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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VIP]于是缠绵
六月十二那天,想要用九具尸体换得谢无镜饶恕的人很多。
两名魔族领他们从无人幽径通过传送阵,进入一座僻静高楼。魔族说这是魔宫的外书房。
在这里他们很快见到了谢无镜。
谢无镜一身玄色魔纹锦袍,看着还如以前那般沉稳冷静,只是神态更加淡漠。看他们,如观蝼蚁。
对于他们的到来与请求,他没有太多触动,命人把尸体带走,请他们在此等候。
以前谢无镜待人接物,便是这般温文儒雅。他们一直以为,这是他谦恭下士,平易近人。
这时候他依旧如此,他们才意识到,他的“请”从来不是有多尊重他们,而是他与生俱来的教养与气度。
众修诚惶诚恐应下。
谢无镜离去,还命人在外书房安排小间给他们休息。
他们不敢睡,身心煎熬了整夜,终于等到翌日谢无镜叫他们去内殿商谈。
他们急忙赶去,希望得到一个好结果。
进入黑漆漆的内殿,烛火点亮的瞬间,却见魔纹黑纱之中,血淋淋的人肉帘子在飘飘荡荡。
谢无镜坐于高位,姿态随性,一如昨日那般儒雅道:“你们送来的确实是份不错的礼。念及此,我会给你们个痛快。”
他居高临下,平静的语调令人遍体生寒:“你们听说过其他人的下场,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当然听说过。
那些人要么互相厮杀,最后在身败名裂、身心受辱后死去。要么被当作攻城工具、被活活虐杀。又或是……
众修回想着听说过的死状,难以置信,呆愣愣地望着谢无镜。
有一魁梧修士恐惧至极,狂躁地冲上去:“道友们,他不打算放过我们!反正都要死,何必听他的,跟他拼了!”
谢无镜起身,随手抽出下方一修士的佩剑挥斩。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明明是在电光石火间的举动,却雅得如同拂袖拨琴。
魁梧修士惨叫一声,血喷溅如雨,洒到周围人身上。
谢无镜离他最近,却没沾染上半点血污。
魁梧修士倒在地上,没有死,只是被切掉了半只手掌。
不知谢无镜用了何种剑法,他浑身抽搐,血很快止住,却痛不欲生。
谢无镜提剑随意地刺入魁梧修士半掌,将其钉在地上。
魁梧修士瞬间没了声音,无声地痛苦扭动,如同蛆虫。
谢无镜拔出剑。
魁梧修士大口喘息,冷汗已浸透了全身。他能发出声音了,却已痛得发不出声了。
谢无镜:“这样竞争的手段,是你们最喜欢的,不是吗?”
众修噤若寒蝉,面如死灰。
谢无镜:“既说过会给你们个痛快,便不会让你们活到明天。就选第一种玩法,杀出重围者,可活,如何?”
他提剑慢行于众修间,“若你们放弃这样的痛快,我便如你们所愿,让你们慢慢活。”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惨叫倒地。
是有人偷袭。
是游戏已经开始。
谢无镜把玩着手中剑,在厮杀之中信步而行。
血腥味弥漫内殿,纱幔上被喷溅的血浸湿,开始滴血。
愉悦吗?没有。
痛快吗?没有。
难过吗?亦没有。
无趣吗?还是没有。
说实话,他从未仇恨过他们这些人。
他对他们生不出半分情绪。
只不过世人都认为他该仇恨,因果也告诉他该报复。
他若不那么做,这世间就真的很单调无趣了。
但是要他去死嘛……他也找不到去死的理由。
这一切,一如喝酒那般,让他生不出多余的想法。但在大宴之上,他仍是会喝一些。
因为理应如此。
倏然,他听见门外有人唤他:“谢无镜!”
他转眸望去。
那一刻,静如冰海的心头,万潮汹涌。
*
血淋淋的人肉帘子包围了她,在她身边飘荡。
织愉想逃,却怎么也逃不出这重重帘幔。
她甚至听见那些人肉帘子在说:
“马上就轮到你了。”
“我们等你一起下地狱。”
织愉害怕地抱头乱蹿。意识错乱间,听见谢无镜在唤她名字。
她挣扎着从梦中抽离,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
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房内昏暗,床幔外飘荡着层层黑影,恍若那场宣告她是恶毒女配的梦中场景:
——在一天晚上,他把她同伙们的尸体围着她的床挂了一圈,组成血淋淋的人肉帘子。
那是她生不如死的开端。
织愉瞳眸一窒,不敢细看,险些惊叫出声。
忽觉手臂被人握住,她这才留意到,谢无镜就坐在她床边,此刻正紧紧握着她的胳膊。
织愉惊慌打开他的手,躲到床内侧蒙住头。
这是梦,对,一定是梦。
谢无镜怎么可能真的把人肉帘子挂到她床边来?
织愉不愿相信,脑子里却控制不住想:
谢无镜不仅会恐吓她,未来还会折磨她。这就是她该经历的剧情,死到临头了她还不信吗?
她混乱的思绪还没理清,蒙头的被子被猛地掀开。
织愉惊慌地叫了一声,无措地缩在床角不敢看谢无镜,身体忍不住微微发颤,眼眶泛红。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她真的好怕梦里的那些折磨。
可她避无可避。
他的气息强势靠近,身形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了她。
床帐上倒映出他与她的影子,她缩成小小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
而他宛若可怕的怪物。
他向她伸出手了。
他抓住她的手臂了。
他强硬地把她挡在身前的手臂扯开,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织愉几乎要尖叫出声。
却听他嗓音低哑地哄她:“别怕。”
织愉一颤,头埋得低低的,心中埋怨:都这时候还说什么别怕,那你倒是把人肉帘子拿走啊!
谢无镜执拗的视线让她头皮发麻,“别怕,我不伤你。你别怕……”
他不断哄她。
可织愉根本不敢抬头。
她怕一抬头,便看到那些人肉帘子。
谢无镜握着她手臂的力度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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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你告诉我,你在怕什么?你还怕我什么?”
织愉小心翼翼地抬眸。
床帐内昏暗一片,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也分不清他的态度。
她只得试探地抬起手摆了摆,声音细弱颤抖:“拿走,把那些帘……拿走。”
谢无镜顺着她手所指的方向望去,烛光中飘动的黑帘令他瞳眸一暗。
他拂手一击,将屋中魔纱帘全部化为灰烬,回身来轻抚她的背,连声哄道:“没有了,那不是……”
他话语微顿,没有将那个人名说出口,只是不断抚着她:“那不是,别怕,别怕……我不伤你,不会那般对你。”
“是我疏忽,是我错了,你别怕。”
他的手渐渐沿着她的背,将她抱入怀中,见她没有反抗,箍着她腰身的手臂越发紧。
织愉靠在他怀里,扫了眼床外,不见那些帘,稍稍松了口气。
可脑海里不断回荡着看见杨平山的那一幕,仍旧不敢轻举妄动
她格外的僵硬,恍恍惚惚地指着方才帘子的方向,“那真的不是吗?”
他真的没有拿人肉帘子来吓她,是她看错了?
“不是。”
谢无镜安抚地轻抚着她臂膀,嗓音沉哑,“你为何如今仍认为我会吓唬你、我会伤你,你要如何才能信我?”
织愉不是不信,是不敢信,她害怕道:“你要我信你什么?你骗了我……”
谢无镜轻抚着她的手顿住,默然无言。
房中气氛变得凝沉。
织愉有些战战兢兢:“你说你没有杀护天者们,你也不会派人去杀他们。可是他们不仅死了,他们还被你做成……”
再度回想起与杨平山帘子对视的那一幕,织愉不禁打了个寒颤,红了眼眶:“你不仅没有放过他们,所有得罪你的人你都没有放过。”
“我早就听说,你作为太祖攻打四海国时,你对付那些人的手段。你说放过他们,却又折磨他们……我,我不是说你这样错了。他们欺辱你,你如何报复都有你的道理。只是……”
织愉可怜兮兮地掉眼泪,期盼他能动一点点恻隐之心,“只是,你不要这样对我,可以吗?倘若你要报复我,你果断一点,给我个痛快。就看在,看在我们在凡界,也曾共患难的份儿上。”
这话说出来,织愉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啪嗒啪嗒掉。
完了,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她仔细一想,这不就和她梦里求谢无镜放过她,说的那些话差不多嘛。
她不是有意说的,可能这就是命吧。
织愉无力地合上眼,对谢无镜放过她不抱希望了。
因为梦里她哭得比现在还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但谢无镜这个铁石心肠的,还是一刀一刀把她给片了。
谢无镜不语。
织愉感觉到他周身气息越发冷了。
她不敢抬头看他,怕看到他冰冷的神情,心中暗道他这是不装了是吗?
寂静良久,他终于开口:“我是没有放过他们,但我没有放过所有人?我没有放过你吗?”
“你要我怎样才算放过你?放你走?”
谢无镜轻笑出声,笑意寒彻骨髓,“我折磨过你吗?我报复过你吗?你想我不要怎样对你、怎样给你个痛快?”
他的手摩挲她的脸,动作轻柔,手掌温热,却让织愉遍体生寒。
“我没有杀你的那些同党,是灵云界的人杀了他们,意图用他们来向我求饶。他们自相残杀,心里有鬼,也要怪我?”
“至于那些帘子……你的同党们,生前那么渴望乘风而起,扶摇而上,近天远地,我让他们如愿了,这不好吗?”
织愉闻言打了个寒噤,却换来谢无镜更紧的禁锢。
他按住她的手仿佛要将她融进他的身体,按得她骨头都疼了。
“我不将这些事告诉你,是不想你害怕。可你却更怕。是我做得还不够吗?是我对你不好吗?”
谢无镜平静的语气渐显变调,“你想要我怎样做?你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能安下心来?要我去死吗?”
“你看着我,你看看我……”
他轻抚她面庞的手倏然钳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来直视他。
他双目赤红,眼底一片死气沉沉。
“你想要我去死吗?”
他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上,收紧,“你可以,随时杀了我。”
织愉心神一慌,想挣脱却挣脱不开,脱口而出道:“不是的,谢无镜,我……”
不可言说的解释卡在喉咙,她闭了闭眼,委屈地哭出声:“我被你吓到了,你多安慰我几句不行吗,你跟我凶什么!”
谢无镜手指一颤,眸中死寂的暗沉里总算翻涌出一些情绪。
织愉越哭越委屈。
她因为预知了命运,害怕他,不信任他有什么错?
他没打算折磨她就没打算嘛,干嘛拿死吓唬她,要怪就怪天道,怪命啊!
织愉一边打他一边推他,“是我心里有鬼,我不安,我害怕,我对不起你,行了吧!但是你凶我……你吓了我,你竟然还凶我!”
谢无镜任她打,但不放手,抱着她轻抚,“我没有凶你。”
“你凶了!你让我看到那些恐怖的东西,还不许我害怕,你这是虐待!你不仅凶我,还欺负我!”
