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母浑身血淋淋的,大约是吃得太饱,肚皮都撑了起来,尖利的嘴巴一张一合的,柳银雪看着觉得恶心,有点犯呕。
毒郎中将盒子盖上:“世子体内的子蛊已经被蛊母吃掉了,他失血过多,这两日身体可能会有点虚,你让厨房做点药膳给他补一补。”
柳银雪脸色发白,忍着反胃的不适感点头。
毒郎中就问:“老王爷的事,你打不打算跟世子说?”
柳银雪捂着心口,端过沉鱼递给她的热茶喝下去,驱走身体里的不适感,回答道:“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多谢毒郎中操心。”
毒郎中不再多言,拱手告辞。
柳银雪觉得心中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沉鱼担忧地望着她,道:“世子妃,很晚了,您该休息了。”
柳银雪摆摆手,转身去了楼允的卧房。
沉鱼不敢跟上去。
来福在楼允的房间里伺候,见柳银雪进来,来福颇为意外,躬身退到旁边,柳银雪道:“你出去吧,我在这里照顾他。”
柳银雪面色沉重,来福不敢多问,躬身退了出去。
楼允睡得迷迷糊糊的,总感觉有人在旁边看他,他睡得不安稳,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眼底映出柳银雪有些苍白憔悴的脸。
楼允精神不济,以为现在不过刚刚入夜,他想起白日里吩咐她的事情,以为她没有办好,所以跑过来跟他商量,他问她:“你跟秦氏说了没有?”
“说了。”柳银雪声音很轻,她伸手帮楼允掖了掖被角。
“她怎么说?”
“她当然不同意,不过这事轮不得她说了算,你放心吧,我能搞定秦氏。”当着楼允的面,她不再称呼秦绘沅为母妃,她也从心底里觉得秦绘沅不配。
不过规矩摆在那里,在外人面前,她样子还是要做足的。
“你威胁她了?”
“我不能威胁她吗?”柳银雪说得颇为理所当然,好像她过来也的确是为了和楼允说秦绘沅的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威胁她了,我发现秦氏这个人,有点吃硬不吃软,不给她来点硬的,她总以为我好欺负呢。”
楼允意味深长地看了她眼:“爪子还挺厉。”
“多谢夸奖。”柳银雪想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楼允觉察到她的异常:“你怎么了?”
柳银雪哽了哽声音:“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件你必须知道的事情,一件就算你不愿意知道我也必须告诉你的事情,”柳银雪郑重起来,“楼允,我希望我们夫妻之间不存在欺骗,所以我必须告诉你。”
她必须告诉楼允,这是她挣扎了很久决定的事情,楼允有权利知道老王爷为他所做的一切,他是祁王府的顶梁柱,他也必须知道。
楼允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你说。”
柳银雪吸了吸气:“你中的毒是天竺蓝,要解天竺蓝,需要九灵花和天蚕蛊,天蚕蛊母太凶猛,所以只能用子蛊,但是子蛊一旦入体,就会寄生在你的体内,倘若三年内不将其杀死,就会危及你的性命,而想要杀死子蛊,就必须让蛊母进入你的身体,将其吞噬。”
楼允:“我知道,所以呢?知道我三年后还是要死,你害怕了?”
他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嘲讽。
柳银雪握紧了拳头:“不,你不会死的。”
楼允盯着她,表情阴沉下来,颇有几分风雨欲来:“你什么意思?”
“就在刚才,毒郎中已经利用蛊母吞噬了你体内的子蛊,”柳银雪道,“我不想瞒你,也不想骗你,这件事情你有知道的权利,所以我只能选择告诉你。”
楼允脸色发白:“谁养的?”
柳银雪咬了咬唇:“是父王。”
楼允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
“楼允,你别怪我,一个父亲在求我,他想救他儿子的性命,想让他的儿子从此不受死亡的威胁,他在求我,求我成全他,我没办法拒绝。”柳银雪红了眼眶。
“为什么?”楼允问。
以命换命,她瞒了楼允,此时再如何解释都显得苍白,但是柳银雪还是要硬着头皮说下去,她闭了闭眼睛,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沉稳许多。
“这也是父王自己的心愿,能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拯救你的性命,是他心甘情愿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你是他的儿子,这些年,他没有将你护在羽翼之下,他对你心有愧疚,他想为你做点什么,以血喂养天蚕蛊母,救你性命,是他最想做的事情。”
“你总认为父王他苛待你,他不爱你,但若他真的不爱你,祁王令他不会传给你,祁王位他也不会传给你,更不会千方百计让我嫁给你。”
“父王他对你有期待,如今你继承了祁王令和祁王位,希望你能秉承他老人家的遗志,守护好整个祁王府。”
楼允呵呵笑了起来。
柳银雪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她浑身僵硬,因楼允的笑而惊颤。
在某个瞬间,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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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的笑声忽然戛然而止,他道:“他在逼我。”
柳银雪不懂。
逼他?逼他什么?老王爷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还能逼他什么?他只希望楼允能好好地活下去,不辜负他的托付……
不辜负他的托付。
是的,柳银雪恍然间明白了,老王爷是希望楼允念在他为他献出生命的份儿上,好好守护祁王府,好好守护祁王府的人,善待兄弟,善待他的妻子秦氏。
但这只是楼允自己的理解。
柳银雪和楼允的看法不同,她道:“父王只是单纯地想要救你,仅此而已。”
楼允抬头望着头顶的藏青色的帷幔,没有回应柳银雪的话,半晌后,他道:“你出去吧。”
“你怪我吗?”柳银雪不死心地问。
“出去。”
柳银雪身心俱疲,不再与楼允多言,她想无论楼允是怪她也好还是不怪她也好,她都不能做什么,也都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只希望楼允能好好的,努力撑起祁王府。
柳银雪躺回床上,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听到有人唤她:“世子妃,您醒醒,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柳银雪躺在床上,没精打采地问。
“三夫人院里怀孕的那个丫鬟,小产了。”
落雁的话说到这里,柳银雪倏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给我更衣。”
落雁一边拿了衣服鞋子伺候柳银雪穿上,一边继续道:“三夫人派人过来,说请您派人去外面寻个大夫过来,奴婢问过来的妈妈为什么不去找王妃,如今是王妃掌家,这事该由王妃管,但那妈妈说王妃病了,现在都还起不来床,说从现在起,府里的事情都交由您处理了。”
柳银雪听得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请个大夫不过是随口吩咐的事情,需要她起床亲自去看还是要她亲自烧香拜佛求神仙?竟然在这等关键时候将雪球推给她,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派人去请大夫了没有?”柳银雪问。
“容妈妈知道您心系他人性命,已经在第一时间派人去请大夫了。”
“走,我们去看看。”
深更半夜,知道柳银雪亲自过来了,三夫人亲自到门口迎她,也不等柳银雪先问,便径直道:“这大半夜的,劳烦四弟妹跑过来,实在是我的不是。”
“人命关天,三嫂不必客气。”
三夫人颇有点恨铁不成钢道:“那丫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半夜起来要去茅厕也不知道找人陪着,结果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人就从台阶上滚了下来,流了许多血,孩子是保不住了,就看能不能保住人,哎,父王刚走,又出这等事,流年不利啊。”
柳银雪还未走到那丫鬟住的屋子,就听到里面传来惨叫声。
“孩子啊,我的孩子,三夫人,奴婢求求您,您一定要保住奴婢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啊!”
