地帮了我许多,我早已是心生感激心向往之。如今你和沈大哥千里迢迢来祝贺我的婚宴,我已经很高兴了,至于那礼物,我真的不能收。”
方砚知喜笑颜开地将周棠抓住自己衣摆的手抚落,拢在了自己的手心里。他目光坚定地望着周棠略有些惶恐的眸子,平静如一池春水的眸光好似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周棠同方砚知对视片刻,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方砚知收了自己一贯轻浮做派的语气,同周棠说话时声音又轻又柔,像是对待某种易碎的珍宝。周棠望着方砚知的眸子,只觉得他眸中意味深长,深不见底。
“周棠,此番我和沈舒年二人千里迢迢,为的就是祝贺你订婚之喜。女孩子嫁人是头等大事,我自然要拿出最好的东西去配你。”方砚知深深地望着她,忽而轻轻笑开了,“你和我那小妹像极了,一样的机灵可爱。”
“你是个好姑娘,勤劳勇敢又有主见,我心里是拿你当亲妹妹疼爱。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那徐家少爷,我也希望那徐家少爷是个良配,不要辜负了你一番真心。”方砚知幽幽叹了口气,末了觉得基调有些哀伤,便挑了个欢快的话头。
“这礼物是你沈哥哥同桑嫣姑娘亲自为你挑选的,他们两个人逛遍了整个扬州城,才挑出这么些好东西。”
方砚知扭头去望身旁的沈舒年,见沈舒年脸色略有些不太自在,心底便以了然。他伸出手拽住了沈舒年的袖子,将人往自己的方向扯近了一步,对着周棠打趣他道:“你沈哥哥虽然瞧着是个细心的,可是对女儿家的东西半分都不了解。”
方砚知做出捶胸顿足的遗憾姿态,语气活泼神情灵动,将当日情景描述得惟妙惟肖。即使周棠未曾见过沈舒年替她采买礼物的场景,却也能从方砚知的话语中拼凑出个七七八八。
最后方砚知一锤定音,话语虽是抱怨,可到底还是有种宠溺着的无奈:“还得是我英明神武,让你桑嫣姐姐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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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从中打点指导,这才将礼物完完整整的买了回来。要是放你沈哥哥一个人啊,还不知道他能买到哪些七零八落的东西来呢。”
方砚知尾调拖长,语气揶揄,逗笑了周棠。见面前的小姑娘笑开了花,方砚知心里也渐渐柔软了下来。周棠和他那小妹方妍当真是像极了,望着周棠的喜怒哀乐,总能让他想起方妍来。
穿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里他无数次找寻回去的方法,可最后却都无功而返。渐渐的,方砚知放弃了回去的期待,因为只有没有期待,他才不会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受伤。
可即使心中有着盘算,望着一月一圆的月亮,方砚知心中也会泛着淡淡的愁绪。他不知道现实生活中的父母过得如何,是否身体健康,是否也同自己思念他们一般挂念着自己。
方妍是否也会像周棠一样,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同时又喜欢自己的,同他相伴一生,共同走进婚姻的殿堂。
他舒了一口气,将心底的苦闷排遣出去,同周棠说着自己之后几天的安排。听到离开的时间时,周棠明显吃了一惊,赶忙问道:“这么快就要走啊,就不能多留几天吗?”
“傻姑娘。”方砚知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不舍,却也知道离别无法避免,只得以最柔软的姿态来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们之间虽然山高水远,可只要彼此记挂,见面不见面的又有什么要紧得呢?”
“再说了,你方大哥现在可不是孤家寡人一个,还有一个铺子得要我养着呢。”想到扬州城的店铺,方砚知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大宝小宝两张搞怪的笑脸,就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他和沈舒年不在,这两个毛猴有没有闯祸闹腾。
“我那儿有两个人,你们年纪相仿,想必也能玩得来。若是有缘,我便让你们互相见见。”
第116章
方砚知在长安镇上逗留了几天,仔仔细细地带着沈舒年和桑嫣好好玩了一圈,这才准备启程回去。
原先在安庆村的日子,方砚知每天为了一点银钱焦头烂额,一块银子恨不得掰成两半用,唯恐自己没能在规定期限内凑足赌坊欠下的债款。那些日子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让方砚知分身乏术,压根儿没怎么欣赏这好山好水好风光。
现下倒是好了,扬州城内的铺子经营得当,沈舒年粗略地帮着算了一下,每年光是进账就有好几千两。方砚知不仅能够养活他那一大家子,逢年过年还能有许多额外的打赏施恩。
原先和沈舒年相依为命同甘共苦的日子虽然已经过去了许久,可是回想起来,依旧在记忆里闪闪发光。方砚知侧着脑袋偷偷去瞧沈舒年脸上的神情,望着他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眉眼和嫣红的唇瓣,不由得心中一动。
沈舒年不是傻子,虽然方砚知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是炽烈的眼神却是瞒不了人的。他恰到好处地转过头来,直勾勾地撞进方砚知还没来得及移开的目光里。
方砚知偷看人被发现了,先是慌张了一瞬,而后又心安理得地想,自家男朋友有什么看不得的。他理直气壮地抬眸瞧了回去,而后朝沈舒年勾了勾唇角,手也不安分地顺着衣袖滑了下去。
宽大的衣袖垂落下来,遮住了方砚知手上动作,方便他暗度陈仓地同沈舒年调情。他的手指勾住沈舒年的手指,指腹极其技巧地摩挲着他的掌心,给沈舒年心底带来些许密密麻麻的痒意。
沈舒年不知道方砚知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歪路子,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又不想在他面前堕了男儿志气。他手腕翻转,将方砚知的手完完全全地包在自己手中,不肯给他一丝一毫戏弄的余地。
他的手渐渐收紧,想要让方砚知尝到自己给予给他的疼痛。果不其然,方砚知原先还笑意盈盈地望着沈舒年一本正经的面容,片刻之后觉得疼了,又吵吵嚷嚷着喊痛。