织愉在他怀里挣扎,实在挣脱不开,累了,干脆往他身上一靠,埋怨道:“这段时间你不让我独自去群芳园,是不是也是故意的?”
谢无镜不语。
他不说,织愉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抽抽搭搭地哼了声,不和他说话了。
屋内的冷意不知不觉间消融。
谢无镜无奈地叹息一声,用手指帮她梳理她凌乱的头发,“是我错,别怕,好吗?”
织愉抬眸看他。
他正垂眸注视着她,暗沉沉的眼里,只映着一个小小的她,“你要我怎么做,才肯信我不会伤你?”
看他这副情态,织愉已全然不怕了。
她悠闲地晃了晃脚,扁着嘴道:“看你以后表现吧。”
谢无镜手指勾着她鬓边碎发,“不要因你同党的事,同我生气,好吗?”
织愉:“他们关我什么事,你没听说我和他们关系很差吗?”
谢无镜:“那些人送来的护天者尸体中没有柳别鸿,他大概还没死。”
织愉奇怪谢无镜干嘛专门提柳别鸿,疑惑道:“然后呢?”
谢无镜静静凝视着她:“没什么。”
织愉心道他莫名其妙,倏然眼前一暗,唇上一热。
心跳猛然剧烈。
有东西被抵进口中,织愉这才想起,今天的药还没吃。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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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的时间总是很长很长,长到她喘不过气,快要晕过去,他才会松开她。
而以往数十次喂药,除了喂,他再无其他动作。
起先织愉还会想入非非,后来她怀疑他会这般,真的只是要为她解龙族血肉的烈性。
织愉心跳渐趋平静,已经习惯。她身体因本能渐渐瘫软下来,无声地按捺着囚龙之毒引发的躁动。
等待他过会儿撤离、扶她一起躺下,最后让她抱着入睡。
然而今日,他没有松开她。
唇离了她,又再度贴上。
织愉脑中一个激灵,错愕地睁开眼,恰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眸。
他瞳色极黑,像无光无尽的黑夜。
他始终睁着眼,却不让人觉得冷漠。
那幽深的视线,让织愉产生一种宛若被蛇缠绕不放,要将她一起拉入深渊永远与他相伴的错觉。
她尝试推他。
他岿然不动,只是学会了在她快要喘不上气时,先松开她一小会儿,让她缓口气,再封住她的唇。
织愉宛若喝了酒一样,身热,头晕,心醉。
大约是囚龙的引诱,她抵在他身前的手逐渐攀上他的脖颈,唇齿间无意溢出的轻哼,是在娇声唤他的名。
他抱她更紧,仿佛要与她血肉骨髓融为一体。注视着她的眼眸更为幽深,却让她感到强势的侵占。
织愉不自觉合上眼,完全失了力气般,靠他的支撑,才没有从他怀里滑下去。
她感到他的手在她腰际摩·挲,感到他的手指拨弄她的衣带。
微凉的风穿透了松垮的衣裳,落在衣内雪白的肌肤上。
织愉被冷了下,稍许唤回些清醒的意识。只是身体已全然不受掌控,那微弱的意识也只能调侃地想:
他这是怎么了?
今日竟不再高高在上的无欲无求、而是堕入尘世中来、做了个沉沦欲望的俗人。
如他所言,囚龙之毒令她不仅更为欢愉,且能承受住龙族的索求。
不过他强势而又不粗暴的动作、她轻哼着抬眸时无意间望见的他的神情,恍惚又会让她觉得,他是清醒的,无比清醒。
也许是因为十五还没到,所以他能保持清醒?
她就不一样了,囚龙之毒让她面对他的亲近时,总是只剩下渴求的本能。
织愉晕晕乎乎的,有时胡思乱想,有时没空想别的。
他再度压下来,吻住她的唇。织愉娇哼一声,虚起眼眸,瞧见他仍旧睁着的眼时。
倏然间,有什么在她心头敲了下。
她以为的毒性带来的欲求,竟仿佛偃旗息鼓了。
她仍旧渴望着他,却好似不是渴望着他的触碰,而是纯粹地渴望与他靠近。
独属于他的温热气息,过唇舌、入喉肠。却不再是用来填补欲壑,而是因那股气息经过心脏时的感觉,得到短暂的慰藉。
仿佛抛却了肉身、竭尽所能地触碰到了对方的心。
意识在光怪陆离的颠簸里逐渐迷蒙,织愉恍惚想起母妃去世的那年年末。
母妃去世不久,便是选秀。
父皇纳了许多新妃,年末她便听闻一名妃嫔有了身孕。
那时她还没那么懂得审时度势,也没有后来那么明白世道。
看过的话本、母妃的教导、失去母妃的痛,让她无法理解父皇为何不为母妃守节。
难道只是守节三年,甚至一年,都做不到吗?
她气愤地要跑去质问父皇。
太监总管张德广将她拦下:“皇上是一国之君,三宫六院乃寻常,繁衍子嗣也是他的职责所在。公主何必为此动怒?若为此惹恼皇上,不值当。”
她气得眼眶通红:“可他说他最爱的便是母妃,怎能母妃去世不到一年,就和他人有了孩子!”
张德广:“皇上如何宠爱沈贵妃,天下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您看在眼里,怎能质疑呢?有孩子这事……”
张德广吞吞吐吐:“男女之事,皆是如此。有了男女之事,免不了就会有孩子。等您长大,您就明白了。”
那时她无论如何都不懂,好一番大闹,招来了皇后的惩戒与父皇对皇后的默许。
后来她慢慢长大,在宫中耳濡目染。看惯了皇子占宫女,听多了坊间达官显贵的风流事,她逐渐懂了。
世人皆俗人,敦伦情事,非唯与爱人方可行。
就像父皇多妃,朝臣多妾,难道人人都爱他们产生欲望的那个女人吗?
因此,她一度以为,所谓情事,不过因欲望所使。
此刻望着谢无镜的眼,她却突然觉得不是的。
不知别人如何,总之他不是,此刻的她也不是。
她只是想要亲近,想要无法分割、融为一体的亲近。
世俗的躯体让人无法超脱肉身与爱人融合,摆脱了躯体的灵魂却代表了死亡的分别。
不知该如何是好,拥抱、亲吻,都不够。
于是缠绵——这样亲密无间、这样的坦诚、这样不能和人随意为之的云雨之事,就成了对这种渴望的稍许慰藉。
织愉想:情事之所以称为情事,或许正因如此。
她不知道谢无镜是否有同样的想法,只觉他抱她,抱得好紧好紧。
她想起幼时,母妃教她故乡的诗时,她在母妃手稿里无意间翻到的一首。
她问母妃此诗何意,为何与她所背七言五言不同?她要学这个。
母妃瞧了诗,道:“你还不到学这个的年纪。”
她问:“那什么时候才到年纪?”
母妃将诗压在书稿最下方,略有些怅然:“待你嫁人,因夫妻情意,心有所感之时。”
那时她不以为意。
幼年学诗,只觉恼人。
后来长大,更不觉有何日会再想到那些诗歌来抒心之所感。
直到遇见谢无镜、直到此时此刻,她方明白母妃话中意。
她迷迷糊糊地轻唤着谢无镜的名,泪眼婆娑地注视着他,一手勾缠着他的脖颈,一手轻抚他的面庞。
恍惚看见幼时的那天午后,母妃离去,留她一人抄诗。
她偷偷将那首诗翻出来看。
阳光洒在诗稿上,她趴在桌前笨拙地读。
“……锦帐里、低语偏浓,银烛下、细看俱好。那人人,昨夜分明……许伊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
锦帐里、低语偏浓,银烛下、细看俱好。那人人,昨夜分明,许伊偕老。
——宋·柳永《两同心(二之一·大石调)》
感谢在2024-03-2920:00:08~2024-03-31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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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142章[VIP]简直牲口
眼前摇摇晃晃,朦胧不清,亦仿若一个意识昏沉的午后。
身上是热的,被他手轻抚的地方,像在阳光下晒久了,发烫。
不知持续了多久,织愉只记得后来自己一会儿晕过去,一会儿醒来。
有时会用绵软的手臂推着他,连声说不要,但腿却不自禁勾缠着他。
她心里对亲近的渴望已经填补,而他却还远远不够似的。每次都哄她说“最后一次”,每次都是“最后一次”。
就这样日夜难分,犹至天荒地老。
织愉不知多少回眼角溢出泪来,他终于履行了所说的“最后一次”,又如先前几次的“最后一次”般,俯首亲吻她眼角的湿。
织愉被他抱在怀里,连眼睛都懒得睁。
她迷蒙间感到他为她用了净尘诀,身上汗湿消散,只余一身清爽。
但他还是将她抱去了温泉池,一边让温水为她舒缓酸痛,一边在她身上穴位轻按,为她疏解乏累。
身体渐渐舒畅轻松,织愉不知不觉安睡过去。也记不清自己是睡在水池里,还是睡在床上了。
醒来时,屋内床帐遮挡,黑漆漆的。
谢无镜拥着她双目轻阖,但她一动,他就睁开眼,安抚地轻拍她两下,“可有不适?”
真好意思问。
织愉耳面微赤,嗓音软哝:“什么时辰?”
谢无镜:“未时。”
织愉诧异,她初醒时大约是子夜,欢好过后,沐浴加休息,这才到未时。
原来他也没有太过分,只是她自己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很久?
她对他态度稍缓。
谢无镜:“吃些东西吧,我叫仙侍准备了。”
织愉颔首。
谢无镜扶她下床,她身上已换上一件藕粉清莲的小衣,是谢无镜昨夜为她换的。
知她懒得动,谢无镜拿来外袍为她穿上,给她穿好白兔明珠绣鞋,扶着她腰,半抱半带地领她往膳房去。
织愉是真懒得动,完全倚在他身上,恨不得走路都由他拖着走。
她主动向谢无镜伸手要他抱。
难得谢无镜不抱她,说她在床上躺了太久,需站起来走动,以便气通百骸,对她身体有益。
织愉不以为然。
她知道躺太久不动身子会僵。所以以前她再无所事事懒得动弹,每日都会抽出时间去散步。
但她不过睡了一天,那一天还那么累,怎么就躺太久了?
她轻哼,赌气似的扭头不看谢无镜,心道下回他要来抱她,她也这么告诉他:我躺太久了,得自己活动。
谢无镜安抚地轻拍拍她,拿出一颗荔枝喂到她嘴边,“劳你受累,忍一忍。”
吃下荔枝,织愉心道这还差不多。但面上仍装着生气,吃完一颗就张嘴,“还要。”
谢无镜今日倒是大方,又喂她一颗。
织愉满意地眼眸眯起。
这般慢悠悠走在长廊上,织愉发觉长廊上悬挂的帘幕都不见了,膳房的距离也变得极近。
想也知道,这都是谢无镜的安排。
她翘了嘴角,再度张嘴要谢无镜喂荔枝。
前方忽传来香梅声音:“夫人,您终于醒了!”
