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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上天待他不薄,让他遇到了沈舒年。

方砚知心上软成一片,衷情在他心中翻江倒海。可若是对着沈舒年全盘托出,未免显得太过矫情。他没有挣脱沈舒年牵住自己的手,却实在好奇身旁这人此时此刻是否会和自己有着一样的心境情绪,于是眼眸一瞥,偷偷摸摸地盯着沈舒年的侧脸看。

沈舒年面部轮廓完美的近乎无可挑剔,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一双钟灵毓秀的眼睛不含任何杂质,灰色的瞳孔看起来深不见底。

他还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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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清风朗月温润如玉的气质,可能是今天一天之中发生了太多变故,昨天晚上又陪方砚知喝了半宿的酒,他的眉眼之中略有些疲惫之色,却强撑着不肯在方砚知面前展露半分。

方砚知看出了他的疲倦,心下不忍,再不想要让这人跟着自己东奔西走。更何况一个下午毫无停歇,这样一趟下来,自己也是浑身酸痛,不良于行,半步路都不愿意走。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出门前灵机一动往身上塞的些许银两,不仅贿赂成功,从衙役口中套的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居然还剩下一些,足够他租一辆马车,带着他和沈舒年舒舒服服地回安庆村上去。

他轻轻捏了捏沈舒年的手心,示意他放开自己,说话的声音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温柔:“累了吧,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找辆车来,不会让你陪着我走回去的。”

沈舒年轻轻“嗯”了一声,跟着方砚知一起去找租车的铺子。见这人已经渐渐明白通透了与各行各业人打交道的窍门,沈舒年颇为欣慰,看向方砚知的目光中都带有隐隐约约的骄傲神色。

他想着,若自己有朝一日不能继续陪在方砚知的身边,这人也能凭借自己出色的能力和待人接物的情商,成为一方大人物。

方砚知不知道沈舒年心中这些弯弯绕绕,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等着马夫前去装备马车。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路边屋舍挂着的灯笼一盏一盏地亮起,落在沈舒年的眼睛里,像是落了一点一触即燃的火星。

二人在马车上并肩而坐,感受着车轮路过土坑泥块时产生的阵阵颠簸。道路两旁树上不知名的鸟叫声叽叽喳喳,静谧又吵闹,夹杂着不知是青蛙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悠长的叫声,此起彼伏,混着车轮滚滚上演了交响乐。

方砚知掀起帷幕向外看,已近中秋,高悬天边的明月越来越圆。他看着这洁白无瑕的月亮,感受着月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想,若是能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上一生,好像也不算太坏。

第57章

方砚知原本还在想着回到家里后马不停蹄地去接周棠回去,没想到他急匆匆地去了阿飞家里,就见屋内正中间只坐着他一人,周棠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一边朝着屋内走去,一边左瞧右看,却没看到那活泼能干的小姑娘:“周棠呢?我还得将她送回家里去。若是晚了,她母亲该着急了。”

阿飞往桌子外推了杯茶,方砚知看了一眼茶杯,顺势在桌边坐了下来。

“我见你下午迟迟不回来,便知道这件事情或许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阿飞喝了口水,接着说道,“那小姑娘确实懂事,在我这样一个不认识的人家里也不吵不闹的。”

“我看天色渐晚,也不方便让一个小姑娘在我这里待得久了。为了避免闲话污了她的清誉,我就让她告诉了我家里位置,下午的时候自告奋勇地亲自将她送了回去。”

听到周棠安全无事地回了家,方砚知舒了口气。现下总算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办得妥善完毕,紧绷着的身子顿时松了下来,肩膀也垮了些许。

“多谢你,阿飞。”方砚知目光炯炯,桌边燃着的烛火火光在他的眸中跳动,“多谢你帮我安顿好了周棠,不然我还真是有些对不起她。”

“老三。”阿飞突然叫住了方砚知,朝他举起了茶杯,笑得有些腼腆,“咱两之间,无需多言。”

方砚知展颜舒笑,也学着他的模样举起茶杯。二人以茶代酒,将茶水喝出了酒水的气势,彼此目光对视,互相笑了一笑,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阿飞抹了一把嘴唇,看着方砚知道:“老三,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听到阿飞的问话,方砚知迟钝地呆了一下,看起来正儿八经地在思考他的问题。阿飞看他这样深思熟虑的模样,还以为这人会有什么远大的规划,没想到他羞羞笑了一下,掷地有声地道:“还没想好。”

阿飞顿感无语,满头黑线。他看着面前这人装模作样的姿态,恨不得将方砚知揪起来好好收拾收拾。可是看着方砚知一脸疲样,又变得不忍心。

他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压下心头莫名邪火,恨铁不成钢地对方砚知道:“老三,你可得好好想想。”

“你那两个不争气的兄长这回没有得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将茶杯砸在桌上,义愤填膺地道,“这回他们能趁你不注意将沈公子抓走,下次就能趁沈公子不在将你抓走。”