沈舒年依言放开,嘴上说话却分外不着调,半点不像他之前一言一行都合乎心意的模样:“谁叫你非得这样捉弄我,现下好了,可得好好受着。”
方砚知记吃不记打,见沈舒年话头软和了下来,便又开始故态重萌地可恶起来。他伸手卷了一缕沈舒年散落的头发,绕在手心里打转,悠悠笑着说道:“和谁学得这般伶牙俐齿,咱们沈大公子光风霁月,可别和外面那群人学坏了。”
沈舒年被方砚知编排的话语逗笑了,索性将他这口扣上来的黑锅完完整整地塞回给方砚知头上。
他将方砚知把玩自己头发的手拉了下来拢在自己手心,又学他方才模样,指腹在他掌心画着圈儿,看起来颇为严肃地回道:“自然是跟着咱们方大老板学的,方大老板能说会道,我跟在您身边,可是连您的十分之一都未曾习得。”
方砚知觉得手心有些痒,拼命想把自己的手从沈舒年手里解救出来,可沈舒年拉得紧,倒是让他半点没有法子。偏偏沈舒年还知道他身上的痒处,使尽百宝去搔弄着方砚知的腰窝脖颈,惹得他哈哈大笑起来。
方砚知被沈舒年惹痒惹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笑出眼泪来,赶忙对着沈舒年求饶道:“不了不了,不闹了,哈哈哈哈哈。”
沈舒年见他求饶,便大发慈悲地收了手来。沈大公子深谙刚柔并济的做法,在惹恼了方砚知后,又亲自上手给他整理方才打闹过程中乱了的鬓发。
方砚知笑得胸膛上下起伏,好不容易平复了自己翻腾的心绪,又见沈舒年朝自己靠了过来。他的呼吸之间都是沈舒年身上那股清甜的熏香味,被温热的体温一晕,朦朦胧胧地散发出来,将方砚知整个人严丝合缝地包裹了进去。
他垂眸去瞧沈舒年微抿着的唇瓣,只觉得整个人都在这股香甜的味道中失了魂了。他在心底暗暗唾弃自己悄然动了的色心,更多却是和沈舒年心意相通的满足。
这边热闹的动静自然惊扰到了隔壁客房里面的桑嫣,她穿着一身鹅黄色长裙,发髻用一根雕刻精致又大气的木头簪子简单绾起。略施粉黛的面容虽不艳丽,却如小桥流水般扣人心弦。
她轻轻敲响了方砚知的房门,得了应允后便走了进来。屋子里的方砚知和沈舒年早已经不像刚才那般暧昧打闹,当着姑娘家的面,还得捡起自己所剩不多的成熟稳重来。
因此在桑嫣进来时,二人已经正襟危坐起来,中间不近不远地隔了一张桌子,倒是显得体面得很。
桑嫣这些日子早已习惯了方砚知和沈舒年的形影不离,因此见沈舒年也在房内,倒没有过多惊讶。想着方才的打闹声响,她只得由衷地慨叹到二位公子间的关系,便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
她福了福身,嗓音清凌:“方公子,码头上的渡船已经打点好了,咱们几时动身?”
方砚知略一思索,浅然笑道:“不急,我待会儿还得再去安庆村一趟。毕竟是我住了许久积累经验的地方,自然意义不同。”
桑嫣乖巧应了,便又退了下去,给屋子里面的两个人留下单独的说话空间。沈舒年近来同方砚知心有灵犀,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知道方砚知不着急动身的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他掀起杯盖敲着杯壁,落出一串动听的旋律来:“砚知可是想同阿飞道别一番?”
“那是自然。”方砚知幽幽叹了口气,话语中有着淡淡的忧伤,“前些日子我也见了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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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老娘日子倒是过得去,可是这样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阿飞同我情同手足,在我落魄的时候帮了我许多,这样雪中送炭的情谊当真是难得。”方砚知感慨地抬起头来,望着不远处客房的窗户,像是想要透过这扇薄薄的窗户,将目光送到阿飞身上。
“如今我既发达了,自然不能忘了这些恩情。咱们在扬州城,他人在安庆村,不说山高水远,就连书信都不好送达。”想起同阿飞在安庆村里交往的日子,方砚知嘴角也露出一抹由衷的微笑来。
“再说了,就他那心眼子。我要是离别前不同他说上一句,不知道要落他多少埋怨呢。”方砚知半真半假地笑着抱怨着,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到时候一纸书信寄到咱们这来,可得听他的咆哮呢。”
沈舒年知道方砚知心里头高兴,便也不做声,只默默点头表示着自己的支持。他同桑嫣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顺手带上了礼物,同方砚知一齐去安庆村找阿飞。
阿飞是个庄稼汉子,这样青天白日的时候,自然是在庄稼地里挥洒汗水。村里人大多淳朴老实,即使不锁门也不会遭贼遇难,所以即使他们两个没有第一时间见到阿飞人影,却依旧顺利地进了大门,不至于像个石狮子一样蹲守在他家门口。
虽然他和阿飞关系好,可是到底是在别人家里,方砚知也不好依着这份情谊胡乱翻腾。他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见阿飞家里有些凌乱,便心痒难耐,再也坐不住了。
索性现在闲来无事,方砚知也不想坐着发呆,便挽起袖子替阿飞收拾起家务来。沈舒年见他动作,便也从座椅上起身想要帮忙,却被方砚知一个手势制止了动作。
方砚知一撩额发,将遮挡目光的额发尽数束在耳朵,笑着同沈舒年摆摆手道:“安心坐着吧,沈大公子。本就是我无聊打发时间的一个想头,怎么还好意思劳动你和我一起呢。”
沈舒年得了他的话,便也不再坚持,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阿飞回来,时不时同整理家务的方砚知搭上几句话,这样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阿飞是在暮野四合的时辰扛着锄头悠悠回来的,沈舒年眼尖,一样就瞧见了不远处小路上优哉游哉哼着小调的汉子,便赶忙招呼方砚知过来。
方砚知将最后一个茶盏归位,那汗巾擦了擦手,这才同沈舒年一起站在门口迎接阿飞。阿飞见着他们,面上先是一喜,而后仿佛又想起来了什么,那喜色渐渐褪去,徒留一丝薄怒。
见着阿飞这样快速高效的变脸,方砚知讪笑地摸了摸鼻子,才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来。他想要上前接过阿飞手上的农具,却被他轻巧地侧着身子躲开了,擦肩而过时还留了一句满是嘲讽的话。
“砚知你如今是发达了,这点小事可不敢劳烦你。”
