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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嫁 树十八 66265 字 2024-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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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荣王对裴衍之素来是视而不见,这次主动过来搭话本就算稀奇,更不必说这次开口难得不是什么冷嘲热讽的言语。

而傅吟惜怎能猜不到他的心思。

厉王大婚,表面上是喜事,可实际上也是众人评断朝中各方势力的好时机,甚至还是个光明正大与人来往攀谈的机会。

荣王来“好心提醒”裴衍之与她去到主殿,无非是想让他们站在他轻易所能看见的位置,好探清裴衍之与朝臣来往的动向。而才生产完不久的荣王妃陪同荣王出现在这种人多喧闹的地方,也是想时刻提醒众人,他们替皇室又添一位皇孙。

傅吟惜并没有戳穿他们的心思,但她刻意提了一嘴孩子,便是想提醒他们,不要再盯着裴衍之的一言一行,一旦撕破脸,只能让彼此难看。

大家各走各的,你别管我,我也不干涉你,这才是皇室真正的“兄友弟恭”。

荣王夫妇倒也识趣,估摸着并不愿在厉王婚宴上闹出什么,傅吟惜说完那番话,他们很快找了个理由离开。

而这边,傅吟惜与裴衍之也慢慢走回到主殿,刚在一侧停下,王府大门方向便来人通传“陛下圣驾到”。

殿上众人均立于两侧,几位王爷王妃站在前头,后边则是应邀前来的朝臣与其女眷。

这时,裴烨恒一身赭黄金织盘龙袍,步伐沉稳,尽显威仪地朝着主殿走来,身侧萧娥仪容依旧端庄,面上神色因着这场婚事喜气尤甚。

帝后还未踏进殿中,大殿上众人便齐声恭迎,声势一时浩荡。

裴烨恒携萧娥于殿中主位坐下,锐利地双眼在大殿一扫,抬手沉声道:“今日厉王大婚,朕只是作为父亲来见其成婚,众卿不必拘礼。”

“谢陛下。”

傅吟惜闻言,不由侧眸看了裴衍之一眼。

当日他们大婚,裴烨恒不说到场见证,除了一道婚旨外,他这个父亲便再没有做过任何与这场婚事有关的事。

虽说这在皇室中习以为常,可这次厉王大婚裴烨恒却区别对待,不免让人觉得不公。

一旁的荣王脸上虽带着笑,可只要细看就能发现他垂眼以示恭敬时,抬起的手背微露青筋。

而另一侧生性内敛,一贯不太敢大声说话的五王爷,也是隐晦地垂下眼睛,难得露出几分不甘之意。

唯独裴衍之……

傅吟惜看着他,这个男人一如既往神色平静,仿佛周遭发生一切都与他无关。可他又没有失聪,裴烨恒的话,他不可能听不见。

如此反应,要么是刻意掩饰,要么是确实不在乎。而不管哪一种,似乎都不免让人想起他的过去。

毕竟只有习惯了被忽视才会不在乎,可这个“习惯”听着总归有些心酸。

傅吟惜看着他下颌弧度近乎完美的侧脸,不由自主地便伸出手去。

裴衍之冷淡地,甚至有些放空地望着殿上的人,忽然,他的左手手心传来些许温暖细腻的触感。

傅吟惜看着他明显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想要收回手,可那只手却像是有自己意识一般,紧握着那只比它宽厚许多的大掌,没有半点要放开的意思。

傅吟惜不由担心裴衍之会开口让她主动放开,毕竟眼下这个情形,他无法直接甩开自己。

她心里忐忑着,却不想裴衍之除了最初愣了一下,之后并没有太多别的情绪,包括不满或是生气。

傅吟惜松了口气,从得知要来赴婚宴开始便烦闷的心也一下子轻松欢愉了些许-

吉时至,新人手牵红绸,一步步从王府大门行至主殿。

傅吟惜随着众人看向那一对走来的新婚夫妇,面色平静,唯有嘴角敷衍地虚虚勾着。

裴琅谌听着两旁宾客的“恭喜”,视线忽然被一侧一道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他抿着唇与她对视一眼,但很快又神色淡淡地移开。

傅吟惜一时晃神,方才一瞬间,裴琅谌是看了她一眼吗?她有些不太确定,但见裴琅谌神情没有什么异样,便只当自己多心,看岔了眼。

很快,新人立于殿前,礼生诵唱,行拜堂礼。

礼毕,筵宴正式开始。

傅吟惜没有多少胃口,吃了几口冷食便放下筷子,目光无意识地在席上扫了两眼。

突然,她注意到主位上裴烨恒的神色有些奇怪,方才还精锐的眼神此刻竟带着点浑浊,眉眼之间一副疲倦之色。

傅吟惜眨了眨眼睛,下意识觉得是自己看错,可谁知紧接着裴烨恒身边的内侍对着众人宣告陛下与皇后要先行离席,让众人继续。

裴烨恒一离开,傅吟惜便不再认为自己看错,皇帝确实神态不对。而且,她一下想起之前进宫请安,当时皇帝似乎也是这样,突然之间疲态尽显。

筵宴结束一路回去,一直到踏进翊王府,傅吟惜才找到机会和裴衍之开口,她问道:“王爷,你可发觉陛下似乎有些精神不济,好像比之前更容易疲累?”

她这么问并非是关心皇帝的身体状况,只是如今朝中局势波云诡谲,储位未定,若是皇帝突然出事,只怕形势将会变得更为复杂。

可不知怎么,裴衍之一听完她这话,原本平静和缓的气息瞬间冷沉下来。

傅吟惜皱眉问道:“怎么了吗,可是哪里不对?”

裴衍之瞥了她一眼,启唇道:“没什么,他这样大抵是受近来宣王一案烦扰,背后那个人一日不查出只怕他也睡得不安稳。”

裴衍之这回答不是没有道理,可傅吟惜总觉得并不是完全如此。

裴烨恒面上的疲色并非随着时间渐生,而是前一刻还精神奕奕,后一刻突然就目光混沌。这种情况,不像是因公事操劳,反倒像是……中毒?!

这个念头一经生出,连傅吟惜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她看了眼已经继续往前走的裴衍之,没有将自己这突如其来的猜测说出。一来,她并不确定,二来,她隐隐觉得方才裴衍之的反应有些奇怪,像是知道些什么-

厉王大婚后两三天,傅吟惜抽空寻了个理由进宫见温珍儿。

温珍儿虽不知她会来,但面上却没有太大意外。

她命人沏上茶,而后又吩咐道:“春迎,带小公主去外面玩。”

裴瑜安听到这话,小圆脸有些不高兴,拉着傅吟惜的腿不愿松开。

“安安,听话,母妃有话要与你姐姐说。”温珍儿嗓音轻细,但语气却自带一股气势。

裴瑜安被拿捏得死死的,红着眼不甘不愿地松开手。

傅吟惜看不得她落珍珠泪,弯下腰轻哄道:“安安乖,下次进宫,我给你带新式样的竹蜻蜓。”

宫里有趣的玩意儿并不缺,样式也极为多养,但安安有时候却更喜欢宫外的简单与朴素。

少了那些华丽鲜艳的装饰,玩具的乐趣反倒凸显出来了。

裴瑜安总算破涕为笑,央着傅吟惜拉钩承诺后才跟着春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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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珍儿笑看着傅吟惜,因为看得有些久,傅吟惜察觉后便好奇问:“姨母,怎么了吗,我脸上有东西?”她说着,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

温珍儿摇头失笑:“不,是觉着你哄孩子有一手,日后啊你可不愁孩子闹腾。”

傅吟惜一愣,嘴角轻扯着笑道:“姨母可莫要打趣我了,孩子……还早呢。”

温珍儿嘴角的弧度微微一收,拉过她的手温柔地拍了拍,说:“你们也确实不急,慢慢来。”说完,见傅吟惜点点头,她才又想起什么:“对了,今日进宫来,是有事要与姨母说?”

傅吟惜想到正事,神色微变,道:“是,不知姨母近来可有发现陛下身体有何不对?”

“陛下?”温珍儿先是一怔,而后无奈地笑笑,“你若不提,我都快忘了自己还是陛下的妃子。”

傅吟惜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不过,温珍儿也没有在等她安慰,很快又道:“不过我猜也不只是我这样,这段时日,除了奚妃依旧得宠外,便只有皇后因为厉王成婚一时得见陛下的次数比以往多了些。”

“那姨母的意思就是,这段时间来,你一直没见过陛下?”

“差不多吧,”温珍儿回忆了下,“对了,你刚才是说陛下的身体有问题?可近来,也没听太辰宫有传太医啊……哦,除了有几次奚妃宿在陛下那儿,似乎有传过几回太医去诊脉。”

傅吟惜闻言,只好将厉王婚宴上发现的情况同温珍儿说了一遍。

温珍儿有些意外,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沉吟片刻后道:“不管是不是偶然,这事都必须重视,但既然太辰宫那边都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我们也不可去宣扬此事。”

她微微一顿,抬眼认真地看着傅吟惜:“这样吧,过些时日我找机会去见一见陛下,带着安安去,刚好这孩子前几日还念着说好久未见父皇了。”

傅吟惜对此自然没有意见,只道让温珍儿自己多加小心。

“那姨母好好休息,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傅吟惜准备告辞,温珍儿刚要点头,却突然又想起一事,忙道:“等等,还有一事。”

傅吟惜停下动作:“姨母还有事吩咐?”

“我突然想起一事,好像过两日就是玄福寺庙会,”温珍儿淡淡说着,似在回忆什么,“这玄福寺的平安符一直很灵验,你娘亲小时候得过一次大病,发高烧怎么也退不去,便是请来宫中太医医治都没有用,谁想我们祖母从玄福寺求来一张平安符,隔天你娘亲便退了烧。”

傅吟惜还是第一次听闻此事,惊讶道:“竟如此灵验?”

“是,所以,我惦着也想给安安求一张。”

温珍儿这么说,傅吟惜自是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点点头说:“我去给安安求一张吧,正好也能去庙会逛一逛。”-

从宫里回来,傅吟惜便同裴衍之说了去庙会的事,他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

临睡前,傅吟惜闭着眼想事情,突然,她一下睁开眼,掰着指头数着什么,转过头道:“裴衍之,庙会在三日后,那天好像正是你休沐之日,不如你同我一起去逛庙会吧?”

她记得下午从宫里回来后,崇林得知此事说过,裴衍之除了宫里的那些祭典外还从没有去过民间的祭祀活动。

她当时还没注意这日子,谁能想恰好轮到休沐。

“怎么样,一起去吧?”

傅吟惜一脸期待地看着身侧躺着的人。

裴衍之睡姿一本正经,此刻也是板板正正地仰躺着,双目紧阖,气息平稳。

难道睡了?

傅吟惜正有些失落,刚要转回身,男人的胸膛便微微一震:“嗯。”-

三日后,傅吟惜未施粉黛,着一身紫衫,与裴衍之一同乘坐马车来到玄福寺。

今日是庙会第一天,大殿将在巳时统一进行开光,但傅吟惜他们来得尚早,并不急着进寺庙,便索性早早下了马车,一路从热闹的街市朝寺庙逛去。

“哇,夫人,这小糖人捏得可太逼真了!”云珠惊喜地看着,突然又指着一处,忙道,“快,快,夫人,是竹蜻蜓,你不是说要买给公……安姑娘吗?”

傅吟惜自然记得,她从荷包里拿出一串铜板,交给云珠,示意她去买一两只竹蜻蜓带走。

而趁着云珠回头去买,傅吟惜又在一旁瞧见一处卖木簪木珠手串的小摊。

“裴衍之,我们过去那边看看。”她随手朝那边一指,没等对方回应,便提步走去。

“这位夫人可有看上哪种款式?”

小摊主十分热心肠,她还没完全走近,便主动拿起一支芙蓉花形状的木簪递到她跟前,“来瞧瞧这雕工,精细极了!”

傅吟惜接过那支簪子,随手比在发髻上,问道:“戴着可好看?”