“我的孩子啊……”
有妈妈端着大盆的血水走出来,柳银雪脚步一顿,感觉脑袋有点犯晕。
“四弟妹,你还没生孩子呢,里面污秽,你就不要进去了,”方慧敏拉住她的手臂,“况且,你也不是大夫,你进去也没有……”
“有鬼!”那丫鬟的尖叫声打断了方慧敏的话,“三夫人,有鬼啊,他想带走奴婢的孩子,三夫人,是白色的,白色的鬼啊,三夫人,您救救奴婢的孩子。”
柳银雪面色凝重。
方慧敏琢磨着她的脸色,解释道:“她自己不小心眼花跌倒,还非说看见了鬼,是被鬼吓到了,我这院子干干净净的,哪有什么鬼?”
柳银雪压下心底的惊愕,叹了口气道:“过两日父王头七,会有法师来家里做法事,三嫂若是不介意,我让法师顺便来三嫂的院子里去去小人如何?”
方慧敏表情凝了凝。
柳银雪反握住她的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三嫂。”
方慧敏好似忽然间松了口气的样子,笑了笑道:“如此也好。”
“那我就不进去了,这丫鬟到底是一条性命,等大夫来了,给她看了诊,怕是还要让三嫂为她操心些时日,她刚失了孩子,心绪不稳,要辛苦三嫂多担待了。”柳银雪真诚地说。
方慧敏点了点头:“我送四弟妹。”
柳银雪没让她送,回青山院的路上,落雁小声在柳银雪耳边道:“世子妃,那丫鬟身边有专人伺候,起来上茅厕如何会没有人陪?她怀着孩子,定然是万分小心的,您当真相信她遇到了鬼,然后就从台阶上跌了下来?”
柳银雪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角边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再去追究她是如何跌倒的根本没有意义,难道我要为了一个偷偷爬床的丫鬟与三嫂撕破脸面吗?”
柳银雪遗憾地摇摇头:“如果孩子还在,我还会尽一份绵力,毕竟孩子无辜,可是孩子已经没有了,她也该受到惩罚。”
她走这一趟,也只是为了确定孩子还在不在。
如果还能救,就算得罪三夫人,她也要救下那个还未出生的小生命,如果不能救,就没她什么事情了,毕竟那个丫鬟也是自作自受。
“这府里的丫鬟,若是都不经过主母同意就私自去爬男主人的床,那还不乱套了!”
落雁深以为然:“世子妃说得是。”
“不过,奴婢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
“世子妃您没发现吗?您嫁进祁王府这么久,咱们世子爷从来没去别的女人房里歇过,”落雁觑着柳银雪的表情,低声道:“而且,世子爷也从不来您的房里歇。”
柳银雪找了个理由:“他不是身体还未大好吗?”
落雁:“您说的是。”
主仆各有心思地朝青山院走,跨进正房大门的时候,柳银雪想了想,又朝落雁补充:“可能咱们世子爷真的好南风吧,听说以前他还挺喜欢去楚人馆的。”
楚人馆是汴京有名的男*院。
“好南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将柳银雪和落雁吓得齐齐打了个冷颤,柳银雪抬头望去,这才看见堂屋里坐着那身高腿长的男子。
堂屋里只点着一站油灯,灯光昏黄,她们刚刚正低着头说话,根本没注意屋里还有人,突然被这么一吓,脸色均煞白起来。
落雁担忧地望向柳银雪,生怕楼允因为听了刚刚的话而对柳银雪发火。
柳银雪挥手让落雁退下。
夜深露重,落雁帮他们关上堂屋的门,柳银雪问道:“天还未亮,你怎么起来了?”
楼允没有回答她的话,柳银雪想他现在或许心中有气,她不能跟他着急,否则两个人根本不能好好说话,她解释道:“我刚刚跟丫鬟只是随口说着玩儿的,并没有那个意思。”
楼允站起来,几步迈到柳银雪的面前,桃花眼居高临下地睨视她不甚清晰的洁白容颜:“现在才解释,你觉得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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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柳银雪一个“我”字刚出口,楼允忽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朝西梢间走去。
柳银雪伸手去推他的肩:“楼允,你干嘛,我有自己的房间。”
“你不是说我只好南风吗?我证明给你看。”他将柳银雪放到床上,俯身就去扯她的衣裳,他手法极准,轻易就解开了活扣,一扬手,就将柳银雪身上的外衫丢到了地上。
柳银雪瞪圆了眼睛:“楼允,你疯了?还在孝期呢!”
