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秽宴 黑猫白袜子 40837 字 8个月前

岑梓白却只是微笑着回望着他,不发一语,目光幽深。甘棠最恨的便是岑梓白这样的笑,他很清楚,每当那家伙这么笑的时候,心里都在定然打着一些恶毒而龌龊的算盘。

而他越是笑得温和有理,最后甘棠要面对的事情就越是令人作呕。

只不过两个人之间的这种“默契”,作为乡村少年的于槐,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了解的。

在他看来,甘棠这一刻就是愣在原地,呆呆地与那城来的少爷对视个不停,全然不曾理会正事。

于槐的浓眉不由拧紧,声音也稍稍提高了一些。

“糖伢子——”

甘棠被喊得微微一颤,骤然回神。

见岑梓白还是那副不阴不阳的样子,心里愈发来气,不由咬紧了牙关,干脆也不去理会那变态,径直越过床铺翻过窗,跳到了于槐的面前。

“你要说什么?!”

甘棠板着脸,硬邦邦地问道。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

于槐倏然噤声,抬眼看了一眼窗台。

岑梓白的影子,此时正稳稳倒映在窗玻璃上。

于槐撇了撇嘴角,直接抓着甘棠远离了窗口,躲到了墙角。甘棠因为腕间的热度心惊胆战了一瞬,下意识想去看窗内岑梓白反应,但就在下一秒,落在耳畔的话语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我看见张二叔老在你家门口转悠,可能他已经知道我们那天上山的事情了。”

于槐说。

甘棠的胸口微微一紧。

“……知道又怎么样。”

片刻后,甘棠有些生硬的回答道,脸却比之前更白了一些。

“我外婆说,那什么‘借肉’也就是做了些乡里的迷信仪式而已,我们当时看到的,可能就是弄过去的假人呢,”顿了顿,甘棠又自行补充道,“……就算是在城里,好多人西医治不好病,就去找中医,中医也治不好就去庙里找符水喝,有的时候喝着喝着就好了。”

甘棠的声音有些急促,听上去不像是企图说服别人,倒像是在自言自语说服自己。

“好了,这种事不要再说了,我那天……我那天就不应该跟上山。”

说罢,甘棠就准备走。

然而于槐却没放开他。

男生的脸色凝重,语气也十分认真。

“狗屁,你和我当时都看的一清二楚,张二叔当时百分百就死了,他是通过借肉,死而复生爬回来!”

“我没看清,我不知道,我都说了,我不想再聊这个——”

“我只是想让你小心一点!这个仪式其实邪门得很!”

结果,甘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于槐急急忙忙地打断了。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借肉根本就不是我们村的习俗,是之前靠近借肉井那里的老村里的。”

“老村?”

甘棠楞了一下。

“是的,老村!我也是问了好久才知道,我们这块地之前根本就没人住,说是太靠近龙王潭了,不吉利。之前村子都是建在借肉井那附近的,所以村名也叫仙井村。当时附近就有人听说,仙井村能借肉,借肉后死人就能活回来,说的神乎其神的,还有好多人想迁到仙井村那边去……结果,忽然有一天,那座村子里的人,全部都消失了。”

“消失……你说的消失是?”

“就是人没了。”

于槐抽了抽鼻子,无意识瞥了一眼甘棠的房间——那个让他不太喜欢的男的,如今依然一动不动的屹立在窗边,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两个看。

目光冰凉阴森。

跟一条蛇一样……

于槐不由想。

分神的同时,他也依然在一字一句仔仔细细的跟甘棠讲述那个自己打听过来的故事。

“反正当时去的人,都说没有看到任何山匪或者是野兽的痕迹。可偌大一个村子里,就是一个活人都没有。炕上明明还放着刚缝好的衣裳,灶台上甚至还留了饭……当时去的干部还以为是村里人临时有事外出了,结果等了一两天,村子里还是空空荡荡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说当时就连牲口棚的鸡鸭牛羊,也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大伙儿都说,仙井村之所以变成那样,就是因为他们村的人借了太多肉,还不上。所以井里的神仙干脆把人都带走了。这件事情后来报给了政府,这才来了人,听说后来还让人下井去研究了一下,看能不能把人带回来。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后这件事就没消息了,只是说,要是靠近仙人井,老是能听到井下面好像有人在呜呜哭,闹得人心惶惶的,乡里就把井整个封上了。”

“当时村里好像有几户人家是外出走亲戚,这才逃过一劫,回来之后也没地方住,就在现在我们住的地方圈了块地,这才有了我们封井村。”

……

于槐并不是那种口舌伶俐,说起故事来绘声绘色的类型。

仙井村的那段过往,也被他说的干巴巴的,毫无起伏。

甘棠本来不至于被那个“故事”吓到才对——毕竟,作为深受网络荼毒的现代人,类似民俗鬼故事看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可他的还是因为一股说不出由来的恐慌而打了个寒颤。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甘棠白着脸,硬邦邦地说道。

“我又不喜欢鬼故事。”

“那不是鬼故事!”于槐更正道,“那可是真事!”

“死而复生什么的怎么可能是真事。算了,我不要再听这些了,我走了!”