织愉一愣,困惑地望着激动不已的香梅。
香梅向谢无镜与她行礼,远远打量她,眼眶微红:“自您晕倒被仙尊带回,已经过去七日……”
织愉脑中嗡得一下,一片空白。
之后的话,她恍恍惚惚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七日?
七日!
现在是七日后的未时!
织愉瞪大眼睛望着谢无镜,用眼神向他求证。
谢无镜拂手要香梅退下,坦率道:“我已有忍耐。”
织愉一双杏眼瞪得更大,低骂他一句:“牲口!”
她转身丢开谢无镜,独自进膳房,耳廓热得厉害。
难以想象,她竟然在床上同他厮磨了七日,他还说他……有忍。
这对她一个凡人来说,简直,简直荒唐!
谢无镜跟在她身后,再度拥上她,到桌边坐下,“应龙非人,说是牲口也不算错。”
织愉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羞恼之色因而破了功。
谢无镜为她布菜。
织愉享受着他的伺候,一脸:勉勉强强不跟你计较。
吃完,织愉要去群芳园转转。
原本她是懒得动的,可一听她在床上与他纠缠了七日,她突然觉得她十分有必要多活动一会儿。
群芳园中,风景甚好。
织愉呼吸着新鲜空气,享受暮时暖而温煦的阳光,在园里闲逛。
忽而想起,这七日,他岂不是也丢下了魔族事务没管?
织愉问:“你要如何向魔族交代?”
谢无镜:“不用向他们交代。”
织愉疑惑。
谢无镜:“我与战不癫已有协定,我不在,他自会处理好魔族事务,给外界一个交代。”
织愉了然。
他长时间不理政,恰好代表他要离开魔族的征兆。
待他离开,魔族上下都会因为这所谓的蛛丝马迹,自己帮他圆了离开的理由。
谢无镜反问她:“那日战不癫来找你,同你说了什么?是他告诉你我在何处?”
他语调淡然,不似有异。
但织愉直觉他是要为那日她因闯外书房晕倒,兴师问罪。
她道:“他只是请我劝你留下,我去外书房与任何人都无关,是我执意要去找你。”
他知是她执意去找,仙侍已经同他说过。可无人告诉她他在哪儿,她又怎会找到?
但她既如此说,他便不会逆了她的意。
谢无镜:“为何执意要去找我?”
这点,她并没有告诉香梅,只是突然要炖甜汤。
织愉支支吾吾,有些埋怨,“我以为我错怪了你,故而想去给你送碗甜汤。”
现在看来,她没有错怪,反倒是低估了他的狠心。
她眸带嗔意。
谢无镜搂住她肩膀的手揉了揉她的肩,“是我错。”
织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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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头:“嗯,是你的错,所以你要赔礼道歉才是。”
她对谢无镜张开嘴,“啊——”
谢无镜倏然低头,以唇封住她的唇。
织愉一懵,旋即脸上热了起来。
要推他,他已然退开。
要骂他,他便将一颗荔枝放进了她嘴里。
织愉含着荔枝,无言以对。荔枝甜丝丝的汁水在口中蔓开,她又不禁扬起嘴角,将荔枝核吐出,张嘴,“还要。”
谢无镜再度低头吻住她。
他苦冷的气息,驱赶了她口中的荔枝味,让她全身从里到外都沾染上了他的香。
待他抽离,织愉等着他喂荔枝。
他却以指点了下她的舌,“明日再吃。”
“骗子!”
织愉骂他一句,但仍面有笑意。
谢无镜忽然道:“你想要我留在魔界吗?倘若留在魔界,群芳园或许能种出荔枝,你也能多吃些。”
织愉有一瞬心动,但还是摇摇头:“魔界也只有群芳园近似凡界,太小了。”
谢无镜:“那便找一处可以种荔枝的地方退隐。”
织愉一怔,莞尔:“不回尧光仙府了吗?”
谢无镜:“你想回尧光仙府?”
织愉认真想了想,假使她当真和谢无镜退隐,会去哪儿呢?
她道:“那是你自小长大的地方,你不想回吗?可惜若去那儿,恐怕清闲不了。灵云界的人,会接二连三来扰人清静。”
谢无镜:“你想回便回,待来找的人皆有去无回,世人自然不敢再靠近。”
织愉心中讶异:那还叫什么仙府?改名叫尧光阎罗殿好了。
这般想着,她又笑出声。
忽然觉得,若能在尧光仙府养老,那真的很不错。
尧光仙府又大又舒服,还有满院她亲手……不,是她亲眼看着谢无镜亲手种下的荔枝树。
这般想着,她有几分怅然:“不知尧光仙府的荔枝树,可活着?若活着,是不是该结果了?若是那些树死了,可怎么办?”
谢无镜:“再种。”
织愉叹:“若是耐寒的荔枝树核都种完了,也种不出怎么办?”
谢无镜:“再找。”
织愉有意刁难:“倘若找到的也种不出怎么办?”
谢无镜:“我会留一部分原树在原地,并不会全部挪走。若真种不出来,每年荔枝结果,就带你去。”
织愉幻想着那番光景:“一路游山玩水,品尝各地美食。吃过了荔枝,再一路玩回尧光仙府,等来年再去……嗯,也不错。”
她笑起来。
似乎有他在,什么都可以解决。
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那么,她注定为他成神而死的命运,也可以改变吗?
织愉瞥向谢无镜,定定凝望着他。
谢无镜侧眸与她对视:“怎么了?”
织愉回过神来,撒娇地靠进他怀里,“我还想吃荔枝。”
是她一不留神沉浸在幻想里,起了贪念了。
谢无镜轻抚她:“明天吃。”
织愉合上眼,“小气。”
等她转世投胎,她一定吃荔枝吃到爽!
*
接下来一段时间,谢无镜又忙了起来。
不过他忙归忙,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每日回来得很晚。
他总是在日落前回来,陪她一起在群芳园里散步,直至天黑。
再陪她用晚膳,漫无目的地在楼内闲逛消食。她累了就抱她回房,待她沐浴后,陪她一同歇下。
只是喂药成了每晚熄了烛灯后才做的事情。
有时只是喂药,有时不只是喂药。
不论是不是,都时常弄得织愉喘不过气。连声说“不要了”还不停,非要她晕晕乎乎的不想搭理他了,他才会停下。
他这般,织愉觉得他很过分。
只是每每瞧见他平静的眼眸,知他并非是沉沦欲望——有时只是想同她靠近些、再靠近些,有时只是感受到她的异样,要她不用再忍耐。她便不好说他什么。
直到有天早晨,她仿若做了春·梦。面色潮红、身体发热地醒来,发现她梦中所感竟不是梦。
她红着脸,差点一脚踹谢无镜脸上,羞赧至极地用衣裙遮住臀腿,“谢无镜,你在干什么!”
谢无镜仍是那般平静,动作却像一只跪伏着的兽,直起腰身,斯文地舔了舔唇上不属于他的晶莹濡·湿。而后慢条斯理地说出那个让她耳面热得不行的字眼。
织愉一脚轻踹在他肩头,羞恼地嗔他:“你真是个……牲口。你从哪儿学的。”
谢无镜:“你昨晚看的话本。”
织愉:……
她默默收回脚,心虚地以手掩面,转念又怪到他身上:“我不是让你别看我看什么嘛,你偷看。”
谢无镜:“我见你很喜欢。”
织愉:“……”
谢无镜坐回她身边,倚在床头将她抱入怀中,“所以你喜欢吗?”
织愉头低低的,说不出话来。
这……说喜欢不是,说不喜欢也不是。她根本不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
谢无镜轻轻钳住她的下巴迫抬起头来,他亦低下头。
织愉一愣,连忙一把推开他的脸:“你别亲我!”
谢无镜侧着脸,她见他嘴角扬了下,紧接着眼前一暗。
他迅速封住了她的唇,不给她再度推开他的机会。
织愉不断推他,推不开,呜咽着扯他头发。
他不怕疼,不论她怎么扯都不松开她。
直到织愉放弃,他也随即放开。
他故意的!
织愉瞪他一眼,想擦嘴,又觉得这样好像在嫌弃自己似的,便作罢,背对他,不搭理他。
谢无镜哄她,她也不听。
但他拿出一大把荔枝来,织愉就顿时眼眸一亮。
反正他也是为了讨好她,她不是不可以原谅。
她将荔枝全收进自己的储物戒,板起脸:“不够。”
谢无镜眉眼间有浅浅笑意,问她:“你喜欢这般吗?”
为什么还要问她这种问题?
织愉瞪他。
他了然,不再追问,起身去屏风后换衣。
织愉在床上剥荔枝吃,赌气地调侃:“我喜欢看你在我面前换衣服,你到屏风后去做什么?”
织愉瞧见屏风后的人影动作一顿,紧接着,谢无镜就走了出来。
织愉低呼一声,把脸蒙进被子里,让跳动剧烈的心脏缓了会儿,又抬起脸偷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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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镜已经回到屏风后去了。
织愉心里嘁了一声,道他也不过如此,不敢真换衣服给她看,还不如她。
嘴上却是不敢再叫他出来,怕他真出来。
她继续靠在床头吃荔枝。
没一会儿床边有人影落下,是谢无镜换好衣袍过来了。
他轻抚她的脸,“改日你若真想看,再和我说。”
他面不改色,神态一如既往。
织愉吃荔枝的动作都变得僵硬。
她可是宫中出身、金枝玉叶的公主,怎么可能真去看男人换衣服!
……好吧,她承认她是有一点点想看,就一点点。
织愉恼羞成怒:“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爱看别人换衣服?”
谢无镜:“我不爱看别人换衣服。”
织愉:“那你还看我换。”
谢无镜:“我只是看你。”
不是看她换衣服,只是在看她。
织愉一怔,眨巴着眼睛不再说话。
谢无镜摸摸她的头,说他今日要去做什么,何时回来。并告诉她,七月初,就能带她回灵云界。
织愉应下,此刻显得分外文静。
谢无镜从芥子里取出一骨环留下,方才离开。
自她发现人肉帘子后,他每每离去时,都会留下这个骨环。
织愉不知有何作用,估摸着是用来保护她的。但那是人骨,怪吓人的,她不敢细看。
今日,她有点在意了。
也许是因为她在意谢无镜,所以他的一切都想弄清楚。
她记得,这是他做魔太祖时一直佩戴在身上的。
织愉远远地瞥了几眼骨环,下床缓缓靠近。
就在她快要走到骨环所在的桌边时,骨环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哈!”
一缕烟飘了出来,是个人形。
织愉吓得瞪大眼睛,僵在原地,大喊:“鬼啊!!!”
她两眼一黑,浑身发软。
这下轮到那只鬼紧张起来,连声道:“诶诶诶,你别晕啊!你要是出了事谢无镜不得跟我拼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无镜是那种确实没什么世俗的欲望,但想让他玩他又很会玩的人
第143章[VIP]他的过往
织愉踉跄几步,扶靠在椅子上,不至于晕倒。
但她仍不敢看那人影,腿软得跑不动,坐在椅子上大喊:“香梅,香梅!”