方砚知得了这样一个软钉子,也没恼,只是用手搔了搔后脑勺。他和沈舒年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淡淡的无可奈何。可阿飞毕竟是他们之前患难与共的朋友,他们两个人都不想同他生了嫌隙。
方砚知一马当先地跟在阿飞身后走了进去,索性他还有点良心,没有在进门的一瞬间将关上门,否则方砚知那挺翘的鼻子必定不保。阿飞放下农具,抬眼一瞧,却被屋子里的整洁如新震惊了。
这是哪里来的田螺姑娘,阿飞那不着调的想头刚产生一秒,就被他无情地镇压了。他一没文化二没钱,这荒山野岭里也见不着蚌壳田螺,能有这样好心替他收拾房子的人,十有八九是方砚知给他道歉来了。
第117章
阿飞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可是见方砚知来了几天时间就着急要走,他就有些着急上火,恨不得将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老老实实地绑在身边。
可是方砚知到底和他们这些粗人不同,他们平日风里来雨里去得惯了,可方砚知不同。从他刚在安庆村定居开始,阿飞就瞧见了这样一个与他们截然不同的书生气质的人呢。
或许是出于对文人墨客天然的吸引崇拜,即使村子里其他人都说方砚知是个烂赌成性的无知小人,整日里就知道讲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他也没有放弃这样的讨好与追随。
虽然之乎者也养不活庄稼饱不了肚子,可阿飞却不在乎。他不屑地想,只会一亩三分地的里营生总不能长久,若是以后自己年老力弱,又怎么能指望着田里的庄稼过活呢。
所以他便格外喜欢方砚知,方砚知这人虽然平日里小气了些,刻薄了些,但是大体上还算得上是个好人。阿飞瞧过他摆摊代写时的模样,只觉得这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书法字体实在是好看极了,比书斋里写字最好看的先生还要好上几分。
阿飞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可是心里头门清。这样腹有诗书的人不可能一辈子守着安庆村过活,自己同他打好了关系,来日他若是飞黄腾达了,少不了自己的好处。
所以在其他庄稼人或是唾弃或是鄙夷的目光里,阿飞就成为了方砚知走哪儿跟哪儿的小尾巴。方砚知虽然有时候会皱着一张好看的脸烦他,可到底没有真正拒绝过他的请求。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顺顺利利地过下去,转折却措不及防地来了。方砚知无缘无故晕倒在了山里,回来的时候虽然脸还是那张脸,可是性情却变化了许多。阿飞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却直观地觉得方砚知同之前不太一样了。
好歹人没事就行,阿飞心宽体胖地想。或许人遭遇大变总会有一段时间的适应期,过些时日就好了。可是让阿飞难受的是,曾经再不耐烦再不高兴都会让自己跟在身后的方砚知,一连几日都像是在刻意躲着自己。
阿飞不知道因为什么导致了二人之间的这层隔阂,可是方砚知这几日闭门养病,谁都不见,就连他也不得其法。望着那张熟悉的脸,阿飞在心底悄悄安慰自己道,或许砚知有什么难言之隐,自己既然有耐心,便是等上一段时间又何妨。
一切都在阿飞的想法中顺利地进行着,没过几天,方砚知果不其然地重新和他热络了起来。经此巨变,方砚知变得更加成熟,更加稳重,更加文采斐然,身边还多了一个自己从来不知道的所谓的朋友。
阿飞之前从来没想到方砚知会有除了他以外的朋友,他以为自己是方砚知在这个村子里唯一的好友。在所有人都看不起他的时候,只有自己坚定不移地站在了他的身边。可是当沈舒年出现时,阿飞才发现之前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自以为是地一场幻梦。
沈舒年此人芝兰玉树,相貌端正,和方砚知站在一起时更是如诗如画。阿飞望着他们言笑晏晏的身影,听着他们吟诗作对的声音,忽然觉得自己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好似一道永远望不到头的天堑。
阿飞之前从来不会有不自信这样的情绪,村子里都是庄稼人,谁也别瞧不起谁。除了方砚知,再也没出过第二个能够识文断字的人才。跟在方砚知身后,阿飞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好似也成了个文化人,而不是一问三不知一看全不懂的地地道道的白丁。
可是沈舒年的出现,却打破了他和方砚知这样一种相伴跟随的相处方式。从那之后,跟着方砚知形影不离的人再也不是他,而是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沈舒年。阿飞之前从未听方砚知听起过,可是看他们之间的相处,只觉得十年老友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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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两个都是有共同语言的文化人,彼此交流都方便。和他们在一起时,阿飞总觉得自己插不上半句话,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对未来有着相同的期望。阿飞知道,他们的期望都是光明灿烂的,而不会和自己一样,一生都赔在庄稼地里。
久而久之,方砚知自己学得了一门制墨的技艺。他真是聪明,不仅能够依靠这门手艺成功还清债款发家致富,甚至还能将这门手艺发扬光大。可是吸血的家人如同附骨之疽,生生贴在方砚知的骨头上,让他几乎动弹不得。
他这样的人,绝对不能埋没在田埂和邻里的闲话里。阿飞下定决心想要帮方砚知一把,于是去外地发展的念头是他亲自告诉方砚知的,他希望他能够有更好的出路。
启程去扬州城时,果不其然还是沈舒年陪伴左右。阿飞看着两个身量相仿气质相近,又都是大好年华的书生文人,一同站在门前同自己告别,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方砚知没有问阿飞愿不愿意同他一起去异地闯一闯,阿飞便也识趣地没有主动提起。
他忽然有些欣慰方砚知没问,不然他真的不知道应当如何回答。他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家寡人,他还有个亲娘要养,不可能同方砚知这样一个与父母之情绝矣的决绝人远走高飞。