“长此以往,后果堪忧啊。”阿飞的尾音拖得极长,话音含着满满关切。方砚知微垂脑袋,手腕轻动,看着杯中茶水晃悠着撞上杯壁,荡漾着杯中一点烛火如月。

他近来变得越来越感性。方砚知之前一直觉得自己铁石心肠,不会为任何事物所累,可是随着与亲朋好友的羁绊越加深刻,方砚知便越来越舍不下这一段情谊。

他知道阿飞到底想要和他说些什么,无非就是这小地方限制了他的发挥,他应该去往更多更远的平台发展,同时也摆脱这吸血的家人,从此之后彻底逍遥自在。

正因为方砚知知道,所以他才不想去接阿飞的话。可是阿飞不如他心思细腻,只觉得自己没有彻底将话道明,于是直接上手抓住了方砚知的手。

“老三,我知道你不愿意舍开我们这些邻舍,可是你还得好好为了自己的未来考虑考虑。”阿飞一张黝黑的脸皱了起来,看起来愁眉苦脸的。

“沈公子今天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就算坊间没有光明正大的流传,私底下的话语也绝对不会好听。”见方砚知没有言语,阿飞索性直接将沈舒年这尊大佛搬出来。

“你就算不为了自己考虑,也得好好为了沈公子的未来考虑。”

他松开方砚知的手,再度给自己和他倒满了茶水。阿飞看方砚知仍在低眉沉思,于是自顾自地将自己的杯子碰上了他的杯子,单方面地与他碰杯庆祝。

“你是个有主意的,有些话我也不想说得太多,到时候你也听得烦了。”阿飞将自己的杯子和方砚知的杯子举起来,颇为不讲理地将方砚知的杯子塞到他的手心里,也不管人接没接住,自己就将茶水喝了。

“我知道你最近心里不太痛快,可是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支持你。”阿飞站起身来,绕到方砚知身后,双手从身后穿到他的腋下,依靠蛮力将方砚知整个人从座位上拽起来。

方砚知没想到这人这么直接粗暴,不敢妄自挣扎,生怕一个不小心将面前的桌子直接掀翻了。他被阿飞从座位上硬生生地拽起,在他身前站定,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嗔怪道:“阿飞,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

阿飞憨憨地笑了一笑,对方砚知的话不置可否。他双手环抱胸前,看着一身灰色长衫的方砚知,悠悠地道:“若我不直接将你拽起,你还想在我这里赖上多久?”

“这是什么话。”方砚知责怪地瞪了阿飞一眼,看起来对他的话非常不满,“我来你这里你还不高兴,你要是再这样的话,下次我可就不来了。”

“来来来,方公子来我这小屋子,让我这栋房子蓬荜生辉。”阿飞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油腔滑调的话语,他表情夸张,眉眼却笑得热烈,听得方砚知目瞪口呆,身上炸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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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住!”方砚知不愿再听他这样恭维自己的话,总觉得话里话外的气氛颇为奇怪。他哭笑不得地打了个手势,示意阿飞适可而止,不要继续捉弄自己。

“我走了还不行吗,你这人真的不知好歹。”方砚知故作遗憾地再度轻轻摇了摇头,一副阿飞错失了宝藏的模样。他假模假样地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阿飞跟在他的身后送他出了院子,见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心上澎湃。他的话语没有经过脑子思考,近乎是脱口而出,朝着方砚知的背影喊了出来:“老三——”

方砚知闻声停住,疑惑地转过身来,见阿飞仍旧站在不远处的院门口看着自己,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这人叫住自己后反而扭捏了起来,在原地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方砚知看着有些好笑,也朝他喊了回去:“干嘛——”

眼瞧着这人被自己喊住,阿飞也就不再矫情。他双手拢在自己嘴巴摆出了个喇叭形状,想让这吹过耳边的风将自己的话语送到方砚知的身边:

“不管你之后做什么,我永远支持你!你就放心大胆地去走自己的路,到时候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

听到阿飞这般荡气回肠的话语,方砚知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笑得太急太烈,几乎是弯下腰来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阿飞见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生怕他笑出个什么好歹来,三步并作两步就想往方砚知身边跑。

他还没有动作,就见方砚知早已预想到了一般,伸手示意他不必追上来。方砚知直起身来,站在树下看着阿飞笑,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转过身去,朝着小路尽头自己的屋子走去。阿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着方砚知的背影,无端地觉得心上有些难过。

他这难过还未发酵开来,就见方砚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却伸长了一直胳膊朝自己挥手示意,一边还大声对着月色喊了一句:“走了——”

走了。阿飞看着方砚知渐渐消失在小路上的背影,先前所有的困惑迷茫好像都在这一声“走了”之中消失殆尽。无论方砚知走到哪里,他都是方砚知,他都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活出一个响当当的名堂来。