“别叫,别叫!谢无镜没跟你说过我吗?吾乃魔族太祖!”
“香——”
织愉叫喊到一半,顿住,小心翼翼打量那人影。
三十多岁,容貌刚毅,倒也算英俊。不似话本里血淋淋的恐怖样。
织愉将信将疑:“你是真正的魔太祖?”
他道:“当然,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铭千古是也。没听说过吗?我这么英明神武,看不出来吗?”
好臭屁的魔太祖。
织愉:“看不出来,还以为你是卖肉屠夫变成的鬼。”
“你——”铭千古被气得咬牙。考虑到是他先吓的她,他忍!
他中气十足地哼一声,百无聊赖地在殿内闲逛。
这殿里为了她被弄得亮堂堂的,真叫魔不自在。
铭千古:“你胆子这么小,怎么跟着谢无镜。要我说,你不如趁他现在不跟你计较你过去犯的错,赶快离开他。”
他背着手,一副长辈样,教导织愉:“谢无镜这样的人,就是成圣也使得。却为了你一个凡人抛下大道,浪费他的天资,你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我知道你贪图享乐。只要你答应离开谢无镜,我可以帮你安排好隐居之所,保证你衣食无忧,有人伺候。你又不爱谢无镜,何必这样吊着他?”
织愉震惊地看他。
这场景真像她看过的话本——
男主的爹对女主在说:“我给你五百万两银子,离开我的好大儿,你配不上他。”
她该说什么。
她堂堂公主,配谁配不得?
织愉张嘴:“香——”
“诶诶诶,别喊别喊!”
若是谢无镜知道他擅自出来,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堂堂魔太祖是不怕啦,就是觉得麻烦而已。
铭千古心中悻悻,满面幽怨:“你这丫头,怎么动不动就喊人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织愉偷笑一下,做作地捂住心口:“我知道,他该成神。可我对他也是真心的。”
铭千古不屑:“你的真心,就是害他吗?”
织愉半真半假道:“人嘛,活在世上,总会有一些身不由己。你爱过人吗?你能懂吗?”
她仿佛在内涵你一个魔懂什么。
铭千古:“我当然爱过,我当然懂。要不然我怎能理解谢无镜的情劫之苦?”
不待织愉问他,他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道:“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个姑娘。她是一名凡界医女,比你——”
铭千古看织愉一眼,迟疑了下,还是道:“比你漂亮,比你温柔,比你善解人意,比你体贴细心……”
织愉无语。
算了,看在这位死掉的叔叔一副憋了太多年没人说话的样子,她就当是在听他说故事好了。
铭千古:“可惜她红颜薄命,为了救人,早早染病而亡。原本我与她约好,将从我徒弟毒魔闻人虹那儿偷……啊不,要来的无根草和毒方送她研究,她便答应与我成亲。”
“结果我那徒弟不肯给我,说那草是她帮人研制毒药的报酬,毒方也是秘密,害我晚了一步……”
闻人虹,无根草……好耳熟。
织愉猛地回想起来,这不是谢无镜和她说囚龙之毒来源时提到的嘛。
囚龙之毒,不是闻人虹为了与应龙打赌而制吗?为何闻人虹还会获得帮人制毒的报酬?
织愉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些什么,怔怔望着铭千古。
铭千古还在讲述他的故事:“那姑娘去世后,我徒弟也觉歉疚,为我要来了几颗无根草的种子,送了我毒方。我将种子和毒方埋进姑娘的坟里,就当是她已经同我成亲。”
他叹了口气,“其实我只是一段执念之魂,我的主魂已经投胎。不知道他投胎后,可有再遇到那位姑娘。”
织愉手撑着脸,语调轻快地问:“你徒弟和无根草的事,你和谢无镜说过吗?”
铭千古莫名其妙:“我和他说这个干什么?他像会听我说这些的人吗?”
织愉笑出声,想象不到谢无镜听他诉说过往的样子,“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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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而又跳脱地道:“放心啦,你的转世肯定和那位姑娘重逢了。前世未了之缘,来生再续,话本里都是这么演的。”
她和谢无镜也是这样的。
铭千古古怪地瞥她,突然觉得这个刁蛮娇纵的丫头,看起来顺眼很多。
“你也没那么讨人厌嘛。”
织愉笑盈盈地摆出一盘谢无镜先前亲手给她做的溏心糕,配上一壶茉莉茶,“既然我听完了你想说的故事,你是不是该为我说些我想听的故事?”
铭千古轻嗤,就知道这丫头没那么好心。
不过她说的话,他依然很受用。
他坐在织愉对面,伸手去拿溏心糕。
这玩意儿他从没见过,也没吃过,有点好奇。
还没碰到糕点,织愉用茶盏一把打开他的手。
他正要骂织愉吝啬,小家子气。
织愉便把茶盏放在他面前,拿出一盘香梅做的梅子糕给他,“你要吃就吃这个,我的这个只有我能吃。”
织愉给他倒杯茉莉茶。
铭千古哼了声,心道看来她也没那么小气。
这个糕他也没见过,没吃过。他故作冷漠地拿起一块品尝,酸甜香糯的滋味让他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再喝杯茶,口中雅香弥漫。
铭千古咋舌:“你可真会享受。你想听什么?”
织愉给自己倒杯茉莉茶,怡然自得地接受他的夸赞:“你给我说说谢无镜的事吧。”
铭千古吃着糕点,语气不屑:“他那种无趣的人,有什么好说的。不如我给你说说我当年征战四方……”
织愉打断他:“你不觉得把无趣的事说得有趣更有挑战性吗?我觉得你是非常会说故事的人,还以为你不论说什么故事都很在行。”
铭千古立刻话锋一转:“我跟你说,当初谢无镜找我的时候,命悬一线,要不是我,他早就……”
织愉边吃边听他讲述,从谢无镜进入邪冢如何与他达成交易,再到谢无镜如何进入他的魔冢开始换骨修炼……
他把谢无镜说成了一个卑鄙阴险的无能之辈,将种种事迹的功劳,全都揽到他自己身上。总会说:“要不是我,谢无镜早就……”
织愉听得出这位魔太祖在吹嘘他自己。
不过听他讲述那些谢无镜不曾告诉她的事情,她也仿佛回到了他讲述的那个时刻,陪在了谢无镜身边,见证他的挫折与成长。
铭千古也是很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和别人说过话了。
织愉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与谢无镜那副死人样完全不同。
他有时故意卖关子,织愉就会配合地睁圆亮晶晶的眼睛问:“后来呢?”
他有时吐槽谢无镜像个木头人,是个哑巴。好像天塌下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和他相处比和陌生人还不如,没意思。
织愉也会一边喝茶,一边点头:“他的确如此。”
铭千古对织愉的观念,就在她一声声捧场中逐渐改变。
他甚至觉得,他当初要夺舍的如果是李织愉,他这段时间过得肯定快乐多了。
可惜他是个男人,是不可能去夺舍一个女人的。并且这还是一个不能修道的凡人女子。
他兴致勃勃地讲到暮时,面前的糕点盘已经换了三盘,茶水也换了两壶。
正要说到谢无镜换魔根之后,因他心性过坚、魔根难塑遭遇的第二十八个困难时。
他倏然安静下来,眼珠转来转去。
织愉配合地说出自己今日的第五十六个“然后呢”。
铭千古却没接着往下说,而是“嘘”了声,倏然化作一缕烟回到骨环里,语速飞快道:“谢无镜回来了,不说了。别告诉谢无镜,不然他会封住我的。”
织愉严肃地应下:“好。”
紧接着就听见身后传来谢无镜的声音,“你在和谁说话?”
织愉连忙将桌上餐盘茶壶收起,“我自言自语。”
她迎上前去,要谢无镜带她去群芳园。
谢无镜答应,漫不经意地扫视寝殿,而后径直走向骨环,将其收起。
织愉挽上他的胳膊,依偎着他往群芳园走。
她不由留意起他挺拔的身姿,想起铭千古说:
——谢无镜这人太能装了。他来时仙骨都没了,还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实际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后来种入魔种以长魔骨时,他也一声不吭。
——我寻思,哟,他这体质够特殊,种魔种都一点也不疼啊。绕到他正面才发现,他咬着牙,嘴里咬得全是血……
——倘若我是他,你敢让我遭受这些,我一定杀到你魂飞魄散、彻底消失!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他真的一点都不恨你吗?怎么还能对你那么好?
……
“怎么了?”
谢无镜的声音倏然打断了织愉沉浸的思绪。
她回过神来,茫然地“嗯?”了一声,才发现已经走到群芳园了。
她在躺椅上坐下,谢无镜随之落座,将她拥入怀中
今日她没有背对着他依靠在他怀中看落日。而是面对他,抱住他,手在他后背来回轻抚。
他身形一僵,垂眸看了她一会儿,一手钳住她的下巴,要她抬起头来,一手在她腰上摩挲了两下,勾住了她腰带的系结。
他低下头,手指同时解开了她的腰带。
织愉眼前一暗,腰间透风,立刻反应过来捂住他的嘴,“你干嘛?”
谢无镜:“你摸我。”
织愉:“我就摸摸不行吗?我摸你就是那个意思吗?”
谢无镜:“行。”
他帮她重新把腰带系好:“他和你说什么了?”
织愉愣了下,想不通是哪儿暴露了痕迹,被他发现了。不过她没打算瞒他,“就随便聊聊他当年的威风,还有你的事。”
谢无镜手放在她后背轻拍了拍:“不用听他胡说。”
织愉:“我就是当故事听。”
她把脸埋进他怀里,想了想,警告他:“你不许封住他,明天我还要听他讲故事。”
谢无镜:“他讲故事很好听吗?”
织愉犹豫道:“我们现在说话,他听不见吧?”
谢无镜:“听不见。”
织愉仍是说悄悄话似的道:“一般般吧,他总吹嘘他自己。我主要是想听他说的那些事。”
谢无镜唇畔浮现出些许笑意:“好。”
天色已暗,到了吃饭的时候了。
他扶织愉起来,往膳房走,又叮嘱道:“他说的随便听听就行,不要当真。”
织愉:“我知道。”
她话是这么说。
翌日待谢无镜一离开,铭千古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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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出来。她揣测谢无镜可能私下里警告过铭千古,就对着骨环道:“昨天谢无镜和我骂你了。”
铭千古立刻蹿出来:“什么!他怎么可能骂我!”
谢无镜不像会背后骂人的人啊!
织愉:“他说你胡言乱语,说的那些事根本就不能信。”
这倒有可能是谢无镜说出来的。
铭千古气哼哼的:“我说的怎么就不能信了?他那是心虚!”
“就是!”
织愉附和,拍拍对面的位置,十分捧场:“来,咱们接着昨天的继续说,我信你!”