“好看好看,夫人这容颜这气质,配着这木簪绝对更添风姿。”

这卖家的话不可尽信,傅吟惜这点还是知晓的,于是她沉默了下,放下手,道:“我再瞧瞧别的样式。”

小摊主看了她一眼,正要再挑一支推荐时,视线却扫到了她身后侧立着的男人。他不由建议:“夫人既是与郎君一同前来,倒不如看看我们这儿的对簪,男女成对的样式,最适合像夫人与郎君这般容貌气质登对的佳人。”

傅吟惜看向他手里的木匣子,里头的一对木簪,簪头相碰,恰似一对鸳鸯戏水。

“倒是做得精巧。”她不由夸赞。

“这是自然,咱们家的几位师傅那是手艺了得……”

小摊主天花乱坠地把自家夸了一遍,傅吟惜听得高兴,可这种男女对簪也得男方同意才好,而裴衍之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算了,我还是单独挑一支吧。”傅吟惜笑着将对簪推开,又重新看向摊面。

裴衍之站在她身后默不作声,乌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

他还以为她会高兴买下,事后再一点点试探自己愿不愿意戴,可没想,她竟直接给拒了。

裴衍之忽觉得有些不对静,但他既没有说什么,面上甚至没什么变化。

最后傅吟惜还是选了那一支芙蓉花木簪,她将木簪别在发髻上,听见云珠买竹蜻蜓回来,便迅速转回头,问她:“如何,这簪子与我可还相搭?”

她没有问裴衍之,她猜得到就算他愿意答,那估计也是毫无表情的一个“嗯”或者“可以”之类的回答。

她不想在这件事上自讨无趣,还是问云珠比较快。

云珠很认真地在她发髻上来回看着,突然,她却感觉到有一道不属于云珠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能确定这目光不可能会是来自裴衍之或是一同跟来的崇林,因此不由地转头朝四周看了眼。

“夫人,怎么了吗?”云珠发现她的眼神,小声问道。

一旁的裴衍之也不由看过来,傅吟惜感觉到他的视线,下意识摇摇头回云珠:“我没事。”

或许是她多心了吧,周围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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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特别的。

买下簪子继续往前,傅吟惜又遇上一处卖冰糖葫芦的摊子。

她给自己、云珠还有崇林各买了一串,唯有裴衍之不屑一顾。

走在路上,傅吟惜忍不住抬手,稍稍举起手里的糖葫芦,侧头问道:“裴衍之,你真不打算尝一口吗?”

裴衍之淡淡倪了她一眼,没怎么考虑便直接拒绝:“不尝。”

傅吟惜眉头一挑,想到什么,又说:“可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些,如果到了玄福寺门前还有剩下,那我恐怕只能在佛祖跟前浪费吃食了。”

裴衍之听完,眉头果不其然皱了起来。

傅吟惜见有希望,便再次问道:“你真不替我吃一点吗?”

这一次裴衍之沉默了许久,最后他终于停下脚步,侧身看向了她手里红艳艳,诱人极了的果子。

傅吟惜明白他的意思,主动将手里的糖葫芦凑到了他的唇边。

裴衍之稍稍启唇,将最外侧的一颗果子咬下。

“好吃吗?”她问道。

裴衍之咬到糖衣下包裹着的酸果,眉心微拧,只淡淡“嗯”了一声。

傅吟惜忍不住偷笑,待他吃完一颗,又给他喂了一口,说:“我好像吃不完了,剩下几个你替我尝了吧。”

裴衍之压根没有拒绝的机会,等回过神,手里已经多了一小串糖葫芦。

傅吟惜侧头看他,只觉这幅情景很是陌生,但似乎又不算突兀。

终于挤到玄福寺,傅吟惜稍稍正了正色。她虽并不相信所谓神佛,可在那些金塑佛像前,她心中也存着敬畏。

今日不少人来这里求符,因此一进到寺中,便有僧人上前指引。

傅吟惜跟着他到殿前记下裴瑜安的姓名与生辰八字。为求诚心,她和云珠留在大殿前叩拜祈福,等着巳时开光。

因为裴衍之并不参与其中,傅吟惜便让他先去后头厢房休息等待,待她这边结束,再去找他一同离开。

而这边裴衍之一走,傅吟惜却没有立刻去祈福,她再次找到方才引路的僧人,告诉他自己还要再多求一道平安符。

开光过程极为漫长,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一切结束站起身时,傅吟惜差点直接往前栽去。

“夫人,你没事吧?”云珠立刻将她扶住。

“没事,走吧,去厢房找王爷。”

傅吟惜摆摆手,将两个平安符分别收好,这才抬腿朝后边的厢房走去。

玄福寺很大,前中后足有三次升阶,而第二次上高阶后,要想去休息用的厢房,必须得再往下走完数十步的台阶。

傅吟惜腿脚因长久的叩拜变得十分迟钝,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一步步极为小心地走了下去。

但或许人总得有倒霉的时刻,正当她走到最后一层台阶时,她一个踏空,人无法控制地直接朝着前面平地摔了过去。

“夫人!”

云珠的惊叫声在背后响起,傅吟惜觉得以这丫头的臂力拉不住自己,索性护住脸和脑袋,认命地往前倒去……

疼痛,没有如期而至。傅吟惜惊讶地睁开眼,就见余光里出现了一方男子锦袍的侧影,而她的腰则被人用手臂紧紧地抱住。

“夫人!”云珠额上冒汗,几步跳下台阶,待看清救下自家王妃的人,再开口时嗓音抖了抖,“厉、厉王殿下!”

傅吟惜一僵,神思终于回笼,她站稳脚跟,立刻扯下了裴琅谌的胳膊,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二爷。”她敛眉垂眼,甚至都没有抬头去看对方。

裴琅谌定定看了她一眼,突然开口:“好巧,竟然在这里遇上……弟妹。”

“……”

真的是巧合吗?

傅吟惜顿了顿,却也清楚无法开口问,只能客气地回了句:“是啊,好巧。”

“听闻玄福寺求子很灵,弟妹是为此而来?”

傅吟惜一愣,求子?

她摇摇头,淡淡回道:“只听说平安符灵验,所以这次过来只是为求平安。”

裴琅谌“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他道:“那看来是我误会了。”

傅吟惜不想与他深谈,抿了抿唇,说:“方才一事多谢二爷出手相扶,四爷还在厢房等我,那我就先离开了。”

她福了福身,作势就要往厢房的方向走去,然而她才走出半步,身后裴琅谌却又突然问道:“我能看到他心中没有你,你这般执着嫁给他,如今可有后悔?”

傅吟惜蹙起眉头,没有回身,但还是淡淡回道:“我想,这事与二爷无关。”

裴琅谌轻笑了下,说:“罢了,知你不愿意聊这些,不过有一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你。”

傅吟惜默然,等着他开口。

“如今朝堂局势变动快,吟惜,好好保重自己。”

傅吟惜听着心下莫名有些不舒服,但面上还是客气地回了句“多谢”,而后快步离开。

等到拐进厢房一侧的长廊,云珠这才奇怪地问道:“夫人,二爷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他让你保重自己,难道是说夫人会有危险?”

傅吟惜眸光一沉,没有回答,脚步却不由加快。

裴衍之待的厢房在长廊末尾,他一路沉默着走过去,连门外守着的崇林叫她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走进房中,她甚至忘了去看裴衍之,脚步忘了停下仍朝前走去。

“嘭!”

“嘶——”傅吟惜霎时弯下了身子,一把抱住膝盖附近。

她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撞到了一张椅子。

“怎么心不在焉的,发生了什么?”

裴衍之淡淡问着,待她抬起头,露出整个发髻时,他的眸光不由一凝。

傅吟惜刚要回答,抬眼却见他奇怪地盯着自己看。

“怎、怎么了?”

裴衍之薄唇翕动:“你的发簪呢?”

“发簪?在发上啊。”

裴衍之微微拧眉,抬手将她发间一支木簪摘下。

“这是你之前买的?”

傅吟惜定睛一看,裴衍之掌心的木簪并不是芙蓉花的形状,而是……鸳鸯戏水之中的一支。

她的发簪被人调换了?!

裴衍之再次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傅吟惜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发髻上的东西,一般人根本无法悄无声息地调换,而她一路走来,唯一发生的状况便只有……

“我,我在过来的路上,遇到了厉王。”傅吟惜将事情粗略地说了一遍,说到最后,语气明显不满。

裴衍之静静听完,而后开口将崇林喊了进来。

“爷,有何事吩咐?”

裴衍之手一抬,沉声道:“把这个处理了。”

崇林瞥了眼木簪,没有多问,直接领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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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衍之望着傅吟惜略显懊恼的神色,目光低沉:“以后尽量少与他接触。”

说话间,带着点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不悦。

傅吟惜可惜那支被换走的木簪,又莫名裴琅谌最后的“提醒”,一时间也没能留意裴衍之的语气。

这趟庙会之行虽然达成了最初目的,可离开时,傅吟惜依旧有些遗憾。

上了马车神色恹恹地坐着,靠在窗头,一句话也未说。

直到半刻钟过去,马车还未出发,傅吟惜才发觉不对,转头问车内另一个人:“怎么了吗,为何还不走?”

话音落下,不等裴衍之回答,崇林的声音从马车下响了起来。

“夫人!”

傅吟惜揭开窗纱看向外头,道:“你去哪儿了,怎么还不走?”

崇林抬手递给她一个匣子,说:“夫人,这是爷方才让我重新买下的木簪,您过目看看?”

傅吟惜一惊,连匣子都没接便转过头看裴衍之。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感觉到憋闷了一路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咚咚咚,震得仿佛有人在她耳边擂鼓。

裴衍之看出了她眼底的期待与欢喜,甚至他似乎还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可短暂沉默后,他只想到了一个回答——

“顺便。”

傅吟惜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裴衍之冷静的目光却在告诉她,他没有她所期待的回答。

但即便这一举动是他的“顺便”,她却也从其中感受到了他的好意。

“……谢谢。”

傅吟惜从崇林那里接过匣子,打开,再次将芙蓉花木簪别在发髻上。

这天夜里,趁着裴衍之洗漱的间隙,傅吟惜动作迅速地将求来的平安符藏到了他的枕下-

庙会过去后不久,宣王谋逆一案终有了结果。

皇帝下旨,宣王贬为庶人,圈禁青州,永生不得再返燕京。

这件事虽然已经有人得到判罚,但据傅吟惜所知,那个在背后怂恿宣王做出谋逆一事的人依旧没有结果。

而这些事之后,傅吟惜与裴衍之的关系明显走近许多,两人虽一直未有多么亲近之举,可很多时候她能感觉到裴衍之已将她当做自己人。

之后一段时间,傅吟惜偶尔会跟着裴衍之进宫,他去上朝,她则去永萃宫探望温珍儿。

这天,她照例陪着温珍儿说了会儿话,两个人便不由谈起皇帝身体的事。

“应当是你多心了,这段时日陛下还是未曾宣召过任何一位太医。”

温珍儿这么说,傅吟惜也只能将这事压在心底,或许,这确实是她想得太多。

下朝的时间将近,傅吟惜告辞离开,只是还没等她走下殿外的台阶,一个内侍匆匆从外面跑了过来,语气急切地朝殿中喊道:“皇贵妃娘娘不好了,陛下,陛下他在朝上晕倒了!”-

傅吟惜陪着温珍儿一路赶到太辰宫,听说裴烨恒一晕倒,没过一会儿便乘辇回了太辰宫。

“陛下怎么样了?!”温珍儿虽看着已经不在乎裴烨恒,可当听见他昏倒,却还是露出了紧张担心的神色。

这种本能几乎无法掩饰。

太辰宫的内侍也还不知情况,只道:“小的也不清楚,太医与皇后娘娘已经在殿中,应该很快便能有结果。”

皇后在寝殿内,殿门又紧闭着,温珍儿知道自己一时半刻是进不去了。

傅吟惜一直在殿外人群中扫视,很快,她看见了裴衍之的位置。

“春迎,秋露,你们先替我扶着娘娘。”

“是。”

傅吟惜将温珍儿交到她们手中,自己则缓缓靠向裴衍之的位置。

裴衍之见她过来,倒是没有不高兴,只是小声道:“今日我恐怕不能离宫,你自己一个人回去。”

傅吟惜明白他的意思,皇帝生死未卜,即便醒来,或许还得留亲子在一旁轮流侍疾。

“我知道,我只是想同你说一句话。”

“什么?”