“不,糖伢子你之前是病了,所以不知道,可你当时人都还在发着烧,张二叔就回来了,而且他一回来就一直在你们家附近转悠,好像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一样。我就怕……我就怕万一那井里爬出来的东西,不仅仅只是张二叔,还有些别的该怎么办。当时明明你和我一起去的,可他就一直盯着你家。要知道,村里头之前也不是没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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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偏就张二叔家死活要搞这什么借肉的,反正我心里毛毛的。对了,你反正不是村里的,要不你就跟你朋友一起回家算了。我这段时间老有种不好的感觉,总觉得村里头可能要出事。”

于槐说着说着便絮叨了起来,甘棠听得心烦意乱,脸色比起之前来愈发难看。

之后,于槐倒是想继续跟甘棠拉扯,但就在这时,岑梓白已经推开了窗。

他整个人都伏在了窗口上,面带微笑凝神看着墙边那两人。

甘棠被岑梓白盯得全身好像有蚂蚁在爬,这时候也顾不得其他,干脆猛地推了于槐一把。

“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你走吧。说吧。”

少年的声音又冷又脆,没等余淮反应过来,甘棠就已回过身,按照原路跳回了房间。

于槐站在原地,盯着窗口看了眼,发现甘棠回房后甚至直接拉上了窗帘,这才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回自己家去了。

于槐当然是不知道,这时候的甘棠心情,其实比他还要糟糕。

回房的那一瞬间,甘棠都已经做好准备要迎接岑梓白狂风暴雨一般的质问(毕竟之前每次他交到新朋友认识了新的人,对方总是会这么做),当让甘棠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岑梓白并没有立即发难。

“你跟他关系还挺好的。”男生只是这样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们还一起去爬了山?”

甘棠简直不知道这么远距离,岑梓白到底是怎么听到这些细节的。

“……没。”

良久,甘棠才干涩地回了一句。

为了避免多生事端,他并没有承认跟于槐一同上了后山的事情。

“我跟他也不是很熟。”

然后他说道。

岑梓白扯着嘴角笑了笑,然后竟然就就此打住了。

接下来几个小时甘棠都因为岑梓白的这种反应而心惊肉跳的。

他看着岑梓白游刃有余地在家里哄着外婆,也听着他像是所有寻常高中生那样抱怨封井村没有网……

甚至还看到作为真正意义上的“少爷”的他,在晚餐时候殷勤地帮外婆端茶倒水,一番甜言蜜语下来,外婆只差一点,就要把岑梓白当成自己的亲外孙了。

不过,大概也正是因为欢声笑语太耗费老人的精力,晚上刚吃过晚饭后没多久,老人便打了个哈欠,揉着太阳穴,抱怨起自己“脑壳沉”。

……

于是,外婆比平时更早的,回了房间睡觉去了。

随着老人卧室门的合拢,偌大的乡下房子里,忽然变得一片死寂。

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甘棠以及他面前的岑梓白。

“咔。”

岑梓白将手中的陶瓷杯放在了桌面上。

甘棠的心瞬间抽紧了。

他佯装镇定慢慢地站起了身。

“我收拾一下院子。”

甘棠说。

“你可以先回房间。不过这里没有网,也没有任何娱乐。岑梓白,我要是你我就会赶紧回城,才不会在这种穷乡僻壤浪费时间……”

他还没有说完,岑梓白已经鬼魅一般贴到了他的面前。

“急什么。”

他抓住了甘棠的手。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等到现在,糖糖,接下来你也该好好交代一下了。”

甘棠颤抖了一下。

“交代?我tm需要跟你交代什么?你以为你是我的谁?白天碍着其他人还在场,没有把你赶出去,我已经算仁至义尽了好吧——”

他外强中干地吼道。

而岑梓白凝视着这样的甘棠,神色一点点变得阴沉起来。

第87章已补字

那天白天的天气其实很好。

但是到了夜里,封井村的地界却忽然变了天,下起了雨。

雨点儿最开始还是淅淅沥沥的,可没过多久便像是下黄豆一般噼里啪啦从黑洞洞的云端直坠下来,用力地冲刷着村中寂静无声的黑夜。

一道煞白的光掠过天空,又过了几秒钟,隔着漆黑起伏的山头,响起了沉闷的雷声。

而甘棠的呜咽,便混杂在这样的雷声与雨声之中。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床上呆了多久,更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

岑梓白把他带到房间里后,便收走了他的手机,更没有开灯。

为了让甘棠能更好的“交代”,他从行李中取出了专业的红绳,将人缚成了一个相当难熬的姿势。

甘棠的手肘被紧紧地束在了身后,膝盖弯折,小腿和大腿贴在了一起,以一种十分糟糕的方式敞开着。这让甘棠觉得自己就像是生物课上被钢针钉住的青蛙标本,正在被幽暗房间里那道高大的影子开膛破肚。