铭千古略显迟疑。
谢无镜今早离开前,莫名其妙警告他谨言慎行,想想就知道是他昨天胡扯的事被发现了。
他不怪李织愉没守住他们的秘密,毕竟想蒙骗谢无镜确实很难。
他只是有点担心,谢无镜今天是警告,明天可能就是动手了。
他可不是害怕谢无镜动手啊,他就是觉得麻烦。
铭千古想了想,摆摆手,“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说。”
他打算回骨环里。
织愉拿出一碟桃糕、一壶桂花茶,一脸可惜:“你不说了?你说的故事可比我看的话本有趣多了,简直堪比凡界第一说书先生。唉,算了……”
话没说完,她眼前一暗。
铭千古已经在她对面坐下,翘着二郎腿,拿起一块糕:“你这丫头说话我爱听。我当初到凡界,初遇我夫人的时候,她就是在听人说书。那时我就想,等我不做魔尊,我就去做个说书的。”
“我们昨天说到哪儿了?哦,谢无镜种魔骨受阻。那次是他种魔骨时期最艰难的一次,是他唯一一次晕过去。”
“他晕过去之后,还叫你的名字呢……”
织愉认认真真地听,今日连糕点都没吃,只是喝茶。
铭千古确实很爱说书,一不留神就又说到暮时。
谢无镜回来,他才立刻溜回骨环。
谢无镜走入寝殿时,只有织愉坐在桌前。可他仍发现了寝殿里残留的一丝魔息。
他神色如常,问织愉:“去群芳园吗?”
织愉回眸看他,笑着扑进他怀里,“去。”
说去,她今日却没有立刻松开他。
谢无镜任她抱了好一会儿,语气略显无奈,“我不会对他如何。待我们离开灵云界,魔族之事还需他来收尾。”
织愉“哦”了声。
她才不是为了给铭千古求情,才这样抱着他不松手。
她只是想抱着他。
或者说,是有点想回到他昏迷不醒唤她名字时,抱着他说“我在”。
就像她梦呓时唤谢无镜,他总会将她抱入怀中,说“我在”。
但此刻她什么也不能说。
所以,她就只能这样静静地抱他久一点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3120:00:08~2024-04-02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2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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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
第144章[VIP]等他回来
翌日一早,谢无镜离开,织愉再度去唤铭千古出来讲谢无镜的事。
铭千古怎么也不肯出来。
织愉故作惊讶:“你该不会是害怕谢无镜吧?你那么厉害,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铭千古就冲出来:“我会怕他?”
他大步走到桌边,示意织愉给他奉上糕点和茶水,“咱们昨天说到哪儿了?”
织愉布好龙井茶与茉莉花糕,“说到谢无镜攻打西海国。”
铭千古一边吃糕一边讲述,“谢无镜玩弄人心有一手,他攻打西海国那么快,除了我们魔兵强悍之外,其实还有设计西海国内乱……”
这倒是织愉未曾听闻的,她兴致勃勃地认真听讲。
铭千古讲着故事,心里叹息:谢无镜今早又阴森森地警告他了。
他哪里不知道李织愉这丫头在激他、在阿谀奉承他。奈何他确实很吃这套。
况且他思考了一番:
谢无镜警告过后也没对他动手,想必是不想让李织愉因为扫兴而发脾气,所以让他来做这个坏人。
他也是犯贱地想试试看,谢无镜为了李织愉,能忍他到什么时候。
铭千古越想越兴奋,说得也分外起劲。
第二天不用织愉叫他,谢无镜一走,他就主动出来说谢无镜扮演魔太祖时期的事。
从西海国到北海国,再到东海国……
铭千古说得很仔细,织愉也听得很认真。
仿佛听说了那段故事,就算是参与到了那段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光里。
这样的故事时间,一直持续到七月初四。
织愉听到原来三月囚龙毒发的那晚,谢无镜抱着她哄她的事真的不是做梦的当天,谢无镜告诉她,明日便带她离开魔界。
织愉在魔界这暗沉沉的地方实在呆不惯,能早点离开是好事。
她就是有点可惜,还剩下一点点没能听到。
因明日要早起离开,这晚谢无镜带她睡得很早。
喂完药,织愉问:“能把铭千古一起带走吗?”
谢无镜:“你还想听他胡说八道?”
织愉笑出声:“他说的故事挺有意思的。”
谢无镜轻拍她的背,“睡吧,回了灵云界,我带你去听说书。”
织愉惊讶:“灵云界也有说书的?”
谢无镜:“自然。说的都是灵云界奇闻异事。”
织愉“哦”了一声。
可她想听的是谢无镜的故事。
不过她也知道铭千古还有正事要办,跟她回灵云界是不切实际的。
她有些惋惜,合眼入眠。
清晨睡到自然醒,谢无镜已为她挑好衣裙。
一套赤金火羽流云的春裙,配一套血明珠的头面,金银碎星的步摇。
他素来眼光好,又合她心意。
织愉在他的照应下懒散地将衣裙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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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梳妆打扮,踏上明珠描凤登云履,挽着谢无镜出门。
魔云兽车就在宫楼外等候,织愉出了宫楼便和谢无镜一起坐进去。
香梅在一旁跟随。
车缓缓移动,往界门去。
织愉估摸着此去一别,日后再也没机会来魔界,突然有些贪恋起魔界的风光。
她撩开车帘向外张望。
暗云漂浮的天空、巍峨高耸的宫楼、在墙壁上若隐若现的魔纹、长廊间摇晃的魔纹纱、还有巡逻时偶尔会偷懒的魔军……突然都变得别有一番风趣。
谢无镜:“若你喜欢这儿,日后可以来玩。”
织愉:“你都不做魔太祖了,再来,想必会很麻烦。”
谢无镜:“可以易容来。”
织愉睨他一眼,想象谢无镜和自己换了张脸大摇大摆走在魔界的画面,也挺有趣的。
她笑起来,继续眺望车外风景。
谢无镜倏然一声不吭地伸手把帘子压下来。
织愉拧眉拦他,“你做什么?”
不待谢无镜回答,她忽的瞧见不远处,有一道身穿战甲的高大身影正凝望着她。
是战云霄。
要跟他告个别吗?
织愉摸了摸自己上次差点被战云霄偷亲的脸,不太想让他误会什么。
可是,此去一别,大约是永别。
织愉想了想,还是笑起来,冲战云霄挥挥手。
既然是永别,那就好好告个别吧。
战云霄身形一顿,随即竟抬步快速走过来。
织愉错愕地连忙放下车帘,对一旁面无表情的谢无镜解释:“我没别的意思。”
谢无镜:“动者无意,观者有心。”
他伸手撩开车帘,视线掠过织愉,望向战云霄。
只一个眼神,战云霄身边的战银环便立刻将他拦下。随后谢无镜云淡风轻地放下车帘。
织愉再不撩车帘了,倚在谢无镜身上,看话本打发时间。
车外,战云霄望着那魔云兽车远去,拧眉:“我知道分寸,我只是……”
战银环:“不论你只是想做什么,当着他的面,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谢无镜今日一早离开,只有魔皇族知晓。
战不癫也向他们这些子女坦言,其实他很早就猜到谢无镜并非魔太祖夺舍。
只是魔太祖托梦是真,他相信真正的魔太祖,也信服谢无镜的实力。
可惜战不癫留不住谢无镜。
谢无镜因真正魔太祖托梦而来,现在,又将因真正的魔太祖协助伪造逝世假象而离去。
从今以后,魔界将再度回到魔皇族手里,魔太祖也将继续作为一个传说。
对于魔皇族来说,他们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
唯一的好处就是,谢无镜离开后,战不癫终于可以把他已经半死不活、被打回魔兽原形的大儿子放出囚魔暗牢了。
战云霄心中五味杂陈:
魔太祖成为传说,谢无镜回归。那他战云霄与她李织愉呢?他们都一切从此成为过往吗?
因为谢无镜回来了,在这最后,他连和她说句话,都不能够吗?
“少年的情窦初开,在这一刻,彻底结束了。唉,伤心。”
“唉,遗憾。”
“唉,痛苦啊!”
一旁的角落里,突然飘来三声做作的感慨。
战云霄与战银环一同望去,只见他们的三名兄弟正欠揍地模仿失意的战云霄。
战银环无言以对。
战云霄怒从心头起,向他们冲了过去。
他们大喊着“打人啦”,大笑着和战云霄你追我跑。
*
另一边,魔云兽出了宫城便奔跑起来,很快平稳地到达界门处。
走出界门,透过树林的晨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
织愉深吸口新鲜空气,惬意地挽着谢无镜往林外走,走累了就让谢无镜背。
只是走出林子,看到前方城池时,她懵然:“怎么是桑泽城?”
不是说好回尧光仙府的吗?
谢无镜:“这段时间,我派魔皇族影卫与奉仙族去调查了龙角的踪迹。龙角还是需要通过梦神山下的法阵传送,才能找到。”
织愉:“可那传送阵不是柳家祖传的吗,你会用吗?还是你已经抓到柳别鸿了?”
谢无镜睨趴在他背后的织愉一眼,“你希望我抓到吗?”
织愉无语地捏了下他的脸,“我在跟你说正事。”
谢无镜冷白的脸被她捏出道红印,嘴角却扬起,“我没去找柳别鸿。除了柳别鸿,这世上还有一位柳家人。”
织愉恍然大悟:“翠娘?”
她好久没见过翠娘,差点把翠娘给忘了。
先前铭千古和她说谢无镜的事时,曾提到过她在紫夜楼被救走那晚,其实是谢无镜派了一只冥鸟妖把她带走的。
那只冥鸟妖很笨,救回她之后不知道把她送回她住的客房,反倒送到谢无镜床上去了。
她一听就知道,那只鸟妖肯定是宝燕。
她也终于确认,那日她醒来,在窗边看到的谢无镜,不是她的幻觉。
织愉回想着,翘着嘴角晃了晃腿:“翠娘他们现在还好吗?”
谢无镜:“报了仇后不问世事,算是退隐了。”
织愉:“那翠娘还会陪你一起入梦神山吗?”
谢无镜:“此行不便有人同行,我独自前去。”
说话间,谢无镜已将她背回桑泽城内的仙府。
入了仙府,通过传送阵便可直达无尘院。
他将她在无尘院的廊下放下:“这段时日你呆在这里,轻易不要出门,有事吩咐仙侍。奉仙族皆在暗处,不用害怕。”
织愉疑惑他怎么突然交代这些,愣了下,不敢置信:“你现在就去找龙角?”
谢无镜摸摸她的后发:“早些找到,便能早些带你回尧光仙府。再者趁现在尽快了结此事,旁人还来不及察觉到桑泽仙府已有人住。”
如此,她也会多一分安全。
可是……
得到了龙角,他是不是就能成神?
他若成神,是不是不管他愿不愿意,她都逃脱不了死亡的宿命?
