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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第31章
回家后,裴长临向全家人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就像他说的那样,裴家人听说这个消息之后都很开心,没有任何人质疑贺枕书坚持要自己署名的事,更没人担忧画会不会卖不出去。
倒显得贺枕书有些杞人忧天。
在一家人的鼓舞下,他那点担忧终于被彻底抛去了脑后。
夜色已深,贺枕书点着灯坐在窗边,手中执笔,在宣纸上细细描绘着。
裴长临在床上翻了个身,看向灯下的人。
他是想鼓励小夫郎勇敢做自己喜欢的事没错,但这个人是不是有点过于积极了。
觉都不睡的?
“阿书……”裴长临轻声唤道。
“嗯?”贺枕书头也不抬,应道,“你怎么还没睡着,是冷吗?不是给你灌了汤婆子吗?”
这些天不再下雨,夜里的寒气也不再像先前那么重。可贺枕书还是担心他夜里会冷,临睡前特意给他灌了足足三个汤婆子,分别放在身前,背心和脚下。
冷倒是不冷了,但……
裴长临怀里抱着那硬邦邦的汤婆子,满心都是憋闷。
这玩意,哪有抱着夫郎舒服。
他彻底睡不下去了,翻身坐起来,从床边取了件外衣披上,走到桌边。
“你起来做什么?”灯火微动,贺枕书见他过来,连忙放下笔,“这大半夜的,万一受凉了可怎么办,快回去躺着——”
裴长临低声道:“你该休息了。”
“我不困嘛。”贺枕书道,“你先去睡,我把最后这点画完。”
一次性抵押了两幅画给胡掌柜,但贺枕书没有就此放松下来。左右胡掌柜今天已经放出了话,只要贺枕书能保证水准相近,无论他画出多少,字画行都照单全收。
既然如此,他多画一些,能卖出的机会便更大一些。
所以晚上吃过饭后,贺枕书便回了屋,一直在鼓捣他的新画。
要送去售卖的画,和先前那些只做装饰的伞面完全不同。这些画要求的规格更大,内容层次更丰富,画面也更精细,需要费很多心思。
那伞面贺枕书一天能画三幅,但抵押给胡掌柜那两幅画,每一幅贺枕书都绘了好几天,期间还糟蹋了不少宣纸。
因此,他这副新画虽然已经鼓捣了一整晚,但目前的完成度并不太高。
怎么可能画得完。
裴长临也不说话,默默在他身旁坐下了。
无声地抗议。
贺枕书:“……”
屋里这长凳原本就不宽,挤下两人之后更加显得逼仄。贺枕书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险些从长凳另一端掉下去,裴长临连忙搂住他。
小夫郎今晚梳洗后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裴长临手臂这么一搂,便搂住了对方纤细的腰肢。
微凉的手掌一下触碰到了那单薄衣物下的温热肌理,裴长临本能想松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他眼眸垂下,非但没有松开,反倒悄然将手臂合拢,把自家小夫郎整个圈进了怀里。
“你……”贺枕书抬头看他。
裴长临每次与他亲近,神情总会有些不自在。这会儿也是这样,虽然将他搂着,视线却到处乱飘,就是不敢看他。
可他依旧搂得很紧,甚至还会在贺枕书下意识挣动时,更加用力将他扣住。
贺枕书动弹不得,但并不觉得难受。
他又低下头来,脑袋靠在裴长临的胸膛,小声问:“你做什么呀?”
“你白天说……想要我主动一些。”裴长临嗓音低沉,语调却很温柔,“听夫君的话,睡觉了,好不好?”
贺枕书受不了裴长临这样在他耳边说话,顿时心软得不成样子,几乎没怎么挣扎便败下阵来。
“真拿你没办法。”
贺枕书吹灭了桌上的油灯,但并未从裴长临怀里抽身出来。他就这样任由对方抱着自己,缓缓往床边走。
再被放到床上。
黑暗模糊了一切,对方的眼神却依旧明亮。
贺枕书迎着那目光看过去,微笑着,轻声问:“我都躺下了,还不松手呀?”
裴长临问他:“能再主动一些吗?”
“什——”
他一张口,便被人吻住了。
这个吻与过往的感觉都不一样,他被裴长临借着身高优势压着,纤细的手腕被对方只用一只手便紧紧扣住。小病秧子自然谈不上有什么吻技,他只是衔住那柔软的唇瓣,像在品尝什么珍馐一般,又像是某种无声的试探。
但他毕竟年轻,试探的动作很快变得莽撞而急躁。
贺枕书从未与人如此亲近,他浑身僵硬,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
不知过去多久,裴长临终于放开他。空气重新灌入肺里,贺枕书呼吸急促,头晕眼花地抬眼看过去。对方情形比他还要糟糕,那张脸上彻底不见了血色,眉宇紧蹙,额前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贺枕书用衣袖帮他擦了擦,又缓缓下移,搭在对方胸膛。
“是不是很疼?”
贺枕书忽然有些后悔白天和裴长临说那样的话。
他们都年轻气盛,裴长临再是难为情,又怎么会不想与他亲近。
可他的身体承受不住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
那颗生来便弱于常人的心脏,每一下剧烈的跳动,都牵扯着疼痛。
“不疼。”裴长临嗓音低哑。
他双手似乎有些脱力,但他仍竭力把贺枕书抱在怀里,牵过被子将两人裹起来。
“阿书,我会好的。”
两人的呼吸在黑暗中交融着慢慢平复,裴长临抵着贺枕书的额头,轻声开口:“你相信我,我会好的。”.
从翌日起,贺枕书正式开始教安安读书识字。
他先前猜得不错,安安的确是个聪明孩子,也很有悟性。初学识字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枯燥乏味的,有时一整天下来可能就学两三个字。但安安从不心浮气躁,每日都按时来裴家,规规矩矩在桌边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一笔一划将贺枕书教他的字临摹书写下来。
贺枕书都觉得难以置信,姓周的那般混不吝的性子,竟然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来。
他教书时,裴长临也没闲着,在院子里鼓捣他的木头疙瘩。
裴家在村中做木匠活为生,前院总是时不时有人登门。担心被旁人看见,贺枕书不方便在前院教安安读书,只能搬回后院的屋中。可屋中就窗户边那张桌子适合读书写字,让给了安安之后,他自己便没了作画写字的地方。
新的书桌便成了急需品。
好在随着近来天气渐渐转好,裴长临的身体也恢复了不少,终于可以慢慢做点木工活。
他仍不想让他爹干涉太多,只是将先前绘好的图纸交给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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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让对方帮他备了料子。切割好的木料全堆在院子一角,裴长临只需将其组装好,在打磨光滑便成。
“你累不累呀?”
临近黄昏,日头没有正午那么烈。贺枕书走出房门,便看见对方坐在院子里,正在打磨书桌表面。
这张书桌裴长临做了有四五天,已经几乎成型。深红色的桌面被打磨得光滑平整,能看见木头特有的纹路。
见贺枕书出来,裴长临朝他朝他招手:“过来。”
贺枕书依言走过去,裴长临将桌面上的东西指给他看。
在那桌面的一角,被裴长临刻上了一只小猫。那小猫与他先前送给贺枕书的笔筒上的那只小猫模样极为相似,不过这次是趴在了一本书面前,做出一副专心阅读的模样。
裴长临问:“喜欢吗?”