他很快就败下阵来。

跟以往很多次一样,甘棠压根没有熬多久就彻底放弃了作为普通人,或者说,普通男性的尊严。他涕泪交加,咬着嘴唇,小声地向岑梓白求着饶。

他害怕吵醒另外一个房间里正在睡觉的外婆,战栗中,就连闷哼和呻·吟都被压得很低。

到了最后,就连甘棠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可怜。

然而岑梓白依然没有打算饶过他。

事实上,当岑梓白将手搭在甘棠脖颈间的那一瞬间,甘棠就意识到了——男生这段时间积蓄在体内的怒火,都将在这一晚,尽数倾泻在他身上。

甘棠的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岑梓白的体温很高,岩浆一般热烘烘覆盖在他身上。

他强迫甘棠做了很多事情,有些是之前甘棠就体验过的,还有一些则是他当初基于做人基本的廉耻心而坚决拒绝的——

关于后面那些,之前的岑梓白确实相当不甘心地退让了。

但这一次甘棠的“逃跑”,却让男生抓到了机会,将那些恶心的事情,一项一项在他的身体上实现。

紧闭的房间里并没有雨滴,可很快甘棠全身就湿透了。

他很不舒服,很烦躁,每当雷光亮起,他就能看到一闪而过的白光中岑梓白扭曲的脸。

简直就像是恶鬼一般。

他不由地想。

……

终于,在那无比漫长的折磨过后,甘棠在恍恍惚惚中,发现岑梓白竟然大发慈悲地松开了自己。

而这时他已经精疲力竭,全身都是冷汗。

只是,从岑梓白泛着精光的双眸来看,依然处于亢奋中的男生其实并没有尽兴。

“你要干什么……”

甘棠佝偻着身体,有气无力地蜷缩在墙角,看着岑梓白转过身蹲在行李前翻找着什么。

他的心跳得很快,一看到岑梓白的动作,就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而他的预感这一次也并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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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岑梓白便将自己带来的那些“东西”一件一件找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的手边。

那些玩意,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恐怕每一样都能称得上刑具。

血色彻底从甘棠的脸上褪去。

“你……你还想怎么样……”

他颤抖着对着岑梓白问道。

岑梓白没有回头,但回应时,声音里像是含着一丝笑意。

“自然是用这些东西好好‘惩罚’一下你。”

似乎是察觉到了甘棠这一刻的惊惧,岑梓白微微偏头,瞥了身后的少年一眼。

“……等等,你该不会以为刚才那就算是抱歉完毕了吧?你放心,你的外婆今天晚上都不会醒来,所以我们的时间还很多呢。”

甘棠的瞳孔瞬间缩紧。

“你对外婆……”

“嘘——”岑梓白笑了笑,“别怕,只是一些安眠的药而已。”

“你这个疯子,神经病,变态!”甘棠再也控制不住地冲着男生咒骂出声,“我会去报警的,我一定会去报警!你就应该去牢里呆着!我就不信你家再有钱能买通所有的警察——”

“唔,也对,我家确实没办法买通所有人。不过,甘棠,叔叔和阿姨的工作单位,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变过吧?”

岑梓白说道。

甘棠所有的咒骂瞬间都卡在了喉咙里,他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盯着岑梓白。

然而,若无其事地说出了隐晦的威胁后,男生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回过头,继续伸手探向行李深处,准备将自己惊醒准备的道具取出来。

在他身后,甘棠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这让他感到非常愉快,非常——

“砰——”

*

甘棠前些天烧得厉害,外婆为了能让甘棠更好退烧,在他的床头柜上摆了一尊驱邪避祸铜制的神像。

其实那尊铜像也就巴掌大小,握在手里也不过是微微有些沉手而已。

将那尊铜制神像砸向岑梓白时,甘棠真的没有想过,那尊神像能对岑梓白造成什么致命伤害……

事实上,之后甘棠再回想起那晚的那一刻,他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他只能依稀想起来,当时天空中似乎又闪过了白光。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了隆隆的雷声。

还有,铜像砸在岑梓白的后脑勺时,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响声。

*

当然,对于此时的甘棠来说,那一刻发生的一切,都像是被人特意按下了慢放键。

他看着岑梓白的身体晃了一下,随即整个人便被神像撞得逐渐前倾。

然后,他的头重重磕在了墙角的柜子上。

乡下的柜子通常都是扎实沉重的实木制成的,甘棠房里的自然也不例外。

那还是他外婆的嫁妆,漆黑的桐木柜子角上,钉着亮晶晶的黄铜镶角。

一股猩红的血,染红了镶角的铜色。

随后,岑梓白的身体砰然倒在了地上。

“轰隆——”

雷声隆隆,窗外的雨也越下越大了。

“呼……呼……”

黑暗中,甘棠的呼吸声变得异常急促。

他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具一动不动的身躯,愣了好久。

在他现在这个位置看不见岑梓白的头,然而他能看见,一滩黑红的血迹,正在慢慢,慢慢地,从角落里淌进他的视野。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类似的画面。

他想得那么仔细,以至于许多细节都栩栩如生。

这一刻他甚至也在怀疑,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

可空气中却逐渐腾起了隐约的铁锈味。

“……岑,岑梓白?”