裴衍之下意识开口,抬眸却见傅吟惜突然将脸凑到了自己耳边。

他一时僵愣,只觉得耳边有些发痒,女子轻软的嗓音低低地响起——

“陛下或许遭人毒害,你心里需有准备。”

傅吟惜压着声量匆匆说完,也不敢久留,转过身快步走回到了温珍儿身边。

一众人都在寝殿外等着,大概一炷香时间过去,殿内总算传来动静,大门被缓缓打开。

“陛下到底如何了?”

“陛下情况怎么样?”

……

各种声音,一时间纷乱嘈杂。

出来的人是太医与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

“诸位大人莫急,陛下只是近日疲劳过度,忧思过重导致的突然昏迷,只要安心静养,很快便能恢复。”

太医的话犹如一粒定心丸,让浮躁的众臣一下子安静下来。

内侍总管上前道:“奉皇后娘娘之意,还是请诸位大人先行离开,几位王爷留下即可。”

“是,(儿)臣遵旨!”

等前朝的人离开,内侍总管又靠向嫔妃这边,说:“皇后请各宫娘娘进殿。”

傅吟惜无法跟着进去,不过好在温珍儿已经缓和下情绪,此刻也已恢复过去雍容尊贵的模样。

她率先朝殿内走去,剩下的嫔妃则紧跟其后。

傅吟惜没办法继续留下,同裴衍之说了一声,便先行离开了太辰宫。

走在宫道上时,一些离开得慢的大臣窃窃私语着,皆在议论裴烨恒今日的病情。

“哎,怕是宣王那事吧……”

“八九不离十,虽说痛恨,可也是亲子。”

“圈禁青州,也算是留有几分情面了。”

“哎,不过也还好不是什么重病,否则以现在的局势……”

“嘘,莫说了……”

几个人压低了声音,脚步匆匆离去。

傅吟惜回忆着方才太医出来说话的样子,难道,这真的只是因为太过疲累?

可若是如此,难道这么久裴烨恒都没有重视过一次吗。

傅吟惜心里仍有不信,可她既不是太医,也没有机会接近龙榻,只能静观其变罢了-

本以为按照太医所言,裴烨恒过不了多久就能醒来,可谁知,众臣没等来第二天的早朝,反而被告知皇帝突然高热不退,早朝暂歇。

当然,不过是发烧而已,众臣虽有担忧,但到底没有太过焦心。

但即使如此,几个王爷还有各宫妃子仍不可避免地被皇后要求,前去侍疾。

后妃中,唯一例外的便是尚有身孕的奚妃奚鸢。

傅吟惜本来是在王府中等待消息,可突然有一天,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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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说是温珍儿请她进宫一趟。

姨母有事,傅吟惜自然不会多问,立刻带着云珠进了宫。

而一到永萃宫才知,原来这两日正好频繁轮到温珍儿侍疾,她又怕自己身上染了病气,因此即便没有轮到她,她也没有回自己寝殿,而是留在太辰宫一处偏殿歇息。

这样一来,裴瑜安不乐意了,她夜里偶然噩梦惊醒便哭个不停,所有侍女奶娘都没有办法将她哄好。

温珍儿知道这事,便只好再将傅吟惜传唤进宫。

如此,裴瑜安这边暂且安抚住,而温珍儿也能安心在太辰宫照顾皇帝。

傅吟惜同裴瑜安向来相处极好,她年纪虽小,可似乎也明白宫里发生了什么,父皇母妃什么的,不会再时时喊着。只是偶尔夜里会梦呓几句“娘亲”。

傅吟惜除了陪伴裴瑜安,有时候她也会去太辰宫与裴衍之见上一面,一来是带着裴瑜安去见一见温珍儿,二来,她也是担心裴衍之的身体。

一个普通高烧断不可能需要这么多人照顾,可皇后太医不松口,众人也只能当它是普通高热。

这天,傅吟惜照旧带着裴瑜安去太辰宫,刚走过一道宫门,便听得前路传来几声刺耳的女声。

“你别以为自己成了奚妃,身份就能多么高贵,说到底,你不过是父皇从宫外带回来的贱婢罢了。”

“你如何走到这个位置的,旁人不知,但我却清楚的很,龌龊的手段,终是上不得什么台面!”

傅吟惜认出了说话的声音,更听明白了被她辱骂的人是谁。

其实从她进宫来便有所了解,自裴烨恒缠绵病榻,奚妃在宫里便突然不好过起来。

大多数人早就看她不顺眼,而今后宫只有皇后一人掌权,在其暗示下,几乎只要是个妃子见到奚妃,多少都要讽刺暗骂两句。

傅吟惜正犹豫要不要出面,却忽然听得奚妃身边侍女的喊叫。

“宝月公主使不得,娘娘还怀着身孕呢!”

“身孕?笑话,谁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来的,肮脏!”

傅吟惜眉头一皱,转头示意春迎和云珠顾好裴瑜安,而后主动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宝月公主,许久不见了。”傅吟惜信步走过去,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奚妃身边,她福了福身,低声道:“见过奚妃娘娘。”

奚鸢的脸色有些许苍白,双手被两个侍女扶着,可身子看着却莫名孱弱。

“王妃不必多礼。”

连声音都比之前听见要虚得多。

裴琅月皱起眉头:“傅吟惜,怎么哪里都有你,今日本公主不想同你计较,你赶紧离开。”

傅吟惜笑了下,说:“公主此言差矣,我这次出现并非是要与公主起争执,而是方才听见公主的言辞,忍不住想要纠正几句。”

“嗯?”裴琅月面色不悦,“方才?你是说我评价奚妃娘娘的那几句话吗?

“呵,笑话,我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实情,怎么,她敢做,难道还不许我说?”

傅吟惜冷下眉眼,道:“公主莫不是忘了,不管娘娘出身如何,她现在都是你的庶母,而她怀里的孩子也将是你的弟弟或是妹妹。

“公主辱奚妃娘娘,又恶言对其孩儿,这是上不敬庶母,下不惜手足,若是这些话被父皇得知,你可知会有什么结果?”

?第32章

裴琅月起初听得一愣,可很快反应过来,细眉一扬:“傅吟惜,你少拿父皇来压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实话?”傅吟惜嘴角轻勾,“若公主真觉得自己言语无失,那请问公主敢不敢到父皇病榻前说这话?”

裴琅月神色微变:“我……”

“父皇本就因宣王一事累倒,公主是准备再气他一回?”

傅吟惜一下打断她的话,笑意尽敛,神色冷肃。

这时,裴琅月身后跟着的侍女里走出一人,压着声匆匆在裴琅月耳边道:“公主,皇后娘娘还在等着您呢,还是先尽快赶去凰仪宫吧。”

皇后娘娘……

难怪这侍女走出来时,傅吟惜一瞬间觉得有些眼熟,却原来是皇后身边的人。

皇后将自己的人安排在裴琅月身边,这是清楚裴琅月会找奚鸢麻烦,提前给她找了帮手?

是了,她是一国之母,即便再厌恶排斥奚鸢,也不会亲自露面做什么。

裴琅月是她的女儿,但同时她也是皇帝疼爱有加的公主,将她作为刺伤奚鸢的利刃,不仅对方不敢轻易还击,皇帝也不会为此就重罚于她。

裴琅月今日敢如此放肆,果然是因为皇后放纵。

侍女劝阻后,裴琅月似还有不甘,狠狠地瞪了傅吟惜和奚鸢一眼,才拂袖转身离开。

不多时,宫道上便只剩下傅吟惜与奚鸢等人。

“今日,多谢翊王妃相救。”

奚鸢在两位侍女帮助下站稳身子,虽然脸色好一些,可嗓音仍旧有些虚浮。

傅吟惜面色倒是很平静,目光在她尚未显怀的腹上不经意地一扫,道:“奚妃娘娘言重,如今陛下染病在榻,只能请娘娘自己珍重身体。”

奚鸢如烟般的眉眼浮现一丝笑:“这是自然,我会保重身子,顾好……孩儿的。”

傅吟惜浅笑不语,福身恭送其离开,等对方走远,云珠和春迎才将裴瑜安牵到跟前。

“王妃,方才奚妃娘娘那句话听着怎么怪怪的?”云珠小声地问着。

傅吟惜牵起裴瑜安的手,淡淡启唇:“有吗,大概是你多想了吧。”

“……是吗,或许是奴婢多心了。”

云珠不再开口,可傅吟惜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沉。

从她进宫照顾裴瑜安开始,便已经听说奚妃处境变得艰难。按理说这种时候既改变不了现状,倒不如先在寝宫好好待着,静等着皇帝病愈,可奚鸢却并不如此,她依旧每日离开寝宫,甚至走动得比以前还要频繁。

这种自己找虐的行为让傅吟惜不由怀疑,奚鸢是不是故意为之。

但这也只是她心底的一个猜测,没有切实的证据,便不好与人说-

这几日,几位王爷皇子轮流在夜里侍疾,虽贴身侯着,但其实需要做的事并不多。皇帝若睡得昏沉,他们甚至能离开寝殿,稍稍歇上片刻。

这天夜里恰好轮到裴衍之侍候在旁,傅吟惜怕他不吃东西,便借永萃宫的厨房做了一些简单的糕点给他送去。

可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晚皇帝模模糊糊地醒着,裴衍之时不时要给他汇报朝中情况,根本找不到时间出来与她见面。

傅吟惜没有办法,只能将糕点交给崇林,而后先行离开。

回到永萃宫正准备休息,一个内侍却突然赶过来,说翊王请她再过去太辰宫一趟。

内侍是眼熟的模样,之前几次从太辰宫过来的消息也都是他向温珍儿禀告的。

傅吟惜因此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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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任何怀疑,吩咐云珠留下帮着春迎照顾裴瑜安,自己则快步跟着内侍离开。

此时夜色深沉,各处虽挂着宫灯,可光线仍旧有些暗沉。

傅吟惜白日还能辨清各条宫道,可一入夜便不由有些发懵,因此,一直等到花园入口出现在眼前,她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是被骗了。

“不是说去太辰宫?”傅吟惜停下了脚步。

内侍紧跟着顿住,转过身躬身答道:“翊王妃,王爷就在前面等着。”

王爷?

傅吟惜注意到他的称谓区别,警惕地问道:“王爷,哪位王爷?”

内侍终于语滞,答不出话。傅吟惜蹙起眉头,二话不说就要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沉重的脚步声从花园入口的方向传来,一抹身影紧接着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差最后一步,还是被你发现了,吟惜,你何时变得这般敏锐?”

黑影淡淡开口,声音舒朗又沉缓。

这个声音!

傅吟惜抬头看去,冷声回道:“厉王实在说笑,我若是足够敏锐,又怎会上了你的套被你诓来这里。”

作者有话说:

短小的一天,假期有点忙,明显会恢复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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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捉虫)

裴琅谌站在月门下,因为逆着月光,他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只能听闻他淡淡开口:“若非使计让你如此过来,你能答应见本王一面?”

这语气虽说平静,可不知怎么的,傅吟惜竟觉得他话里带着一点埋怨。她微蹙了蹙眉,几乎毫不犹豫道:“不能。”说完这两个字,她便转身准备离开。

“难道本王就这么令你厌恶吗,连见一面都忍受不了?!”裴琅谌语调突然拔高,再一次将她喊住。

小路上有那一瞬间的死寂,傅吟惜顿了顿,最后还是回过身抬眸看去,她道:“玄福寺里你做了什么,我想即便不说厉王也应当还记得,怎么,难道厉王觉得一个意图挑拨我与我夫君关系的人,我不该警惕防备,避而远之吗?”

裴琅谌默了下,忽而传来一声轻笑:“本王只是觉得你更适合那一对木簪,你喜欢成双结对,可是你的夫君不愿意,不是吗?”

傅吟惜想到那日在玄福寺外感觉到的奇怪视线,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她沉声回道:“我以为当日在南山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厉王不必自以为是地猜测我的心思,更不该操心我与我夫君之间的事。比起时刻盯着我们,我想厉王应该趁着新婚多与厉王妃相处才是。”

“本王与陈朝云不过各取所需,你应当清楚我心里的人是谁。”

陈朝云正是郑国公的小孙女,亦是前不久与裴琅谌完婚的厉王妃。

傅吟惜并不想听他剖析自己的内心,更不愿意在这种事上与一个有妇之夫纠缠,她冷下声道:“厉王既然无事,那我就先行离开了。”

“慢着!”