“你是打算在每一样家具上,都要刻上一只吗?”贺枕书失笑,“之前还不承认呢,你这刻的明明就是我,我在你眼里到底哪里像猫了?”
还是只长毛猫,胖嘟嘟的,一点都不像他。
裴长临并不回答,又问了一遍:“不喜欢吗?”
他自然不可能不喜欢的。
“喜欢喜欢,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你就想听我说这个,是不是?”贺枕书轻笑一声,说完便想转身回屋,却又被人拉住了。
裴长临眸光明亮,无声地注视着贺枕书。
带着一丝渴望。
自从贺枕书与他说过,希望他能更主动些之后,裴长临的确变了许多。但这份改变似乎有些过了头,裴长临现在不仅主动,还比以前更加变本加厉的黏人,甚至……到了不知道分场合的地步。
“安安还在里面呢。”贺枕书低声道,“放手。”
裴长临默不作声,又抓着贺枕书的手往身边带了带。
安安在窗户边写字,而他们这会儿正在门外,大开的房门与窗户正巧挡住了视角,屋内的人是看不见的。
裴长临今日在外头干了小半天活,又晒了太阳,手心终于暖起来。干燥温暖的手掌贴在贺枕书手腕内侧,伴着夏日的暑意,弄得贺枕书有点头晕。
他心虚地往屋内瞥了一眼,弯下腰,飞快在裴长临唇角吻了一下。
明明是在自己家里,这一吻却平白让贺枕书心里生出一丝背德的意味。他耳根滚烫,又在裴长临嘴上咬了一口:“你越来越学坏了。”
裴长临吃痛瑟缩,抓住贺枕书的手却并未松开:“可你喜欢这样。”
“我才没——”
贺枕书话还没说完,院外忽然传来人声:“咳咳咳——”
二人连忙分开,贺枕书直起身,瞧见裴兰芝站在内外院子相连的廊下。她没有往院子里看,别开视线清了清嗓子,才飞快道了句:“阿青来接孩子。”
她说完,青年从院外探进头来:“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贺枕书:“……”
院子里那两人顿时都被闹了个大红脸,贺枕书不敢再看身旁的人,快步走上前:“没有,我们又没做什么,有什么可打扰的!”
他这话几乎是越描越黑,站在院前的两人注视着他,沉默不语。
“……”贺枕书闭了闭眼,放弃解释,“安安,出来吧,跟你爹回家了。”
小崽子坐在窗户边,握着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可是今天的时辰还没到呀。”
因为回家后便不能习字,以往爹爹都是做好了饭再来接他,这样他就能多在先生这里待一会儿。
今天早了至少有两刻钟呢!
“因为我今天买了好吃的回家,不用自己做饭。”阿青微笑起来,语气万分体贴,“当然,你如果不想吃,我就先回家了,一会儿吃完饭再来接你。”
安安:“我要吃!我要吃!”
这个年纪的小崽子最是嘴馋,一听有好吃的,哪还顾得上学习。但他仍然规规矩矩将桌面上的笔墨书本归置好,整齐堆放在角落,才爬下凳子,哒哒往外跑。
贺枕书收回目光,问阿青:“你今天去青山镇了?”
“是啊。”阿青点点头,接住扑向他怀里的小崽子,“镇上有个庄子托我做了一批荷包,我昨天刚做完,今天给他们送去。”
住得起庄子的都是富贵人家,出手也阔绰。这种活不常有,但每次接到都是一笔不错的收入,因而他特意买了些吃食回来庆祝。
反正就算他不花,也会被他那没出息的夫君拿走,出去挥霍。
倒不如买点好东西给孩子吃。
阿青没把后头的话说出来,又想起件事,转了话头:“对了,我今天听庄子上的人说,他们老爷年底要给小姐办喜事,打算找人将庄子翻修。”
贺枕书:“翻修?”
“嗯,听说翻修工程不小,有好几处院子都想重新设计布局,正在到处找木匠呢。”阿青道,“我想着回来与你们说一声,裴木匠若是有空闲,可以去打听打听。”
“长临不是也会木匠手艺么,也可以去试试的呀。”
第032章第32章
晚些时候,裴木匠干活归家,裴兰芝将事情告诉了他。
翻修旧宅的活裴木匠以前也干过,这活不比新修一间屋子来得轻松,不是干这行多年的老木匠,不敢轻易碰。累是累了点,但既然是镇上富贵人家的庄子,给的报酬定然不会差。
若能把这桩活拿下来,接下来一整年的开销都不消再担心。
裴兰芝在心里这般思索着,却没想到,裴木匠听完直接摆了摆手:“不去。”
家里众人皆是一惊。
“我最烦与那些大户人家打交道。”裴木匠道,“有钱人都讲究得很,说不准还要请一堆工匠过来对比一番,回头辛辛苦苦给他把规划做了,却一分钱拿不到,麻烦。”
众人面面相觑。
“爹,这十里八村的,哪里还能找到比您更好的工匠?”裴兰芝劝道,“要不您先去瞧一眼,万一这户人家好说话,能做呢?”
裴木匠:“要去你去。”
裴兰芝:“那也得我会啊!”
裴木匠把筷子一放:“那让老二去。”
裴长临正在给自家小夫郎夹菜,猛然被点到名,动作顿住。
贺枕书没想到裴木匠会将事情抛过来,有些迟疑:“可夫君的身体……”
翻修宅院可是个大工程,以裴长临现在那身体,做两件家具贺枕书都怕累着他,能担得起这么重的活吗?
“我去看看吧。”裴长临倒没怎么犹豫,语调平静,“正好这几日也该去青山镇寻白大夫复诊,能顺道打听消息。”
先前白蔹离开下河村时,只给裴长临开了半个多月的汤药,嘱咐他汤药喝完再去一趟青山镇,以身体恢复情况判断是否需要调整药方。
差不多就是这几日了。
左右都要跑这一趟,让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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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听消息是最好的选择。
贺枕书明白裴长临的考量,没再说什么。不过,大户人家的活素来抢手,裴长临既然有意去打听一番,便不能再耽搁。吃过了饭,贺枕书带着裴长临早早回屋休息,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前往青山镇。
月上枝头,裴兰芝走出厨房,瞧见裴木匠坐在院子里抽烟丝。
“您就少抽两口吧!”她一把夺去老头子手里的烟杆,直接盖住烟斗,将那点火星熄灭。
裴木匠不悦地蹙起眉头,触及对方同样不悦的神情,最终只是小声嘟囔:“长临都回去了,闻不着。”
“这玩意您本身也不能多吸。”裴兰芝把熄灭的烟斗还他,语重心长。
裴木匠:“越管越多,连你爹都管上了。”
裴兰芝眉梢一扬,后者又闭了嘴。
“您刚才是故意的吧。”她又道。
裴木匠叼着熄灭的烟杆过嘴瘾,含糊地问:“故意什么?”
“不肯去镇上的庄子接活。”裴兰芝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您这么不爱和大户人家打交道?”