许久,甘棠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他又等了好一会儿。

地上的躯体,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

*

“靠……这什么破天气。我说,要不我今晚上放你出去走走?也省得我过几天跟你洗澡,你身上这味道也太熏人了……”

下大雨的那个夜晚,于槐原本正在跟他那个疯子爹聊天。

精瘦枯槁的男人衣不附体,眼睛凸得好像能直接掉出眼眶。他直勾勾地瞪着床边的于槐,身体剧烈地晃动着,喉咙里发出了一连串“嗬嗬”作响,不明意义的咕哝。

只是他的手脚和身体如今都被几根磨得起毛的麻绳牢牢捆在了硬邦邦的床板上。就算他在怎么动,顶多也就是在那几块木板上敲出一声又一声“咚咚”声。

浑浊的口水从他微微张开的嘴里流了出来,打湿了胸口嶙峋的肋骨。

于槐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老爹说这话,人却已经将大半个身子都钻进了床尾的木箱子里。

那木箱说起来也算是他家唯一像样点的家具了,据说还是他爹之前没疯时带过来的家当,里头原本整整齐齐摆着一叠叠泛黄的笔记本,如今却已经被于槐翻得稀乱。

于爹神智昏沉,连基本的吃喝拉撒都已经不听使唤,可这时候见到于槐这般乱来,早已破败不堪的神魂中些许残留的混沌意识,竟然有了些许回光返照,激得他瞬间发起狂来。

然而于槐显然不曾在意。

他依然自顾自地,用自己的方式跟于爹“交流”着。

“井……肉……肉什么来着……”

于槐认识的字不多,当初还是靠着政府派来的支教老师,勉强学了几个字。只是后来老师走了,认识不多的那几个字也忘得差不多了,如今他也只能飞快地翻看着笔记本上大段大段的“天书”,挑选出自己认知的那几个字出来。看到有“井”“肉”相关的笔记本,他便找出来放在一边,然后翻到有那几个字的段落,贴到于老爹的面前,示意他去看。

就跟之前一样,原本正在发狂的疯子,目光一落在那些字迹上,眼球便微微震颤起来。

人也瞬间安静了。

“嗬……封井村……失踪……调查记录……第103天,我们……我们在村子里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那些人好像真的如同那些荒诞的传言所说的一般,‘神隐’了……”

男人的嘴唇翕动着,嘟囔着念诵着笔记本上的文字。

只是,于槐并不知道,每念上几句,男人无意识地咕哝里便会多上许多文字上并未记载的内容。

“……我们仔细地调查了……曾经亲自跟‘返生者’们接触过的村民,从那些村民们的反馈上来看,所有死而复生之人的行动……跟生时无异……”

“李二花,女,23岁。有一个姐姐,李大花,四年前嫁入了仙井村。李大花的丈夫,张铁牛,在调查中被证明是一名‘返生者’。在借肉返生术成功过后第七天,李二花曾经前往仙井村探望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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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姐夫……”

“在我们再三追问下,李二花唯一提及的不同寻常之处,只有张铁牛在肉体上的极度亢奋。”

“原话如下——‘俺姐跟俺说她都受不了咧,觉得下半身疼得很,肿得不行。铁牛哥回来后啥都不爱干就爱拉着俺姐干那事情。俺姐觉得这件事情丑,不敢跟人说,只跟老婆婆说了想让那老的管管铁牛哥,结果老婆婆还骂了俺姐,说俺姐到家里来就是做这个的,说她娇气。那天晚上,俺就跟俺姐睡了,想让俺姐歇歇,结果半夜我起来,发现铁牛哥就站在窗口旁盯着俺姐看,眼睛红通通的,整个人直喘气,手还在底下做那种脏事,吓死个人嘞。’”

幽暗破败的房子里,疯子掐着嗓子,活灵活现地复述着多年前某个乡村少女的话语。

但说着说着,于老爹的神色逐渐从恍惚转为狰狞,声音也陡然变得异常凄厉刺耳。

“不,不对——不对不对——”

浑浊的双目中浮现出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巨大恐惧。

“死了!他们都死了!我看到了!我确定!陈巧,我很确定他们都是死人!死了!死——”

男人开始痛苦地尖叫起来。

只不过,于槐对此显然已经见怪不怪。

他撇撇嘴角,有些烦躁地抠了抠头,然后干脆利落地把笔记本胡乱地丢回了木箱。

而也就是在这时,他在隆隆的雷声中,听到了自家门被砰砰敲响的声音。

于槐皱了皱眉,喊了一句:“谁啊?”

然而,门外却没人应答。

只有薄薄的门板,被人机械性的,一下一下地敲着。

于槐骂了一句脏话,顺手抄起了桌边一把磨得雪亮的柴刀塞在腰间,然后才慢腾腾地挪到了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嬲你妈妈别三更半夜在这里敲什么敲——”

恶毒的咒骂倏然卡在了嗓子眼里。

于槐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向了门外的甘棠……

门外大雨滂沱,少年全身透湿,面色惨白宛若水鬼。

明明于槐这时候都已经把门打开了,他却依然保持着抬手敲门的姿势一动不动。

半晌,他才浑浑噩噩地抬起头,对上了于槐的目光。

“…………%¥”

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

“什么?”