裴琅谌再次喊住她,这一次他没再说什么暧昧不明的话,反而一步走到她跟前,手里拿着什么缓缓举起,道:“这物件,你眼熟吗?”

浅浅的月光正好投在裴琅谌的右手上,傅吟惜下意识看去,本只是随意一瞥,可谁知只一眼,她便愣在了那儿。

青玉质细长的笔管,管身描着卷云纹的金线,一丝不苟的紫毫束于笔斗,裴琅谌手里拿着的,赫然是她当初在马球赛上赢下的描金青玉管紫毫笔!

“这是从哪儿来的,怎么会在你这里?!”傅吟惜一把将笔夺过,那冰凉的触感时时刻刻在提醒她这支笔切实存在着。

裴琅谌打量着她的神情,笑了下,说:“你竟没有半点怀疑是一模一样的另一支,怎么,难道你已经发现翊王府的那一支已经不在了?”

被看穿心事,傅吟惜却无暇去反驳,她握着那支笔,嗓音紧绷着再次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拿到的?”

“如果说这是本王在后宫花园意外捡到的,你相不相信?”

“后宫……”傅吟惜垂下眼,低低地念着。

裴琅谌看着她渐渐失神,知道时机正好,便又道:“说起来,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一件事,数月前琅月同你在花园曾起过一次争执,当时你是在为人出头,而这矛盾的由来似乎正是与这紫毫笔有关。”

裴琅谌点到即止,他扫了眼傅吟惜手中的笔,叹口气道:“本王是不知这段时间来,这支笔到底经历了什么,从翊王府到后宫花园,怎么想也想不出有什么联系。不过话说回来,如今这笔也算是物归原主,吟惜,记得日后好好收着,莫要再随意赠给他人了。”

他说着,抬眼看了下夜空,说:“时辰也确实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永萃宫吧?”

傅吟惜听着他的话,沉默片刻后将视线从紫毫笔上抬起,道:“多谢王爷好意,不过不必了,我能自己回去。”

裴琅谌挑了下眉,也没有强求,虚虚作了个揖,转身带着人离开了小路。

傅吟惜就这么一动也不动地站在远处,青玉质地的笔管因她长久的紧握而变得温热。

她不用再去确认手里这支笔到底是不是自己给裴衍之的那支,因为如此质地的青玉与紫毫,即便能找上同样的两支,也不可能连上面的描金纹都一模一样。

再加上裴衍之对这支笔的去向那么模糊……

裴琅谌那一番话,自然是别有用心,可只要他没有在紫毫笔所在位置的问题上撒谎,那么她就可以将他的话听进去。

他的话里话外,无一不在暗示她裴衍之与后宫中人有所联系与牵扯,这支笔或许就是他们之间见面的信物。

她第一次在花园见到裴衍之拿着这支笔和裴琅月撞上时,其实已经感觉到困惑,只是当时她被裴琅月的话激怒,满心满眼只想为裴衍之讨回公道。而等事情结束,她又忙着与他交换信物,压根忘了当时自己一闪而过的疑惑。

曾经她以为裴衍之对这支笔的执着,源于他对皇位的向往,可现在看来,一切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而宫里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倘若存在,那个人是谁,与裴衍之又是什么关系?

傅吟惜突然觉得好累,她一直觉得裴衍之难懂,这是他自小在宫中经历的一切与性格使然,可即便她有时看不懂他,但从始至终,她却从没有觉得他“陌生”过,唯独这一次-

夜,渐渐深了,太辰宫内外却仍能看见进进.出出的身影,突然,寝殿的方向传来一声低呼,一个内侍从殿内跑出来,对着外头的人喊道:“快,陛下能开口说话了,快去将太医叫来!”

外头宫人一阵忙碌,不多时,太医匆匆赶来。

一炷香后,太医擦着额前汗走出大殿,身旁跟着一个玄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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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王殿下留步,下官自己离开便好。”太医说着,朝着身侧的人躬身行了个礼。

裴衍之微微颔首,等人离开,才提步往前走去。

崇林一直守在阶下,见人出来,立刻迎上前去:“王爷,您这是要走吗?”

裴衍之回头看了眼寝殿,低声道:“父皇此前虽偶尔醒着,但一直无法开口说话,方才烧退,这才彻底清醒,吩咐我们离开。”

侍疾一事皆是皇后所定,裴烨恒清醒过来,看着床榻边的妃子和儿子,当即便下令让他们离开。

裴衍之无所谓,得了吩咐也没继续再床榻边表演什么父慈子孝,直接同太医一起离开寝殿。

崇林点点头,问道:“那咱们现在是回王府还是……”

“去接王妃。”

永萃宫内,云珠站在殿外翘首张望,待听到不远处宫门方向传来脚步声,顿时笑着朝阶下跑去。

“王妃你——”

“终于回来了”几个字还没说出口,面前的两个人便让她一下顿在了原地。

“王、王爷!”云珠一惊,却仍是抬眼朝来人身后不停扫去。

裴衍之蹙眉看着她,道:“你不在王妃身边伺候,跑出来做什么?”

“王妃?”云珠一愣,不解道,“王妃不是被王爷的人接走了吗,已经离开大半个时辰了。”

话音落下,裴衍之的目光登时一暗。

一旁崇林最先反应过来,否认道:“接王妃?没有啊,王爷之前一直在陛下跟前侍候,方才陛下清醒了,才能出来,怎么可能派人接王妃?”

“什、什么?”云珠惊愣地直接说不出话。

裴衍之抬眼望向她身后的宫殿,冷声道:“你去同皇贵妃禀告此事,务必让她派人在宫中暗寻王妃。崇林,你再去一趟太辰宫,问一问那里的侍卫有没有见过王妃。”

崇林一顿,立刻应声:“是,小的这就去!”

云珠也反应过来,赶忙反身往温珍儿的寝殿跑去。

裴衍之目光冷沉,在原地停留片刻,转身快步走出了永萃宫-

傅吟惜不知在花园入口处站了多久,周遭除了花坛草丛间传来阵阵虫鸣,几乎没有半点声响。

“快,你们几个去这边找找。”

“你们几个,这边!”

“切记不要闹出太大动静,寻到人立刻回禀!”

突然,小路的另一边传来些许喧闹的动静,傅吟惜渐渐回神,这才发觉自己双腿站得有些发麻。

“咦,王妃,翊王妃!”

一道惊喜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傅吟惜一惊,来不及去缓和腿上的酸麻,赶忙将手里的紫毫笔藏于袖中。

秋露提着宫灯,几步跑到傅吟惜跟前,拉着她的手臂,上上下下将人看了一遍。

“呼——还好,还好,”她松了口气,“王妃,你怎么在这儿站着不动啊,翊王殿下为了寻找你都快把永萃宫到太辰宫的路走烂了。”

翊王……

傅吟惜听到这两个字,手心便不由握紧。

见她不说话,秋露有些担心,将手里的灯交给下边的人,自己走到她身侧扶住她,问道:“王妃,我们快回去吧,娘娘也担心得睡不着觉呢。”

傅吟惜几乎是被带着往永萃宫的方向走去,前面一小段路,她甚至感受不到脚踩地面是什么感觉,每一次抬腿几乎全凭本能。

秋露在寻见人后,第一时间便让一位内侍提前回去通知永萃宫的人,因此等她们回去,温珍儿已经在殿外站着。而她的身后侧,裴衍之紧绷着一张脸一同站在那儿。

“娘娘,找见王妃时,她正一个人在花园外的小路上。”秋露低声回禀道。

傅吟惜走到永萃宫,心绪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她抬眼看向阶上的人,视线本能地先落向那个让她想了一路的男人身上。

两人的目光毫无意外地对视上,可裴衍之没来得及看清她眼中的神情,傅吟惜便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姨母,”她垂下眸,屈膝福了福身,“吟惜知错,让姨母担心了。”

温珍儿在殿中心绪难安地等了那么久,她原本是有些生气的,甚至在看见傅吟惜的第一眼,面色还带着点愠怒,可等人一开口,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心里所有的不满便烟消云散。

“哎,快过来,先进殿再说。”

傅吟惜站直身子,点点头,缓缓走上石阶。

温珍儿领着她进殿,裴衍之自然也跟着走了进去。

“王妃,先喝口热茶吧。”春迎动作迅速地将茶盏递了过去,显然是一早便准备好的。

傅吟惜嗯了一声,捧着茶盏,小小地抿了一口。

温珍儿与裴衍之对视一眼,这才开口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云珠说你是被人借翊王的名义带走的?”

傅吟惜闻言,抬眸看向裴衍之,说:“是,那个人是借了王爷的名义。”

裴衍之皱眉,沉声道:“我一直在太辰宫未离开,也从未吩咐人去找你,你在外面这么久,难道一直没见到人?”

“是啊,就算有人骗了你让你出去,这么久,你都没有发现不对吗?”温珍儿同样疑惑。

傅吟惜顿了顿,摇摇头道:“不,我被人带到花园的时候,已经发现被骗,我也见到了那个人。”

“谁,是谁这么大胆,竟敢诓骗大将军府的千金,本宫的外甥女?”

傅吟惜抿了抿唇,回道:“是厉王。”

温珍儿微愣,似有些不信:“什么?”

裴衍之的眉眼立刻沉了下来,黑曜石般的瞳仁幽深得让人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他找你说了什么?”

傅吟惜当然不可能将紫毫笔的说说出口,她回来时已经想到了理由,因此回答时没有多少犹豫:“之前我与宝月公主起了争执,他得知此事后便想警告我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

温珍儿和裴衍之都不是很相信,毕竟一个王爷大半夜施计骗人出去,怎么会只是为了警告人?

“你和裴琅月起了什么争执?”裴衍之皱眉问道。

傅吟惜知他会深问,因此面上很是坦然:“我遇见她在宫道上欺侮奚妃,她身边的侍女又对奚妃推推搡搡,我怕奚妃出事,就替她出了头。”

裴衍之的目光微微一闪,眉心拧起的痕迹愈发深刻。

傅吟惜心里藏着事,面上装作淡定,可实际上却有些心不在焉,因此她并未注意到裴衍之的反应,只是下意识对温珍儿道:“姨母,我知道那日自己对宝月公主言辞激烈了一些,但我并不后悔。厉王为他妹妹找上我,虽然有些幼稚,但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就像我说的那样,我既不后悔,自然也没有向他道歉。”

温珍儿是知道裴琅谌对傅吟惜的心思的,听到这话,便叹了口气:“厉王怕是故意想找你麻烦,你与宝月为何争执,期间说了什么,对他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找到了机会挑你的刺。不过,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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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将你诓去,实在是可恶,他贵为王爷,旁人不敢说什么,可你这样与他见面,若是被人知道,还能少得了闲言碎语?”

“好在翊王来找我时,特意提了要暗中搜寻,我也记着这点,叮嘱了下面的人,如若不然……”

温珍儿面上有些恼意,对裴琅谌又不免厌恶一分。

傅吟惜扯着嘴角笑笑,说:“厉王离开得早,没有人瞧见我们见面,我这么久没回来,只是忽然觉得今儿这夜色不错,一不留神就在花园逛了这么久。”

裴衍之仔细盯着她的神情,许久后才道:“父皇已经醒来,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们也即刻回府吧。”

“是吗?”傅吟惜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对温珍儿道,“那姨母,我们就先回去了,改日,我再来看您。”

温珍儿点点头,嘱咐裴衍之照顾好傅吟惜-

一路沉默地走到皇宫大门,傅吟惜率先上了马车坐下。

“立刻回府。”裴衍之淡淡开口,也跟着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以前在马车上,傅吟惜多少是要找一些话说说,哪怕裴衍之每次回答只有“哦”“嗯”这样的字眼,可她还是乐此不疲地期待着他的回应。

但这一回,马车一往前走,傅吟惜便装作十分疲累的模样,没过一会儿,又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她其实没必要这么伪装自己,裴衍之见她不说话指不定心里怎么偷着乐,哪里会因此觉得她反常。

可傅吟惜却面对不了在裴衍之面前无法开口的自己,除了伪装睡觉,没有别的办法。

她为了让自己演得更加逼真,脑袋甚至还一点一点的,虽然有点废脖子,不过起码不会引起怀疑。

傅吟惜在心里估摸着距离,等着马车快停下时缓缓睁开眼,然而就在马车拐过一个街口,她没控制好力度就要朝另一侧车厢撞去时,她的肩膀突然被人轻轻一揽。

傅吟惜身子微僵,没等她意识到发生什么,她的脑袋便靠在了一个熟悉的肩膀上。

傅吟惜差点惊得直接睁开眼,可她到底还记得自己在做什么,就算再吃惊,也断不等中途醒来,打自己的脸。

没有办法,她只能继续装作睡觉,可从这时候开始,她的心跳便不由自主地加快。

裴衍之从始至终都没发出过半点声音,若不是她切切实实靠在了他的肩头,她都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在做梦。

回王府的路第一次变得那般漫长,傅吟惜一直估计着时间,终于,在发觉马车越走越慢之际,她缓缓睁开眼来。

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视角,所有的一切都是歪的。

傅吟惜先是愣了一愣,而后装作惊讶地直起身,道:“我,我怎么又靠在你肩上了?”