做木匠的,哪有不肯与大人物打交道的道理。莫说是镇上的大户,就算是官府的活,以前裴木匠也不是没接过。
“这不是年纪大了嘛。”裴木匠只是笑笑,“年纪大啦,懒得折腾,也懒得与那些小年轻争抢。”
裴兰芝:“您就是想把机会让给长临。”
裴木匠往内院的方向看了眼,将那院中已经灭了灯,才回过头来,“嗐”了声:“长临以后想干这行,就得自己做出点名堂来,总在村里帮人修点小玩意可不够。”
帮大户人家翻修旧宅,这活要是做得好,名头就能打出去。这样一来,以后来找他做活的人就多了,不愁生计。
“就是长临那身体……”裴兰芝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先让他去镇上瞧瞧吧。”裴木匠也叹道,“富贵人家的庄子,若真能把活接下来,多少能给他配几个帮手,用不着他亲自动手干活。再不济,不是还有我呢。”
裴兰芝:“但长临以前从没做过这些,想把活接回来也不容易。”
大户人家修宅子,不仅看工匠手艺,还在乎名气资历。
裴长临还年轻,又没什么名气,这可不是简单上门说两句话,就能叫人把活给他的。
最好的选择,其实是裴木匠去庄上将活接来,再领着裴长临一道做。
以往师父带学徒,都是这样的方式。
“哪需要这么麻烦。”听了裴兰芝的话,裴木匠嗤笑一声,“手艺人靠本事吃饭,只有那些手艺不到家的,才会担心这些。”
“至于长临么……”
他低头敲了敲烟斗,含着笑悠悠道:“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儿子。”.
翌日一早,贺枕书陪着裴长临前往青山镇。
牛车将他们送到城镇外,二人刚下牛车,便瞧见许多人围在路边的告示牌旁,大声议论着什么。
“我前些天就听说望海庄要招工匠翻修庄子,今儿个告示终于贴出来了。”
“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手就是阔绰,不仅包吃包住,每月还有十两银子拿!”
“你们说的那些只是普通工匠。”最初说话那人挤在最前头,往告示上一指,“这不是写着吗,还要招会规划设计的主持建造,只要建造规划被挑中,就给一百两!”
“我看看,我看看,真这么写了?”
“那不得去试试,万一歪打正着呢?”
“你们就别想了。”那人继续道,“听说他们主人家要求严苛得很,没那么好糊弄,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主意吧。”
那望海庄,应当就是阿青口中所说要招工的庄子了。
贺枕书和裴长临对青山镇附近都不熟,听见这么多人议论,连忙上前去看那告示。
“还真是像爹说的那样。”贺枕书飞快读完了告示,叹了口气,“若想去主持建造,就得先将规划图纸做出来,让主人家过目,择优挑选。”
报酬如此丰厚,竞争有多大已经可以想见了。
“对外招工大多都是这样。”
裴长临识些字,但因为平日接触书本不多,阅读起来比贺枕书慢很多。
他慢悠悠读完了告示,思索道:“望海庄,应当就是我们来时在半山见过的那座庄子,一会儿过去看看吧。”
贺枕书点点头。
先前高谈论阔那人听见裴长临这话,诧异地转过头来:“你也是木匠?”
这人瞧着比二人年长一些,但模样仍很年轻,约莫二十多岁的模样。
裴长临平静应道:“是。”
对方上下打量他好几眼,露出一丝怀疑:“你这身板,拿得动斧头吗?”
这人瞧着便是个粗人打扮,说话没什么顾忌,也好听不到哪儿去。不等裴长临回答,他身旁的贺枕书先不满了。他把裴长临护在身后,恼道:“拿不动又怎么了,谁规定拿不动斧头就不能当木匠了?”
“好凶的小双儿。”对方倒是不恼,反倒在瞧见贺枕书时眸光微微一亮,“别激动,我没有看不起你夫君的意思。只不过嘛,我给望海庄的规划图纸前些天就已经绘好了,你们还是别费这力气了。”
贺枕书问:“所以,你也是木匠?”
男人得意道:“在下正是鲁班第三十八代孙,鲁大力是也。”
贺枕书歪了歪脑袋:“可是鲁班姓公输诶。”
他又回头看向裴长临:“祖师爷死了有那么多年吗,都到第三十八代孙了?”
鲁大力:“……”
男人面色顿时涨得通红,大声道:“总之,我劝你们别白费功夫,但你们若真想比试一番,在下也奉陪到底!”
说完这话,他大步出了人群,只给两人留下个宽阔结识的背影。
“……”贺枕书默然无语,“谁说要和他比试了?”
裴长临含笑不答,牵着贺枕书走出人群。
二人缓慢往镇里走,裴长临道:“那个人要是真做了规划图纸,说是比试一番也没错。”
“这倒是。”贺枕书想了想,又问,“你真想接这活吗?”
裴长临:“你不希望我去?”
“当然不是!”贺枕书停顿片刻,才道,“我就是怕你累着。”
这活竞争这么激烈,想从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裴长临肯定要费很多心思。若最终能把活接到手还好些,就怕到时耗神耗力,却没能得偿所愿。
裴长临身体刚好一些,并不适合干这种活。
“但我想去试试。”裴长临道。
他牵着贺枕书的手,垂眸看向对方,眸光微亮:“你会支持我吗?”
贺枕书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裴长临的确改变了很多。他以前从不会这么直白的表达出自己想做什么事,事实上,他以前根本不会对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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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物或任何人表现出兴趣。
但他现在不一样了。
他会表达自己的喜恶,会有期许和心愿,也会努力争取。
贺枕书笑起来:“想试就去试,我肯定支持你呀。”
“不止心里支持,你要真去了望海庄,我还得跟着你一块去。”贺枕书又道,“刚才那个人那么壮,看起来一个能打三个你。木匠是不是都像他这样长得又高又壮呀,万一你们起了矛盾,他们欺负你可怎么办。我得去护着你才行。”
贺枕书说得义正辞严,裴长临垂眸看着面前个子小小,两个手腕细得他一只手就能全抓住的小夫郎,沉默片刻。
贺枕书:“干嘛用这眼神看我,你怀疑我?”
“没有。”
裴长临别开视线,顺手在小夫郎的脑袋上摸了一把,牵起人继续往前走:“走吧,先去万仁堂。”
贺枕书被他气到跺脚:“不许摸我的头,书上说十八岁还能再长的,摸了头就长不高了!”
裴长临轻笑:“好,下次不摸了。”
贺枕书:“你还想有下次???”
……
二人拌着嘴进了镇子,很快来到白蔹的万仁堂外。
这是裴长临第二次来万仁堂,还没进门,就被里头的景象惊了一下。
两个月前还几乎无人问津的医馆,如今人满为患,大堂内挤满了看病拿药的患者,白蔹坐在里间的诊桌后方,排队等他把脉的人几乎要排到门外去。
贺枕书与裴长临对视一眼,叹气:“还是来得太晚了。”
这么多人,不知道得排到什么时候去。
担心这金贵的小病秧子被人群挤着,贺枕书扶起裴长临慢慢往里走。刚进门,便看见迎面走来一名年轻女子。
女子穿了一身料子精致的淡粉衣裙,头戴步摇,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
但她并无任何大小姐的架子,扶着一名衣衫破旧的老伯走出医馆,还温声提醒:“开的药要早晚用水煎服,五日后记得来复诊。”
贺枕书朝那人多看了两眼,心中有了计较。
女子送走老伯,转身正要往医馆内走,贺枕书朝她搭话:“你就是卢小姐?”
“你们认识我?”女子神情惊讶,她又仔细瞧了瞧二人的打扮,问道,“是裴公子和贺公子吗?”