于槐眉头拧紧,没听清,问了一句。

然后他才听到甘棠说道。

“我杀人了。”

少年绝望地对着他,喃喃道。

“求你了,帮帮我。”

第88章

于槐在大雨中翻了墙,跟着甘棠回到了房间。

就跟甘棠离开时一样,岑梓白还保持着以面朝下的姿势躺在地上,暗红色的血泊从他头部的位置蔓延开来,染红了地面。

虽然已经从甘棠前言不搭后语的低喃中知晓情况,可亲眼目睹如此惨状,于槐还是在原地呆愣了好几秒才缓下心神。

甘棠死死抓着他,动作很用力。

明明是在夏天,少年的手却冷得像冰。

“……我没想过会这样。我只是气极了。”

像是在解释什么,又像是自言自语。

甘棠目光空洞,不断地嘟囔着。

于槐深吸了一口气。

“你……你先冷静一下。”

半晌,于槐干巴巴地说道。

“说不定这家伙还没死呢。”

他说道,然后艰难的将手从甘棠的指尖中挣脱出来。他干干地咽了一口唾沫,战战兢兢地靠近了岑梓白,然后伸手过去,将岑梓白的身体翻了过来。

他本意是想探探岑梓白的鼻息,然而看到男生如今的面容后,还是不由自主骂了一句脏话。

“艹——”

岑梓白原本俊美的面容,现在已经面目全非。

他左眼的眼窝处血肉模糊,他的眼皮已经完全豁开了,如今就像是一张血淋淋的小嘴,正在冲着于槐发出听不见的尖叫。他的眼球早已瘪了下去——岑梓白的运气确实相当不好,摔下去的时候眼睛直接砸到了柜子的铜角上。

而且,他早已没有了呼吸。

“靠,你到底干什么了?”

于槐不由喃喃低语。

甘棠肩头颤抖,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抽泣。

少年显然已经快崩溃了。

“我没想杀人。”

少年已经全身瘫软地蹲了下来,神经质地不断说道。

“只是他太欺负人了……我只是很生气……我不想杀人……我不能变成杀人犯的……”

“可这家伙,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于槐不由说道。

“你打算怎么办——”

他忽然对上了甘棠的眼睛。

皮肤上倏然窜过了一丝冷意。

果然,就在下一秒,他的袖口被甘棠抓紧了:“有办法的。”

甘棠表情有些扭曲,声音却放得很轻:“……有办法解决的,只要让他活过来就好了,张二叔能够死而复生,他也可以的。”

少年幽幽说道,眼睛里像是有两点阴森森的磷火在烧。

“我真的不能当杀人犯的,我不要……”

于槐捋了一把头发,心脏也因为恐慌而砰砰直跳。

“你不是吧?”他下意识地否决了甘棠的提议,“我之前不是就跟你说过了吗?说什么死而复生但从井里爬出来的东西,超tm不对劲的好伐——”

他正准备继续劝甘棠,却被后者硬邦邦地打断了。

少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整个人都在抖。

也就是在这时,于槐才模模糊糊意识到,甘棠的极度绝望和恐惧,似乎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岑梓白死了。

“我之前……我之前跟岑梓白的家里人……接触过……”

甘棠声音沙哑,在这种时候,他却莫名其妙地说起了过去。

他说自己曾经因为不堪岑梓白骚扰,在各种方式都求救无能的情况下,他去求过岑梓白的母亲。然而能够养出岑梓白这种疯子的人家,本来也就不可能正常。

那个年轻漂亮,完全看不出已经生育了一个孩子的女人,在面对甘棠时,就像是圣母一般温柔且耐心。

但是,在听完甘棠的哭诉后,她却会和颜悦色地把甘棠搂在怀里,然后亲切地开口——

【“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我家梓白就是很喜欢你啊。他难得这么喜欢一个人,你忍一忍就好啦。”】

【“放心,其他方面我们家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你只需要让他高兴就好了。”】

【“只要你乖乖听话,就不会吃苦。我的孩子我知道的,只要是他喜欢的,他向来都很有爱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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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随便弄坏的。”】

【“你想要什么就跟阿姨说,阿姨和叔叔一定能帮你办到。”】

【“……但是你可不要惹他不高兴,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不会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对吧?”】

……

“他家很有钱,很厉害……他们肯定知道岑梓白的动向,要是他们知道岑梓白……死了……”

甘棠几乎要被自己的想象吓疯。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也不会放过我家里人的……他们很厉害的……我之前去报警,去找老师,都没有用……呜……”

于槐盯着甘棠看了好久。

一番天人交战后,他抱着头,口中吐出一声含糊的咒骂。

接着,他推了已经精神崩溃的甘棠一把。对比起甘棠,这一刻的于槐,声音异常冷静。

“你抬头,我抬脚。”

他说。

“趁着现在外面动静大,村里人就算没睡着也听不见动静,我们……我们一起把这家伙搬到后山的井那里去。”