他不再担心方砚知今后的去留,他只知道,无论方砚知之后去往哪里,只要他心上还有自己这个兄弟,那就足够了。他不需要方砚知为他做什么,只要他能好好的,他就已经知足了。

他这样想着,对着远处笑了一笑,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那边,方砚知伴着月色对影成三,也回到了自己的家里。沈舒年早已经沐浴更衣完毕,坐在桌边就着烛火,看着一本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话本。

方砚知路过时瞧了一眼,被封皮上的名字震惊到目瞪口呆,有心想把话本从沈舒年的手里抽出来,不让这三好青年受这般话本故事的荼毒。

“回来了。”沈舒年听到门口动静,掀起眼皮瞧了一眼。见方砚知进了屋子,他放下话本,起身就想迎住方砚知。

方砚知看他想要下地,赶忙将他按在椅子上:“祖宗,你可安分点吧,这一天的你不嫌累啊。”

沈舒年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累的,反而因为沐浴完毕神清气爽。可是他没有言语,只是笑着,享受着方砚知这难得的体贴。

方砚知坐在桌边,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往沈舒年的话本上瞟,咬牙切齿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有着数不清的仇怨。沈舒年不知道这话本哪里招惹了他,只觉着他这模样看起来有些好笑。

“怎么了?”他放柔了话语,见方砚知欲言又止,只好先开口询问。这一番前去阿飞家里,二人肯定聚在一起说了不少小话,他想从中套出点东西来。

没想到方砚知看了眼话本,又看了一眼自己,像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一般,攥紧了拳头,朝着沈舒年探出了身子。一双眼睛灿若星辰,将沈舒年深深地吸引了进去。

他听到方砚知声音不大,却强有力的话语,让他的心怦怦直跳。

他说:“沈舒年,我们跑吧——”

第58章

方砚知做好了可能会被沈舒年说无聊,幼稚,莫名其妙的准备,甚至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有些莫名其妙。他只是灵感一闪,直接就将自己的想法对着沈舒年说了出来。

而下一秒,他渐渐冷静下来,又收回身子,安安稳稳地坐在座位上,刚想找补一句,就见沈舒年轻轻笑着,应和了一句“好”。

方砚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怔愣着看着面前笑得一派温和的沈舒年,高速运转了一天的脑子此时却不好用地短路了起来,几乎是没能判断出来沈舒年的意思,只是呆呆地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我说——”沈舒年拖长了尾音,几乎是吊足了方砚知的胃口,“我说,好。”

他不像一般人一样好奇方砚知话里面的深意,他只想答应方砚知,无论那人是什么样的要求,他只想尽可能地满足他。

“说到跑?咱们跑哪里去?我看村外的树林里就不错,饿了还能摘浆果吃。”沈舒年话语天真,像是对和方砚知流浪生涯有着无限美好的期待,“或许松山上也不错,那是我第一次遇到你的地方。”

想到他们的初遇,沈舒年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的气质本就清润,此时更是显得温柔:“我觉得那也可以,就看你想跑到哪里去。”

“我怎么样都可以,就看你想跑到哪里,我就像现在这样,在你身边陪着你。”

沈舒年的回答完全出乎了方砚知的预料,他看着沈舒年灯火下温润好看的眉眼,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七上八下,几乎是要冲破胸膛。

他压下心上悸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能完完整整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的话或许很不符合逻辑,可是他想这么说,便这么说了:“我觉得不好,旁边的树林里想必有很多的蚊虫,到时候给咱们两个咬上一身的包,不仅瘙痒难忍,落到脸上的话也不太好看。”

“那松山吗,虽然是我们相遇的地方,可是村上的人总说那里有着吃人的猛兽。”方砚知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看着沈舒年的眼睛说道,“原先我是不相信的,总觉得是大人诓骗小孩不要乱跑的假话。可是若是带上了你,我还是愿意宁可信其有的。”

二人的话语幼稚如同小孩谈笑,却谁也没有嘲笑谁。沈舒年朝着方砚知伸手,方砚知虽然有着疑惑,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开他的触碰。

沈舒年带着些许寒气的指尖不经意间地触碰上了方砚知的脖颈,惹得方砚知受不住地瑟缩了一下。沈舒年的手顿在空中,片刻后又不在意地将方砚知因为动作而褶皱的领子翻了出来。

他的动作轻柔,方砚知几乎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二人之间这种恬静安详的氛围。将衣领整理好后,沈舒年收回手来,就听方砚知嘟囔着抱怨了一句。

“下回你不准坐在这里看书了,手都是冷的,也不知道多给自己披上一件衣服。”

沈舒年愣了一下,顺其自然地接下了方砚知的话:“好,依你。砚知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听着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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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言巧语。”被沈舒年这样百依百顺的话语一闹,方砚知脸上瞬间爬上了一层红晕。这人现在的话倒真是让人误会,方砚知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应当首先把握住主动权。