眼前这人,正是那先天患有哮症,而后被白蔹救回一命的卢家小姐,卢莺莺。
贺枕书前世没有见过卢莺莺,但对方这打扮,一看就是个尚未出阁的千金大小姐。寻常的大小姐可不会来这小小的医馆帮忙,除非这医馆是自家开的,且医馆的坐诊大夫与自己关系匪浅。
不过,卢莺莺反过来能认出他们,倒是让他有些惊讶。
贺枕书道:“白大夫向卢小姐提过我们?”
“两位是莺莺的救命恩人,莺莺自然知晓。”卢莺莺语气比先前激动许多,她又道,“这里说话不便,两位随我来吧。”
她领着贺枕书与裴长临穿过大堂,去了后院。几个伙计正蹲在院子里熬药,卢莺莺与他们打过招呼,寻了个没人的隔间。
“这几日医馆人都很多,裴公子可以先在这里歇歇脚,我去叫白大夫进来给裴公子诊脉。”卢莺莺显然很了解裴长临的病情,她这么说着,轻车熟路将隔间的竹帘放下,以免穿堂风从院子吹进来。
“卢小姐不必麻烦。”贺枕书忙道,“来医馆的都是病人,不能耽误了他们看诊,我出去替我夫君排队就是。”
卢莺莺点点头:“也好。”
虽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卢莺莺说话举止并无任何距离感。她模样清秀,身形纤细瘦弱,脸上瞧不出什么病气,一点也看不出前两个月还险些丧命的模样。
卢莺莺唤伙计端来热茶,亲手倒了两杯:“我爹前几日才让我出门,我正想着去下河村亲自感谢贺公子的救命之恩,不过这些天医馆忙碌,便耽搁了几日。还望贺公子不要见怪。”
“卢小姐哪里的话。”贺枕书道,“卢小姐能痊愈,全是白大夫尽心救治的功劳。”
卢莺莺眨了眨眼,下意识转过头,视线越过竹帘,往大堂的方向看去。
层层竹帘纱帐遮掩住那端坐在诊桌后方的身影,但卢莺莺依旧浅浅笑起来,眼底带上一丝女儿家特有的羞赧。
“我与白大夫,定在十二月初成亲。”她收回目光,主动道,“如果二位不嫌弃,到时请一定要来做个见证。”
贺枕书眸光一亮:“恭喜!”
白蔹没有在贺枕书面前提过他与卢莺莺的关系,不过从那人提起卢莺莺的神情语气,以及前世卢莺莺去世后的表现,贺枕书早看出这两人应当是有点什么。
没想到这两人的进展竟然这么快。
裴长临却是略微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所以,城外贴出告示招工的望海庄,就是你家?”
贺枕书呆了下,这才反应过来。
那望海庄贴出的告示上的确写了,因为家中十二月要办婚事,所以翻修工期要在十一月末之前完成。
……不会这么巧吧?
第033章第33章
“原来你们也看见那告示了。”
提起这事,卢莺莺似乎有些难为情,她摸了摸垂在身前的发丝,低声道:“是我爹偏要兴师动众,说是有什么高人告诉他,家里原先的布置风水不好,才……才导致我重病缠身。只有尽快办婚事冲喜,再将家中的布置改头换面,才能兴旺门族。”
贺枕书:“……”
他以前也听说过,越是有钱的大户人家,便越相信这套风水玄学。贺枕书过去是从来不相信这些的,不过……
他偏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裴长临。
他当初不就是为了冲喜,才嫁给这小病秧子的么,从最终结果来看,好像是有些作用的。
不全是江湖骗子的一面之词。
卢莺莺道:“我爹总是这样,容易偏信旁人,让二位见笑了。”
“莺莺,你这话就不对了。”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白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你爹也是为了你好。再说了,要不是那道长劝说,你爹可能还不乐意让我们成亲呢。”
卢莺莺一惊,问:“你怎么来了,外面的病人……”
“刚才就看见你们进来啦。”白蔹道,“我让玉竹替我一会儿,他近来都在跟着我学诊脉开药,几个伤寒病人他应付得来。”
第三次与白蔹见面,他周身的气质与先前又有不同。
尤其比起头一次见面时此人颓丧狼狈的模样,如今的他,仿佛从内而外都焕然一新,一派容光焕发的模样。
不愧是要成亲的男人。
贺枕书暗自腹诽。
白蔹自然知道这两人是为复诊而来,他没耽搁,直接在裴长临对面坐下,取过腕枕放在二人中间的小案上。
“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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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恢复得挺好,近来心情应当还不错?”白蔹这么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站在榻边的贺枕书。
这话明摆着就是打趣,裴长临没有答话,伸出手放在腕枕上:“劳烦白大夫。”
白蔹没多说,专心替他诊脉。
片刻后,他收回手:“你身体恢复得比预期要好,照常用先前那个方子就好。不过身体的亏空短期补不回来,所以补药还得继续吃。”
裴长临问:“还需要吃多久?”
“这就心急了?”白蔹却是反问。
裴长临垂眸不答。
“不过我也能理解。”白蔹叹息一声,“你毕竟还年轻,这病确实挺耽误事,对吧?”
裴长临愣了下,下意识瞥了眼身边的人。后者抿了抿唇,悄然将手搭在裴长临肩上。
“……”白蔹皱起眉,教训道,“我是说耽误干活,你们乱想什么呢!”
裴长临:“……”
贺枕书:“……”
两人纷纷心虚别开视线,只有卢莺莺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茫然地眨了眨眼。
白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想知道这药要吃多久,就得先告诉我,你想治到什么程度。”
贺枕书插话:“治病当然是要治好,怎么还有治到什么程度一说?”
“以往的病患自然是没有的,但他不一样。”白蔹看向裴长临,道,“你这病是先天心脉有缺,经脉堵塞,导致血脉不通,供血不足。”
“据我所知,你这毛病从古至今,还没几个人成功治愈。而成功治愈的那几个,都是不足六岁时,便自己吃药吃好了。”
裴长临眸光暗下。
心肺上的毛病从来是年纪越小越好治。有些病患出生时心肺带了毛病,但经过大夫医治,喝药针灸,慢慢疏通了经脉,最终变得与常人无异。也有些人,经脉始终无法疏通,药石无医,只能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严重。
裴长临显然是后者。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白蔹道,“我现在给你这方子对你效用极好,你慢慢吃着,就算不能恢复到与常人相同的地步,至少不会像先前那样时不时就大病一场。”
裴长临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不能恢复到与常人相同?”
白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寂,片刻后,贺枕书低声道:“不能恢复……就不能恢复吧,能比以前好就成,没关系的。”
小夫郎话音很轻,裴长临听得出他这话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抬手在对方手背上拍了拍。
他语调依旧很平和,又问:“可白大夫刚才问我,想治到什么程度。”
如果他这病注定永远无法治愈,白蔹压根不需要多问他这一句。
裴长临问:“我想要根治,又该如何?”
“你这小子很聪明啊。”白蔹露出一丝欣赏的眼神,悠悠道,“你若只想治到保住性命的程度,我这药你吃个四五年,只要平时不受凉不劳累,多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但你若想完全治愈……”
他顿了顿,道:“只能另请高明。”
裴长临又问:“白大夫指的高明是……”
“不知你们是否听说,近来江陵府城来了一位名医,据说曾任职于太医院,治愈过无数顽疾。”白蔹道,“就连那十余年前盛行于中原地区,能令人上瘾的禁药,也是他研制出了药方,方才得以根治戒断。”
裴长临与贺枕书对视一眼。
本朝分十二州府,他们如今所属的就是江陵府。那江陵府城地理位置优越,往来商贸繁华,是整个中原南部最富庶的府城之一。
贺枕书上次去府城,还是一年以前,为了找知府大人给他爹洗清冤屈。
不过那时候,他连府城的大门都没进得去,便被人给抓了回来。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踏足过府城,现在嫁来了这僻壤的山村,更无从打听府城的消息。
裴长临这个连县城都没去过的小病秧子更不消说。
白蔹继续道:“那名医医术极高,听闻前不久,他刚治愈了一位的气血瘀滞,脑内肿疡的病患。也是因为此事,他近来在府城中名声大振。”
“脑内肿疡?”