*

那天夜里,天空就像是破了个洞。

雨下得前所未有的大。雷暴区已经来到了封井村的正上方,巨大的轰鸣,简直就像是擦着甘棠和于槐的头顶响起的。

电闪雷鸣中,地面似乎都在微微晃动。

甘棠被密集的雨点打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只能挣扎着一脚深一脚浅地拖着那具沉重,已经死去躯体,在泥泞湿润的山道上艰难跋涉。

他们没有带任何照明的工具。

唯一可以照亮前路的,只有时不时划过天空的闪电。

而在那一瞬间的雪亮中,围绕在他们身侧的山林显得是那么漆黑而诡谲。无数次,甘棠回将那些在狂风中不断摇曳的枯槁树枝,看成一个个身形佝偻怪异的人形。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腥味,密集的水流就像是小溪一般沿着山路一直往下流淌。

甘棠拽尸体的手逐渐变得麻木而无力。

于槐之前让甘棠抬尸体头部,纯粹是因为这样更轻。

可此刻,这种“优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变成了折磨。

岑梓白的头就那样耷拉在甘棠的怀里,随着他的动作微不停晃动。

雨点敲打着尸体的脸,将殷红的血迹尽数冲刷干净,只留下了死灰色的面颊。

岑梓白完好的那只眼睛,眼皮时不时便会在雨滴的拍打下微微颤动一下,就好像,其实他依然还活着,而且此刻正在用已经浑浊的那只眼睛,时不时地朝着甘棠看上一眼。

然而岑梓白的右眼却总是会提醒甘棠,这个人已经被他亲手杀了。

那已经空下去的眼窝如今就是一小团黑红的深洞,雨水流进去,然后混上粉红色,再顺着甘棠的手背流淌下来。

【“糖糖……”】

动作间,尸体的嘴唇擦过甘棠比死人更冷的手肘内侧。

惊恐中甘棠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岑梓白的低语,他脚一滑,倏然摔倒在地。

岑梓白的尸体已经掉在了地上,大半个身体都浸在了浑浊的泥浆之中。甘棠连忙将他重新抬了起来,发现自己的双手似乎格外滑腻。

又是一道闪电袭来,白光中甘棠慢慢低下头,刚好看到岑梓白的后脑勺如今也不自然地瘪了一块。

尸体的头骨被地上的石块磕出了一个大洞,一些白花花的东西流了出来。

雷声震耳欲聋,甘棠在那一瞬间甚至因为头顶那道剧烈的声响产生了耳鸣。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耳朵嗡嗡作响,理论上他应该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才对。

【“好疼啊。”】

然而,岑梓白的声音却在他的耳蜗深处响了起来。

甘棠急促地喘息着,呆呆地看向了岑梓白的尸体。

早已死去的男生这时候似乎晃动了一下,脸上被划出来的沟壑让他咧开的嘴唇,看上去就像是一抹不怀好意的冷笑。

“呼……呼……”

甘棠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呆呆地与那张脸对视着。

“汤伢子?甘棠——”

过了好久,他才听到于槐的声音。

一米之隔的雨幕中,于槐的身影看上去都显得格外模糊。

“你没事吧?你怎么不动了?!”

甘棠听到他在问。

“我,我没事。”

片刻后,甘棠哑着嗓子喊道。

他踉跄着重新爬起来,然后将用手牢牢地卡着岑梓白的脖颈,将那具沉重的尸骸往山上拖去。

对于那一晚的甘棠来说,前往借肉井的路,简直漫长到看不到尽头。

然而,就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坚持不住时,又是一道惊雷劈下,白惨惨的光线中,甘棠的视线里,赫然出现了熟悉的景色。

简陋的青石板。

以及,石板上狭窄漆黑的洞穴。

*

借肉井,到了。

第89章

甘棠半拖半拽着岑梓白的尸体,一路到了井口。

在大雨的冲刷下,井口附近的空气中竟然依然还残留着些许挥之不去的怪味。

到了目的地后,甘棠气喘吁吁地瘫软在地。

这时他便发现,在井口的不远处,还有一块平滑而沉重的重石。这块石头应当就是之前用来封住井口的封石。光线太暗,甘棠只能看到封石的表面画着许多斑驳复杂的红线,还有一些黄色的碎纸屑。那些纸屑本来应该是符纸的,只不过在雨水的浸泡下已经变得细碎,如今早已看不出原样。

“啧,我们两个运气倒是好,村里的人还没来得及把石头放回去。”

于槐这时显然也是累得不轻,他一屁股坐在了封石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接下来……呼……怎么办?”

甘棠坐在地上,断断续续地问道。

于槐挥了挥手。

“歇会儿,然后把这人塞进井里去应该就行了吧……”

他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你不是说这家伙有钱吗?还肉什么的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总之之后我帮你盯着张二叔,到时候照做应该就行了。”于槐一边说,一边擦了一把脸。

也许是沾上了尸体的气味,又或者是井口残留的气息,于槐总觉得自己呼吸时,肺腑间总是浸着丝丝缕缕怪异的腥气。

只是,此时此刻,无论是于槐还是甘棠,都处于一个体力耗尽的状态,这时候实在是顾不了那么多。

就连岑梓白的尸体都是一样。

那具尸体如今早已遍布伤痕,都是一路拖过来时候在树枝和石块上磨出来的,两人却也只是随意地将他丢在了井口边。

于槐刻意没去看那具尸体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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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上山时他没敢说,但他老觉得那具尸体,似乎一直在用独眼瞪他。