“我一个喜欢逛楚人馆的纨绔,我管它是不是孝期?”楼允嘲讽地笑了笑,他压住柳银雪不断挣扎的双手,低头俯视她:“你是我的妻子,你没有权利拒绝。”
柳银雪迎上那双在昏暗的光线中令她看不清眸色的眼睛,忽然放弃了挣扎。
“好,你来。”
她乖乖躺着,像个予取予求可任人揉搓的木偶。
楼允却忽然顿住了,他松开柳银雪的手腕,像是被什么打击了似的,忽然将脑袋埋在柳银雪的颈脖间。
柳银雪娇软的身体蓦然僵硬。
她细嫩的颈脖处,有男人温热的眼泪,那眼泪好像从她的颈脖里淌进了她的身体里,让的心也忍不住跟着难受起来,传来一阵阵的钝痛。
她伸手,轻轻拍着楼允的后背,像是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楼允,父王他是爱你的,”她哑声说,声音越发哽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匐在她身上的男人身体微微颤栗起来,脑袋埋在柳银雪的发间,失声痛哭。
柳银雪蓦地,流下泪来。
第47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有一炷香的时间,也许有一个时辰那么久,楼允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柳银雪微微侧了侧身,让他躺在自己的旁边。
她拉过薄被盖在两人的身上。
房间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她有种窒闷的难受,她开始低声和楼允说话。
“三嫂院子里的那个丫鬟小产了,孩子没有保住,人不知道还能不能活,我让三嫂自己处理。秦氏刚好借这个机会将管理内院的权利转交给了我,等天亮后,我就要忙起来了,首先我要了解内院都有哪些人,背景是什么,如今分别做着什么事情,其次我要对账,重新造一份账册,务必做到账实相符,再次,我便要开始清理内院的人了。”
楼允安静地听。
“这些年秦氏把控内院,内院里到处都是她的眼线,我必须要来个大清洗,将那些可疑人物全都换走,新进一匹丫鬟进来,重新教养。还要重新给府里的人安排合适的差事,这些年在府里吃闲饭的,该遣就遣,努力做事的该提拔就提拔……”
她絮絮叨叨地向楼允说她接手内院事务后即将做的事情,条条条理清晰,计划分明,有先有后,楼允本就在愁外院那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听了柳银雪的话,竟豁然开朗起来。
她在以这种委婉的方式提点自己?
楼允心头有股奇怪的感受。
有点暖,又有点涩,说不清楚。
柳银雪说完自己的计划,紧接着又道:“所以内院的事情你完全不用操心,我会帮你管理好的,秦氏那里你也不用管,我能应付她,不过你要拨几个护卫给我用。”
“几个?”
“十个吧,凑个整数,谁敢在我面前放肆,就先拉出去打十板子,要是有那等屡教不改的,就直接丢出祁王府,反正我手底下不养咬主人的狗。”
楼允深吸口气,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好。”
柳银雪权当他这是准备全力支持她。
后来他们是怎么睡着的,都不记得了,好像说着说着,困意逐渐席上来,两人先后闭了眼睛,迷迷糊糊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柳银雪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楼允的怀里。
她的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楼允那张有些苍白的俊逸得过分的面孔,发现他的腿就搭在她的腿上后,她的脸悄悄红了起来。
柳银雪心跳有些快。
她动了动腿,想将自己的腿从楼允的腿下抽出来,然而,这一动,楼允就睁开了眼睛,触不及防四目相对,柳银雪的尴尬升到顶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生楼允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问她:“你脸红什么?”
柳银雪:“……”
“又不是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你怎么这么矫情?”
是可忍孰不可忍,柳银雪一脚朝他踢过去,楼允疼得“嘶”一声:“你谋杀亲夫啊?”
柳银雪趁他吃痛的时候翻身下床,捡起地上的斗篷披在身上,转头望着楼允道:“我又没有踹你命根子,这点痛你还受不了?你怎么这么矫情?”
楼允呆了呆:“你一个姑娘,说的是什么话?羞不羞?”
柳银雪:“人话!”
说完她不等楼允发飙,转身大步出了西梢间。
早上一番调笑,好像将昨日的悲痛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柳银雪迈出房间后深吸口气,希望从今日起,往后日日都是艳阳天。
沉鱼和落雁已经在东梢间等着伺候了,柳银雪一大早人不在东梢间,却在西梢间,两个丫鬟就此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说,专心伺候柳银雪洗漱。
早膳后,钟翠院那边的妈妈送来了库房的对牌。
“太妃说从今日起,内院便交由世子妃您正式接管,从今往后,内院的一应事务,她都不再插手,全凭世子妃您做主。”
柳银雪让沉鱼把对牌接了,对那妈妈道:“你回去跟母妃说,我不会让她失望的。”
那妈妈一听,眼角眉梢就跳了跳。
柳银雪当真没让任何人失望,正如她在楼允面前所言,在拿到对牌后,就将自己的接管计划一步步实施起来,给祁王府内院来了个大换血,目标主要锁定在秦绘沅的人身上,她要将秦绘沅这些年在祁王府内院安置的心腹全部踢走。
不过半月时间,祁王府内院被柳银雪搞得简直乌烟瘴气。
内院许多人都是秦绘沅这些年培养起来的心腹,柳银雪要动他们,他们就跑到钟翠院跟秦绘沅哭诉,这些人这些年仗着有秦绘沅撑腰,明里暗里做了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吃公家的银两之事那都是小的,屁股上屎都没擦干净,就开始一通嚷嚷。
秦绘沅不准柳银雪赶她的人,柳银雪哪里怕她,将那些人的陈年旧账一一翻出,又拿秦绘沅曾亲自说过内院的事往后她不在插手这样的话堵她,堵得秦绘沅面红耳赤,想撕烂柳银雪那张漂亮的脸蛋。
秦绘沅风寒本还未好,每天都被那些跑到她面前来哭求的人吵得头疼,她一副药喝下去,伤寒不仅没有好,反而还加重了许多。
已隐隐有躺在床上起不来的势头。
楼晏生怕自己刚没了爹又要没了娘,赶紧命人关紧钟翠院的大门,外面的人谁也不准放进来,这才让秦绘沅好生歇息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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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管事见秦绘沅给他们撑不了腰,只能厚着脸皮转头去求柳银雪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偏生柳银雪这次态度比谁都强硬,她背后又有楼允撑腰,有几个管事不服,想要聚众闹事,柳银雪一挥手,就让人按着那几个管事各打了十板子,此杀鸡儆猴的作用十分显著,管事们灰溜溜地提着裤脚离开了祁王府,只能住到秦绘沅的田庄上去。