卢莺莺因为自小病弱,读过不少医书。听见这熟悉的病症名,她没忍住插了话:“可我记得书上说过,肿疡几乎是治不好的呀。”
“那是因为,此前的确没人治好过这个病。”白蔹与卢莺莺说话时,语调温柔得仿佛变了一个人。
贺枕书不适应他这说话的语气,连忙又问:“那他是如何治好的?”
白蔹道:“他将那肿疡切除了。”
“切除?”
“对,切除。”白蔹抬手在半空虚虚比划一下,“在脑袋上划开个口子,直接将病灶切除,那名医似乎叫这法子……手术。”
贺枕书不说话了。
他意识到白蔹想说什么。
“裴小公子的病只靠汤药扎针恐怕收效甚微,你们若是愿意,可以去寻那名医瞧瞧。若他这手术的法子能施展在裴小公子身上,将心口剖开,疏通堵塞的经脉,让气血运转恢复正常,应当就能完全治愈。”白蔹道。
“可……”卢莺莺声音微颤,似乎被吓得不轻,“可是将心口剖开,人不就死了吗?”
“我也只是猜测罢了,试与不试,你们可以自行决定。”白蔹收起腕枕,站起身来,“不过,那名医开颅治疗尚能把人救活,剖开心口,说不准也有法子让你活下来。”
“当然,想请动那名医为你们诊治可不容易。听闻,已经有达官贵人一掷千金想求他出手,可人家压根不理。”
“你们想见到他,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
片刻后,贺枕书与裴长临离开了医馆。
小夫郎自从听白蔹说完那神乎其□□医后,便一直魂不守舍,裴长临喊了他好几声,他才缓过神来:“……怎么?”
“应该是我问你怎么。”
两人去医馆看病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会儿早市结束午市刚开,街上行人比早晨少了许多。
裴长临牵着自家小夫郎走在街市上,含笑道:“到底是你要治病,还是我要治病,我都没这么担心。”
贺枕书抿了抿唇。
他怎么可能不担心,那大夫的医术再高明,治好了再多的人,也不敢保证他一点失误都不会有。那毕竟是往身上动刀子,万一出了点什么事……
贺枕书都不敢细想下去。
可让他直接出言反对,他又做不到。
裴长临已经和以前不同了,贺枕书能感觉到,他心里是希望自己能够被治好的。他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不想再拖累家人,不想被旁人说是个累赘。
如今好不容易有人给他指了明路,贺枕书又怎么可能开口让他放弃。
“白大夫今天说的那些,只是他的猜测。”见贺枕书不说话,裴长临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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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白大夫自己都说,那名医不轻易为人诊治,他不一定会愿意帮我们。”
“但我们还是应该去试一试,对吧?”贺枕书低声道。
“我说过会支持你的。你想试,我们就去试。”贺枕书抬头看向裴长临,微笑起来,“万一那大夫有更好的法子可以治你的病呢,他连那么难治的绝症都能治好,把你治好根本就不难。”
小夫郎惯常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就像现在,明明心里就在担忧,却还要在裴长临面前强打精神。
裴长临无声换了口气,轻轻拉了把身边的人,将人拉进怀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借着身高优势将身形娇小的少年完全圈进怀里,手掌缓缓抚过对方背心。
他们此时正站在集市最热闹的一段路上,边上就是连接两条主街的石桥,两侧都是来往的行人。
裴长临抱了很久,久到贺枕书甚至感觉到不少目光正落在他们身上。
贺枕书把脑袋埋在裴长临身前,小声道:“大街上搂搂抱抱,于礼不合,有人看着呢……”
“可你是我夫郎。”裴长临在耳边问,“我不能抱吗?”
“……能。”
“听不见。”
“能。”
裴长临心满意足,把自家小夫郎搂得更紧。
他们其实是一样的。
得知那经年的病情难以治愈,他们是同样的难过,而面对风险极大的治疗方法,又是同样的恐惧和担忧。
前途未卜,他们唯有相依相携,共同面对。
裴长临许久没有把人放开,贺枕书却忽然想起件事,“哎呀”一声。他从裴长临怀中挣脱出来,急道:“我们忘记问卢小姐她家里招工的事了!”
方才他们刚刚得知望海庄的主人是卢家,白蔹就出现打了岔。而后那人给裴长临看诊时,又说了这么重要的事,贺枕书满脑子只剩下裴长临的病情,将那望海庄招工的事完全忘到了脑后。
“我们快回万仁堂去吧,卢小姐应该还没走。”
贺枕书说着,拉起裴长临就想往回走,后者却没动。贺枕书回头与他对视,从对方平静的神情瞧出了什么。
“你……”贺枕书迟疑地问,“你该不会……刚刚是故意没提这件事吧?”
按着贺枕书的想法,望海庄对外招工竞争如此激烈,如果能有卢小姐的引荐,不说直接将活给他们,至少能省去不少麻烦,裴长临也不会那么劳累。
但……
裴长临轻声笑笑:“要是我真的技不如人,还靠着向主人家说情赢了别人,爹恐怕就不会再让我进家门了。”
贺枕书:“可……”
“再说了,对你夫君这么没信心?”
贺枕书话音猝然一顿。
裴长临说这话时,眼底带着一丝仿若玩笑的意味。但贺枕书看得出来,在那说笑背后,是他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
他本身就有那样的实力,何必做多余的事,让那原本公平的竞争变了味道。
少年轻狂,总是想找机会证明自己的。
这就是他的机会。
第034章第34章
望海庄不在青山镇内,而是修在了城外的半山腰上。贺枕书与裴长临在城中吃了点东西,稍作打听,当即了出城。
因为正在对外招工,二人一路行来,有不少人都在往那望海庄去。
他们走得慢,到达庄子时,庄外的空地上已经站了许多人。
望海庄大门没开,只在侧边开了个偏门。贺枕书见不少人都从那偏门进出,便拉着裴长临也走了过去。
偏门内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院子中央摆了张木桌,后头坐了两个管事模样的人,正在给前来应招的工匠登记。二人进去时前面的人正好登记离开,管事的抬起头来,看见他们时却愣了一下。
“你们……”那管事的顿了顿,“你们是来替家人来应招的?”
“是我要应招。”裴长临回答道。
裴长临近来气色已经比先前好了很多,瞧着没那么病恹恹的。不过前段时间大病一场掉的肉还没完全养回来,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看上去颇有几分弱不禁风的味道。
工匠是力气活,来应招的大多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管事的还没见过这么瘦弱的工匠,但他毕竟在大户人家做事,略微思酌便明白过来:“阁下懂建筑规划?”
裴长临点点头:“是。”
管事的耐心地问:“可有师父引荐?”
裴长临:“没有。”
管事的:“那……可带了以往绘过的建筑图纸?”