于槐平日里向来胆子大,可这时候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叫苦。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好像做了个挺糟糕的决定,然而事已至此,也没法回头了。

这一晚,于槐尚且累得动弹不得。

甘棠就更加了。

在浑浊而沉重的喘息中,甘棠一动不动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

也就是在这时,他终于有余力注意到,借肉井的地势,其实相较于其他位置是更低一点的。落下的雨水如今正在不停地往借肉井里灌。但灌进去以后,却没有任何的回声。

就好像这口井直接连同着深渊,根本就没有底一样。

甘棠迟疑了一下。

见于槐还在休息,他不自觉地晃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撑着膝盖,慢慢往井口处探了探头。

井里一片漆黑。

借着闪电一瞬的白光,甘棠唯一看到的,就是井口边上的青石板上确实有几行斑驳不清的文字。

前面那几句倒是勉强能看懂,正是之前于槐提到过的那几句。

借肉一两,还肉半斤。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借生还死,阖家平安。

……可是紧跟着这几句之后,还有好几句,却已经被磨损得完全看不清了。

再往下看,就已经是借肉井那黑漆漆的狭窄洞口。大抵是因为并不经常使用,井口的边缘糊着一层厚厚的,像是霉菌一般的泛着黑的苔藓。

在靠近甘棠的方向,原本完整黏腻的青苔上,有几道深深的刮痕。

就像是有人曾经将细长的手指抠在井口边缘一般。

看到刮痕,甘棠不禁打了个寒战,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不久前自己远远窥见的那一幕。

当时难道真的,有东西从井里爬出来了?

甘棠下意识地探出手,在青苔的痕迹上轻轻触摸了一下。

他摸到了一手黏糊糊,滑腻腻,仿佛粘液一般的东西。

浓重的腥味腾然而起,刺破雨幕直接涌入了甘棠的鼻腔。

甘棠眼前模糊了一瞬。

在那一瞬间周围的世界似乎被某种东西隔离了,在雨声之下,他听到了一些东西,嘎吱嘎吱,濡湿的拉扯声,像是皮肉被不断撕扯时发出的声响。

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像是昆虫,或者是某种尖锐的角质物在被水浸透的石壁上不断抓挠时发出的声响。

甘棠可以感觉到自己已经把眼睛睁到了极致,他的眼睑生疼,泪水,或者是雨水沿着睫毛滑过了眼球的表面,可是他却不敢眨眼。

他盯着漆黑的井口,在那仿佛能凝成固体的黑暗最深处,好像有东西正在蠕动。

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于槐在喊他。

甘棠猛地打了一个冷战,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耳畔依然只有滂沱不休的雨声和隆隆响起的雷声,并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摩擦与抓挠。

而当他再次看向井口时候也跟之前一样,什么都看不清。

然而在这一刻,甘棠的心脏却跳得比之前在山路上艰难跋涉时更加激烈。

“甘棠!”

于槐喊道。

“你还行么?我们该动手了。”

皮肤黝黑的男生踢了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一脚。

甘棠恍惚了一下,然后才白着脸慢慢站起身来。

……

可将岑梓白塞进井里的过程并不顺利。

张二叔被推进井里时,全身的骨头都被隔着皮肉尽数敲碎了,这才成功塞进狭窄的井口。

岑梓白体格健壮,发育良好,到了肩膀时,便死死卡在了井口,无论如何也推不进去。

甘棠变得比之前更加慌乱。经历了这么一夜,利用借肉仪式让岑梓白起死回生,几乎已经是他唯一可以选择的那条路。

“……塞不进。”

可是再怎么用力,岑梓白沉重臃肿的身体卡在井外。

“靠。”

于槐这时也有些傻眼。

“这他妈怎么搞……”

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于突然,他也没想到这个问题。

正在挠头时,于槐忽然发现,甘棠直勾勾地瞪向了他。

黑夜中少年的眼睛亮得灼人。

甘棠生得白净,刚到封井村时,于槐心底其实多少有些嘀咕过少年在城里养出来的秀气娇软,可在这一刻,于槐竟然被甘棠活生生看得起了一层白毛汗。

“甘棠?”

他迟疑往后退了一步。

甘棠微微偏头,没吭声,目光凝在了他的腰间。

“那是什么?”