但神奇的是,在这乌烟瘴气之中,老王爷的头七竟然顺顺利利地操持完毕了,中途没有出半点差池,还如她当时所言,还让法师们去三夫人的院子做了一场法事。
祁王府内院的乌烟瘴气一直持续到六月下旬。
最后以原内院的总管被柳银雪强势赶出祁王府落下帷幕,自此,祁王府内院才终于慢慢回归平静,争吵声稍歇,各丫鬟小厮各司其职,忙里忙外,一眼看去,竟颇有几分欣欣向荣的样子,让人眼前一亮。
而祁王府里里外外都改了称谓,称楼允为祁王,称柳银雪为王妃。
柳银雪乍一听还有点不适应,感觉自己被这个称呼瞬间叫老了整整十岁,不像世子妃,听着好像还只是个处于豆蔻年华的青春少女。
“外院的人已经换得差不多了吧?”柳银雪低头欣赏清桂送来的十件绣品,眼里尽是满意之色,让沉鱼去取了三十两银子来赏给清桂。
抬头的时候,却见清桂的目光一直落在楼允的身上。
她微微低着头,双手搅在一起,放在身前,上半身朝楼允的方向有所倾斜,那是想要极力靠近的意思。
而楼允正埋头在看外院的账本,闻言极淡地“嗯”了声:“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时候是换人最好的时机,错过了,就不好动手了。”
原本他还在为难外院那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到底要怎么疏离,后来,还是柳银雪提醒了他。
他恶名在外,又何惧于别的名声,如今他是主子,那些乱成一团的事情,他只需将其一件件梳理出来,一件件处理过去,即可。
态度要强硬、手腕要铁血,虽然无情,但效果极佳。
沉鱼拿了银子过来,递给清桂,清桂一直留意着楼允,沉鱼唤了她好几声,她才恍然回神,像是生怕被柳银雪看出什么似的,显得很是惶惶不安。
柳银雪笑道:“下去忙吧。”
清桂扫了眼楼允,不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沉鱼就趁楼允专心看账本的时候朝柳银雪挤眉弄眼,意思就是那个清桂心思不正,想要接近王爷,王妃您可要小心她。
柳银雪不以为意。
九个姨娘,清桂是模样最不出挑的,她防得了一个清桂,难道还能防另外八个?就算她能防另外八个姨娘,楼允房间里还有两个小美男呢。
楼允看完账本,一抬头,就看见柳银雪和她的丫鬟在用眉眼无声地交流,他对这主仆二人的挤眉弄眼没兴趣,起身朝外走。
“王妃,府里的姨娘们各有特色,您当真不管?”沉鱼急道。
“你想让我管谁?”柳银雪笑问,“我如今不是管着她们做针线的做针线,打络子的打络子吗?也没准她们到处走动,难道王爷去找她们我还能拦着?”
沉鱼:“……算了,反正奴婢说不过您。”
这方楼允刚走,三夫人就派了院里的管事妈妈秋妈妈过来:“三夫人命奴婢来跟王妃您说,小银的身体越发不行了,三夫人想将她送去庄子上养病,请王妃帮忙安排一辆马车。”
小银就是那个爬床的丫鬟,她小产后一直卧病在床,整天浑浑噩噩的,喝了药也不见效果,见人就说院子里有鬼,每日神思恍惚,精神日渐衰弱,显然是熬不了多久了。
三夫人自然不希望小银死在自己的院子里,毕竟不是喜丧,那就是不吉利的,三夫人恐怕心里也很膈应,所以才急着要把小银送走。
一条人命又要没了。
柳银雪有点唏嘘,让丫鬟去安排马车。
秋妈妈刚走,柳银雪还未来得及喝口茶润喉,秋妈妈与三夫人院里的一个丫鬟又一同折了回来,秋妈妈脸色有点难看,对柳银雪道:“王妃,小银刚刚去了。”
第48章
柳银雪握住茶盅的手一紧。
秋妈妈道:“三夫人说马车不用安排了,请王妃派人去慈安寺请个道长来,给小银做一场法事,把小银干干净净地送走。”
柳银雪道:“小银还未被抬为姨娘,就只是府里的一个丫鬟,丫鬟的后事如何操办都是有旧例的,你回去跟三夫人说,以前怎么办,现在就怎么办。”
哪有死了个丫鬟就专程去慈安寺找人来做法事的,以前也没有这样的旧例。
柳银雪这是拒绝了三夫人,秋妈妈脸上有点挂不住。
柳银雪道:“秋妈妈,这一个月以来,我虽然动了府里的不少人,但是规矩却已经全然定下来了,我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府里的局势,总不能因为死了一个丫鬟就破例吧?”
秋妈妈怔了怔。
“三嫂知书达理,我想她定能理解我的难处,否则,今后我还如何服众啊?”
秋妈妈敛衽:“王妃说得是。”
“你回去就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三嫂,”柳银雪饮了口茶,“好了,去忙吧。”
方慧敏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听完秋妈妈的话后,脸色沉了沉,冷笑了声:“这王妃的架子倒是端得挺稳的,就是不知道还能端多久。”
屋里没有别人,秋妈妈说话就少了几分顾忌。
她提起茶壶给方慧敏添茶:“她这是在借您立威呢,不过是请个法师的事情,哪里就能扯到破例上去,我们这位新王妃,恐怕比那位已经管不住事的太妃还要难对付。”
方慧敏握了握拳头:“难对付也要对付,我在秦氏底下忍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忍到头了,难道又要换个主子伺候不成?”
秋妈妈叹了口气:“我看难。”
“难也要试一试,让我在比我小那么多岁的柳银雪手底下讨饭吃,倒不如让我一头撞死算了!”三夫人愤愤道。
“哎哟,我的祖宗,这种话您可不能乱说呀,多不吉利。”秋妈妈劝道。
方慧敏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转而问道:“伺候小银的那个丫鬟,怎么样了?”
“在庄子上住着呢,染了风寒,这些天都是进气多出气少,”秋妈妈说道,“那丫鬟的哥哥还在您手底下做事呢,她嘴巴严着呢,您放心吧,不会出岔子的。”
“我只相信死人的嘴巴。”
秋妈妈轻轻拍着她的肩:“您别急,就快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不会出错的。”
门外有丫鬟禀道:“三夫人,三爷回来了。”
秋妈妈退了下去。
楼阮脸色十分难看,老王爷的死好像在他的肩膀上加了一道无形的锁,再加之小银小产,近些日子以来,他总觉得家里不太平,总觉得还要出事,结果今天刚踏进门,小银就死了。
楼阮对小银没感情,那丫鬟本是在他书房伺候的,他喝了酒,不小心睡了她,结果她就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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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楼阮很意外,他不喜欢小银,也不喜欢小银肚子里的孩子。
家里还有一个母老虎,他根本惹不起,只希望小银母子能尽早离开他的视线。
如今得偿所愿,他却并未感到一身轻松。
楼阮对上方慧敏阴沉的脸色,顿觉头皮发麻,下意识就想朝后退,方慧敏却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一把拧住了楼阮的耳朵。
“哎哟,轻点,疼啊!”楼阮大叫。
“你还知道疼?”方慧敏气得咬牙切齿,“当初你上人家姑娘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人家姑娘也是疼的?现在孩子没了,人家姑娘的命也没了,你还知道疼?”