裴长临沉默下来。
他和贺枕书都是头一次来这种大户人家应招工匠,不知道有这一层要求,那告示上也并未写明。不过就算写了……裴长临以前从没机会参与任何建筑规划,手头哪有什么图纸。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你来做什么的?”
管事的还没说话,他身边那人先沉不住气了:“没事就赶紧走,别来添乱。”
“常忠。”
管事的低唤一声,及时制止了那人。
他坐在原地,抬头看向裴长临,态度依旧平和,不卑不亢:“阁下年纪轻轻,应当是有师父教导,不妨你先回去找师父要个名帖,或是寻一份参与绘制过的建筑图纸……”
“可你们在告示上说,最终要不要人,要比较工匠为庄子绘的规划图纸而定。”贺枕书插话道,“既然这活是各凭本事,你看先前的图纸有什么用?”
“你能保证对方的水平没有下降吗?你能保证对方带来的图纸是真实的吗?万一他路上找别人偷了一份呢?”
“这——”
管事的被他这一连串问得哑口无言,他边上那个被唤做常忠的家仆倒是笑了:“各凭本事,好大的口气。”
“葛叔,要不就让他们进来,我倒想看看,他们能做出什么来。”
“……好吧。”管事的犹豫片刻,又问,“你叫什么名字,住在何处?”
裴长临如实答了。
常忠面前摆了张名录,是为记录工匠姓名籍贯,已经写了大半。他正想提笔写下,却听那管事又问:“你是下河村裴木匠家的?”
裴长临眉头微蹙:“你认识我爹?”
“裴木匠可是这附近最好的工匠,谁能不知?”管事的道,“前些天老爷还说,若最后找不到合适的人,便去下河村请裴木匠出山,这不是巧了吗!”
常忠:“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
裴长临和贺枕书也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裴木匠在村中名气不小,却不知道在外头竟然也有名望。而且听起来,这名望似乎不小啊……
贺枕书与裴长临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诧异。
有了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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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匠的名头,管事的当即不再犹豫。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木牌,递给裴长临:“拿好这个,去边上的屋子等一会儿,有人会带你们进庄子。”
望海庄要做的是翻修工程,想要做出规划,便必须实地探查一番。
裴长临道了声“多谢”,牵起贺枕书往管事所指的那间小屋走。那屋子里已经等了不少建筑工匠,见又有人进来,纷纷朝他们看过来。
望海庄财大气粗,这间给工匠临时等候的小屋里也特意备了桌椅茶水。
裴长临没理会那些诧异的目光,牵着贺枕书到一旁坐下。
“你爹果然是故意的吧。”贺枕书道。
他昨日就有些怀疑,家中现在这么缺钱,裴木匠没道理连看都不愿意来看一眼。现在看来,那人就是故意想要裴长临来跑这一趟。
裴长临不答,若有所思地敛下眼。
他们不想太过引人注目,特意在进屋时挑了个靠墙的位置,挤在同一根长凳上。可虽然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时不时朝他们投来视线。
“有什么好看的呀?”贺枕书不喜欢这样被打量的感觉,不悦地小声嘀咕,“他们是不是都觉得你太年轻,做不了这个?”
裴长临:“……我觉得不是。”
贺枕书:“那他们看什么?”
裴长临不答。他将贺枕书往怀中搂了搂,不动声色地抬眼扫去。几道目光心虚地躲闪开,不敢再多看了。
他们没有等待多久,却是方才那在外头见过的管事葛叔走了进来,领着他们进庄子。
贺枕书以前县城时去过不少庄子。那时候他爹身为城中第一书商,时常有人来给家里送拜帖,邀请他爹去参加文人集会。这种好事,他爹自然会带上他。而那些集会举办的地点,大多都是这样的山庄。
不过这望海庄,就算是与贺枕书过去见过的那些山庄比较,也毫不逊色。
穿过外头那三进的院落,是一个带了人工湖的小花园。如今正值盛夏,荷花开得正好,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九曲回廊延伸至后院,再往里走,便是卢家打算翻修的部分。
“我家老爷请风水大师看过了,说是这几个院子方位不好,挡了风水。我家老爷想将这几个院子全都推掉,重新建造,还有这里……”
葛叔向众人讲述着卢员外的建造要求,众工匠各自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一边听他说,一边飞快记录着。还有人拿出量尺,直接丈量起围墙与地面的尺寸。
唯有裴长临,牵着他家夫郎,跟观赏风景似的,悠闲地左看右看。
葛叔:“……”
葛叔在庄上做事多年,因为深受主人家信任,在庄子里地位不低。今日其实并非葛叔来带工匠进庄,是方才知道了裴长临的身份,一时有些好奇,才特意替了别的家仆。
裴木匠年轻时参与过不少工程建造,甚至不乏有官府名下的工程,虽然还算不上什么名望极高的建筑大家,但名气的确是不小的。
所以,他很好奇,裴木匠会养出个什么样的儿子来。
更何况,他曾听说过裴家的独子年幼体弱,做不了木匠活。
总之,他来这里,本就是有想考察一番这年轻人的意思。
可这年轻人的态度……
葛叔心底隐隐不悦,趁着众工匠测量记录的功夫,走上前去:“少年郎,你有什么想法?”
“这几个院子修得的确不好。”裴长临平静道,“屋子太多也太拥挤逼仄,树木过高,白日里在院中根本晒不到什么太阳,阳气不足,人在里面待久了当然不行。”
葛叔没想到他会回答得如此头头是道,愣了下,又问:“那依你所见,应当怎么改?”
“树木移走,这两堵墙分别往外挪三尺,再……”裴长临张口便答,但刚说到一半,忽然止了话头。
葛叔:“再怎么?”
裴长临正色道:“剩下的,您还是等我将图纸绘好再看吧。”
贺枕书:“噗。”
在场的同行可不少,裴长临说话时,甚至有好几个都停了笔,偷偷听他们说话。
自然不能在这里全都说出来。
这小病秧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眼嘛。
贺枕书这么想着。
葛叔也意识到这一点,歉疚地笑了笑:“说的是,说的是。”.
望海庄规模不小,卢家要翻修的部分又占了整个庄子三分之一。葛叔带着几名工匠一边走一边讲解,折腾一圈下来,足足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裴长临身子骨差,走到半途时就已经没多少力气。但他还是咬牙坚持下来,直到葛叔领着他们走完全程,才在人工湖边坐下休息。
众位工匠还在后院做最后的测量,葛叔叫人端了热茶过来,又问贺枕书:“要不我去请个大夫?”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裴长临这个小病秧子还离谱的应招者,活都还没接下来,就要主人家来操心他的身体,惦记着帮他请大夫。
裴长临摇了摇头,嗓音低哑:“不用。”
贺枕书也道:“是啊,他休息一会儿就好,不用麻烦了。”
葛叔没再多说,但也并未离开,同样在这人工湖边的凉亭坐下。
“少年郎,我见你方才不记录不测量,你要如何绘制图纸?”他这话大概已经憋了一路,这会儿四下无人,才终于问了出来:“你为何不像他们那样,将所见记录下来?”
其实贺枕书也觉得惊讶。
他知道裴长临空间计算能力很好,但毕竟是个这么大的庄子,贺枕书这么一路走来,努力去记也没记住多少摆设布置,更不用说尺寸和方位。
裴长临居然真的全都记下了?
裴长临饮了两口热茶,急促的呼吸终于慢慢平复下来,才回答道:“我们没带纸墨。”
葛叔:“啊?”