她目光直直地盯着身侧的男人,心里好奇他会给出什么答案。

裴衍之神色极为镇定,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便回道:“是你自己躺过来的。”

熟悉的回答,傅吟惜一下就想到了大婚次日面见帝后回府那一次。

当时,她也是这么从他肩头直起身,而他也是回了一个类似的答案。

傅吟惜从没有怀疑过裴衍之的话,因此那时的自己只觉得丢脸与抱歉,当然,也有一丝丝的窃喜。对于那时的她而言,半点能与他接触的机会都值得她高兴一整日。

“……你为什么不推开我,或者是叫醒我呢?”傅吟惜犹豫片刻,问出这句话。

裴衍之朝她一瞥,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淡淡吐出几个字:“懒得开口。”

“……”

这真是回答了跟没回答一样。

傅吟惜仍是不明白他主动将自己揽到他肩上靠着睡觉是什么意思,但原本因为紫毫笔而对他充满怀疑的心明显犹豫起来。

会不会一切都只是巧合,裴衍之只是偶然一次将紫毫笔带进宫,逛花园的时候不小心把笔丢了。被她发现笔盒空了的时候,也是不好意思承认,才对她撒了谎。

下马车后,傅吟惜一路纠结,先是肯定自己的猜测,后又是反驳自己的猜测,就这么走回到卧房。

洗漱后躺在床上,本该疲惫得直接闭眼睡觉的她,看着屏风后更衣的那道身影,心里隐隐生出一个念头。

与其自己在这里瞎猜瞎想,倒不如开口直接问一句,以前她不好问,那是因为没有立场,可现在她是他的妻子,是堂堂正正的翊王妃。

傅吟惜这般给自己信心,闭着眼,等待着裴衍之从屏风后出来……

脚步声起,逐渐靠近,床榻微微一陷。

傅吟惜感觉到身侧传来的热意,双眼倏地一下睁开,侧过身,看向躺下的人,道:“裴衍之,我,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裴衍之早已经发觉她还没有睡下,那呼吸声远比平日她跑动时还要急促,他嗯了一声,淡淡道:“什么问题。”

这就是可以问了的意思?

傅吟惜咬了咬唇,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说:“我,我好像一直以来没有正式问过这个问题,就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裴衍之有些不耐地侧过头。

两个人一下对视,傅吟惜便愈加紧张起来,但或许是物极必反,心跳加速的同时,她索性直接一闭眼,大声问道:“你,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

话音落下,我房内一时静默无声。

傅吟惜唯一能听见的就是自己犹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裴衍之抬眼看着身侧的人,她的眉眼精致,但此刻她却是紧闭着眼,双唇紧抿,呼吸几乎不可闻。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问。

傅吟惜身子微微僵硬,她想到裴琅谌的话,想到了紫毫笔,但最后却只是说:“我只是突然想起这件事而已,我们如今站在同意阵营,我想,我应该可以了解一些吧。”

她的语气倒是比之前平静了些许,可紧闭的双眼,咬着下唇的小动作仍是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裴衍之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不声不响地收回视线,正过身,淡淡回道:“没有。”

?第34章

傅吟惜不知该怎么形容听见这两个字后自己是何感觉,她只知道自己堵了一晚上的左胸口终于不再憋闷,就像是洪水泄洪般一瞬间如释重负。

她可以等裴衍之慢慢喜欢上她,但绝不能接受他心里有另一个人,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她会主动选择放弃这段本不该属于她的感情。

傅吟惜沉默地睁开眼看向裴衍之,他此刻正静静地睡着,其实,除了方才说出口的问题外,她心里还有一个一直存着的疑问。

她想问问他,这么久了,他可有一点对她上心,有一点在乎。

她无数次想要开口询问,但每次话到嘴边,又都觉得时机未到。

一夜过去,宫中太医再次确认裴烨恒无恙,称其再休养二三日便能痊愈。但太辰宫这边方平静下来,另一头禧安宫却又突然闹出了动静。

奚妃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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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腹疼,急传太医进宫会诊,紧接着,裴烨恒从禧安宫侍女口中得知前段时日奚妃被人欺负一事,当即大怒,传皇后问话。

无人得知裴烨恒与萧娥说了什么,殿外的人只能时不时听见里头的怒喝声,直到一炷香时间后,殿门启,裴烨恒拂袖离去。

当日下午,皇后与宝月公主被禁足,后宫数位嫔妃被罚月俸,并责其在寝宫思过,此外,厉王裴琅谌手中留着的一些要事均被分散到三四五三位王爷手中。

皇后一朝被罚,奚妃因独宠后宫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朝中诸位大臣都认为皇帝偏帮太过,惩罚过重,一同上奏劝谏,并且,再一次提起立储之事。可即便如此,裴烨恒却依旧没有改变态度,将那些提立储的折子全摔在地上,还怒骂那些上书之人在咒其短命。

没人敢背上诅咒皇帝的罪名,一时间,众臣熄了声。本以为事情到这里会暂时缓和一段时日,可谁料隔日,裴琅月不服禁足寝宫,带着侍女闯到宫外,还正好碰上了正在花园散步的奚妃,将她一把推倒在了地上。

奚妃身下出血,当即晕了过去,裴烨恒知晓此事,彻底被惹恼,直接派了重兵看守裴琅月,在奚妃生产前都不得再出寝宫半步。而皇后也因管束子女不严被夺去凤印,交给温珍儿代为掌管。

这一切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傅吟惜随裴衍之进宫给病愈的皇帝请安,刚走上前往太辰宫的那一条宫道,裴琅谌便大步地迎面走来。

双方对视一眼,裴琅谌望着并肩走来的两个人,试图从他们的神色间看出哪怕半点不和的影子。可没有,不论是裴衍之还是傅吟惜,两个人的神情都十分平静。

怎么会……

裴琅谌目光阴晦不明,与傅吟惜错身而过时,余光仍死死定在她身上。

傅吟惜莫名一阵心慌,裴衍之随即察觉到她的脚步放慢,不由顿了顿,侧头问道:“怎么了?”

“……没事。”

傅吟惜本能否认,恰好两人快走到太辰宫门附近,便听得里头两个内侍小声地说着什么。

“听说厉王为皇后求情被陛下责骂了?”

“嘘,没看到方才厉王那副神情,小心被人听见。”

两个内侍一踏出门,抬眼便看见裴衍之与傅吟惜停在那儿。

“翊、翊王,翊王妃!”

裴衍之冷冷地瞥了二人一眼,抬步从他们身前直接走过。傅吟惜紧跟而上,脑子里却反复响起刚刚两个内侍的对话。

裴琅谌这两日几乎是赋闲在府中,无所事事之下,其母与亲妹又再一次受挫,难保会做出什么极端的行为。

傅吟惜没有时间继续深想,稳了稳心神与裴衍之进殿请安。

皇帝虽端坐于宝椅上,可其面貌却全然不像往日一般容光焕发,眼睑之下肤色暗沉,连眼角细纹都明显多了几分。

两个人请安问好,皇帝也都极为敷衍地应声,问过裴衍之近来工部相关情况后便抬手让他们告退。

前后一共待了还不到一刻钟。

“陛下的身体状态似乎仍有些不对。”朝着太辰宫门方向走去时,傅吟惜小声说道。

裴衍之沉默着,正当傅吟惜以为他不会回答,他却又突然开了口,道:“裴琅谌刚去见过他,只怕少不了动怒,状态自然看着不对。”

“你的意思是陛下这副模样是暂时的?”

裴衍之淡淡嗯了一声。

傅吟惜看了他一眼,心里莫名觉得他太过平静。

她清楚裴衍之对裴烨恒没什么感情,但连她都有所察觉,进而疑心裴烨恒的病情,难道他当真没有半点感觉?

“还不走?”裴衍之淡淡说道。

傅吟惜收拾了下心绪,提步而上:“走了。”

两个人进宫一趟,原本都是要过去永萃宫拜见一下温珍儿的,但如今温珍儿代掌凤印,为了避嫌,他们一离开太辰宫就只能直接出宫回府。

回到翊王府,才刚走过前殿,蒋照突然从偏院的方向跑了过来。

他在裴衍之跟前站定,抱拳禀道:“王爷,蛀虫已经找到。”

傅吟惜初听到这话,微微一愣,蛀虫?什么蛀虫?

裴衍之神色十分平静,显然是明白蒋照口中这个词的意思,他淡淡道:“人呢?”

“已经关在监室,王爷要过去亲自审问吗?”

傅吟惜听到这话,随即便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眼看去,恰好对上裴衍之的目光。

“……你要是有事要忙,我可以自己回去。”她猜测着他这眼神的意思。

裴衍之定定看了她片刻,颔首道:“你要是觉得无聊,也可以约人出府逛街。”

傅吟惜一愣,忽而笑起来:“我可以出府?”

“自然,王府并没有限制你的自由。”裴衍之坦然回道,顿了下,又说,“记得同管家说一声,让他给你安排好轿辇与随行的侍卫。”

“好,我知道了!”

傅吟惜心下欢喜,应了声直接拉着云珠离开。

裴衍之望着那道跑开的身影,沉默半晌后才转身往监室走去,道:“他开口了吗?”

这个“他”自是蒋照口中的“蛀虫”。

“嘴巴很硬,受了一上午的刑都没有松口。”

裴衍之眼眸微眯,嘴角噙着一丝冷意:“必须要将他嘴巴撬开,他背后的人不仅将他安排在翊王府,还怂恿宣王刺杀皇帝,此人野心不小,若不将其揪出,只怕是个祸患。”-

傅吟惜乘着轿辇拐到沈家将沈清清喊上,而后两个人一起上街吃吃玩玩。

从沿街小摊逛到金银楼,又顺路买了一些云酥坊的点心,正准备找间茶馆坐下歇一歇时,云珠突然瞧见路边一家新开的成衣铺子。

“夫人,里头瞧着好像不错的样子,不如进去看看?”

傅吟惜顺着她视线看了眼,转头问沈清清:“怎么样,去逛逛?”

“好。”

傅吟惜不缺新衣,柜子里还有很多裙衫是她一次都没有穿过的,因此一开始她只是抱着随意看看的心态在逛这家铺子,可谁想,一转头,她的视线忽然就被一件丁香色烟罗裙吸引住了。

沈清清同她站在一处,瞧见她的目光便知她的心思,莞尔一笑地朝一旁小厮招手,道:“将这件裙子取下给我们试试。”

傅吟惜一听就知道她的用意,笑了下,倒是没有拒绝。

成衣铺子都设有单独的隔间供人更衣试穿,若是合适便可以直接买下带走。而每个隔间又都有专门的小丫鬟守着帷帐,不必担心会有人乱闯。

傅吟惜让云珠留在外面,自己一人进了隔间换衣。

隔间三面由木制长板隔档,里头摆着杌子让人叠放衣物,傅吟惜将要试穿的裙子放在上面,甫一起身准备解开腰上的衣带,眼前却突然一黑,紧接着一道奇怪的香味扑鼻而来,让她渐渐无力,闭上了眼……

沈清清仍在店里等着,云珠和莲玉两个丫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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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说笑。

“清姑娘。”

一道朗润的声音从铺子外面传来,沈清清微顿,转过身看着来人,面上浮现一丝意外,道:“顾大哥?好巧。”

顾卿允依旧一身白衣,手里握着一把折扇,信步走进店内,笑道:“是啊好巧,你怎么自己带着丫头在这儿?”