可是她还没准备好假死,可是她……突然有点贪恋活着了。
织愉抱住谢无镜的腰,把脸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良久,无可奈何道:“你快去快回。”
算了,早死早超生。
早日投胎,富贵安稳,也不错。
织愉扬起脸,对谢无镜灿烂地笑。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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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镜手掌覆在她脸侧,指腹轻轻摩挲她的面颊:“最迟七日,我一定回来。”
织愉:“好,我等你。”
谢无镜摸摸她的头,叮嘱香梅:“好好照顾夫人。”
香梅笑盈盈地应:“是。”
她勤勤恳恳地在为织愉理东西,在院里忙来忙去。
织愉躺在廊下晒太阳,身子暖洋洋的,犯起困来。
突然,大地一阵震颤。
织愉心猛地提到嗓子眼,踉踉跄跄跑到院中空旷处。
香梅丢下手中东西跑过来护在织愉身边。
这次地动持续了很长时间,仙府内的房屋竟发出裂开似的声响。
待地动停下,织愉也不敢再回屋檐下。
她惊魂未定地在菩提树下落座。
“多日未来桑泽城,这地动怎么变严重了?竟连仙府都受影响……肯定是魔族开采无度导致的。”
香梅抱怨几句,请织愉稍等,她去检查房屋情况。
织愉点点头,忽见一片菩提叶飘落。
此菩提非凡品,四季常青,从不落叶。
织愉若有所思地伸手去接菩提叶,却见菩提叶飘飘摇摇地从她手边擦过,落在地上。
织愉怔然地注视自己的手。
她明明把手放在菩提叶下了呀,怎么会没接住?
*
钟莹从幽暗的冥洞内醒来,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的胸膛。
感受到正常的体温与心跳,她喃喃自语:“我竟没死?”
她还记得彻底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幕,是谢无镜为了李织愉对她动用杀招。
她眉头紧皱,后槽牙咬紧,眼底渐生不甘。
既然她没死,她必定……
“那日我打晕你后,用一缕神息护住了你的心脉,同时将其封印。所以谢无镜打伤你后,你会呈现假死之状。”
“现在你既然醒了,便离开此地,寻一处清净地退隐吧。”
洞深处传来男人清冷的声音。
熟悉而又陌生。
钟莹诧异地循声望去:“是你……”
男人自黑暗中走出,一身不见光的黑色斗篷遮住全身,看不清面容。
但钟莹就算死也不会忘记他。
他就是那个教导她成为谢无镜的神使,又将她抛弃的人——谢世絮。
她道:“为何救我!你不是已经舍弃我了吗!”
“我若舍弃你,便不会救你。我魂力有限,不能时常行走于世,故而交代你事情后,便必须回去休养生息。”
谢世絮不欲做过多解释,“你若还想活命,从今往后,就不要再做南海国钟莹。换一个新身份,你会有新的开始。”
钟莹:“倘若我不愿换呢?”
谢世絮:“你的下场,将会十分荒唐。”
他无意再劝,拂袖离去。
眼看他离开,这无边黑暗中又要只剩下自己,仿佛她再度被人舍弃。
钟莹对着他背影大喊:“荒唐?我现在还不够荒唐吗!”
“是你告诉我,我可以做谢无镜的神使。是你告诉我,我会成为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是你引我见到了谢无镜,让我将他当作了我的神。可你又告诉我,他会爱上一个凡俗的女人。那女人有着世俗的所有不堪,她凭什么成为神唯一的情之所在!”
“你要我如何接受?如何接受!你说我与她境遇相似,可我一心为神、为大道、为天命……这世道却要这样对我!凭什么李织愉自私贪婪,却能那么好命!”
她喊得声嘶力竭,双目赤红如渗血,在黑暗中,如一只怨毒的恶鬼。
谢世絮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你若无私心,就不会在我引导你的情况下,仍旧走上这条路。”
他的视线深邃而复杂:“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我的私心?我的私心不过是顺应天命,让神不染俗尘!我杀之人,皆是该死之人,我有什么错!错的分明是李织愉,她明明该死的,她为什么还能活着!”
钟莹嘶哑地叫喊。
倘若她当真不心虚,又怎会强调她所杀皆是该死之人。
遥若、涟珠、孟枢门下弟子,被她用来为她的私心布局的无数人命,当真该死吗?
谢世絮不再听她争辩,身影消失于黑暗中。
钟莹目眦欲裂地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紧咬下唇,几欲将唇咬出血来。
良久,喃喃吐出一句:“她本该死的……”
*
谢无镜转了一个又一个传送阵,距离入梦神山那日已过去六天。
每一个传送阵外,皆是天罗地网的杀阵。
虽然这些杀阵于他而言不值一提。但不断转换阵法,着实麻烦至极。
骨环飘在他身边,里面的铭千古实在憋不住地抱怨:“那什么昊均,把龙角藏得这么严实,他自己能找到吗?这还得找多久才能到?”
谢无镜不搭理他。
铭千古嗤了声:“算了,看在你答应带我来看龙角的份儿上,我再陪你找会儿。”
谢无镜还是不搭理他。
铭千古思索片刻,揶揄他:“好啦,我知道,你答应带我离开魔界看龙角,是因为李织愉那丫头嘛,她想听我说故事。”
“现在故事还没说完,需不需要我在后续跟她说的时候,把你美化一下呀?”
谢无镜总算搭理他:“不用。”
铭千古不信,“真不用?”
若不在意,怎会搭理他?
谢无镜:“你说故事一般,她只是想知道我的事。你原本怎么说,便怎么说。多吹嘘你自己,她听了觉得可笑,就不会太难过。”
“你!”
铭千古哼了声,“你既然觉得她是想听你的事,你怎么不自己跟她说?”
谢无镜:“我不会吹嘘,引她发笑。”
好消息,谢无镜承认有不会的事了。
坏消息,是在骂他。
铭千古从骨环里飘出来,气得头上冒烟,“你等着,你看我之后怎么说你!”
谢无镜置若罔闻,走到又一处传送阵前,眼神凝沉了些:“下一处便是龙角所在。”
铭千古不再和谢无镜置气,绷紧神经。
谢无镜的龙角,从龙角粉的强悍就可看出其可怕的力量。
可想而知,待会儿龙角所在之处的神气,会是何等暴虐。
他随谢无镜入阵内。
眨眼间,便身处一处异象天地。
谢无镜神情凝肃。
铭千古四处打量:“这……怎么回事?龙角不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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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神气充裕得令人如入神界,但却又平静得如入死亡之境。
神息的纯粹与死亡的沉寂,矛盾而又和谐地融合,使得此地诡异至极。
谢无镜步履沉缓,直往黑暗中而去。
铭千古跟随在他身后,越靠近,越能感觉到那死亡与神息的交织,压抑得几乎让他神魂溃散。
铭千古脑中警铃大作:“这里不对劲,咱们快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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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VIP]囚龙之毒
谢无镜仍旧径直往前走。
铭千古劝阻:“这里真的不对劲。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神族陨灭后,我曾偷偷潜入神界看过?那时我远远一观,便见神界弥漫着这样诡异的气息。”
“后来仙族陨灭,我去看仙界,又是如此。此地诡氛,比陨灭的神界与仙界还要重。谢无镜,你……”
见谢无镜面不改色,毫无惊讶。铭千古话音一顿,忽然想到:
此地气息有异,而最近灵云界与魔界都天灾频发,灵兽暴动,难道,难道……
铭千古呆愣愣地呢喃:“难道三界真的要灭亡了?”
“是。”
前方的黑暗里突然传来回答。
这声音遥远而熟悉,铭千古讶然:“谢世絮?”
他直往黑暗中冲去。
谢无镜步调不紧不慢,跨入黑暗。
那黑暗似一层薄纱,跨过后,内里便是广阔浩瀚的天地。
此地犹如洪荒混沌初开,无数光点萦绕黑暗之中。一条光河似宇宙银河,又似藤蔓,悬于高空。
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人在下方,犹如蝼蚁之于无垠天地那般渺小。
突然,黑暗之中顿生幻象,竟有无数人影浮现其中。
寂静之中响起来自久远前的声音:“天脉衰竭了?怎么如此!”
“天脉衰竭?”
铭千古难以置信,“天脉怎么可能衰竭!天脉可是支撑一界的根本,天脉衰竭,那岂不是——”
三界将亡。
铭千古话音一顿,恍然大悟:
天脉衰竭,所以三界将亡!
黑暗中的幻象变得清晰,那些人影在铭千古与谢无镜身边穿梭。
在人影中,有一人与众神族逆行。
他貌若谪仙,神情忧虑。
那是谢世絮。
谢无镜凝神观察。
铭千古环望四周,认出:“这是神族陨灭前的景象?”
幻象之中的谢世絮,进入了他们方才见到的那片天地。
只是幻象之中的无垠长河,远比他们今时所见璀璨耀眼。
每一个光点,便是一份生机。
而那些光点,自神族时期已开始渐渐熄灭。
谢世絮的幻影站在天脉下,试图以自身应龙神力修复天脉。
然而他的神力如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他额冒冷汗,望着逐渐暗淡的天脉,满面愁容。
突然,竟有一群仙族闯入,怨愤地呼喊:
“改天道,我等便可成神!”
“我等已经被困仙界太久太久,我等凭何不能飞升!”
“神族,是想自己掌控这三界吗!”
众神族迅速赶到,与谢世絮一起迎战仙族。
仙族竟学来了妖邪那些对付神族的手段。
其力量在神族面前,虽仍旧不堪一击,但在神族抹杀这群仙族之时,他们布下的邪法竟令他们的死息怨气升腾——
幻象静了。
在死亡般的寂静中,响起一声微弱的破碎声。
谢无镜循声向幻象中看去,幻象中的谢世絮亦循声仰望天脉。
只见原本就在缓慢黯淡的天脉,裂开了一条漆黑无底的裂缝。
谢世絮瞳孔收缩。
收拾战场的神族问:“怎么了?”
谢世絮:“没什么,天脉禁地,不容污秽,快退下。”
众神应是,将仙族带走。
他们讨论着今日是谁在守天脉,究竟是神族中的谁背叛了神族,放这群仙族进来。
而谢世絮一直仰望着天脉。
直至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他喃喃自语:“死息与邪法怎会伤到天脉……天脉衰竭?三界将亡……”
在他的呢喃声中,幻象缓慢消散。
铭千古神情呆滞:“天脉强大,不会轻易损毁。因它本就在衰竭,神族中出了叛徒,才让仙族污染了天脉,加速了天脉的毁灭?可是天脉怎会……”
谢无镜不以为意:“世间万物,未超脱天地,便是困囿于方寸之间,皆非永恒。神有其劫,不渡则亡。道有其劫,不渡则灭。”
“此界天道于此界而言,如日如月。然于大千界而言,不过沧海一粟。这是此界的灭世之劫。”
铭千古望向谢无镜,怔然注视他平静的面容,“所以,你先前跟我说,你要带李织愉踏破虚空,离开此界的打算,竟是真的?”