楼阮觉得自己很无辜:“我都跟你解释过多少遍了?我喝醉了,我也不知道我干了什么,你怎么总抓着不放呢?而且那孩子是她自己不小心跌没的,又不是我害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现在她自己也死了,不是正好,她说有鬼,她就可以去找害死她的鬼了。”
方慧敏的脸色瞬间煞白,揪住楼阮耳朵的手越发重了力道。
她深吸口气,觉得跟楼阮继续谈论这个问题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问道:“我让你去跟四叔说分家的事情,你说了没有?”
“你这不是害我吗?四弟比父王还难搞,我怎么跟他说?”
“怎么跟他说?很难吗?那是你弟弟,你就跟他说你想分出去,很难吗?”方慧敏将楼阮的耳朵揪得通红,尤自觉得不解气,又在他的身上到处掐。
掐得楼阮上蹿下跳。
“你觉得不难你自己去说。”楼阮想按住她的手,但是又怕真的惹毛这个母老虎,忍了半天还是没动手。
方慧敏红了眼睛,前有老王爷的去世,又有小银母子的去世,今天就连柳银雪都拿她立威,自己的丈夫则是个见谁都犯怂的怂货,这一堆事情压在她的头上,让方慧敏格外委屈。
但凡楼阮的腰杆能直些,她也不至于活得这么辛苦。
楼阮见方慧敏捂着脸哭了起来,觉得有点难受,放软了语气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你也知道四弟那个样子,阴得随时都能提剑杀人,我看见他就犯怵,我怎么说啊?”
“你一辈子都是怕这怕那的,那是你四弟,他又不会杀了你,你怕他干什么?”
楼阮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怕,只要楼允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就觉得双腿打颤,说话也不利索,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反正我是办不到的,要去你自己去。”楼阮摇了摇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方慧敏拿起桌上的茶盅就朝他的后背砸去,正巧砸在楼阮的背上,疼得他“哎哟”一声,嘴巴都歪了。
站在门口等着伺候的丫鬟们个个低垂着脑袋,愣是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小银的后事办得很利索,人当天就被送到山上埋了,三房的事情柳银雪不愿过多插手,这件事就翻篇不提。
这些天楼允和柳银雪一个忙着整外院,一个忙着整内院,虽然晚上还是住在同一个院子,但是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有时候楼允回来得晚,柳银雪已经睡了,或者早上楼允出门早,柳银雪还未起,两人就一天都碰不上面,这种各忙各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七月上旬。
七月初七,长安河畔有赛龙舟。
柳银雪在府里闷了许多日,早就耐不住想要出门走走,七月初七这日,她早早起了床,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挑线裙装,乘马车去早就定好的天香楼客房。
天香楼正面是繁华的长安街,背面是流水潺潺的长安河,柳银雪定的客房是极好的观景台,正好可以看见赛龙舟的全景。
面前的桌上摆满了各种小吃,今年的赛龙舟场面和往年一样热闹,但也不知道是柳银雪去年喜欢的那支队伍今年没有拿出好成绩还是怎么的,她始终提不起兴致。
颇有点食之无味的感觉。
“奴婢看您兴致不高,可是因为今年身边没有二少爷和三姑娘陪着?”落雁将剥好的干果放到柳银雪面前的小盘里,低声说道。
“兴许吧。”柳银雪百无聊赖地说。
长安河上的赛龙舟还进行得如火如荼,柳银雪却没心思再看,让沉鱼落雁收拾东西回府,几人刚走出包房,柳银雪却眼尖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板修长,面若冠玉,正是祁王楼允。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面善之人,其中便有孟妄言和苏流韵,还有几个柳银雪从未见过,像是有所感应般,走在最前头的楼允忽然顿住了脚步,转头朝她望来。
柳银雪赶忙缩回了包间。
因还是孝期,所以她今日出门是偷溜出来的,并未跟楼允提,其实大梁风俗在这方面要求并不严苛,但柳银雪总觉得不好。
关上门,沉鱼和落雁都有些担心,毕竟柳银雪其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没想到今儿竟然会当场撞见楼允,谁也猜不准他到底会不会发作。
相比沉鱼和落雁的担忧害怕,柳银雪就要显得淡然许多。
她脑中冒出许多疑问。
为什么楼允会来天香楼?
孟妄言和苏流韵都是摘星楼的人,那么刚刚跟在楼允身边的,都是摘星楼的人?
他在摘星楼到底是何种存在?
还有他体内的毒,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他武功奇高吗?武功奇高之人,又怎会轻易中毒?那毒到底是谁所下?目的是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在柳银雪的脑海里盘旋,让她忍不住想去探听楼允和那群摘星楼的人到底在谈什么事情。
但是柳银雪有贼心没贼胆,到底也只能想想罢了。
“王妃,王爷也在天香楼里,我们现在怎么办?”落雁问。
“别慌,他能来,我自然也能来,你瞧着外面的动静,等楼允和那群人都走了,我们再出去,省得一不小心和他们打上照面,彼此都不好说话。”柳银雪道。
听她这么说,沉鱼和落雁都安心下来。
然而,计划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柳银雪也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时辰不早,再不能逗留,柳银雪便也不打算继续等,她起身离开。
她有点郁闷,早知道他们会谈那么久,她一早就走了。
天香楼乃是汴京城有名的酒楼,往来此处的大多非富即贵,柳银雪沿着楼梯往下走,却触不及防地被人拦住了去路。
柳银雪低眉,挡在她面前的是个模样还算俊俏的男子,约摸是喝醉了酒,整个人看起来醉醺醺的,他站在柳银雪的面前,就有一股浓烈的酒气在往柳银雪的鼻子里钻。
柳银雪颇为不适,捂住鼻子稍微后退了几步。
她想绕道离开,那喝醉的男子却再次拦在了她的面前,那男子还有好几个同伴,其中一个柳银雪还认识,正是张二公子张乾。
几位公子都喝得醉醺醺的,勾肩搭背地半倚在楼梯的扶手上看笑话。
沉鱼和落雁拦在柳银雪的面前,想将那挡住他们道路的男子推开,那男子却一把将落雁拉开,仰头望着柳银雪,笑了笑道:“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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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银雪吗?”