他双手交叠桌上,将下巴垫在手上,微仰着头看着沈舒年:“我知道你这老狐狸心里肯定又在想我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说出了这般没头没脑的话语来。”

方砚知话音停住,观察了一下沈舒年的反应。见此人如同笑面佛一样,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便泄气地继续说道:“可我这回真的没有和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沈舒年,我们跑吧。”

说着,他回忆起方才阿飞劝诫自己的话语,将其原原本本地说给了方砚知听:“今天我和阿飞谈了一会儿,都觉得咱们不再适宜再在安庆村上待下去了。今天方大方二就敢当着我的眼皮子底下将你陷害进衙门,以他们穷凶极恶的性子,将来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他对沈舒年不住。方砚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想喝口茶给自己增增底气,可是却失望地发现一旁的茶壶空荡荡的,半分茶水都倒不出来。

他悻悻地收回手来,可是话已至此,开弓便没有了回头箭,便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可能不愿意奔波忙碌,可是我没有办法。如今我与那两个便宜哥哥结下了梁子,之后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烦事,我不想你有危险。”

方砚知支起身来,几根手指在身前缠绕打转,暴露着主人现在心上的万分纠结:“若你不想和我一起离开,我也不强求你。你告诉我你家庭住址,我好将你送回家去,咱们来日方长,总有山水有相逢的时候——”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舒年直愣愣地打断了。沈舒年似乎很是不满自己要将他送回家去的安排,一双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对方砚知嗔怪道:“你总是想撇下我。”

“不是——”见沈舒年又开始甩小性子,方砚知手足无措,生怕他误会了什么自己生闷气。可是他抬眼一瞧,却发现沈舒年话说得不好听,脸上表情却是温和的。

这人又在逗弄自己,方砚知哭笑不得,只得干巴巴地向他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撇下你,可是你知道,你跟在我身边,总是危险的多,为何不愿意回去当你这富家大少爷,总比跟着我风餐露宿粗茶淡饭要好得多。”

“我乐意,你别为我找这么多的借口,我自己自有分寸。”沈舒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话语不像是对方砚知的妥协,反而分外强势有力。

方砚知被他这外放的气势震撼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他的话语。

他试探性地对着沈舒年问道:“那你?可否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咱们两个去到别处地界,到时候山高水远,谁也别想赖着咱们。”

沈舒年看了他片刻,从他眸中看到了对自己的期待。于是他说出了今天第二句对方砚知全心全意的应答,声音清冽温柔地道:“好——”

好。无论这世上有多少苦难险阻,我只愿陪着你。

既然得到了沈舒年的答应,方砚知自觉要承担起照顾沈舒年的责任。这人将所有的信任真诚都压在了自己身上,他便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真心。

这些日子他早出晚归,就是为了将近来的行情摸个彻彻底底,同时还要兼顾路程,经济发展,气候适宜,文化素养等多方面综合考虑,为此这几天焦头烂额,一脸阴郁之色。

期间阿飞来看望了一下他,见方砚知黑眼圈重得要从眼下掉下来,大惊失色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急切又调笑地喊道:“老三,你这几天晚上偷鸡去了吗,怎么看起来这般疲惫?”

方砚知不动声色地将自己从阿飞的禁锢中挣脱出来,抹了一把他喷到自己脸上的口水,嫌弃地说道:“你离我远点,喷我一脸。”

阿飞尴尬地松开了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十分不自在地笑了笑:“我这不是担心你吗?老三,你这几日看起来忙得很,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你说上几句话,怎得这般不通人情呢你。”

“实不相瞒,我偷鸡去了。”方砚知见他这副模样,心下觉得有些好笑,面上却看不出分毫。他对着阿飞眨了眨眼,一脸诡异莫测地道:“不是前几天你还着急上火的让我早做打算吗,我这几天可是在忙大工程,你可得好好替我守住了秘密。”

阿飞显然被他唬住了,一脸正直地拍了拍胸脯,看起来分外可靠地道:“你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说罢,他朝方砚知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给方砚知留下了满屋子的浩然正气,倒是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他看着阿飞渐行渐远的身影,只觉得心上熨帖,悠悠地舒了口气。

“阿飞是个好人。”沈舒年不知什么时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坐在方砚知身边的座位上,看着院外道,“他正直善良,为人又稳重。此番离去,不知猴年马月能够再度回来,我倒希望他未来能有个好归处。”

“阿飞待我如同亲生兄弟,比我那两个吸血的便宜哥哥要好上千倍万倍。”他顺着沈舒年的视线向外弯曲,看着院子里圈养的乌鸡和邻居家的大黄狗又惹出了一派鸡飞狗跳的场景。

“这下离开,我得好好将身边的人妥善安排好,不能给自己留下遗憾。”他叹了口气,想着未来的离别,不由得有些落寞。

他的情绪影响了他的声音,导致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的哑:“车马都慢的时代,一封信都要好几个月才能送到手中。先前我觉得并不遥远的距离,转眼之间便咫尺天涯,倒是让我有些想不开了。”