虽然心底明白,他决计是无法成为方砚知和沈舒年那样的人的。文化水平决定了眼界高低,他困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小村子里,夜夜只能望着那一座不高不低的松山,看不到扬州城的二分明月,烟笼画桥。
他不知道方砚知和沈舒年在扬州城里有什么样令人艳羡的际遇,又有何种美妙心动的邂逅。他只能将自己所有的幻想,所有的羡慕化作努力赚钱的动力,希望这一亩亩辛勤耕耘的庄稼地,不要将他的愿景化作镜花水月。
阿飞日日都在想,若是方砚知从扬州城里回来了,该变成了什么模样?他是高了还是矮了,黑了还是白了,胖了还是瘦了?可是等真正见到方砚知时,见到他越加出挑的眉眼,越加温润的气质,他心中虽还是自惭形秽,可到底还是欣喜的。
让阿飞不能接受的是,方砚知从未想过主动回来看自己,要不是周棠婚宴的邀请,这人还不知道要逃到何处的天涯海角去。路遥马慢,书信寄送都分外艰难,相隔两方的人若是想要见上一面,更是难如上青天。
这人丝毫不顾自己同他之前相识相交的情谊,不仅未第一时间回来看自己,现在又要匆匆同自己告别。阿飞那颗粗糙又善解人意的心此时终于回过了味来,后知后觉地从心底这点泛上来的苦涩中品出些许难过来。
望着收拾的一尘不染的屋子,若说是一点感动都无,当然是说笑的。他将心头的善意压下去,强迫自己摆出一张冷漠无情的脸来对付方砚知的无情无义:“谁这般无事献殷勤,想来绝对没什么好事。”
方砚知听他这样说,脑子里自动将后半句话的钉子忽略了。他快步踱到阿飞身边,伸手拉住阿飞的手,眼神真挚得不似作假:“瞧你这屋子里半点儿人气都没有,也不知道平日里你是怎么一个人过活的。”
阿飞冷哼一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垂下来的手掌在方砚知看不到的地方紧紧攥起,末了又悄然松开:“不劳你费心,砚知可是做大生意的人,和我这等田间小民又有什么交情可讲。”
方砚知困于这段情谊里面,自然没有察觉到阿飞话中似有似无的酸意。可沈舒年是这段关系中的旁观者局外人,同方砚知相比,天然地具有优势,因此也能看得更加真切。
他的目光在方砚知和阿飞身上来回逡巡,思忖半天觉得自己这话不好开口,索性一言不发作壁上观,安安静静当他一副漂亮的壁画。
“阿飞。”方砚知叹了口气,也不等他反应,就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他似是有些无奈,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头不高兴,我也想多在安庆村里陪你一段时间,可是事情不等人,我在那儿还有那么一大家子人要养,当真抽离不开。”
“阿飞。”他的话语柔和了下来,就连目光都在黄昏中显得分外深情。方砚知深知阿飞此人吃软不吃硬,自己只有在他面前做小伏低,才能将他心底这根刺彻底清理出来。
“我统共也没有多少日子待在这里了,就这么些时光,你还非得和我生分吗?”
此话一出,饶是阿飞再怎么想摆出一副冷心冷面的架势,也不由得被方砚知以退为进的话语方式斩于马下。他服输地叹了口气,拉出一张椅子来,招呼了沈舒年坐下,这才坐在方砚知对面。
“砚知,我不是故意对你发作的。”阿飞深深地低下头,面上似乎有些潜在的痛苦,方砚知坐在一旁看不真切,却能清楚地知道他心里并不好过。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见你离开安庆村发达了,自己却还困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心里有些不太平衡吧。”
阿飞笑着摇摇头,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这才能鼓起勇气对方砚知坦白自己的心底话:“见你模样依旧俊俏,身家却翻了几倍不止,而我困在庄稼地里日复一日地混着日子,一时脑袋转不过弯来,想左了。你别怪我。”
方砚知腾地就心软了,他抓住阿飞垂在桌边的手,轻轻捏了一捏,目光里是一种坚定不移的情感,分外扣人心弦。
“不管我到了什么境遇,我都不会忘了你我之间的交情,此事你大可放心。”他笑了一笑,宛若四月春风,“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第118章
将带来的礼物送给阿飞时,自然收到了他的三推四阻。方砚知这一路上早就习惯了这般推诿,自然也没有将这点不耐烦放在心上,只是更加坚定了他想将礼物送出去的决心。
阿飞见他坚持,也不好再扭扭捏捏,欢喜地将礼物收了下来,这才捡起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打算和方砚知聊聊近些时间自己的变化和村子里面发生的事情。
左右不过是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可方砚知听得却格外欢喜。在外面的时日久了,竟也会怀念起曾经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悠哉日子,虽然身后总有要紧的事情追着跑,可每日起床,都是有盼头的。
三人一同追忆往昔,不知不觉已到月中天,方砚知和沈舒年才同阿飞依依不舍地开始告别。明儿一早的轮渡决不能错过,即使三人心中都各有惜别,却依旧要面临即将到来的别离。
阿飞爽朗地拍了拍方砚知的肩膀,他手劲儿大,方砚知又没怎么站稳,整个人竟然被他拍了个踉跄。三人皆是一愣,还是阿飞率先回过神来,半是调侃半是担忧地说道:“你这也太瘦了,浑身上下都没二两肉。”
方砚知默不作声,只嘿嘿笑着,一时有些无奈。他这些日子大灾小病不断,虽然店铺里雇了好几个得力的帮手,可大事还得自己亲自操刀。更何况铺子里养了一个大姑娘两个半大小子,开支更是不计其数。
现在和沈舒年的关系更进一步,自己更得将力所能及所能获得的最好的东西送给沈舒年,这才不负他与自己的情谊。吃喝住行皆需要银子,风花雪月更是穷苦人家不能幻想的东西,方砚知之前穷过好一段时间,其中心酸,不言而喻。
他伸手搭上阿飞的肩膀,亲昵地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腱子肉,满意地发现他身强体壮,想来日子倒也过得去。方砚知最后交代了几句,句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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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真意切,祝福着这个自己穿越后第一眼见到的好人。