柳银雪端端地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睨视那男子,并未吭声。
“这女子出了嫁,当真就不同了啊,想当初,想要见你柳银雪一面,当真是费尽千心也难办到,嗝~”那男子打了一个酒嗝。
第49章
一股浓烈的酒气从他的嘴里溢出来,逼得柳银雪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她抬手轻轻扇了扇,眉眼微微沉下:“让开。”
“让?让去哪里啊?”那男子闻言哈哈大笑,“今儿爷我就拦在这里了,我就不让你走,你能把我怎么着?”
柳银雪对这等泼皮无赖是最没有耐心的,尤其是她现在着急离开,就更没心思在这里跟这种人浪费时间。
有小厮提着茶壶小心翼翼地从他们身旁经过,柳银雪倏地扯了扯嘴角:“你当真不让?”
那男子闻言,立刻将双手和双腿岔开,摆出一个大字:“爷就不让,除非你把爷哄高兴了,否则,休想让爷给你让路。”
楼上,孟妄言正欲出手,楼允一个眼神,将其拦了下来。
苏流韵双臂环胸,默默地站在楼允身后,觉得孟妄言简直多事。
楼允都杵在这里看热闹,他着什么急?
听说那柳银雪手腕儿还挺厉害的,在祁王府因着有楼允撑腰,三五下就将乱七八糟的祁王府给收拾整齐了,她倒要看看,她怎么应付这种泼皮。
站在楼梯上的柳银雪,提起小厮托盘里的茶壶,对着那男子的头顶就淋了下去。
“啊——”
天香楼瞬间响起男子杀猪般的惨叫声,这声音不可谓不小,立刻惊动了在天香楼喝酒吃饭的所有人,无数人从各个包房里探出头来,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柳银雪冷冷地一笑,滚烫的茶水刚溅到那男子的头上时,她就调转了壶口,此时她提着茶壶,那滚烫的茶水就淋在楼梯之上,顺着楼梯一直往下流。
张乾在那男子的哀嚎声中醒了几分酒,见那男子想要冲上去对柳银雪动手,立刻上前拉住他:“文昌兄,冷静,冷静点,那可是帝师的嫡长孙女,如今的祁王妃,算了,别冲动,你喝醉了,小弟我扶你回去。”
刘文昌被柳银雪用滚水淋了脑袋,现在头皮正传来一阵阵炸裂般的疼痛,他整个人在疼痛和酒精的刺激下,完全丧失了理智。
他一把将张乾推开,愤怒地指着柳银雪的鼻子:“帝师孙女怎么了?祁王妃怎么了?谁还怕你?没嫁人的时候就藏着掖着,死活不给见,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给谁看?怎么?嫁了人这么快就耐不住寂寞了?等大爷我扒了你的衣服……”
“哐当!”
一声炸裂的声音在整个天香楼传开,柳银雪二话不说,直接抡起茶壶挥到刘文昌的脑袋上,直接将刘文昌给抡趴下了。
全场死寂。
继而很快响起各种各样的议论声,柳银雪刚刚使了太大的劲儿,此时觉得手臂有点轻微的麻痛,她甩了甩手,踩下楼梯,凤眼轻蔑地睨视了刘文昌一眼。
刘文昌脑袋犯晕,躺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天香楼的伙计个个都是人精,见他们闹得火热,一看就知道都是惹不起的人,就没人敢上前吭半声,还是张乾几个醒了点酒的将刘文昌从地上扶了起来。
刘文昌额头被砸得冒血,他一抹自己剧痛的额头,就摸到一手的血迹,更是怒火中烧,扬手就要去打柳银雪。
然而,这手才刚挥出去,距离柳银雪还有很远的距离,就被一把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匕首给刺穿了。
“嗷——”
刘文昌这一嗓子简直石破天惊,整个天香楼都在他的哀嚎声中颤了颤,柳银雪朝匕首飞来的方向望过去,就看见楼允居高临下地站在楼梯上,面部表情十分地冷然。
突然出现的楼允让场面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满场只有刘文昌的哀嚎声。
楼允从楼上走下来,路过柳银雪身边的时候,以一种极为自然的姿势将柳银雪的手牵起来,握在掌心里,低声对她道:“走吧,回家了。”
柳银雪有点懵,她其实并不需要楼允英雄救美,但是当他突然出现,以守护者的姿态站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的心尖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张乾看见楼允那修罗般的冷然面孔时,无声地咽了口口水。
回去的路上,柳银雪一直沉默,并非她不想说话,而是楼允始终闭口不言,柳银雪便也懒得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天香楼。
两人在王府的垂花门前下马车,楼允要去外院的书房,柳银雪就打算径直回青山院,楼允却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书房的方向拉。
柳银雪也不挣扎,随楼允去了书房。
柳银雪以为楼允有事要跟她商量,然而,她在书房坐了老半天也不见楼允有话要说的样子,他一直坐在书桌上翻账本,看了一本又一本,一直没理会她。
“若无事,我先回去了。”柳银雪道。
楼允没应。
柳银雪的耐心耗尽,起身道:“楼允,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我又没聋,你等我会儿,先乖乖坐着。”
他语气尚好,柳银雪复而重新坐下:“我去天香楼是为了看赛龙舟,没别的原因,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楼允从账本中抬起头。
柳银雪率先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说我还在孝期,这个时候去看赛龙舟根本不适合?是,我知道我不该去看,往年我身边都有我的家人陪我吃饭陪我看赛龙舟,今年的端午节,只有我一个人,更何况我还在孝期,我根本不应该出门,我都知道。”
楼允见她解释了一大堆,颇有些想笑,问道:“你以前行事都这么随意吗?”
柳银雪一愣:“什么随意?”
楼允站起身来,他走到柳银雪的面前,低头俯视她,看进她的眼睛,漆黑的双瞳中涌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来,他道:“柳银雪,我发现你和我。”
“什么一样?”柳银雪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他勾了勾她的下巴:“那些认为你温婉贤淑的人,都被你的表象骗了。”
柳银雪捏紧了手下的衣摆。
楼允勾起她额前的一缕碎发,轻轻地在指尖缠绕,漫不经心地打着转儿,削薄的唇勾起一个玩味儿的弧度,他道:“没想到是我小看了你,不过,你凶起来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可爱?