裴长临道:“我们没带纸墨过来,回城去买太费事,便不记了。”
贺枕书:“……”
的确,他和裴长临都是第一次来应招工匠,完全不知道需要自己带上纸墨。
方才见那些工匠纷纷拿出纸笔时,他还慌了一下,想过要不要找人借一些来。不过裴长临全程没什么反应,他便没有开口。
原来……真的是因为他们没带啊。
葛叔脸上也是一片空白,他正要开口指责年轻人做事不够仔细,却听裴长临又道:“不过几个院子而已,能用脑子记住的东西,也没必要记在纸上,浪费纸墨。”
葛叔:“……”
浪费纸墨。
真是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要这样说,如今还在院子里测量记录的那些工匠,不都在浪费纸墨?
葛叔眼神微微变了。
这年轻人……真有这么厉害?
凉亭内一时没人说话,贺枕书受不了这僵持的气氛,别开视线,往湖中看去。
人工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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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铺满了苍翠的荷叶,贺枕书探着头往湖水里看:“怎么看不见这里面的鱼呀。”
葛叔这一路行来,对这性子外向大方、模样漂亮的小双儿倒是很有好感。听了他的问话,他笑着解释道:“因为这荷花池里,本就没有养鱼。”
“啊?”贺枕书纳闷地眨眨眼,“哪有荷花池不养鱼的?”
“老爷造这座荷花池时,原本的确是为了养鱼。”葛叔道,“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啦。那时老爷得知江陵府外一座寺庙内,养有一尾能实现人心愿的锦鲤,便一掷千金,将那鱼买了回来,还特意造了这座荷花池。”
贺枕书:“……”
一掷千金,就为了买条鱼。
他知道为什么先前卢莺莺提起她爹时,会是那样的态度了。
这卢员外还真是……很容易偏信这些乱七八糟的鬼神之说啊。
能实现人心愿的锦鲤,真的会有这种东西吗?
贺枕书又问:“既然都花钱买了,最后为何没有继续养下去?”
“不是没有继续养,是压根没有养过。”葛叔叹了口气,提起这件事似乎也有些无奈,“老爷钱是付了,可从头到尾,连那小锦鲤的一片鱼鳞都不曾见过。”
“听说,那卖主将鱼儿从寺庙运往青山镇的路上,不知怎么忽然翻了车,鱼儿跳进溪水里逃了。后来老爷也曾重金悬赏,那段时间送来府上的鲤鱼倒是不少,但没有一条与那传说中的锦鲤相同,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贺枕书扶额,“卢员外就没想过,他可能是被人骗了吗?”
不应该说可能,应该是必然。
什么寺庙里养的锦鲤,什么在路上忽然翻车,哪会有这么玄乎的事。多半压根就没那东西,全是卖主编出来骗人的。
“可不敢这么说。”
葛叔煞有其事地摇摇头,又道:“后来有一位方士告诉老爷,是他与那小锦鲤的缘分未到。老爷很开心地赠了那位方士许多银两,还将这荷花池保留下来。”
“老爷至今还相信,只要缘分到了,那小锦鲤就会自己回来。就连这次小姐死里逃生,他也觉得是小锦鲤在冥冥中保佑……总之,你们可别在他面前乱说话,否则我也帮不了你们。”
贺枕书:“…………”
忽然觉得,卢家到现在都没有被骗得倾家荡产,还能有这么大的家业,卢员外真是经商赚钱的一把好手。
更佩服了。
第035章第35章
贺枕书与葛叔闲聊一会儿,裴长临渐渐恢复过来,能继续走路。在庄上考察测量的工匠也陆续结束,葛叔送他们一道出了门。
“五日后的午时之前,请诸位将绘好的图纸送来庄上,老爷会亲自过目。”临离开前,葛叔交代了这么一句。
庄上需要完全翻修的共有五个院子,七八处建筑,用五日时间绘制图纸,时间算不上十分充裕。
何况今天已经去了大半日的光景。
众工匠不敢再耽搁,应声之后便纷纷离开了。
裴长临与贺枕书也慢慢往回走。望海庄附近没有车夫,他们得回到青山镇外的驿站,才能找到回村的牛车。
走到半道,贺枕书忽然想起件事:“那个叫鲁大力的,怎么没有见到?”
中午遇见时还放出话来,要与他们比试一番呢。
“那鲁大力说,他的图纸已经绘好了。如果不是胡乱吹嘘,恐怕是在庄上有认识的人,提前给他通了气。”裴长临道。
“有道理。”贺枕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觉得不对,“那他岂不是也能叫人在主人家面前帮他说好话?”
裴长临:“他要是真能在主人家面前说上话,今日又何必去城外打探消息。”
贺枕书反应过来:“对哦。”
如果那鲁大力认识的人,地位高到能直接向主人家引荐他,他压根不用等到卢家对外招工。恐怕就是没这能力,今日才会特意去告示牌那儿,故弄玄虚,想吓走别的工匠。
但……
“他这行径也太幼稚了。”贺枕书哭笑不得。
真有人会相信他是鲁班多少代孙,然后被他的名头吓退吗?
“那可说不准。”裴长临道。
裴家家境算是不错,贺枕书的出身更不消说。但这个时代,多的是从未识字读书,只会埋头苦干的普通匠人。
虽说当朝的阶层划分仍然是士农工商,但由于朝廷有意提升商人的地位,如今的商贾能买官买地,富甲一方,地位其实不比读书人差到哪儿去。
真正落到社会底层的,反而是工匠一派。
像卢家这样优待工匠的大户人家,已经不多见了。
“卢家待我们的态度是不错,卢小姐人很好,葛叔人也很好。”贺枕书感叹道,“这或许就是卢员外常常被骗,但家财却没受太大影响的原因吧,好人总是有好报的。”
裴长临:“……”
这是一回事吗?.