“阿飞,明个儿我就要启程回去了,再相见时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方砚知哽咽了一下,将话中泪意压下,这才接下自己的后半句话,“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大娘,争取遇到个和自己情投意合的女人,从此安定下来,也算是有了个家。”
阿飞笑了一笑,觉得方砚知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他和自己年岁相近,自己的婚姻大事八字还没一撇,怎么还管到自己身上了。可是方砚知难得说句人话,阿飞也不想打破这温馨的气氛,便任由他絮絮叨叨。
离开时的石板小路上,阿飞好好地送了他们一段。乡间小路总是静谧安详的,行人步入其中,连带着心也能慢慢静下来。短短一段路,方砚知同沈舒年一步三回头,直到小路尽头再也瞧不见阿飞身影,才惋惜地转过身来专心赶路。
沈舒年想了一想,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观察到的情况告诉方砚知。他暗中思忖着自己的措辞,希望话语不会太过突兀。深思熟虑之后,静谧的夜晚才响起一道温润动听的声音。
“阿飞他瞧着有些难过,可是这难过里,却有些许我读不懂的情绪。”
听到沈舒年的话,方砚知幽幽地叹了口气,默不作声。他的手指捏着自己的衣袖,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上面的花纹,片刻后才答上了自己的话语。
“我又何尝看不出来。”方砚知一门心思埋头赶路,像是想要将这些疑惑的想法尽数抛诸脑后,“可我到底不是原来那个方砚知,他对我的情谊我无法同等地去报答,只得多对他好些,才能稍稍补偿。”
沈舒年轻轻“嗯”了一声,原先那个方砚知同阿飞之间的关系,饶是方砚知现在这个当事人都不好置喙,自己更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还是不要随便置评得好。他这样暗暗想着,手却被方砚知牵住了。
他心下一暖,手指微微用力,将方砚知的手回扣住。二人十指相扣,四肢百骸统统留过一丝暖意,一对相知相许的有情人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倒真有些心有灵犀的意头来。
夜晚的小路上人烟稀少,夏末零碎的蝉鸣声嘶力竭地奉献自己最后的生命,只有时不时的青蛙从旁边里的野地里蹦出来。沈舒年方才被那作乱的青蛙吓了一跳,担惊受怕的模样尽数收入了一旁的方砚知的眼里。
这人向来嘴贱人损,现下又抓住了沈舒年这么大的一个把柄,一路上便总是挂在嘴边,大有将其发扬光大念叨到老的架势。沈舒年原先还好脾气地忍了,可是见方砚知这人丝毫不知收敛,便也渐渐来了脾气。
他作势要打方砚知,方砚知见他意图,赶忙松开手来快步跑向远方,将想要狠狠教训他的沈舒年甩在身后。方砚知回身倒着走路,欣赏沈舒年脸上薄怒的模样,色心十分不合时宜地动了。
二人一路上打打闹闹,知道夜渐渐深了才回到了客栈。桑嫣本来已经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安稳等待入眠,可是听到了隔壁客房的动静,便想着是方砚知他们回来了。
她从床上坐起,披了件外衣,匆匆从自己的客房里出门去迎。沈舒年抬头见他,先是吃了一惊,这才轻轻笑着,压低自己的声音道:“怎么起来了,可是我们吵着你了?”
桑嫣摇摇头,见面前两个披星赶月做客回来的人一左一右站在自己面前,有些好笑地说道:“我还以为两位今个夜里回不来呢,想着明天的轮渡,可忧心死我了。”
方砚知本来正在解衣服,见桑嫣来了,也不好意思在人家黄花闺女面前继续宽衣解带。他拢好自己散开的领口,确保形容得体后这才慢慢踱到桑嫣面前,伸出手来在她的眼前打了个响指。
他的语气诙谐,让人忍不住心情愉悦:“你方大哥岂会是那么不靠谱的人?更何况还有你沈大哥跟在我旁边呢。”
方砚知面容夸张,朝着桑嫣挤眉弄眼,视线却时不时地往沈舒年身上跑:“要是我害得你回不了家里,不用你出手,你沈大哥第一个就能生吞活剥了我。”
桑嫣掩唇微笑,她确实是困了,刚才笑了一下眼睛里竟还晕了点点泪花。她轻轻打了个哈欠,见方砚知和沈舒年没什么安排,便福了福身,交代着自己一个人在客栈里的打算。
“我把咱们的行李都打包好了,明个一早儿直接拎包走人。大宝小宝的礼物我今个儿也采购好了,不然回去怕是不好交代。”
方砚知见她困了,欣慰的同时不忘表示着自己的关怀:“有你我放心。快去睡吧,我们动静儿会小点声的,小姑娘家家的可不要熬夜,不然第二天可就不漂亮了。”
桑嫣点点头,回身离开了客房,还颇为贴心地给方砚知他们关上了大门,给他们两个人留下了独处夜话的空间。气氛重回寂静,沈舒年幽幽舒了口气,也打算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就见方砚知一个箭步窜到了自己跟前,双手展开拦住了大门。
沈舒年眉毛微微一挑,抬眸去瞧方砚知脸上神情。只见这拦路虎非但没有丝毫愧疚之意,甚至还颇为沾沾自喜,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砚知,你又要闹什么。”
方砚知似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话语尾调渐渐拔高,听起来略略刺耳。末了才想起来自己这房间和桑嫣的房间不过一墙之隔,这才骤然收敛:“咱们才刚确定关系不久,你就要留我一个人独守空房啊。”
沈舒年被他强词夺理的话语以及生动的面部表情逗笑,逗弄的心思在心底悄悄升起。他抱臂而立一步之外,居高临下地看着方砚知,话语似是有些不解:“怎么?明个儿咱就要早起赶路,今晚上咱们的方公子还有安排呢。”
方砚知不知道脑子里想到了什么,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起来,连望向沈舒年的眼睛都有种欲拒还迎的期待感。沈舒年被自己的联想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直觉有些不对,便伸手拨开了方砚知的手。
就在沈舒年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框时,方砚知当机立断,伸手抱住了他的腰,硬生生地将沈舒年从原地拖后了几步。方砚知身板虽然瘦弱,手上力气倒是出人意料的大,沈舒年一时不查,还真被他得逞。
“砚知。”面对总是孩子气的恋人,沈舒年总是无奈的。他略带宠溺地唤了一声方砚知的名字,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和他讲道理:“夜已深了,明日儿若是起不来,岂不糟糕?”