柳银雪的脸蛋上迅速染上两朵红晕,她不自在地别开脸,不想去看楼允戏谑的表情。
他在调戏她。
意识到这点,柳银雪反而很快淡定了下来,她摆正身姿,望着楼允道:“你不是在生气吗?生气我今天跑去天香楼看赛龙舟。”
“我为什么要生气?有谁规定孝期不能看赛龙舟的吗?”楼允理所当然地反问。
柳银雪一噎,觉得和楼允这种思维跳脱的人根本谈不到一块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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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移话题道:“你去天香楼做什么?”
楼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回答。
柳银雪也不多问,又转言道:“你伤了那个刘文昌的手,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他爹刘奎是个四品官,无实权,刘文昌本身是个纨绔子弟,和张乾等人都是吃喝嫖赌样样皆通,但他比张乾还不如,至少张乾酒品好,极少在酒后闹事,”楼允说起此人的时候有种对此人非常了解的自信,“敢和张乾他们玩乐的,胆子都不小,但是再给刘文昌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在酒醒之后跑到我祁王府来闹事。”
“他不敢,他爹刘奎更怂,不过他爹会做人,明日你就会收到刘奎送来的厚礼。”
柳银雪颇为意外:“你这么笃定?”
楼允笑了笑,给了柳银雪一个你自行体会的眼神。
柳银雪看楼允的目光就不由地深了起来。
次日一早,柳银雪还未起床,就有丫鬟进来禀道:“王妃,刘大人的夫人求见。”
刘大人的夫人?刘奎?刘文昌的娘?
柳银雪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收拾妥当后就在青山院的堂屋里接见来客,她正喝着茶,外面就走进来一个穿着青色素服盘着头发的中年妇女。
她浑身上下未戴任何首饰,走进堂屋后,二话不说就跪在柳银雪的面前,朝柳银雪磕头道:“民妇王翠,见过王妃,昨日民妇那不孝子刘文昌醉酒后冲撞了王妃,都是民妇教养不善之过,民妇今日特来请罪,求王妃责罚。”
这一来就要求受罚,态度不可谓不端正,若是哪家心软的人,被眼前这妇女这么一跪,恐怕再大的怒气都能给消去一半。
偏生柳银雪不是那等轻易心软的。
她也不着急让王翠起来,慢悠悠地将茶盅放到桌上后,问起刘文昌的伤势来:“可请了太医?手还能医好吗?头没事吧?”
王翠跪在地上,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矮了一大截,见柳银雪虽然问起刘文昌的伤势,却并没有要她起身的意思,就明白柳银雪现在仍旧是怒气未消。
她叩首道:“多谢王妃关心,老爷请了有名的大夫给那不孝子看诊,额头上的伤势并无大碍,大夫说养三五个月就能好,手伤却不同,匕首虽然已经取了出去,但是伤到了经脉,往后再不能如以前那般灵活了,那手等于废了。”
她希望柳银雪能看在刘文昌废了一只手的份儿上,将昨日的事情揭过去。
“民妇那不孝子冲撞了王妃,惹怒了祁王,就算手真的废了,也是他活该,民妇不敢为民妇那不孝子说什么好话,也不敢求祁王和王妃的原谅,只求祁王和祁王妃能消消气,万莫要因为那不孝子而气坏了身体。”王翠磕头道。
第50章
柳银雪笑了笑,觉得这刘奎夫人真会说话,半点不为她那儿子求情,只一味地认错,方方面面都站到她这方,让她心情舒畅。
是个心思灵巧的夫人。
柳银雪本就不想树敌,觉得王翠的歉意已经到了,便也不再为难她,亲自起身将她扶了起来,温和道:“刘夫人严重了,刘公子昨日既是喝醉了酒,我和王爷又岂会真的跟他计较,你一来又是磕头又是道歉的,倒让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意思就是:刚刚没及时拉你起来,是完全被你震惊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而不是存心让你在地上跪那么久的。
王翠讪然道:“是民妇莽撞了,还请王妃勿怪。”
“你也是爱子心切,好在这事我和王爷都不算有什么损失,也并未往心里去,所以,你也不必如此惊惶,回头好好管管你家公子,别让他乱跑就行了。”柳银雪道。
王翠从柳银雪的话中听出几层意思来。
第一:看在你爱子心切的份儿上,我就不去计较你的冒失了。
第二:昨日的事情,我和王爷不往心里去,不是因为我们好欺负,而是因为你家儿子并未给我们造成实质性的损失,否则,我和王爷绝不会善罢甘休。
第三:往后别让你家儿子再出现在我和王爷的面前,否则,后果自负。
王翠知道楼允阴狠的名声,只想若是还有下次,楼允恐怕就不只是废他一只手那么简单了,这也是她一大早就硬着头皮来跪地求饶的原因,希望能让楼允和柳银雪消气,以防楼允秋后算账,一个没想通,直接杀到他们刘府割断刘文昌的脖子。
有了柳银雪的话,王翠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只要楼允不会秋后算账地再去割了刘文昌的脖子以泄愤就好,回头她一定好好管教刘文昌,让他再不敢去外面乱喝酒。
“王妃大人大量,民妇感激不尽,民妇这次来,老爷特意让民妇给王妃带了些薄礼,还望王妃不要嫌弃。”王翠将礼单奉上。
说是薄礼,但是礼单上一排列下来的东西,加起来少说也值五千两银子。
楼允所料不错。
“王妃昨日受了惊吓,民妇和老爷彻夜难安,还望王妃将薄礼收下,民妇与老爷才稍能心安。”王翠俯首道。
柳银雪将礼单交给落雁:“刘夫人实在客气,你回去后,尽管跟刘大人说,我与王爷都安好,不必挂念,也望贵公子能早日康复。”
前面听着还好,最后那句话落在王翠的耳中却只觉得暗含警告。
王翠离开时,暗戳戳地想,不都说柳银雪是个温婉内敛的才女吗?这“才”字她是见到了,但是温婉内敛……
她儿子的额头就是被柳银雪砸破的!
送走王翠,柳银雪正想去看看姨娘们的进度,就有丫鬟急匆匆地来报:“王妃,王妃,太子妃过来了,此时正在垂花门前落轿。”
洛音凡?
自从洛音凡怀孕后就再未出过东宫,怎么今儿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她一个怀着龙孙的人跑到他们祁王府来干什么?
柳银雪心中满腹疑惑。
沉鱼沉声道:“太子妃来了便来了,你慌什么?”