谢无镜默认。
“你那时就猜到有灭世之劫,你竟然——”
铭千古控诉的话语未说完。
周遭宛若云烟的幻象再起。
这次,是神族陨灭的场景。
灾难降世,犹如天地倒悬、海河倾覆。那些神族在此刻,也无力渺小得微不足道。
他们在沉默中一个接一个消散。
以往此界最繁盛的大地,刹那如同炼狱。
饶是铭千古素来与神族为敌,可看着那一个个曾在战场上见过的面容,以这样的方式消散。他刚毅的脸上浮现出茫然无措,渐红了眼眶。
谢无镜冷淡的声音,像利刃般刺耳:“不必给我看这些,我只是来取回我的东西。”
他语气很客气,仿佛一位儒士上门讨要自己借出的书籍。
铭千古错愕地望向谢无镜。
他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到,谢无镜,是如此的冷血。
幻象之外无人回应。
幻象之中,幻象在继续。
神族覆灭后,仙族再乱。
仙族分为两派,一派得知当年仙族攻入神族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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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责那群仙族。
一派自认无错。
在这样的混乱中,陵华被送入仙族,谢无镜出世,又因衰弱回归龙蛋。
仙族两派争抢龙蛋,终是正统夺得龙蛋,将其封存。
然而没多久,仙族露衰败之相。
众仙悲叹,却无可奈何。筹备取出龙蛋,将其送至下界。
除了想请这只小龙日后能够守护三界,这也是他们对神族的歉意,想为神族保留一丝血脉。
然,仙族陨灭前。
一位年轻俊秀的修士无意间遇见仙老,发现了通往仙界之法,走入仙界……
那是赵觉庭。
往事如斯发展。铭千古望着这一幕幕,失神不已。
谢无镜仍旧十分客气,一手九霄太上,一手鬼神不知,“若不交还,我便要亲自去取了。”
也十分的先礼后兵。
幻象外仍无人回应。
谢无镜运功,无情地攻向幻象,击碎一方空洞。
铭千古愣了下,看着空洞处的幻象残缺,瞪着眼睛想控诉谢无镜。
却也知,对谢无镜这样的人,骂他什么他都毫不在意,只会把自己气死。
谢无镜无视幻象,亦无视他,走入空洞。
而铭千古依旧望着这环绕他的幻象。
幻象持续发展,至仙族陨灭,谢无镜被接来灵云界。
赵觉庭假意教导他,实则暗地谋划成神,与十一境主勾结,成立天命盟。
那名南海公主钟莹,竟在幼年就与谢世絮相遇。
谢世絮以残魂之身,教导钟莹为神使。
铭千古不懂,神族何须神使?
无人回答他,幻象仍在继续。
谢无镜长大,落入凡界,遇李织愉,娶李织愉。二人相伴,至他回灵云界,他又将李织愉接来。
李织愉在他身边陪伴于他,背地里亦在与天命盟勾结。
这之后的事,便如世人所知那般。
直到护天者们死后,变了。
铭千古瞪大眼睛,看着幻象分为两半。
一半,是谢无镜斩杀李织愉。斩情,飞升,最后在三界倾覆之前,殉道救世,投身天脉。
他以龙身圣魂修复天脉,至三界海清河晏,灵气渐渐复苏,重回鼎盛。
三界之中,却再也不见他的身影。
一半,是谢无镜夺回龙角,飞升成圣,带李织愉踏破虚空,离开此界。
而此界天脉崩塌,三界在灾厄中尽毁,众生在绝望中湮灭。
那一刻,是真正的众生平等。
修士、妖、魔、人、甚至此界的黄泉恶鬼……在死亡面前,一样的无力痛苦。
铭千古望着这两幕景象,瞳孔震颤。
这幻象都不是真实发生的事,而是假象。
却也代表了不同抉择的未来。
“谢无镜,谢无镜!”
铭千古嘶声高喊,追着谢无镜跑入空洞之中,“不可,不可取回龙角,不可带李织愉离开!不可啊!”
他脑海里满是魔族覆灭之景。
他的魔界,他的魔族,他的子民啊!
跑出幻象,但见远处巍峨如天柱的玄金龙角前,刀光剑影,杀招凌厉。
是一人正和谢无镜缠斗,阻止谢无镜拿回龙角。
那人道:“我知你不看幻象,也能推断出一些事。你取回龙角带李织愉离开,是要弃众生于不顾吗!”
是谢世絮。
“众生?”
谢无镜轻笑,“践踏、侮辱、欺骗、算计、谋夺、贪婪……你是在说,要我舍下一切,舍下我自己,舍下李织愉,去救如此对待我的众生?”
谢世絮干涩地辩驳:“众生并非皆如此卑劣不堪。”
谢无镜反手,狠厉一刀将他击退,仍旧温和地问:“哦。那你是要我舍弃我自己的性命,舍弃李织愉,去救素未谋面、不曾有过交集、而我已经为他们维护三界太平五百年的众生吗?”
谢世絮嘴唇颤了颤。
任何辩驳之语,在此刻都显得分外苍白。
——谢无镜不欠众生,为何要放着生路不走,牺牲他自己去救众生?
谢世絮压下眸中动容,眼神变得决然:“谢无镜,你经历的一切,是你该历的劫,你不应有怨。堪破劫中虚妄,斩情才能飞升,舍身、救世,这都是你的宿命!”
话音落,九霄太上利剑如雨,鬼神不知携死息杀来,将谢世絮击飞。
谢无镜左刀右剑,蔑视地俯瞰他一眼,“我知是我的劫,所以我才没计较众生的冒犯。不然,你以为三界众生为何能活着?”
他收回目光,不紧不慢地走向龙角。
谢世絮闭上眼,无奈至极。
世有八苦,四百四病难……
成神成圣,当历世间之苦,方能了然众生之苦。
若无心,便不会明悟劫中法理。
若无情,便不能体会劫数教诲。
若无爱,便不会爱世间、爱众生,更不会因爱惜天地,为众生牺牲。
谢无镜即便历了情劫,也只对一人生情,仍旧是无情无心无爱啊!
铭千古召出天魔枪攻来,“谢无镜,你听我说,你不可带李织愉离开,不可……”
话未说完,龙角之息已与谢无镜交相呼应。无匹威能直接将铭千古击飞。
铭千古摔落在地,正欲再拦。
突然一只手按住他。
他转眸看去,是谢世絮。
他挥开谢世絮:“你拦我做什么,拦谢无镜啊!”
谢世絮抓住他的胳膊,并不急切,仿佛一切皆在预料之中,“拦不住的。”
“你我合力……”
“拦不住。”
谢世絮悲叹,“让他取走龙角吧。”
他带着铭千古隐匿身形。
说话间,谢无镜已取龙角。
他扫视周围,以气劲扫荡四野,似要将他们全都杀了,以绝后患。
见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现身,谢无镜忽然想到什么,急急离开。
黑暗中,气劲平息,寂静如死。
天脉发出一声响,竟如同冰面破碎般,裂开一大块。
铭千古望着破碎的天脉,脑海中尽是魔界将毁的画面,绝望几乎将他吞噬。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拦他!你与天命盟勾结害谢无镜,不就是在筹谋让谢无镜历劫救世吗!”
铭千古瞪着血红的眼。
他自觉已了然谢世絮为何出现、又在同钟莹谋划什么。
谢世絮摇了摇头:“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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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与我无关。”
铭千古愣住
谢世絮:“谢无镜所缺是情,故而我只干涉了李织愉的命途,助他渡情劫。钟莹本是我安排在谢无镜殉道之后,代他行走天地,维护苍生之人。”
但没想到,钟莹终究还是为私情入魔。创立天命盟,添了那么多不必要的麻烦。
铭千古:“你在哪儿?那时你在哪儿?既然是不必要的麻烦,你怎么不出来阻止!”
谢世絮:“虽是不必要的麻烦,但并没有违背我安排的方向,且有助于谢无镜的情劫。更何况,我只是一缕残魂,还要准备后手,没有余力干涉太多。”
“什么?”
铭千古懵然。
谢世絮不做解释,“我该去准备后手了。老友,就此别过。”
铭千古呆愣愣地跟上他:“什么后手?”
谢世絮见他跟随,问道:“你要和我一起阻止谢无镜,要他殉道?”
“我不是……我只是觉得,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铭千古停步,终究无法为自己辩驳。
哪怕对不起谢无镜,在魔界与谢无镜之间,他一定会选择魔界。
他心一横,追上谢世絮痛骂:“谢世絮,你他娘的少跟我废话,你说清楚,你到底还要做什么!”
谢世絮笑,笑得苍凉,“囚龙之毒。”
“什么?”
“以她之魂,囚他之命,故名囚龙。”
谢世絮道,“在这一世之前,李织愉已经用了二十八世证明,只要掌控了她,就能掌控谢无镜。”
“为了李织愉不再次魂飞魄散,为了李织愉能够改命……谢无镜终究是要舍身救世的。”
*
七日。
谢无镜已经七日没有回来了。
今日是他答应得最后期限。
这七日织愉等得越发焦急。
倒不是因为她想谢无镜。
而是谢无镜离开那日她就开始眼花,并且越发严重。
前日早晨,她甚至感到脏腑疼痛,醒来眼前一片漆黑。
她吓得大叫香梅。香梅赶来她才确定自己还活着,不是在睡梦中下地狱了。
之后又缓了好一会儿,她的视野和身体才恢复正常。
香梅请人来为她诊治,诊断不出异常,比她还着急,直抹泪,仿佛她已病入膏肓。
织愉也有点烦闷,盼着谢无镜快点回来看看她。
这症状是因为她凡人修道导致,还是别的原因,好歹给个准话。
甚至她都已经做好谢无镜回来后就把她杀了的准备,总好过受这等病痛之苦。
阳光明媚。
织愉躺在廊下,疲倦得连话本都懒得看,眼前事物出现了重影。
大地突然震颤。
又是地动,织愉已经习惯了。
反正震不死她,她懒得动。
“织愉。”
院外突然传来谢无镜的声音。
香梅喜道:“夫人,仙尊回来了。”
织愉抬眸望去,虽然看不清,但她清楚,那是个屁的仙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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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VIP]在他怀里
谢无镜几乎没可能叫她织愉。
织愉忙道:“拦住她,她不是谢无镜。”
香梅困惑地眨了下眼。
就在这一瞬间,来人气息骤变,冷哼一声,一条鲛皇锦飞出,如利刃攻向织愉,直取她性命。
香梅连忙祭出鸳鸯钺招架,呼哨一声,霎时无数人影赶来,将来人团团围住。
来人变换身形。
织愉不看也知道,她是钟莹。
这世上,也只有钟莹有本事伪装谢无镜,骗过除她以外的所有人了。
但是钟莹竟然真的没死,这说明她还有机会做神使?
织愉思索着,忽听香梅喊:“夫人快跑!”
紧接着听见香梅一声痛呼。
不是吧,这么多人都打不过钟莹?
织愉一边在心中惊叹,一边爬起来想跑。
可是她什么都看不清,她要往哪儿跑?
一片混乱中,织愉只能凭着感觉往墙边跑。
然而没跑出两步,便觉脏腑剧痛无比。
不是钟莹打到她了,是那奇怪的病症又发作了。
织愉痛呼一声摔倒在地,捂住小腹艰难地平躺着缓解疼痛。
她恍恍惚惚听见不远处的打斗声中,香梅暴喝一声:“贱人!你对夫人做了什么!”