沈舒年敏锐地觉察到了方砚知颓丧的情绪,伸手握住了方砚知的手,想要给他传递力量:“我知道你不开心,可是既然离别无法避免,剩下几天就该好好享受和亲朋好友的相处时光,尽量在这些日子里给自己和其他人留下美好的回忆,也算是不辜负这一段相识情缘。”

“车马都慢,可是无论身处何处,都沐浴在同一片月光之下。”他收紧了握住方砚知的手,二人烛火之前对望,彼此心心相惜,“我知道你心上烦忧,可是砚知,唯有思念与爱,是亘古不变的东西。”

第59章

方砚知低垂眉眼,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喃喃自语着,轻声重复了一遍沈舒年安慰自己的话,像是在给自己增加信念:“思念与爱……”

他的话音顿住,垂着脑袋沉思片刻,额发散落眼前,被发丝分割无数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烛火摇曳下,就连身前人的身形都茫然了起来。

方砚知突然福至心灵,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心上浓重的不安与悲伤顿时消散开来,仿若厚重的乌云被皎洁如银的月光驱逐,在平静无波的海面上洒下一片波光粼粼。

他抬起脑袋,看着沈舒年,微微歪着头笑道:“沈舒年,你陪我去院子里看看月亮吧。”

昨个儿正是中秋,正所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再加上今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晚上更是月明星稀。

二人从屋中搬出了两把椅子,甚至还饶有兴趣地搭了个桌子,从厨房里翻出来了昨天没来得及吃完的月饼。方砚知本来还兴致勃勃地提议沈舒年说想拿壶酒来,却被这人以伤害身体为由不留情面地禁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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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撇了撇嘴,对沈舒年的警告有些无奈。他知道伤害身体这个理由绝对不是沈舒年真正想说的,他只是怕自己喝多了耍酒疯,到时候又抱着他嚷嚷半宿罢了。

小气巴巴的。方砚知怨念地瞪了一眼沈舒年,见此人无知无觉,倒让自己看起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如此,他也就收了喝酒的心思,跟着沈舒年喝茶赏月。

说实在的,这月亮着实没有什么好看的。方砚知从前的晚上灯红酒绿热闹非凡,穿越过来后却因为没有娱乐活动而只能每每早睡,浪费了不少夜晚光阴。

可是若让他不睡觉,他也不知道应当做些什么。方才一时兴起的浪漫幻想被冷冰冰的现实和嘈杂的虫叫冲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满肚子的无聊。

可到底是他先突发奇想将沈舒年叫出来的,此时若是啥也不干就回去,未免显得自己太不靠谱。所以方砚知决定为他们两个找点娱乐活动,也算是不辜负这明月清风。

他曲起手指挠了挠鼻侧,微侧脑袋,看着沈舒年的侧脸,又在人抬头回望时装作无事地扭开了头,去看高悬天上的圆月:“今天的月亮真不错。”

沈舒年笑得狡黠,有心想要逗弄方砚知一番,于是只是轻轻地应和了他一声,没有过多的言语。二人之间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唯有时不时的虫鸣打破这寂静的氛围。

方砚知现下着实后悔,两个大男人深更半夜做什么不好,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要出来赏月。他不知道起什么话题,只能一杯接一杯的给自己倒茶,喝茶,颇有一种要以茶消愁的架势。

沈舒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方砚知的举动,看他尴尬地不搭理自己,便伸手拦下了方砚知再度摸向茶杯的手,皱起眉头警告道:“别喝了,要是再喝,仔细晚上该睡不着了。”

得了,现下茶都没得喝了。方砚知本来还想为自己辩白几句,可是看到沈舒年煞有其事的面容,也不好跟人硬碰硬,便将蠢蠢欲动的手伸向了昨天长安镇上买的,还没来得及吃完的月饼。

这月饼最是普通,普通的馅料,普通的面皮。方砚知之前不喜欢吃这腻了吧唧的东西,可是到如今这种境地,这月饼倒也能让他想起来曾经一些遗忘在时间长河中的事情。

他捻起一块,咬了一口,感受着豆沙馅料带着黏腻的糖精味在自己口中化开,忽然起了兴致地对沈舒年说道:“我曾经不喜欢吃月饼,总觉得腻味。可是近来也能慢慢接受,你说人的经历成长是不是就是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

沈舒年看了他一眼,却但笑不语。他知道方砚知并非想要他的应和赞同,又或者是讨论研究,他只是在这明月之下,忽而有了一阵思乡之情。

自己此时应当做的,该是好好当个合格的倾听者,听他那些平日里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或许会被他本人排斥的所谓矫情言语。再加上,沈舒年也实在好奇方砚知原先的生活。