“不是我一个人,”沈清清摇摇头,眼神往云珠身上看了眼,说,“今日吟惜也一起出来了,她正在里头更衣呢。”

“哦?”顾卿允下意识朝那些更衣隔间望去,“小惜竟也在?”

“嗯,我们还准备待会儿去吃茶,正好顾大哥也在,不如一起吧?”沈清清是知道傅吟惜的性子的,难得出趟门,巴不得人更多一些热闹,尤其对方还是顾卿允,指不定她多么期待他再说一些云游时遇上的趣事。

顾卿允几乎没有犹豫,颔首笑道:“也好,正巧我也想找个地方歇一歇。”

两个人说定,便耐心等着傅吟惜从隔间出来,可等着等着,不知不觉一刻钟就过去了。

顾卿允是不怎么清楚女子更衣要花上多久时间,便主动问道:“小惜这是进去多久了?”

沈清清目光迟疑,秀眉微微皱着,说:“前后都快一炷香时间了吧,怎么这么久……”她担心傅吟惜更衣时遇上什么问题不好意思开口,便几步走到隔间外,小声朝里头问道:“吟惜,你换好衣裳了吗,出来让我们瞧瞧?”

话音落下,帘帐内却一片寂静。

沈清清回头看了眼顾卿允,后者也微微凝眸。她只好转头问守门的丫鬟,说:“里头的夫人可有吩咐你什么话?怎么一点声音也无?”

丫鬟也一脸莫名,摇摇头道:“没,没听见什么声音,夫人不开口,我们一般不会主动问询的。”

顾卿允已经走到沈清清身边,两个人静静听了一会儿,又朝里喊着傅吟惜的名字,可数遍后仍没有回应。

“不对,清姑娘,恐怕得麻烦你进去看看是何情况。”

不消顾卿允提起,沈清清已经决定进去查看,她同丫鬟说明了自己与傅吟惜的关系,小心翼翼地揭开一角帘帐,探身走了进去。

隔间里空无一人,除了落在地上的烟罗裙,便只有傅吟惜随身带着的一方巾帕。

沈清清心下一沉,又听得外头顾卿允轻声问道:“清姑娘,如何?”

“……”她直接撩起整个帘帐,将隔间内的情形暴露在众人眼下,“吟惜她,不在这里……”

云珠面色一白,一下挤进隔间中,来回打转,急道:“怎么,怎么可能不在这里,夫人明明就进了这间,怎么会凭空消失?”

顾卿允看向守门丫鬟,迅速道:“快去将你们掌柜找来。”

“哦,是是!”丫鬟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这么消失了?

掌柜得知情况很快跑了过来,他将隔间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道:“你们说有人进了这隔间,然后人不见了?”

沈清清拾起地上的巾帕与裙衫,沉声道:“是,这巾帕就是她的贴身之物,你们这隔间是不是有什么机关,还是说你们……”

她打了个冷颤:“你们不会是什么人贩子,专门拐卖来这里试衣的女子?”

掌柜神色大惊,忙喊道:“这位客官休得胡言啊,在下本本分分开铺子,哪里会做什么贩人的勾当,这可是盛安大街,抓了是要丢脑袋的……”

顾卿允目光来回地打量着那不算大的隔间,语气冷静地打断了掌柜的话,道:“你们这隔间的挡板是不是可以拆卸?”

“啊,”掌柜突然哑了声,顺着顾卿允的视线看了眼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当即点下头道,“是,是可以拆卸。”

顾卿允闻言,立刻走进隔间,沈清清见势让出位置,问道:“顾大哥,是有什么发现吗?”

顾卿允先是沉默一瞬,而后转头对掌柜说了一句:“抱歉,这板子我会赔给你。”话音一落,他便长腿一抬,直接重重踹向那对着帘帐的挡板。

“嘭”一声巨响,挡板应声摔在地上,与此同时,一个半开的窗口出现在众人眼前。

云珠低呼一声:“这,这后面怎么就是窗子……”

掌柜流下冷汗,咽了咽口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刚巧碰上这里是后窗罢了。”

顾卿允并未听他多言,直接问道:“窗子后面是什么?”

“是一条小巷,还是个死胡同。”掌柜不敢怠慢,赶忙回道。

沈清清几步走到窗前,回过头看向顾卿允:“顾大哥,一定是有人将吟惜掳走了,而且这隔间从始至终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说不定吟惜是被人打晕或是下了迷药。”

顾卿允脸色微凝,他看向云珠,说:“外面那两个侍卫是你们爷派来保护小惜的?”

云珠白着一张脸拼命点头:“是!”

“他们现在需要留下在附近寻人,云珠,你回府去通知你们爷,告诉他小惜失踪的事。对了,带走小惜的人应该对小惜的行踪很熟悉,并且身份地位应该都不低。”

云珠匆匆点下头:“我这就回去!”

云珠离开,顾卿允便带着沈清清和莲玉在成衣铺子附近寻找傅吟惜的踪迹,另两个侍卫则在整条盛安街寻人。

但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管是成衣铺子后面的死胡同还是盛安街道,都没有看见有任何有关傅吟惜的踪迹-

傅吟惜恢复意识的瞬间,只感觉到脑袋昏胀,手腕生疼,她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隐隐瞧见一幅鸳鸯戏水图。

她微微一愣,眼珠迟钝地转了两下,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拔步床上,而那繁复的鸳鸯戏水图正是床顶的雕画图纹。

这是在哪儿?

傅吟惜微微侧过脑袋,陌生的陈设,陌生的沉香熏香,这屋子里所有构造她都从未见过。

目光缓缓从床边盆架上扫过,这简单的盆架却是上好的水沉木质地,还有身下这张黄花梨木床榻,如此奢侈,只怕这燕京城中没有多少人能拥有。

傅吟惜忍着脑袋中的刺疼,思考着会是谁将她从成衣铺子劫走,可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门外便突然响起隐约的说话声。

“醒了吗?”

“应当未醒,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傅吟惜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眸光一暗,立刻重新躺下装睡。

裴琅谌推门走进屋中,走了几步看见床榻上隆起的身影,神色间便不由划过一丝笑意。他放轻脚步走到床侧,低头定定地看了会儿此刻正紧闭双眼,身体紧绷的女人,忽然嘴角一勾,倾下.身去。

傅吟惜一瞬间感觉到一股热气靠近,匆忙间屏住了呼吸,而后就听得头顶一道带着轻笑的声音响起——

“既是还睡着,那本王就亲了。”

傅吟惜猛地睁开眼,一下子缩起身子退到床头紧靠着,望着裴琅谌的目光里只有警惕与防备。

“不装睡了?”裴琅谌满意于看见那一瞬间她眼中的惊慌失措,嘴角笑意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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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吟惜此刻还被绑着双手,她心里清楚硬碰硬不是个办法,于是先缓了缓语气才慢慢开口:“厉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裴琅谌在床沿坐下,不紧不慢道:“当然知道,本王只是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

傅吟惜心下很是不解,过去这么些年,她从未发现眼前这个人会有如此偏执的一面。从紫毫笔一事开始,再到今日直接派人掳走她……

这副模样已经完全没有了曾经爽朗谦和的影子。

傅吟惜意识到退让不会改变裴琅谌的心思,甚至还会让他觉得有趣,索性冷下脸,沉声道:“你怎么会变得如此令人陌生,放我走,不要让我更加恶心你。”

裴琅谌的眼中有一瞬间露出受伤的失意,但他早已习以为常,因此很快恢复平静,笑道:“你早就已经厌恶我,我又何必听你话?不过在做我想要做的事之前,我还是想要问一个我一直不解的问题。”

他微微一顿,笑意骤然消失,语气变得阴沉:“我要问你,凭什么裴衍之能让你一次次忍让退步,之前紫毫笔的事,我已经暗示你他与宫中嫔妃有所牵扯,你难道就一点也不介意?!”

傅吟惜知道他会拿紫毫笔一事为借口,撇开眼,淡淡回道:“这与你无关。”

“不,只要是你的事,那就与我有关,小时候你每次进宫,都是我同你在一处玩耍,那裴衍之甚至根本不在我们的视线范围里,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凭什么要喜欢他?你宁愿和一个不爱你的人一起生活,却反而厌恶一直倾心于你的我,这公平吗?!”

公平……

感情的事,哪里来的公平。

裴琅谌这话好像是在质问傅吟惜,可实际上何尝不是在她心口一下下的刺着。

傅吟惜抬眼看着他,许久后才回道:“我并非一开始就厌恶你,甚至在南山你对我表明心迹时,我还曾有过愧疚,毕竟,我太清楚心意交付却得不到回应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我以为我们当时已经把话说清,毕竟在那之后我们也先后嫁娶,这本该是一个最好的结局,可你为什么要走极端,做出这些事?”

“你难道就不怕今日之事被父皇发现,要知道现在你母后与亲妹妹都被禁足于寝宫,若你再多上一条欺辱弟妹的罪名,你说父皇会怎么看你,萧氏还有郑国公府会怎么看你?”

裴琅谌静静地听着,到最后却只是轻笑一声道:“父皇上了年纪,如今大病一场,糊涂也是在所难免,为一个嫔妃责罚国母,指责朝臣,难道不可笑?他迟早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而到时,他也无法阻止我将你从裴衍之身边抢回来,至于萧氏和郑国公一派也只会听从我的命令,又何谈担心他们怎么看我?”

傅吟惜莫名从他这番话中听出别的深意,还没来得及反驳什么,房门却突然被人敲响。

裴琅谌看了傅吟惜一眼,道:“何事?”

外面的人迟疑一瞬,回道:“王爷……有客至。”

傅吟惜明显感觉到裴琅谌脸色微变,他站起身,定定地看着她片刻,说:“你先好好在这间屋子里待着,我迟些再来看你。”

说罢,他便大步离开了卧房。

傅吟惜想到他方才的神色,意识到什么,忙挪动身子到床沿,小心翼翼地下床,走到窗边偷听外面的动静。

“人在哪里?”

“已经在主殿等着,还,还带了一队人马。”

侍卫的回答几乎印证了傅吟惜心里的猜测,一定是裴衍之,一定是他发现自己不见,找到厉王府了!

?第35章

傅吟惜没有立刻动作,她静静等待着屋外的动静消失,确定裴琅谌离开后才开始打量屋中的情况。

这屋子陈设极为讲究,但粗粗望去却只觉空荡,桌子镜台上都没有多余的物件,让她根本找不着什么工具能解开绑着她双手的绳子。

而她若是想设计逃出去,最起码得让双手重回自由。

傅吟惜没有办法,只能用最蠢笨也最直接的法子,双手朝着反方向使力,全凭自己的力气将绳子一点点磨.松。

或许是她运气好,又或许是绑她来的人一时松懈没将绳子完全拉紧,总之,在数十次拉扯后,绑着她的麻绳还真的稍微松散了一些。

傅吟惜看见希望,咬着牙又加重了力道。

麻绳粗糙,每一次用力都像是无数根细针在她手腕上碾过,到后面,她甚至隐隐觉得腕部有些发烫。

傅吟惜最后几乎是靠着动作记忆使力,一次又一次,在她已近麻木时,忽然,绳子“啪”的一下挣松掉落在床上。

双手获得自由的一瞬间,傅吟惜根本无法挪动双臂,甚至她还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整个手都在颤动。

这样的失控,足足持续了小半刻钟才稍微有所好转,傅吟惜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手拿到身前。

半指粗细的红.痕,沾染着点点的血迹,清晰地落入眼中。

傅吟惜这十八年来被傅温夫妇保护得极好,再加上两个兄长又自小维护她,除了那次南山受伤外,她几乎没有受过什么苦,更没见过血。可没想到仅仅是几个时辰的时间,她先是被人绑架,后又为了逃脱而受伤……

“呼,呼——”

傅吟惜学着小时候温容玉给傅凌包扎伤口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对着手腕吹了吹。

火辣辣的刺痛感稍微减退了些,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傅吟惜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她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眼,从发间拔.下一支银簪,而后将袖子把伤痕稍稍一遮,闭着眼从床上滚了下去。

“咚”一声闷响,她忍着疼,大声喊道:“快,快来人,我,我肚子好疼,来人啊——”

因为屋子很静,她这边刚发出一点动静,房门就立刻被人一把推开。

跑进来的正是门外守着的两个侍卫,其中一人看见地上不停来回翻滚的傅吟惜,当即变了脸色,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还管什么怎么回事,这可是王爷千叮万嘱要看好的人,还不快去前面喊人!”另一个侍卫大吼着,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好好好,我这就去!”