钟莹亦是错愕,旋即冷笑:“我有没有打到她你看不见吗?她此刻症状,是她命数将尽之兆。她命中注定十九岁而亡!”
随即,打斗动静比地动炸山还要猛。
织愉一边想:既然你都说我命数将尽了,何必多此一举来杀我?
一边挪动着想离他们远点,免得他们的打斗波及到她。
然而她根本动不了。
今日的痛比往日更加猛烈,如有毒虫撕咬她的五脏六腑。
织愉意识逐渐朦胧,耳边出现了鸣音。
香梅他们好像终于拿下了钟莹。她依稀看见,香梅急忙向她跑来。
恍然间,又似乎听见香梅喊了声:“仙尊,夫人她……”
耳中一阵刺响,织愉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眼前模糊的世界里,太阳是明晃晃的光晕,碧蓝天幕上还出现了火红的流星在飞驰。
织愉痛得眼睫被冷汗打湿,沉重地颤了颤,合上眼的最后一眼,竟瞧见了谢无镜。
他急急向她奔来,神情竟显出惶然。
她好像出现了幻觉。
不然谢无镜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失态的表情呢。
织愉想着,意识完全被黑暗吞噬。
无尘院中,寂静无声。
谢无镜抱着织愉,起掌运功,将神气灌入织愉体内。
钟莹此刻正被奉仙族按在地上。
谢无镜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神情。
但见他疯狂为李织愉灌输神气,而李织愉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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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毫无反应,她便可想象到他此刻是何表情了。
钟莹大笑:“没用的。谢无镜,你救不了她。她命中注定为你成神而死。你不肯杀她,我便代你杀她……”
谢无镜侧眸,一掌打向她。
钟莹呕出一大口血,竟被一招废武。
她一怔,笑得苍凉,满口鲜红:“我没能伤到她,你却伤我……哈哈哈哈哈哈……谢无镜,你疯了!你真是早就为她疯了!”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为了她变得毫无底线,为了她连自我都没了!你还是那个天生寡情淡欲,天命为神的谢无镜吗!”
“谢无镜,放弃吧,不要再管她了,好不好?”
她神情变得柔和,“你已取回龙角了是不是?你已经可以成神了是不是?杀了她吧,杀了她!你的天命,我的使命,就都完成——”
她话没说完,香梅听不下去,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贱人闭嘴!倘若夫人有半分闪失,我扒了你的皮!”
钟莹怒视香梅。
即便被押成阶下囚,可她神情之傲,依旧让人产生了一种被她俯视的错觉,“区区下修,也想扒我的皮?待谢无镜成神,我就是神使,到时,你就到黄泉去伺候你夫人吧!”
李织愉若死了,就代表命数没有改变。
钟莹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可此刻她相信,自己还是能做神使的,天会让她做神使的!
“疯言疯语!”
香梅欲再打,手抬起才反应过来,她自作主张了。
她忍下愤怒,想询问谢无镜。
然而谢无镜顾不上处置钟莹——织愉被灌输神气后,竟在他怀中咳血。
他立刻敛了神气,急步抱织愉入了房中。
房门紧闭,布下结界。
谢无镜将织愉小心翼翼放在床上,让她坐靠在自己怀中。强行运功使神气逆行,倒灌心脉,逼出心头血。
丝丝缕缕金色的液体从他唇间溢出,他抬起织愉下颚,强迫她张开嘴,将心头血渡给她。
然而,一滴无效,两滴亦无效。
三滴、四滴……
不知喂了多少,直至他体内元功自封,再逼不出心头血,渡给她的只剩下猩红混金的血液。
她还是双眼轻阖,静静地依偎在他怀中。
“李织。”
谢无镜唤她。
她毫无反应,连眼皮的颤抖都不曾有。
谢无镜擦去她唇边血腥,再运功体,逼出真身。
玄金龙身附于人身,若隐若现。
谢无镜低头,以利齿撕咬下一块自身血肉,嚼碎、化解龙肉凶悍戾气,再度捏开织愉的口,将自身血肉渡给她。
屋中静谧,唯有血肉之声低低的响,宛若野兽之间在哺食。
血腥味越发浓郁。
浓到侵蚀了房中她春夏爱点的雪松木兰香,浓到她身上已浸满他血的气息,浓到他双臂血肉模糊……
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谢无镜敛了龙身,脸贴在她发顶,“是我错,我回来晚了。”
谢世絮突然带铭千古消失,他料定谢世絮必有后手。
他一回来,她便出了事,钟莹伤不到她,他亦诊不出她异症的原因,这由不得他不多想。
他极暗的眸色里,是前所未有的浓重杀意,“我已取回龙角,待我解决那几只烦人的苍蝇,我便带你回尧光仙府退隐。”
说罢,他等她回应。
可屋内安静得令人心慌。
往常最是话多的她,此刻一言不发。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受了惊吓后责怪他“谢无镜你怎么才回来”,也没有委屈道“谢无镜我好痛”。
她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就这样睁着眼靠在他怀里。
谢无镜倏然变得和她一样僵硬,良久,才敢慢慢垂眸看她。
她睁着眼。
可瞳眸涣散,面无表情。
谢无镜唤她:“李织。”
她没有反应。
“李织。”
她仍旧毫无回应。
谢无镜抬手,轻抚她的面庞。
她的视线、她的神色,都保持着刚刚睁开眼的样子。
仿佛是一具不拉扯线,便不会动的偶人。
谢无镜立刻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一遍又一遍为她诊脉,一遍又一遍用神气探查她的经脉脏腑甚至灵府神识。
可是毫无异常。
毫无异常,但她就是不会动,不会笑,不会说话,甚至……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谢无镜再度逼出真身,喂她血肉。
他不断地撕咬自身喂她,如同一只陷入癫狂的兽,弄得她与他口中皆是满口血腥。
直到再一次将血肉渡给她,她身体一颤。
谢无镜黯淡的眸有了些光亮,却见她浑身抽搐,口中不断溢血。
凡人之躯,如何能承受如此多的应龙血肉?
谢无镜若大梦初醒般,连忙助她将消化不了的应龙血肉吐出来,不断帮她擦拭呕出的血污,不断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可她不会再怪他了。
当她不再吐、不再呕血,她便又像具不会动的偶人。
他不动她,她便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仿佛不知道累。
明明,她是最懒、最怕累的人。
谢无镜脸上显出茫然之色。
他将她抱进怀里,轻拍着她,一如以往般哄她,“别怕,会好的,会好的,你不会丢下我的……”
*
天脉幻境之中。
铭千古不解:“什么囚龙,什么二十八世?”
谢世絮无视他对二十八世的疑惑,“囚龙之毒……你应当知道的。那是我请你徒弟闻人虹所制之毒。”
铭千古一怔,冷不丁想起那天——
他和李织愉说故事,提起闻人虹因制毒而得到无根草种子,李织愉突然神情恍惚。
谢世絮说,掌控李织愉,便能掌控谢无镜。难道……
铭千古:“你给李织愉下了囚龙?你用毒控制她,逼她背叛谢无镜?”
谢世絮:“老友,你真能想象。不过,也算猜对了一半。我没有逼李织愉背叛谢无镜,只是用了一点手段,让她与我合作。至于囚龙——”
“在囚龙之毒上,我确实骗了李织愉和谢无镜。谢无镜也不是没察觉出来,但我在传承上动了手脚,让他接收到了错误的传承信息,误以为囚龙是我与闻人虹斗毒的产物。”
铭千古:“实际上,那是你委托闻人虹专门为他而做的毒。”
“没错,那毒既是为缓解谢无镜繁衍期而准备,亦是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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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之蛊。一旦发动,李织愉的魂识便由我掌控,我也就有了与谢无镜谈判的筹码。”
谢世絮说着,神色有些许复杂:“原本,按照我的安排,谢无镜对李织愉心灰意冷,顺利渡过此劫,才是对谢无镜与李织愉伤害都降到最低的。但谢无镜实在是……”
李织愉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他、伤害他,他竟然还不肯断了这份孽缘。
铭千古拧眉:“你真是狠毒。”
可他却有些庆幸:谢世絮有这样的狠毒之策,他的魔界,才有保下来的可能。
谢世絮苦笑:“好了,老友,我得去为和谢无镜谈判做准备了。”
“待他意识到,李织愉魂魄已不在其身上,纵使他再神通广大也救不了一个无魂之人时,我得第一时间出现。否则——”
“他会灭世逼我现身的。”
谢世絮与铭千古并肩而行,都不再言语。
良久的沉默,像是让谢世絮饱受内心煎熬。
他突然道:“其实,我也没想对李织愉下囚龙之毒。”
铭千古:“什么?!”
“原本我是做好了下毒的准备,可临了却下不去手。但命运……”
是命运,让李织愉阴差阳错服下了囚龙之毒。
谢世絮走出黑暗,走到苍穹之下,仰望这天火肆虐过的天空,目光变得深远:“一切既是宿命,也是天的错……”
话音落,惊雷乍响,仿佛在警告他对天的冒犯。
*
三日后。
清晨,香梅奉命为织愉准备早膳。
先前她担心了三天,今晨听闻夫人醒了,终于松了口气。
将早膳送到无尘院廊下,香梅在廊下布好膳食,伸长脖子朝屋里望。
房门未开。
曦光倾洒,隐隐可见屋内人影。
夫人坐于妆台前,仙尊站在她身旁侍弄。
是仙尊在为夫人梳妆。
夫人还有心思梳妆,想来身子应该没有大碍。
香梅见夫人梳妆好了,仙尊扶夫人起来,夫人便亦步亦趋地跟着仙尊往门口走。
夫人动作不似往日轻快,一举一动,十分僵硬。
香梅不由蹙眉,见房门打开,未看清人影,便行礼关切:“夫人,您还好吗?”
她没有听到夫人如往日那般语调轻快地叫她香梅,只见仙尊牵着夫人的手出来。
夫人一身濯樱玉兰春裙,腰配玉环流苏,颈戴璎珞。
一如既往的灵巧发髻,是灵云界几乎无人会梳的。髻上簪流苏钗,配花环玉饰,亦如往常一般富贵妍丽。
然而,她瞳眸涣散,神情呆滞。
霎时,她身上的一切都失了色彩,泛出令人心慌的暗色。
香梅惊愕地瞪大双眼:“仙尊,夫人她怎么了?”
谢无镜置若罔闻
香梅看着谢无镜一如往常般温和地扶织愉坐下、为她整理衣裙、为她布菜。
而织愉如同一樽雕刻出来的精致木偶,在谢无镜的牵引下,才会做出动作。
香梅慌乱不已:“夫人她还活……”
谢无镜倏然扫她一眼,视线冷得能将她冻结,“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无镜叫织愉“李织”不是错字。
织愉说谢无镜几乎没可能叫她织愉,就是因为谢无镜私下里要么叫她李织愉,要么叫她李织,几乎不会无缘无故叫她织愉~
感谢在2024-04-0420:00:08~2024-04-05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