两个人一个愿意说,一个喜欢听,倒也算是各取所需。

果不其然,方砚知也不在意沈舒年没有回答自己,他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个新生儿一般,试探性地伸出手来,想要接收这个世界的新奇与善意。

“小时候总是调皮,每每将教导我的人气个半死,自以为全天下谁也不怕谁也不服。我的父母,老师,师父都说我聪明,可是在学习一事上太不用功。”

方砚知又咬了一口月饼,想要凭着这低廉的糖味压下自己心上一阵一阵泛上来的苦涩。他抽了抽鼻子,别开脸去,不让沈舒年看到自己脸上堪称落寞的神情。

“我当时不以为然,可是渐渐大了,便也知道了他们的良苦用心。如今我与他们身处两个时代,也不知道他们如今过得这么样。”

“昨日中秋,他们是否也能够平安幸福,阖家团圆?”

方砚知说着说着就被泪意哽住了声音,其实他半点儿都不想哭,可是看着月圆,总想着该是人圆。他摸了一把自己的眼角,转过头来对着沈舒年又是一脸的笑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没出息。

“哎呀,不说这么多了。这月饼你还吃不吃了?”他对着沈舒年挥了挥手上剩下的半块月饼,“你要是不吃了,我待会儿就全部吃了,咱们总不能浪费粮食。”

沈舒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可以全部拿走。他也不管刚跟方砚知说不能再喝茶了,给自己和他都倒了一杯,推到方砚知面前帮他解腻。

“砚知——”他突然出声,却只是叫了一叫方砚知的名字,没有继续后面的话语。方砚知刚将剩下半块月饼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这样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沈舒年。

“砚知。”

他仍旧没有说话,可是方砚知却好似突然明白了他想对自己说些什么。方砚知笑了一笑,将月饼吞进肚子,隔着这一张小桌子牵住了沈舒年的手,也学他安慰自己一般宽慰沈舒年道:

“我没事,不过有感而发。”

说罢,他松开手来,瑟缩了一下身子,看起来有种好笑的滑稽。方砚知嗔怪地瞪了一眼沈舒年,然后双手环抱互相摩挲着自己的胳膊,抱怨道:“都怪你,大晚上不睡觉,可冷死我了。”

这人先前还是一副脆弱无助,孤单寂寞的模样,就连沈舒年平日里看惯了他变脸技术,方才也被他糊弄了过去,真的以为这人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没想到才过一会儿,就故态重萌地可恶了起来。

沈舒年哑然失笑,自觉将方砚知甩给自己的黑锅背在了背上,应和他

道:“怪我,怪我。出来时走得急,没来得及给咱们身娇体贵的方大公子带个毯子出来。”

方砚知盯着沈舒年看了片刻,从他眼中看出来了对自己的戏谑和无奈,反而起了兴致,千方百计地想要去闹沈舒年。

沈舒年原先还能见招拆招和这泼皮无赖斗上几个回合,可这无赖行事没有逻辑,实在太过无礼。眼瞧着这人快要黏到自己身上,沈舒年眉眼一垂,笑着拍开了方砚知四处作怪的手。

“砚知。”他幽幽地叹了口气,看着面前仍不肯善罢甘休的方砚知,无奈又宠溺地说道,“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方砚知被沈舒年从身上撕了下来,于是也不再捉弄他。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胳膊肘杵在桌上,托着腮帮子看着沈舒年笑道:“你们读书人才讲那许多无用的道理,在我这里准则只有一条。”

他眨了眨眼,视线将沈舒年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地逡巡了一番,见着人一副羞恼又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模样,一时觉得有些好笑:“那便是开心快乐就好。”

方砚知突然走了深情路线,沈舒年还没反应过来,险些被他唬住。只见方砚知晃着散落的衣带玩,一边抬眼看着月亮,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这人待人接物只有一条准则,便是随心所欲。沈舒年,我与你相交甚笃,也希望你不要被外物所累,永远自由自在得便好。”

沈舒年怔愣着看着方砚知,看着皎洁如华的月色落在他的身上,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小尘埃也细微可见,倒真给这平日里惯会招摇撞骗的人泼洒上了一层隐士高人的光环。

他被自己的幻想逗笑了,看着方砚知笑得温和。到底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贵公子,就连笑容都一派温和有礼,丝毫不像方砚知一样前仰后合失了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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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砚知没搞懂他在笑自己什么,他虽然不能像沈舒年一样说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可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这沈舒年不感谢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还嘲笑自己,着实面目可憎。