今日在镇上耽搁了大半日,二人到家时天色已经黑尽了。
裴兰芝惯例给他们在厨房留了晚饭,不过小病秧子今日被累得够呛,只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草草梳洗完回屋躺着去了。
贺枕书倒没急着回屋,留在外院将镇上的消息告知了全家人。
“他做得对。”
听见裴长临不愿私下寻卢家小姐引荐,而是亲自前往望海庄应招,裴木匠点了点头:“要是真找人引荐,不管长临最终做出来的成果如何,大家都会觉得他是走了后门,在接下来的工程里就难服众了。”
“原来还有这说法。”周远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听裴木匠这么说,才明白过来。他笑了笑,又道:“这样也好,让大家伙儿都看看咱们长临的水平,长临肯定没问题。”
贺枕书站在一旁默默听着,没答话。
几世轮回,加上这一世有意与裴家人走近,贺枕书如今对这一家子人的性子都很了解。但相比起来,他最捉摸不透的,还是周远。
无论在哪里,上门女婿都是不怎么受人待见的。何况周远身强力壮,并非那种无法养活自己,需要依附于他人的人。
他自身这般条件,当初嫁来裴家时,其实遭受不少非议。
有人说他是看中了裴家的手艺,为了拜师而来,等他学会了手艺,说不准就要抛下裴兰芝而去。也有人说,他是知道裴家那小病秧子命不久矣,为了谋求裴家的家财。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但两年时间一晃而过,周远并未苛求裴木匠教他木工活。随着近来裴长临身体渐渐好转,他甚至不再自己偷偷琢磨此道,只在裴木匠或裴长临有需要的时候,帮着刨刨木头,打打下手。
至于对待家里人的态度更不消说。
周远不太擅长细致的家务活,但胜在勤快,脾气还好,被裴兰芝欺负也从不生气,总是乐乐呵呵,缺根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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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枕书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将望海庄今日的见闻告知了全家人之后,贺枕书便去烧水梳洗,回了内院。他最终没有将白蔹提及的府城那位名医也说出来,这是他在回来的路上,与裴长临商议过后的结果。
江陵府距离此处路途遥远,乘船走水路最快也要三四天,换做马车,更是单程就要花去十来日的光景。
裴长临如今的身体,不可能承受得起如此舟车劳顿。
何况那名医愿不愿意为他们看诊,看诊又需要多少费用还说不好,若是白跑一趟,或去了但身上的银钱不够,就更麻烦了。
因此,裴长临打算将身体养好些,攒点银两,再考虑前往府城的事。
至少要将这次望海庄的翻修工程先做完。
而既然他们不打算立即前往,没必要现在就说出来叫家人担心。
裴长临今晚身体不适,早早回了屋休息,可当贺枕书走进内院时,却见屋子里的油灯并未熄灭。不仅屋内,就连卧房外的屋檐下,都挂着一盏明亮的廊灯。
贺枕书知道这是裴长临担心他摸黑回屋,特意给他留的灯。他走到屋檐下,熄灭了廊灯,再轻手轻脚推门进去。
屋内同样点着油灯,里间和外间各有两盏,将屋内映得格外明亮。
贺枕书有些无奈。
油灯这玩意可不算便宜,贺枕书以前还曾遇到过的一些穷苦的读书人,夜里看书舍不得点灯,生生把眼睛给看坏了。也就是裴家的家境没差到用不起油灯的地步,否则哪里经得起他这样挥霍。
他挨个将油灯熄灭,顺手解开绑住头发的发带,往里间走去。
裴长临的确已经躺下了。
他睡在床榻内侧,俊朗的眉宇下意识蹙起,似乎睡得不怎么安稳。贺枕书熄灭最后一盏灯,摸黑来到床边,刚爬上床,身边的人便动了动。
一只手从被子里摸索上来,极自然地把贺枕书往怀里揽。
“还没睡着呀?”贺枕书转眼间就被人手脚并用地缠住,低声问。
裴长临脑袋埋在贺枕书肩窝,话音半梦半醒:“……睡不着。”
“屋子里留这么多盏灯,能睡着就怪了。”贺枕书道,“真是自己找罪受,我在这里住这么久,还会因为看不清东西摔着吗?”
“你不是怕黑嘛。”
裴长临困倦时说话总爱用这般温软的语调,黏糊得很,撒娇似的。贺枕书听得心软,主动调整姿势,让裴长临抱得更舒服些。
近来雨季渐渐过去,暑气重了许多,裴长临终于不需要每日靠贺枕书给他暖床,或是抱着汤婆子才能入睡。不过他常年体寒,就算是在夏日里,身子也热不到哪儿去,贺枕书倒很喜欢用他消暑。
他窝在裴长临怀里,过了一会儿,听见对方又问:“你与爹说了望海庄的事,他没说什么?”
“怎么没有。”贺枕书道,“他说,幸亏你将活揽了过去,不然对方若真找上门来,他还不知该怎么拒绝。”
裴长临轻笑一声。
以裴家的家境,还远远没到连找上门来的活都能随意拒绝的程度,何况还是大户人家的活计。
说这话,恐怕单纯只为了圆谎。
只是裴木匠平日不怎么撒谎,圆谎的功夫不到家,叫人一听就听了出来。
贺枕书脑袋裴长临怀里蹭了蹭,轻轻道:“大家都很爱你。”
裴木匠自不消说,他本可以亲自去卢家接下这桩活,但他宁愿冒着风险,让裴长临独自前往。这既是他给裴长临的机会,也是他对裴长临绝对信任的证明。
至于家中其他人,更是全心信赖着他。
“你呢?”裴长临轻声问。
贺枕书默不作声,悄然往后缩了缩,又被对方更加强势地搂回去。
“阿书……”裴长临翻身将贺枕书压在身下,用极轻极软的声音唤他。
贺枕书有时候真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裴长临这样的人。以前不怎么熟悉的时候,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恨不得完全与他划清界限,碰都不让碰一下。可现在……就差拿根绳子将自己拴在他身边了。
温热的气息覆上来,贺枕书竭力偏过头去:“你这会儿又不累了?”
“不累。”
亲昵的吻被对方躲过去,裴长临唇瓣擦着对方下颚滑过,却并不打算放弃。他低着头,在对方耳根颈侧落下一个个亲吻。
“别闹……痒。”贺枕书痒得直发抖,又躲不开,恼道,“你要是不累就绘图纸去,望海庄只给了咱们五日时间。”
裴长临头也不抬,在对方纤细白皙的颈侧摩挲:“那点东西,来得及。”
贺枕书彻底没话说了。
裴长临也没打算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原本温吞的试探渐渐放肆起来,贺枕书的心跳随着对方越发急促呼吸变得躁动不安。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少年,不仅有萌动的春心,更有抑制不住的欲.念。
想亲吻,想拥抱,也想……占有。
“裴长临……”贺枕书仰头望着头顶的房梁,下意识抓住了裴长临的手臂,“可以了,大夫说你还不能……”
对方果真停下了动作。
贺枕书被弄得有点晕乎,浑身上下烧起来似的发烫。他低头朝对方看过去,后者手臂撑在他身侧,正垂眸注视着他。
他吐息间皆是滚烫的热意,那双眼在黑暗中格外明亮,倒影着贺枕书如今的模样。
贺枕书脑中翁鸣一声,仿佛有一股酥麻从脊背直冲脑后。
“我不做别的,我只是……”裴长临俯下身来,在他耳畔轻声问,“我伺候你,可以吗?”
夏日的蝉鸣隐去某些暧昧的声响,月光从窗外倾泻进来,映出床上相拥的身影。
空气粘稠得几乎叫人不过气,贺枕书被裴长临重新搂进怀里,咬着牙,呼吸跟着颤抖起来。
第036章第36章
夏夜潮热,贺枕书被弄得出了一身汗,不得不去打水重新冲洗一遍身子。梳洗完回屋时,却见裴长临也起来了。
对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正将床单拆下来。深靛色的床单上,落了些可疑的污渍,就算是在屋内这般昏暗的光线下也看得一清二楚。
贺枕书脸刷地红了,连忙走上前去:“我、我来就好!”
他从裴长临手里夺过床单,与对方刚换下来的脏衣服一起,扔进了脏衣篓里。再红着脸,把那脏衣篓放进角落,好像生怕被人看见。
这会儿时辰太晚,家里人大多都已睡下,洗衣服会惊动旁人,只能等明早再洗。
裴长临站在床边,看着贺枕书那慌张的动作,没忍住轻笑出声。
被贺枕书回头瞪了一眼。
裴长临换了身单薄的里衣,衣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领口大片皮肤。贺枕书这一回头便注意到,对方锁骨处多出一个暧昧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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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像个牙印。
应当是方才意乱情迷的时候,被贺枕书咬的。
注意到贺枕书的眼神,裴长临低下头,伸手摸了摸那处。
“嘶……”也不知是不是故作娇气,裴长临疼极了似的轻轻吸气,眼底却依旧带着笑意,“还说不是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