“更何况隔壁桑姑娘睡着,咱们要是闹出什么动静来,到时候可怎么和她解释。”
方砚知赌气地摇了摇头,将沈舒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他抱住沈舒年的腰,半拖半拽地将人压在一旁的座椅上,双手撑住两边靠椅,将沈舒年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身下。
他这副霸王硬上弓的强硬架势配上略略有些委屈的眉眼,当真是极具反差。沈舒年本就容易被方砚知蛊惑,现下看他那瘪嘴赌气的模样,更是硬不起一点心肠来。
他心思思忖,没待方砚知开口,就打算先下手为强。沈舒年借着椅背撑起自己的身子,头微微上抬,精准无误地往方砚知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方砚知猝不及防地被他亲懵了,脑袋一片黏糊,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沈舒年见他模样呆滞,轻笑一声,又往他的唇上亲了一口。
这下方砚知彻底清醒,他探出一截舌尖,颇为涩情地舔了一圈自己的嘴唇,刚想将沈舒年方才浅尝辄止的吻继续下去,就见沈舒年趁他不备,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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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挤开钻了出来。
偷跑的狐狸迅速拉开了大门,将自己一般身子遮掩在门外,甚至还挑衅地对方砚知眨了眨眼睛:“先欠着。砚知,我好困啊。”
第119章
再度踏上扬州城的地界,方砚知一行三人都有一种浑身疲惫的感觉。一连几日的轮渡马车,饶是铁人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方砚知雇了一辆马车代步,待到回到自己的铺子门口时,已是黄昏时分。店里的掌柜本在核对账本,听到大门声响,以为是想要购买商品的客人,便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实在抱歉,今个儿店里已经打烊了,明日儿您赶早啊。”
方砚知略带疲倦却依旧清润温和的嗓音在大堂内响起,连带着夕阳西下时落在店内的余晖都显得温柔了许多:“我也要明个儿来吗。”
“方老板!”掌柜的对方砚知的声音十分敏感,声音刚一入耳就知道了来者何人。他抬起头来,眸中惊喜十分,赶忙从柜台后快步走了出来。
汗手在自己的长衫上擦了擦,掌柜的这才敢伸手接过方砚知手上的东西:“方老板,您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可想死我了。”
“是想我啊?”方砚知眨了眨眼,打趣他道,“还是想我这一趟出门带回来的特产啊?”
“方老板就是会说笑。”掌柜的笑得殷勤,将三人手上的杂物放在一旁,这才激动地奉承道,“方老板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咱们铺子里的人,不知道多盼望着您回来呢。”
方砚知没有说话,只是笑笑。沈舒年见他眉眼中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疲惫,便上前为他解围道:“这些日子我们几个不在铺子里,大宝小宝还得劳烦您老替我们照看着。他们两个没有给您闯什么祸吧。”
“哪能呢。”掌柜的笑了笑,抬眼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两个小的乖得很,就是日日夜里会在店门口坐上一段时间,想着等你们回来。”
“现下该是书斋下学的时辰,我估摸着半柱香的时间,就该回来了。”
沈舒年点点头,又交代了一些事情,这才和方砚知一同回到后院去洗去身上尘埃。待到他们休整完毕,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就见大宝小宝从外面高声欢呼着,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他们两人一人被一个小少年抱住了腰,缠得几乎动弹不得。方砚知腰间有痒痒肉,被大宝这样搂着,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笑岔气来:“好啦好啦,多大人了还学小宝撒娇。”
大宝仍旧不撒手,只是耳垂悄悄红了。他静静地抱了一会方砚知,过足了思念的瘾头后才将他松开。大宝面上绯红一片,嘴上却不肯说半句好话:“哪里是想你,我明明是想人家沈大哥。”
方砚知朗声笑了几声,伸手揉了揉大宝的脑袋,又招呼着桑嫣将这次出门带回来的特产分发了下去,才算是全了礼数。一路奔波劳累,方砚知现下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他和掌柜的问了几句离开后铺子里的经营情况,又简单地翻看了一下账本,困意终于不负所望地压过了他的责任心。沈舒年见他哈欠不断,伸手抽走了他面前的账本。
“明日儿在看吧,仔细眼睛花了。”
他慢慢走到方砚知的身边,将他从座椅上牵起来。大宝小宝被桑嫣带出去了,后院此时空无一人,方砚知和沈舒年手牵着手,慢慢踱步在自己亲手购置布置的庭院里。
二人一路劳累,即使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对爱人的亲昵心思,现下情境也是有心无力。方砚知提前对前院打了招呼,交代着不必喊他们吃晚饭了,这才同沈舒年一齐躺在床上,大被而眠,睡了个结结实实的觉。
年轻人身体好,一夜黑甜后自是神清气爽。方砚知和沈舒年两个人窝在床铺里腻歪了一会儿后才依依惜别地离开了,两人各自回了自己房间,将仪容仪表收拾齐整后才一齐出来见人。
在自家铺子不比外面,虽然事事方便,可大大小小的东西都得自己经手。沈舒年查了库存和现货,方砚知便拿了账本算盘,两人一人占据着一大张桌子,核对着铺子里这些时日的开销。
大宝小宝上学去了,桑嫣也被准许了假期。今日铺子里没什么顾客光顾,空荡荡的大堂一片寂静,微暖的阳光落在堂内,洒在两人身上,倒真有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可是恬静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方砚知这家新开张的制墨坊虽然在开业初期遇到了混混骚扰,可是到底闹出了名声来,后来更是有苏眠这样的书画大家为其作保推荐,久而久之,人们早已忘了先前的一场闹剧,名气更是红火了起来。
常言道人怕出名猪怕壮,一家涉世未深的店铺也是如此。方砚知和沈舒年初来乍到,身旁除了苏眠这个长辈外再无人脉,骤然之间天降如此大富贵,自然会有人眼红耳热生小心思。
可方砚知向来勤俭认真,又为了店铺根基着想,事事恨不得亲力亲为,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由他亲自督查的墨块质量个个上乘,那些想要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也无从下手,只能望着方砚知制墨坊的红火恨得牙痒痒。
方砚知这一趟出远门,没想到就让这群眼热的同行找到了机会。他本来正在一条一条明细地核对账本内容,没成想刚一抬头,就见一行衙役浩浩荡荡地清开了路上的行人,大摇大摆地朝自己的铺子走来。
方砚知心中警铃大作,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望着外边越行越近的身影,喊了一声沈舒年的名字。
两个人齐齐出门迎接,可是刚迈出大门,那队衙役也走上了前来。
方砚知恭敬地作了个揖,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些疑惑不解的表情:“不知军爷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领头的衙役下巴抬得高高的,鼻孔几乎要冲到天上去,半点不肯将面前的方砚知和沈舒年放在眼里。他从鼻腔里不屑地“哼”了一声,斜睨着的眼睛里多是讥讽,就连话语都显得阴阳怪气。
“你们两个谁是方砚知啊?”