来禀报的小丫鬟被沉鱼训得不敢抬头,柳银雪却已经不敢再耽搁,起身去迎。
洛音凡来得突然,护送她来的人浩浩汤汤站满了祁王府的大门,她穿着一身月白长裙,由宫女扶着,端端地站在大门口,看柳银雪给她行礼。
“不知太子妃驾到,未能远迎,还望太子妃恕罪。”柳银雪敛衽道。
洛音凡抬手虚扶了下:“王妃不必多礼,本宫此来是为祭拜王叔的,带路吧。”
柳银雪恍然。
太子楼逸因是长子,后又被封为太子,颇得老王爷看重,老王爷乃是长辈,又深得皇上信重,在朝中,无论在政事还是家事上,都经常提点太子,
洛音凡因身怀有孕,并未在老王爷的葬礼上现身,但她身怀龙孙,身份尊贵无比,虽然如今三月已过,其实也不必非要来府上祭拜老王爷。
但她来了,既可表她对长辈的孝敬,也能为太子挣口碑。
柳银雪为她引路:“太子妃有心了。”
洛音凡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在前头,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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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道:“皇叔对殿下多有照顾,这是本宫应该做的,前有世子病重,后有皇叔离世,这几个月王妃辛苦了。”
“我也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到了祠堂,洛音凡上了香,提出要去看秦绘沅。
钟翠院还是原来的样子,但住在里面的人已经再没有以往忙碌了,守在院门口的婆子姿态懒散地坐在角落里,见到柳银雪过来,才立刻起身行礼。
柳银雪挥手让她退到旁边。
柳银雪派人过来提前打了招呼,秦绘沅已经出来迎接,洛音凡虚扶了下秦绘沅,随着秦绘沅往屋里走,一边劝慰道:“生老病死乃是常事,婶婶要节哀顺变啊,自己的身体要紧。”
几人在堂屋里坐下,秦绘沅看了眼柳银雪,苦笑道:“老王爷已经走了,这家里也不需要我拿主意,我活着反而碍别人的眼,着实没什么意思。”
柳银雪淡笑,对秦绘沅的话置若罔闻。
洛音凡携了秦绘沅的手:“婶婶可万不能这么想,楼晏还等着您给他操办婚事呢,您可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心中却微惊,秦绘沅当着她的面前如此直白地指出柳银雪和楼允夺权甚至欺负她,柳银雪竟然都没有半点反应。
这种话,她不可能没听懂。
没想到柳银雪和秦绘沅的婆媳关系竟然已经糟糕到这样的境地,当着她这个外人,都已经懒得有所掩饰了。
她还以为外传所传有所夸张,看来事实上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绘沅唉声叹气:“几个孩子中,也就只剩下楼晏还未娶妻了,若不是想到他还没有成家,我就随老王爷去了。”
说着,就抬手拭泪。
洛音凡看着不忍,亲自拿了帕子给秦绘沅擦泪。
秦绘沅哭诉道:“我现在也不敢去想那些多的,就希望能安安分分地呆在屋里,等着楼晏娶妻生子的那一天,其他的事情我是半点不敢管也管不着了。”
洛音凡看了眼柳银雪,似乎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还是太子妃你懂事知礼,身怀龙孙还记得来看我,哎,可惜你嫁入了东宫,若是你嫁的是我们祁王府,我就是睡着了都会笑醒的。”秦绘沅拍着洛音凡的手感叹。
洛音凡的表情僵了僵。
“想当初,哎……”秦绘沅抹了抹眼角的泪,“可惜了,自从你出嫁后,我们两家人的关系就再不如从前那般近了,有时候我想找你娘说说话,解解闷,都只能想想。”
柳银雪放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
洛音凡眼角余光飞快地觑了她一眼,见她并未异常,才稍微放心。
她道:“我们两家人本是亲戚,婶婶您想找本宫的娘说话,本宫的娘定然是十分乐意的,皇叔已经离开许多时日了,您也不能总憋在屋里,有时候也该出去走走,省得闷坏了。”
秦绘沅欣慰地说:“你来看我,我心情好了很多,你且放心吧,我会好的,你婶婶我,绝不会让那些居心叵测之人轻易得逞。”
柳银雪的眉梢微动,恍若未闻。
旁边有宫女提醒洛音凡:“太子妃娘娘,该启程回宫了。”
洛音凡起身告辞,秦绘沅送她,两人身份都比柳银雪高,柳银雪就落后几步走在他们后头,快到院门的时候,秦绘沅握住洛音凡的手,问道:“你还未见到楼允吧?”
洛音凡摇头。
“楼允这些日子忙着处理外院的事情,只怕还不知道你来了,要不你等等他,老王爷走后,他心情一直不好,你见了他,跟他说几句话,开导他几句,兴许他会高兴些。”
柳银雪沉了眉目。
秦绘沅在说什么鬼话?
洛音凡乃是太子妃,是楼逸的正妻,她和楼允半点血缘不沾,就算如今是亲戚关系,楼允好不好也轮不到她来安慰,若是传了出去,别人怎么看待他们?
又会有多少风言风语传出来?
柳银雪怕秦绘沅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再说些什么令人浮想联翩的事情,赶忙接话道:“王爷今日并不在府上,太子妃您的心意臣妾定会转达王爷的。”
旁边的宫女暗恨恨地瞪了秦绘沅一眼,又道:“娘娘,时辰不早了。”
洛音凡紧了紧拳头,她今日来祁王府,一为了给自己和太子挽口碑,二只是为了亲自看看自老王爷死后,祁王府如今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让她遗憾的是,祁王府内院并未吵作一团,一切在柳银雪的打理下都显得井井有条,更让她遗憾的是,她好容易出来一次,好容易找到机会来祁王府,却见不着楼允。
洛音凡在遗憾中说:“王爷事务缠身,身边又有银雪这样的好妻子帮衬,自会日渐好起来的,时辰不早,本宫该回宫了,婶婶您身体还未康复,便不必再送了,请回吧。”
洛音凡好不容易来一趟,却什么事情都没有闹出来,秦绘沅很失望。
她道:“太子妃慢走,恕不远送。”
柳银雪继续送洛音凡,一行人在快到内院垂花门的时候,于拐角处触不及防地与正从外院过来的楼允正面相迎。
柳银雪与洛音凡不约而同地刹住脚步。
不知为何,柳银雪有种很糟糕的感觉,心中下意识地认为,让楼允和洛音凡碰面是一件极为糟糕的事情,且这种情绪愈来愈烈。
洛音凡猝然间看见楼允,似乎也极为意外,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只一双眼睛锁在楼允精致的面庞上,许久都未吭声。
那眼神让柳银雪感觉极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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