他原本应该恼怒困惑于沈舒年对自己没有来由的笑,可是看着这人微笑着的面容,居然也不受控制地被其所感染,竟也羞羞地笑了起来。

若是有人路过,必定是要惊讶了。院子正中坐着的二人不喝酒不吃茶不赏月,竟然面面相觑互相取笑,当真是稀奇古怪得很。

他们两个都没有管这些稀奇的想法,只觉得迷茫的未来,看不见的前路都在这一声声欢笑打闹中,渐渐变得清晰明了了起来。

第60章

昨个儿着实闹得有些晚了,导致方砚知今天起床都晚了一些。可是这天却不像往常一样头痛欲裂恨不得以头抢地,反而觉得神清气爽,容光焕发。

他将这一切归功于昨夜喝的清甜茶水,不像酒精一样害人。喝酒喝懵了后第二天总是头昏脑涨,喝茶喝一宿反而半点坏处都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他从床上蹦了下来,踢踏着穿上自己的衣服,就想去找沈舒年。

沈舒年向来比他早起,今天也不例外。等他将自己里里外外收拾好后,沈舒年已经端坐桌边,等着他来一起吃饭了。

眼见沈舒年又将早饭做好,方砚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他比自己醒得早是事实,可是日日早饭都被沈舒年包圆了,方砚知吃人嘴短,总觉得欠了沈舒年什么。

所以他自告奋勇地将午饭和晚饭收到了自己手下,还兴致勃勃地问沈舒年想吃什么。沈舒年见这人早饭还没吃两口就开始盘算午饭的事情,没来由地觉得好笑,便挥挥手让这人赶快吃饭,不要瞎玩瞎闹。

方砚知看这人又将自己当小孩子,嘟囔着扒拉了几口饭,嘴里还念念有词,嘀咕着沈舒年着实是不识好歹。

沈舒年听着方砚知明里暗里地表达着对自己的不满,心思开阔地不打算和这人一般计较,反而趁方砚知还在吃饭,从屋内翻出了一张舆图来。

方砚知瞧这东西新鲜,不受控制地往上瞄了好几眼,手上拿筷子的动作都慢了下来。见沈舒年已经坐了回来,他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赶忙问道:“这是什么啊?”

沈舒年将纸质的舆图圈了一圈,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方砚知的脑袋,和他开玩笑着说道:“砚知,你前些日子说要带我远走高飞去其他地方发展,竟然连舆图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将舆图在桌上摊开,上面毛笔勾画的字迹清晰明显,甚至还带着些许淡淡的墨香,该是这几天才新添上去的。

方砚知饶有兴趣地向前探着身子,将自己的脑袋凑了上去,在沈舒年身边为自己争取到了一席之地。他看着上面事无巨细的圈圈画画,由衷地佩服沈舒年的细心专注。

他先前想一个人将事情解决,却因为不熟地界而总是自顾不暇,便央求了沈舒年帮忙。今日一见,沈舒年当真比他想象得要靠谱许多。

他心上骄傲,可是被沈舒年教训了一番,难免有些不太服气,强撑着嘴硬回嘴道:“不就是地图吗,我还当是什么新奇古怪的武功秘籍机密档案什么的。”

“你当是话本呢,还武功秘籍。”沈舒年被他逗笑了,抿嘴微笑几声,打趣方砚知的天马行空,“以咱们身处的地界,周边称得上热闹繁华的地区无非就是扬州,云梦,金陵和兰陵这四块地方。”

沈舒年伸出一根手指,每说一处地名,便将手指点在舆图之上,方便沈舒年看得更加直观明确。地图上这四块区域,被他浓墨重彩地添上了好几笔注解,堪称地地道道的旅游攻略。

“这四处地方我都称得上熟悉,看你想要去哪儿?”沈舒年收回手来,掀起眼皮看着方砚知。方砚知凑在一边低着脑袋沉思,沈舒年只能看到他头顶倔强着不肯软下的发旋。

方砚知将碗筷放下,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撑在桌上,正在认真思考沈舒年方才和他说的话。他突发奇想,热忱又好奇地问沈舒年道:“这四处地域,是否有好有坏?”

沈舒年闻言,倒真如他所愿地考虑片刻,末了轻轻摇了摇头:“应当是没有的,这四处地域除了扬州我略有了解,其他也就仅仅耳闻,未曾到达。”

“不过书上都说此处民风淳朴,繁荣昌盛。那金陵更是六朝古都,该是不差的。”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方砚知信奉随心而为。他手指一点,放在了圈出来的扬州区域上,对着沈舒年歪头笑了一笑。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他俏皮地眨眨眼,看得沈舒年心上一动,“我们虽不送别,可是若是加紧步调,该是能够在夏天之前赶到扬州去的。”

“到时扬州城漫天琼花芍药,我与你共赏,如何?”方砚知用手肘杵了一下沈舒年,和他打闹着,话语却是温和至极。沈舒年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放慢了,只是轻轻笑着,半晌才说出一句。

“好。”