傅吟惜“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嘴里一刻不停地喊着疼,这副模样大概也惊到了剩下那个人,他越看越惶恐,走到她身边,作势想将她扶起。

傅吟惜眯着眼睛,瞅准时机,在他低下头的一瞬间,立刻抬手将掩在袖中的银簪朝他后脑勺而去。

傅桓征曾经教过他们兄妹三人,人身上有许多死穴,而当自己处于下位,对方逼近时,最好的偷袭方式便是用掌击中对方脑后的风府穴。

此穴挨着枕骨大孔,若是受击轻则出血昏迷,重则当即毙命。

傅吟惜没有专门习过武,掌力还达不到让人昏迷的地步,因此她必须借助银簪这样的外力。

极轻的一声“噗嗤”,身前的侍卫顿时僵了一下,他似乎是意识到什么,脸色骤变,但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他便闭上眼直直朝一侧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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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的一声巨响,傅吟惜怔愣片刻后,立即起身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虽都是王府,但厉王府和翊王府的构造却截然不同,单说她此刻所在的小院,便已是长廊曲折,弯弯绕绕。

傅吟惜不敢乱闯,只得一边躲藏,一边摸索着先离开小院。

在长廊与花坛间的小路绕了足有一刻钟,傅吟惜这才找见小院出口,跑了出去。之后,她按着大楚房屋坐北朝南的构建,一路朝南探去。

路上,她差点撞上几个端着茶水点心的侍人,见他们也往南边走去,便索性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大概又走了小一刻钟,傅吟惜终于瞧见之前裴琅谌大婚时来过的花园,也正是此刻,她才确定前头不远处的几个侍人,定也是往主殿而去。

她放轻脚步继续跟着,没一会儿便来到了大殿右后侧的小门。眼见着侍人揭帘而入,她又小步地跟上前,靠近那重新落下的帘子。

“四弟如此质问怕是不妥吧,你说弟妹在厉王府,总得有个证据。”

裴琅谌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傅吟惜松了口气,裴衍之的确来寻她了。她没有太多犹豫,在里面再次传来声音前,稳了稳心神,直接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裴衍之周身寒气与裴琅谌对峙着,正要启唇说话,余光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殿外走了进来。

紧接着,殿中其余人,包括裴琅谌也都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吟惜!”

沈清清站在裴衍之身后,一见到傅吟惜出现,当即惊喜地喊出声。

傅吟惜瞧见她眼中的担忧,宽慰地浅浅一笑,而后迎着裴琅谌晦暗不明,还隐约带着点愠怒的目光走上前。

“王妃,你没事吧?!”云珠不似沈清清一般懂得隐忍,她几步跑到傅吟惜跟前,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将人检查了一遍。

傅吟惜被她这举动逗笑,开口道:“做什么呢,没见过我?”

云珠红着一双眼,哽咽道:“王妃,你都不知道,你这一下突然不见踪影,奴婢有多么担心。”

傅吟惜当然知晓这丫头的紧张与害怕,莫说云珠,便是她自己醒来的那一刻都无比后怕。一个人能轻轻松松被人带走,若对方一心要她死呢?

傅吟惜心下思绪百转,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她扫过裴琅谌极力忍耐的脸,最后缓缓看向那个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从在那间屋子醒来开始,先是独自应付裴琅谌,紧接着又拼了所有气力挣脱开绳索,再到最后伪装,刺伤侍卫逃出来,每一个决定,每一次疼痛,她都在想着眼前这个男人。

她还没对他问出自己心底那句话,她绝对不能就这么放弃。

裴衍之眸光深沉,没有丝毫避退地回望着她,这还是第一次,她与他相视这么久。

他是担心她的吧,否则也不会急匆匆带着人过来寻她了。

傅吟惜又看了眼殿中担心着自己的众人,唇角噙笑,回云珠道:“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我只不过是……”她微微一顿,转眸望向裴琅谌,“只是在街上偶然遇见厉王妃,被她邀请进厉王府喝喝茶而已,厉王殿下,你说对吗?”

傅吟惜这话一出,云珠便愣住了,在成衣铺子的几个人都很清楚,她家王妃明明是在试衣隔间里突然消失的!

但傅吟惜既这么解释,她自然不会当众反驳,她虽不聪明,可与傅吟惜也算是默契十足,她知道她如此说明定有自己的考量。

傅吟惜如此回答,裴琅谌的目光便愈发深沉,但眼下他却也没有办法去否认,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这个解释反倒成了最合适的答案。

“是啊,弟妹说得不错,不过朝云就这么把你带进府里,连四弟那儿都没有通知一声,平白让他生出误会,实在是不该。”他沉着声,语气平平地说着,嘴角的笑反而带着一丝扭曲的诡异。

傅吟惜走到裴衍之身边,与他并肩面对着裴琅谌,唇角一扯,同样皮笑肉不笑道:“二哥可莫要怪罪嫂嫂,你也说是误会罢了,大家笑笑也便过去了,不是吗?”

裴琅谌目光紧盯着她,咬牙笑道:“是。”

裴衍之微眯了眯眸,稍稍一顿后冷声开口:“既是如此,那我们也就不打扰二哥,先行告辞了。”

“……不送。”裴琅谌淡淡笑着,嘴角的弧度从始至终几乎没怎么变过。

傅吟惜虚福了福身,跟着裴衍之离开,转过身的瞬间,她的视线从裴琅谌身上划过,眸中徒留厌恶。

裴琅谌触到那一闪而过的目光,胸口一下子像被什么堵住一般,转过身,长臂一扫,发泄似地将桌上的一应茶具推翻在地。

一阵瓷片碎裂的声音响起,殿中侍人当即吓得扑倒在地,无人敢吭声-

傅吟惜等人从厉王府阶上走下,一走到马车前,沈清清便忍不住问:“吟惜,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没事吧?”

傅吟惜当然知晓好友的担忧,但她看了看周围,即便四下除了自己人外没有旁人,可厉王府大门仍不是说话的地方。

“清清,我一点事都没有,你也看到了,至于到底如何……我会找时间慢慢同你解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沈清清也是关心则乱,在王府里还能忍着,一到外面便有些控制不住,她点点头,神色冷静了一些:“也好,只要你确实没事就行。”

傅吟惜看了眼马车后头跟着的轿辇,那是之前送她出府逛街的轿辇。

“清清,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沈清清刚要应声,忽又想起什么,摇头道:“不了,我还得回盛安街,顾大哥还带着人在街上寻你呢。”

“允哥哥?”傅吟惜有些意外,声音也就不免高了一些。

裴衍之原是等在一旁,听到这里,却突然眉头微蹙,踩上脚凳,不声不响地上了马车。

沈清清将遇见顾卿允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傅吟惜了然地点点头:“那这样吧,我让人先送你去盛安街找允哥哥,你同他说一声我一切安好,让他勿要挂心,在这之后再将你送回家。”像是怕沈清清推拒,她又紧接着开口,“你莫要拒绝了,今日这么一出,我可不放心你和莲玉这么回去。”

沈清清知道傅吟惜在这些事上非常固执,也就没再拒绝,点点头上了后面的轿辇。

傅吟惜一直见着轿辇走远,这才收回视线开始寻找原先站在马车边的人。

云珠注意到她的动作,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王妃,你在找王爷吗,他已经上马车了。”

傅吟惜一顿,倒也没有不高兴裴衍之没等自己,嗯了一声走上马车。

掀起车帘,躬身走进,傅吟惜想起手上的伤,下意识揪着袖口,没让人瞧见。

裴衍之淡淡地看着她,等她如往常般在身侧坐下,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吟惜时毫不意外这个开场白,她稍稍斟酌了一番,尽量用最简洁明了的词句将整件事说了一遍。从她如何被人迷晕带走,再到和裴琅谌见面,最后又如何诓骗门外侍卫逃出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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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并没有立刻停下,顿了一瞬便又继续道:“其实这件事下来,我最在意的不是裴琅谌想要伤害我,而是,他当时与我说的话似乎别有深意。”

裴衍之这时还认真听着,唇瓣微启:“什么?”

“那时我为了避免他对我做什么,端出了陛下做挡箭牌,可他听完却没有半点担心的样子,言辞间对陛下也少了许多畏惧。我有一种感觉,他与皇后之间或许已经有了什么新的打算。”

傅吟惜陷在自己思绪中,无意识地动了动手却完全没注意。

“之前陛下得病,太医说是简单的受累所致,可之后的意识不清还发高烧,这般奇奇怪怪的症状,皇后竟也相信太医的说辞?我还记得陛下第一天昏倒,太医诊治时,寝殿中只有皇后一人,你说这其中会不会……”

“你的手怎么了?”

突然一声低问打断了傅吟惜的思绪,她一愣,转过头:“啊?”

裴衍之眉心微拧,视线下落,道:“你的手,袖口有血迹。”

傅吟惜跟着低下头,那被她用来遮掩的衣袖,不知何时沾染到了伤痕的血迹,深深浅浅的印痕从单薄的衣料内透了出来。

“呃,我,我不是说我用了一点法子诓那两个看门的侍卫吗。那原本我是被绑了双手的,屋里有没有什么尖利的物件,没办法,我就只能用笨法子一点点将麻绳磨开。”

既然已经被看见伤口,傅吟惜索性也不再遮掩,将袖子撩到手肘下方,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臂。

裴衍之凝着那手腕外侧的红痕,那殷红与周围白皙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比对,刺得人心中莫名发闷。他眉头紧皱起,说:“方才为什么不说这伤口?”

他不理解,她不是说喜欢他吗,怎么这个时候不懂得同他诉苦,也不拿伤口来换他的怜惜。

傅吟惜不知裴衍之心中所想,听他这么问,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我怕你说我蠢笨,用这样伤害自己的办法才能逃出来,而且……我也不想让你担心,虽然你未必会担心。”

最后那半句,她几乎是合着牙齿,仅仅动了动唇瓣嘀咕出来的。

裴衍之听清了她的话,脸色冷沉得有些难看。

傅吟惜见他迟迟不语,这才发现不对,她凑过去上下打量着他的眼神与脸色,半晌后突然目光一亮,笑道:“你,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裴衍之听出她话里的笑意与隐隐的得意,眉头一皱,抬眼道:“以后出府,不管去哪里都不要一个人待在密闭的地方,云珠或是侍卫,必须有人跟着。”

这话虽然有些强硬,可傅吟惜听着,却怎么也压不下嘴角弯起的弧度,她点点头道:“嗯嗯嗯,我知道了,一定照办!”

裴衍之几乎没怎么见过她笑得这般开心,尤其是那道灼热的目光,明明话里没说别的,可光是这么被她看着,面上就生出些许不自在来。

幸好,马车走得很快,车夫也适时在外喊道:“王爷王妃,王府到了。”

裴衍之想也不想便起身下了马车,傅吟惜只好匆匆跟上,刚要再打趣几句话,却见蒋照匆匆跑到了跟前。

他同样神色带喜,对着裴衍之抱拳道:“王爷,蛀虫已经开口。”

傅吟惜听到“蛀虫”二字,便知他们还有正事要谈,她收了收面上的喜色,道:“王爷既有要事处理,那我就先自己回院里了。”

她说着便想像之前那样直接离开,可谁知这一回,裴衍之再次喊住了她。

傅吟惜停下脚步,回过头便见裴衍之对着蒋照吩咐道:“你去一趟禁军大营,尽快将此事通知给傅凌。”

蒋照应声道:“是。”

“切记,暂时不可让刑部的人知晓。”

“是!”

蒋照匆匆离去,傅吟惜看着他的背影,不由问道:“你们口中蛀虫的事,与我二哥有何关系?”