方砚知敏锐地从他乖张的话语中听出来了来者不善,虽然不知道飞来了什么横祸,可是本能还是让他不愿生事,希望着息事宁人:“这位军爷,我是方砚知,是这家制墨坊的老板。”
“哼,抓的就是你。”
那衙役得了方砚知的回话,这才肯屈尊降贵地分给他一个眼神。他的话如同晴天霹雳,径直落在方砚知和沈舒年的耳中。还没等他们有所申辩,身后虎视眈眈跟着的衙役们便蜂拥而上,将方砚知压了个严严实实。
沈舒年脸都吓白了,赶忙上前想要将方砚知解救出来。可是那群衙役从来都不知尊重为何物,见沈舒年几次三番地阻拦,手上便多加重了几分力气,将他狠狠地掀翻到了地上。
方砚知见沈舒年因他被人所欺,顿时睚眦欲裂。他身上陡然生出一股蛮劲儿,将压着他手臂的两个衙役挣脱开,快步跑到沈舒年身边扶他起来。
可是还没等他们两人相互应答,那群衙役便反应过来,再度将二人拉开。
方砚知双手被人反剪到身后,被迫屈辱地弯下腰去做嫌犯模样,一时之间气血上脑,气得脸都红了。他奋力地挣扎着,想把自己的手从衙役手中抽出来,不管不顾地喊道:“国有国法,我犯了什么罪就要抓我,为何不让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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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明白!”
“明白?”领头的衙役手上拿着一节鞭子,他用鞭把狎昵地蹭过方砚知的侧脸,不屑地轻笑一声,“等到了衙门上,自然什么事都明白了。”
说罢,他那鞭子往地上一甩,溅起一地粉尘,又划下了一道白痕。店铺周围早已聚集了一圈围观看热闹的人们,脸上表情各异,有着好奇的探究,有着真切的担忧,也有不明所以的茫然。
“带走!”
领头衙役一声令下,围观群众顿时如同触电般闪跳躲开,给这群目中无人的衙役们留出一条路来。沈舒年见他们押着方砚知离开,让他如何能接受,不管不顾地就想要跟着追上去。
可是他还没跑几步,就被自家店铺里的掌柜的拉住了。掌柜的见他紧张难过,生怕这年轻人经不得事情闯出什么祸来,便打算亲自同人讲道理。
“沈公子,我知道您担心方老板。可是您也别将自己给折进去了。”
掌柜的这些日子同方砚知和沈舒年他们两个生活在一起,日积月累中早已将他们看成了自家孩子。现下方砚知无辜被害,沈舒年又心神动荡,也只有他才能拿个主意出来。
沈舒年咽了口口水,稍稍冷静了一点。可这冷静到底是有限的,他心底有着密密麻麻的恐慌,像是蚂蚁般不断啃食着他的理智。身边掌柜的所说的话语他并非全然未曾听进,可是现下情境当真是出乎意料。
他们不过是刚从外地回来一天,就遇见到了这样的祸事,时机实在是太过凑巧。沈舒年拉住掌柜的袖子,由他架住自己的身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现在的局势。
“欸,沈公子。”
沈舒年抬头去看,只见一个衙役去而复返。沈舒年认得他,这个衙役是之前前来处理开张闹事时的衙役,当时他会给了方砚知和沈舒年许多肺腑之言,让他们不要明着和那王家少爷硬碰硬,不然吃亏的迟早会是自己。
见他过来,沈舒年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他站直身子,同他衙役作了个揖,这才焦虑地问道:“砚知这是怎么了,怎么官府非得将他带走?”
那衙役见四下无人,便凑近了沈舒年的耳边,用手掩住自己的口型,悄悄地同他递着消息:“沈公子,我明着和你说啊。”
“前些日子有人上官府报案伸冤来了,恰好是我当值,我便也听了一耳朵。”
那衙役咽了口口水,沈舒年的心也被他那没说完的半句话高高吊起:“那人说方老板的铺子里面卖出来的墨块,有毒。”
第120章
“这绝无可能。”沈舒年一甩袖子,义正言辞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他还没来得及跟这个熟识的衙役询问更多的细节,就见这衙役一摆手,两条粗粗的眉毛不赞同地皱在了一起。
“可能不可能的咱们也不知道。”他细长地眼睛眯了起来,眉眼一抬,将沈舒年脸上的焦急紧张尽收眼底,“沈公子,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去衙门闹事非要求个清白,而是要找到证据救方老板出来。”
“我该怎么做?”沈舒年很少遇到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
那衙役不可置信地望着沈舒年,好似他在说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沈老板,你可别诓我。”
“咱们扬州城内现在谁不知道苏眠苏大老爷和你们之间的关系啊。”他恨铁不成钢地拉了一下沈舒年的袖子,像是想要将他离家出走的理智给拽回身上来,“你去找找苏老爷子,让他出面作保,再让官府好好查一查,这事儿不就了了嘛。”
“多谢您了。”
沈舒年被这衙役好好提点了一番,心下也有了主意。他稳住自己的呼吸,从荷包里拿出了些碎银子,就要往那衙役手里塞:“一点点心意,就当今个儿我请您喝茶。”
那衙役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最后发表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和在衙门里摸爬滚打这些年总结出来的门道,帮助沈舒年少走弯路:“虽说衙门里不准虐待囚犯,可是毕竟也是牢狱,自然没什么好的处境。”
“沈公子要是有闲钱,可以悄悄送一些去。”他将银子塞进自己的内衬口袋,悄声对沈舒年说道,“这样方老板在里面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沈舒年点了点头,礼数周全地送走了那个衙役,见他消失在了道路尽头,便转身回了铺子。掌柜的立马迎了上来,面容焦急地望着沈舒年,想要他给个办法。
“沈公子,方老板现在被衙门带走了,咱们现在可怎么办啊?”
他早就看见了官府上门,只不过那些衙役目标明确,让他没能有一丝一毫的转圜余地。方砚知已经被人陷害,沈舒年可不能也撂挑子不干了。
沈舒年抬眸一瞧,望着面前这个忠心耿耿的中年男人脸上同他如出一辙的紧张。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方砚知的蒙冤无疑是给铺子上带来了一个沉重的打击,铺子上下的雇工皆人心惶惶,自己此刻须得稳定军心,不能让砚知的毕生心血毁于一旦。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觉得自己的嗓子能正常发出声音后,对掌柜的说道:“这些日子铺子正常营业,如果有人借口闹事,直接报上官府。”
沈舒年想了一想,继而又对掌柜的交代道:“我待会儿写一封信给桑姑娘,劳烦您亲自走上一趟,将她喊回来。这些日子砚知蒙难,很多事情我独木难支,还得让她回来帮我。”
“我明白的。”掌柜的连连点头,忽而想起来自家铺子里那两个上蹿下跳的小的,便赶忙问沈舒年道,“两个孩子那里,沈公子怎么说?”