既定下了目标,方砚知便为了这事加紧行动。他一边日夜赶工制作墨块售卖,一边还得分出几分心神留意方大方二最近的动向,日复一日繁忙劳累的很。

这累只是身上的累,心上却松快得很。有着这样一个为之奋斗的期盼,他每日早起都有了盼头。虽然看起来忙忙碌碌,却充实自得地很。

他和沈舒年分工合作,他负责制作产品,沈舒年负责以他的聪明才智将产品外形特色发扬光大。大部分时候方砚知挑大头,剩下的零碎事务就交给沈舒年打理。

他们甚至还制作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模具模板,在上面刻上了独属于二人之间紧密联系的图案标识。等着一排排带着独特标志的墨块加工成型后,算是千里之行终于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长安镇上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行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在那人来人往的茶馆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支起了一个铺子,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松烟墨块。

正是方砚知和沈舒年。

方砚知早就不像先前一般别扭拘谨,他没有继续戴着他那花里胡哨的木制面具,而是光明正大的以真面目现身。甚至努力地为铺子招揽顾客,大声叫卖吆喝着。

沈舒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满意地看着方砚知摊前越来越多地聚集着凑热闹的人们。原先代写书信的顾客认出他来了,惊呼着原来方公子还有这等手艺,当真是真人不露相。

方砚知被人这样一夸,脸上顺势爬上了红晕。他低着头腼腆地笑了一笑,眼睛里却神采奕奕,看起来对那人的夸奖十分受用,大方地表示若连买两块则打八折。

人群之中窃窃私语,有人好奇这墨块是否真得如同宣传一般好看耐用,甚至墨香萦绕。有人为这质疑打抱不平,说自己曾好奇购入一块,着实惊为天人不是俗物。

方砚知看着拥堵在铺前的顾客和好奇打量的游客,生怕这些人挤出个好歹来,赶忙找来沈舒年疏通秩序,嘴里还忧心忡忡地喊道不要挤不要挤,若是购买人人有份。

一时之间,方砚知摊前人满为患,竟是这一条长街上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

沈舒年温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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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语地安排人排队守序,本来还有人不愿意遵守秩序,可是见这般清风朗月的人要求自己,在这糖衣炮弹的攻势下,竟也收了不耐烦的性子,安安分分地排上了队。

摊前长队如龙,秩序井然,难得一番守序之景。

他喜气洋洋地装货收钱,一点一点存入自己的小金库中,盘算着还要多少银钱才能攒够去扬州的路费。他还得在扬州较为繁华的地段上盘下一间铺子,才能正式在那儿打响自己的名声。

路费要钱,房费要钱,吃饱穿暖都要钱。方砚知原先还以为自己现下的银钱已经足够二人衣食无忧,没想到这样算下来,竟是杯水车薪,万万不够。

方砚知其实不是个有远大志向的人,原先他以为只要能够在安庆村上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便能够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如今出了这样的风波,那养老退休的生活早已是梦中幻想。

人总是贪心不足,既然已经有了妄念,他便得为了自己的未来,为了沈舒年的未来,好好考虑考虑未来的走向。

今日能有这番盛景,还得多谢林霜那小姑娘仗义相助。虽然不知道她从何处得到他将要售卖的消息,提前好几天帮他预热造势,或许还不能够这般热火朝天。

他这边耐心十足地打包售卖,那边沈舒年温声细语地告诉顾客注意事项。二人一左一右,倒是默契至极。

可是好时光没过多久,就见人群之中一阵吵嚷,长队从中间被人硬生生地劈开,断成两截,四散逃开。

方砚知不悦地皱起眉头,想要看看是谁这般不懂商贾规矩,居然嫉妒成性公然捣乱。他抬起头来,却见方大方二两个人凶神恶煞地撞开人群,如一堵墙般,挡在了自己铺前。

沈舒年不知什么时候也放下了手上活计,站在方砚知的身前,伸手将他护在了自己身后。他目光冷淡如冰,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睥睨着前来捣乱的方大方二。

原先前来购买的人们见两队人马剑拔弩张蓄势待发,不肯上前半步怕殃及池鱼,却不肯错过这难得的热闹,都躲在一旁看着场中局势,啧啧称奇。

“我道老三是靠什么发家致富的,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等手艺,原先倒是我们小看了你。”方大站前一步,恨恨地瞪了一眼沈舒年。他仍旧记得这人相貌温和弱柳扶风,实际手上下手却狠。

他的视线越过沈舒年,直勾勾地投向方砚知身上。方砚知被他点名,虽然心上早有准备,却还是愤怒了起来。

他拦下沈舒年护住自己的手,也上前一步为自己壮着气势,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随即移开目光:“我道是谁这般不识好歹,原来是你们两个。”

方砚知上下打量面前二人,眼神之中满是玩味。明知道这样说会惹怒方大方二,却仍旧不肯轻易放过嘲讽机会:“这么些年,毫无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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