裴衍之转头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对着云珠道:“去找管家要一些伤药,让他送到主院。”

云珠还不知傅吟惜受伤的事,听到这话还愣了一愣。

傅吟惜见此,只好朝她挥挥手:“先照做,快去吧。”

裴衍之见状,这才朝前走去,嘴里还冷冷说道:“快跟上,你这伤需要尽快伤药。”

“……哦。”

两个人回到主院,才进屋坐下,管家便及时地将药送了过来,月姑姑瞧见这架势,当即便走到傅吟惜跟前询问情况。

这件事一两句话说不清,傅吟惜只能模糊道:“逛街时不小心碰伤的。”

裴衍之扫了眼围在一旁的几人,眉头一皱,索性直接开口:“你们都先退下。”

云珠这才发现傅吟惜手上的伤,可听见裴衍之的命令,也只能先暂时跟着月姑姑等人退下。

屋里的人全都走光,傅吟惜有些意外地看着裴衍之,说:“你,你不会是想让我自己给自己上药吧?”

右手给左手上药倒还好,可反过来,她好像不太行啊。

裴衍之懒懒地朝她一瞥,伸手将小药箱拿到跟前,语气不冷不淡道:“我来。”

傅吟惜怔了怔,像是担心他会反悔一般,一声不吭地将手伸了出去。

裴衍之是习武之人,这点伤势并不算难处理,只是即便他动作再怎么放轻,药粉落在伤口上时,傅吟惜还是痛得直缩回手。

“要,要,不还是算了吧,就这么慢慢等它,等它结痂也挺好的。”傅吟惜见手缩不回来,忍不住便弯下腰想将手藏起来。

裴衍之看着她拒绝的姿态,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道:“若是不加以处理,就这么放着,这伤势迟早会留下疤痕,你愿意?”

“……我,我,”傅吟惜迟疑地说不出话,欲哭无泪道,“可这真的好疼。”

裴衍之看着她痛苦的神色,强硬的目光不由地柔软几分。

“罢了,你同我说话,不去想它或许会好一些。”

“说话?说,说什么啊?”傅吟惜现在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哪里还能说话。

裴衍之重新打开一瓶药,道:“你方才不是在问我蛀虫的事吗,继续问。”

还能这样?

傅吟惜忍着疼,无奈地跟着问道:“你,你们口中的蛀虫到底是谁,还有为什么,为什么还会与我二哥扯上关系,嘶……轻点!”

裴衍之手下一顿,回道:“蛀虫便是之前王府侍卫里的奸细,同时他也是怂恿宣王行刺那人的手下。”

“抓,抓到了?那,那他是谁的人?”

裴衍之见她渐渐分神,这才继续手里的动作,说:“你猜是谁呢?”

傅吟惜心里不由大喊,她猜,她若是猜得出,那前段时日三法司还需要审问得如此辛苦?

“我,我不知道。”

裴衍之故意反问,好让她分出更多的心思在另外一件事上,此刻听到她这么回答,便知自己的决定没错。

“蛀虫是荣王的人,不过怂恿宣王的则是荣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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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贤妃。”

“贤妃?”傅吟惜不由听了进去,疑惑道,“她,她怎么能让宣王如此听话?”

“宣王幼时曾养在贤妃膝下,对她也颇为恭敬,依据王府中的奸细所言,贤妃能够成功让宣王行动的理由,是说长子为储乃是天理。宣王本就容易被人哄骗,三两下,也就被哄得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第36章

傅吟惜如今对朝中各党派之别已有所了解,厉王身为嫡子,能力与地位兼有,若不是皇后与宝月公主出了错,如今在朝中他的势力定是最为深厚。而除他之外,倘若南山行刺一事没有发生,那荣王与宣王也极大可能排在裴衍之之前。

荣王强势,手段狠毒,其部下大都不敢违逆其命令,宣王表面看着处处妥当,可实际上外强中干,追随他的人也多是短视之辈。

至于五王爷襄王,才封号立府不久,且资质平庸,皇帝交于他办的几件事都没能妥善解决,这在朝中也并非秘密。

裴衍之才略并不输厉王,甚至远超其上,但裴衍之在封王后的几年里并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到朝中要事。若非之前一次赈灾事宜他稳妥处理,收拢了一些朝臣的心,只怕即便宣王厉王接连出事,他也不会顺势得到越来越多的助力。

现如今荣王恐怕也要……失势了,即便亲口怂恿宣王的人不是他,但以皇帝多疑的性格,只会将其与贤妃一同定罪。

傅吟惜想到这里,不由看向身前还在为自己涂抹药粉的男人,这个人,数月前在朝中还默默无闻,几乎被完全忽视,可现在却几乎成为皇帝最为重用的人之一。

裴衍之似乎做了很多事,可细想却又什么都没做。

他的对手,不是自己犯蠢,便是被亲近之人拖累,再加之近段时间来他与傅家人越走越近,京中很大一批武将都越发看好他。

“那你让蒋照去找我二哥,又是为什么,你不能直接去向陛下告发?”她忽而又想到这点,轻声问道。

这个时候,她已然忘了自己手上的伤。

裴衍之并没有停下动作,嗓音低缓道:“傅凌负责当初春猎围场防卫部署,自行刺一事伊始,他便一直在协助三法司调查此案。按理说,府中奸细查出,应当第一时间交移至三法司,但刑部多是荣王的人,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由傅凌直接进宫上报。”

傅吟惜了然地点了点下巴,刚要再说些什么时,面前的人却忽然站起身,说:“包扎好了。”

她一愣,低下头。

两只手的腕部都妥帖地包了纱巾,淡淡的苦涩药香飘出,除了些许的刺疼外,一时间竟没有太大感觉。

“……谢谢。”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中间数次都是他在引导自己转移注意力,让她在后半程几乎没有任何痛感便过去了。

裴衍之将瓶瓶罐罐的药放回到药箱中,神色平静道:“之后几日尽量不要碰水。”

“嗯。”

傅吟惜乖乖应着,抬眼就见裴衍之往外走了几步,将云珠喊进屋中。

“照顾好王妃。”

云珠的心一直高高悬着,闻言立刻跑到傅吟惜身边,问道:“王妃,你好些了吗?”

傅吟惜安抚性地朝她一笑,而后又立刻看向裴衍之,说:“你是要出门吗?”

裴衍之微微一顿,嗯了一声旋即朝卧房外走去。

眼看着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在眼前消失,傅吟惜原本勾起的嘴角渐渐落了下去。

或许是被绑架又受伤的缘故,她竟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将他喊住,哪怕不与她说话,待在同个屋子里也足够让她安心。

云珠不知自家王妃心中所想,等裴衍之离开后便颤着声问道:“王妃,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傅吟惜还是回过神来,她看了腿边蹲着的云珠一眼,摇摇头笑道:“为了逃出来,不小心磨伤的而已,现在已经无碍了。”

白色的纱布包裹着手腕,她稍稍抬起,放在云珠眼前动了动。

“王妃,别乱动!”云珠一声低呼,赶忙按住她的胳膊,“你好好养着,不管做什么都同奴婢说便好。”

傅吟惜挑了挑眉:“那去拿些吃的来吧,闹出这么一出戏,倒是有些饿了。”

云珠立马点点头,起身往外跑去,嘴里还喊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很快,贤妃怂恿宣王行刺皇帝一事曝光,贤妃自然第一时间否认,但皇帝却并不信其所言,当即将贤妃宫中一干人等押送进慎刑监审讯。

这些宫人有的自小伺候贤妃,嘴巴相对牢靠,但除此之外也有不少进宫后才养起来的新人,这些人即便有一颗忠心,却根本架不住慎刑监的严刑拷打,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便将所有知道的吐露了出来。

皇帝看完供词,脸色铁青,当即下令褫夺贤妃封号,贬为庶人,幽禁冷宫,而荣王知其母所为却欺瞒君父,也是包藏祸心,暂时禁足于荣王府,不得再参与宣王行刺一案,等所有事情厘清再行罪罚。

一时间,荣王一党也被迫噤声,无人敢在这件事上替贤妃母子求情。

皇帝惊怒于围猎遇刺一事,对贤妃母子只会更为痛恨,宣王若是愚蠢,那贤妃母子便是真正的歹毒之心。

怂恿宣王行刺,若得逞,他们可在皇帝出事后揭发宣王,以荣王与贤妃在前朝后宫的势力,绝对能明哲保身,而若是没有成功,他们也只要将宣王推出去,以宣王对贤妃的恩情,断不敢将事情透露。

除此之外,裴衍之被允许参与此案调查中,与傅凌一道协助三法司将所有事情查清。

这件事在前朝后宫闹得沸沸扬扬,唯独一处无人将消息传进,那便是皇后所在的凰仪宫。自禁足以来,萧娥再没有踏出寝殿半步,宫中侍婢与内侍也一并无法进出,即使是有人送膳,也是在侍卫陪同下,根本无法言语半个字。

温珍儿见此,却没有闲着,她私下里隐去身份,收买了一个送膳的内侍,让他找机会将此事传到凰仪宫。

侍卫会监视送进皇后寝殿的饭菜,却对送膳内侍与凰仪宫侍婢的来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半日,萧娥便在寝殿内听到了窗外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外面吵什么呢!”连着数日无法踏出寝殿,萧娥已经烦闷不已,一开口满满的火气。

贴身侍婢忙福身道:“奴婢这就去让她们闭嘴。”

萧娥不耐烦地摆摆手,下一刻却隐隐听见外头的人说起了“荣王”“翊王”一类的字眼,她眸光一凝,当即改口道:“慢着,将她们带进来问话。”

侍婢不解,但还是听从照办。

很快,外头谈话的两个侍婢走了进来,她们不解皇后突然召见是为了什么,但也知即便面前之人被禁足,那也是大楚唯一的皇后。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萧娥靠在暖榻上,双目含刀一般地看着二人,问道:“你们方才在外面说什么?”

“啊,”两个侍婢一惊,也不敢怠慢,忙回答,“是,是近来宫中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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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

“何事?”

“是贤、贤妃……哦不对,是庭贤宫的那位娘娘被陛下夺了封号,如今正关在冷宫中,还有荣王也被禁足在王府里。”

萧娥听得迷迷糊糊:“什么意思,贤妃和荣王犯了什么事?”

两个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回道:“听前,前头的人说,是与之前陛下春猎遇刺有关的事,好像说是贤妃使计让宣王做的。”

萧娥眉头倏地一下蹙起:“什么?!”

侍婢浑身一颤,说:“确,确实如此,荣王还被勒令不得再碰刑部的事,也无法继续调查宣王一案。”

萧娥沉着眼,静静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又问:“那你们方才又提起翊王,他怎么了?”

“翊王代替了荣王参与围猎遇刺一案,据说是陛下亲口吩咐的。”

“你说什么?裴衍之?!”

萧娥猛地从暖榻上坐起,整张脸青一阵白一阵,难看极了。

“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啪”一声巨响,萧娥嘶喊着,将榻边几案上的茶具打翻。

两个小姑娘赶忙转身跑了出去,徒留萧娥的几个贴身侍婢不敢走动,纷纷颤着声跪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莫要生气,切勿伤了身子啊。”

“伤身子?”萧娥稍稍冷静下来,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本宫现在何止是伤身子,再这么被困下去,只怕外头早早翻了天,等着本宫的就是那个贱种踩着谌儿上位!”

自登上后位,萧娥便习惯在人前端着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即便生气,说话也不会剑拔弩张,而是隐约带着点不怒自威的气质。而此刻,她却根本顾不得什么国母的形象,长袖沾染了茶水的水渍,两鬓发丝也因她方才大幅度的动作而微微散乱。

如此模样,不是国母,反倒像个市井泼妇。

萧娥紧攥着手,突然抬眼看向前头跪着的两个贴身侍婢,道:“你们去想办法联系外面的人,无比要让厉王与本宫肩上一面。”

侍婢明知做这些事极为冒险,可毫无办法,只能点头应下-

接连几日,傅吟惜都在院儿里养伤,因着不能剧烈动作,也不能碰水,可以说这两日来她过得极为无聊。

“唔,怎么觉得天儿热起来了,翠枝,下午去冰窖取一些冰块放屋里吧。”

翠枝听着傅吟惜的话,刚要应声,却忽然间想起一事。

云珠见她愣着不动,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翠枝,怎么了,热傻了吗?”

傅吟惜也抬头看去,就见翠枝缓缓扬起嘴角,看着她说:“王妃,奴婢突然记起一事,过两日好像就是五月二十,是王爷生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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