沈舒年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蹙起的眉头缓缓松开,声音听起来分外疲惫:“怕他们着急,就先瞒着他们,只说砚知有事出门去了。你和桑嫣好好说说,她会处理的。”
“若是瞒不住的话,那便实话实说吧。”沈舒年叹了口气,他的尾音拖得长,像是蕴含了无数愁思,“两个孩子也大了,早点懂事也没什么坏处。”
掌柜的得了应允,便手脚麻利地给沈舒年收拾出来了一套笔墨纸砚,等着沈舒年将书信写好。过了几分钟,沈舒年将包装好的信封交给他,神色郑重地说道:“一定要亲自走上一趟,旁人我都信不过,我只信你。”
掌柜的得了沈舒年如此郑重的交代,顿时觉得自己肩上的任务又重了几分。他抿紧了唇,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马不停蹄地出门送信去了。
沈舒年也没闲着,交代好了桑嫣后,他现在得先去找一趟苏眠。他家虽然家大业大,可是到底独在异乡,身边的长辈朋友也只有苏眠能帮得上忙。
可是天不遂人愿,等沈舒年马不停蹄地去到苏眠府邸上门拜访时,却见他府上的门房毕恭毕敬地道:“老爷今早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沈舒年遇人不见,又不能在这里干等着耗时间,便给门房留了口信和地址,让他在苏眠回来的时候务必告知,接着奔赴下一个地点。
这栋宅子是他前些年在扬州旅居时所置办,不过家在京城,很少来此居住,久而久之也就荒废了。不过他家产业家大业大,就算是个没人住的空宅子,也有专门的人定期打扫。
方砚知的铺子便是他之前在扬州城所置办的产业之一,砚知初来乍到,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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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年怕他心急被骗,自己又正好有合适的地方,便安排了人专门办理房屋的交易手续。
他不想过早地对方砚知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在交易时所有需要出面的活计都是他的心腹管家代为受理的。这管家平日里用不着他,现在情况危急,少不得让他出来松动松动筋骨了。
沈舒年来到一扇朴实又富有底蕴的大门前,门口的洒扫小厮认不得他,只略瞟了一眼这个门前的陌生年轻人后便再度将自己的心思放在了庭前的落叶上,对沈舒年还没有手上的扫帚热情。
沈舒年走上前去,拿出一块腰牌。那洒扫小厮本是莫名其妙地抬头瞧他,却在看清楚腰牌后大惊失色,扔了扫帚便往门内跑。沈舒年也不管他,默默数着时间,等待着人迎上来。
没过多久,后院里果不其然地迎上来了一个人,正是当日奉沈舒年之命给方砚知送开业礼物的那个中年男人。那男人见到沈舒年,面色惊讶又欢喜:“少爷,您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沈舒年抬手打断了面前男人的寒暄殷勤,将自己所托之事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王叔,我不喝茶。我今日不打招呼上门前来,是有要紧事要交代的。”
被沈舒年唤为王叔的男人面色先是一愣,后立马反应过来。他收了脸上的欣慰殷勤,紧绷着的面容隐隐约约透露出些许严肃来:“少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太担心沈舒年会吃亏了。当初沈舒年离家出走,全府上下乱得像是一锅粥,几乎将整个京城和邻近的地区翻了个遍。直到后来得了少爷的信,老爷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怕少爷一个人在扬州城内吃亏,老爷特地指派了自己前来从旁协助。若是少爷在扬州城内出了什么事情自己还一无所知,不仅老爷那边过不去交代,自己作为从小看着少爷长大的长辈,自然也不会心安。
听出了王叔话语里的紧张,沈舒年便知道他怕是想左了。他安慰地拍了拍王叔的肩膀,放柔了自己的表情,示意他自己没事儿。
“王叔,不是我,是砚知。”沈舒年舔了一圈自己因为长途奔波而有些干涩的唇瓣,提到方砚知的名字,他的话头梗了一下,“就是当初我让您做房屋交易的那个年轻人,他是我的朋友。”
“方老板?”王叔回忆着往事,这才从脑海里挖出了方砚知这么个人影。当初少爷找上门来时,他大吃一惊,想不通为何少爷要对一个男人这样上心,甚至到了一种不离不弃的程度。
“嗯。”沈舒年点了点头,跟自己最亲近的王叔交代着来龙去脉,“砚知怕是树大招风,遭人陷害了。”
“我们才刚从安庆村里回来一天,就有人去衙门报官喊冤,说砚知做的墨块有毒。”沈舒年垂下眼眸,眸底一闪而过一道不易察觉的阴狠,王叔这么多年算是看着沈舒年长大,自然看错不了他眼底的变化。
他心下一惊,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继续听着沈舒年的交代:“怕是商贩眼红心急,见不得砚知的生意红火,所以才找准了时间构陷。不然为何前一个月我们不在扬州城时没有出事,非得回来一天后才出事了。”
王叔点点头,靠近沈舒年的身边小声说道:“所以少爷您的意思是?”
沈舒年看他一眼,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心照不宣:“王叔,我人在扬州,现在砚知出了事,我这身边除了叔父也没个人帮衬。”
“王叔若是能出面替我找父亲寻个主意,事情便能好办多了。”
王叔有些疑惑,可是出于对沈舒年的信任,还是应了下来:“可是少爷,你为何不自己去和老爷说?老爷那么疼你,你的事情他一定会答应的。”
听完王叔的话,沈舒年嘴角泛起了一抹苦笑。他自嘲地摇了摇头,故作豁达地道:“老爷子年纪大了,脾气渐长。我出来这么长时间都没回去一趟,结果转头就要找他办事,他怕是把我剥皮吃了的心都有了。”
王叔笑了笑,只觉得沈舒年身上那股长大后就再没出现了的孩子气渐渐回来了些许。看来在外面的这些日子,他怕是很高兴的。
“少爷交代的事情,我都懂的。”王叔一一应了下来,而后对沈舒年说道,“少爷还有什么话要对老爷说吗?”
想到自己和方砚知的关系,沈舒年觉得这件事情自己怕是得当面跟自家老爷子说。他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头有了打算:“王叔,我没什么可交代的了。”
他朝王叔眨了眨眼,笑着和他讨饶道:“等之后回了京城,老爷子要拿我开刀的时候,王叔你可得看着咱们之间的情分上,替我拉一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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