风雨中响起了甘棠沙哑的询问。

于槐顺着甘棠的凝视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之前开门时候为了防身而随意插在腰间的柴刀,如今竟然还挂在那里。

看到被自己磨得雪亮的柴刀,不知道怎么的,于槐只觉得自己脸上有条筋竟然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甘棠要干什么了。

*

于槐是眼睁睁看着甘棠伸出手把他腰间的柴刀拿走的。

他其实有想过要阻止甘棠……他觉得甘棠有些怪,但在那一刻,他看着地上的尸体和面若金纸的甘棠,所有的话都被卡在了喉咙里没能说出口。

“没事的。”

仿佛看出了于槐的恐惧,甘棠甚至还抬起头,咕哝了一句,像是在安慰于槐。

“张二叔当时都……都变成那样了,最后也回来了。”

甘棠恍惚地说着。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进去……他得进到井里头。”

“只要能借到肉就好了。”

“只要能塞进去,他就一定可以活过来的。”

“一定可以的。”

*

“咔嚓——”

第一刀下去时甘棠没能砍断尸体的头。

但血已经开始从脖颈的断面处涌出来了。

黑红色的液体汩汩被雨水冲刷着不断流向他们不远处的井口。

“咔嚓——”

第二刀时甘棠的角度找得更准了一些,柴刀的刀刃沿着颈椎骨节的缝隙中劈了下去,一些细细的骨茬飞了出来。岑梓白的头颅“咚”的一声敲在了地上,他的颈椎断了,只剩下一层皮连着身子。

于槐看到甘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柴刀弯弯的刀刃划开了那条细窄的皮肤。

这下岑梓白的头是被彻底砍了下来。

甘棠将那颗头放在了尸体的身侧,死人的眼睛微微睁开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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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灰白色的眼睛,露出了一种奇怪的,像是饶有趣味一般的表情。他仿佛正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身旁的甘棠面无表情的躬身,抓住了无头尸骸的另外一只胳膊,再次挥刀砍了下去。

于槐平时也没少看村里其他人杀鸡宰羊,心里毫无触动,可这时他看着甘棠将那具尸体一刀一刀的剁成了碎块时,还是没忍住,弓着腰就跪在地上吐了出来。

跟做惯了农活的于槐不同。

甘棠的力气其实偏小,所以当他把男生的尸体剁成块时,断面相当参差不齐。不过好在切掉了头颅和四肢后,就算体形健壮如岑梓白也能轻松地填入借肉井的井口。

不过,肉块掉下去时,于槐和甘棠都没有听到声音。

那种感觉很怪……

于槐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无论是身边垂着头专心致志等着“岑梓白”回来的甘棠,还是越下越大的雨,以及他身边的那口井本身,都让他觉得毛骨悚然,寒毛倒立。

*

他们在井边甚至等到了天便微微泛起了亮光。

下了一夜的雨将井边残留的血迹刷得干干净净,随着雨势退去,空气和天空都被水气和雷暴冲洗得一片澄澈。

如果不是黑洞洞的井口边依稀还能嗅到些许铁锈味,以及甘棠的衬衫还染着分尸时染上的血迹,这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似乎仅仅就只是一场噩梦。

可是,等了这么久,晚上丢下去的尸块,并没有像是张二叔那样迅速地化作活人回到地面。

于槐来回看着天空和井口,眉头越皱越紧。

“我们得回了。”

他沉声说道。

开口时他吓了一跳,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厉害。

“再耽搁下去回去就天亮了……到时候会有人看到我们从山上下去的。”

然后他拉了甘棠一把。

触手时他吓得缩了手——甘棠被雨淋了一整夜,又开始发起了高烧。

而且那还不是普通的高烧,于槐碰到他时,差点以为自己会烫到手。

大概也正是因为高烧和极度的惊惧交加,这时的甘棠趴在井口边,已经开始喃喃说起了胡话。

“嘘……你听……你听到了吗?”

“他……他快回来了……快了……他正在往外爬……我能听到……”

……

听着甘棠的嘟哝,于槐干干地咽了口唾沫。

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战,也凝神听了听,可除了林子里零星响起的几声鸟叫和身侧少年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深深的井里头明明一阵寂静,什么动静都没有。

第90章

“……太好了,岑梓白还活着。我没杀人,我不是杀人犯。”

“听,他爬得好快……”

……

其实甘棠烧得都烫手了,说点胡话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于槐想。

然而在甘棠沙哑而神经质的咕哝中,于槐还是不由自主地往黑漆漆的井里多看了几眼。

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甘棠……该走了。”

于槐收回了视线,然后伸手探向了甘棠。

想着不管怎么说想把人带走再说。

可就在那一霎那,于槐的背上,倏然冒出了一层冷汗。

作为一个在村里头吃百家饭长大的人,于槐向来都对视线相当敏感。而方才,他无比鲜明地感觉到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井底深处,恶毒而阴狠地瞪了他一眼。

“艹——”

于槐猛地打了个寒战,他跳了起来往外退了好几步。心跳得几乎都快要突破肋骨的桎梏直接冲出体外了。

借肉井那么深,那么大的雨灌下去连响声都没有,里头除了甘棠刚才投下去的新鲜尸块,还能有什么?!

简直就像是在嫌于槐还不够紧张一般,甘棠这时竟然还像是被魇了一般,竟然直接将手撑在了井边,整颗头都快要埋进井里去了。

“……什么?你说什么?”

于槐听到甘棠喃喃问道。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贯彻心扉。

于槐全身汗毛倒竖,也顾不了那么多他一把抓住了井口边上那个浑浑噩噩,已经快要神志不清的甘棠,然后头也不敢回,屁滚尿流一路狂奔下了山。

*

“¥#@%……”

“沙沙……”

……

于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于神经过敏还是真被吓疯了。

下山的那条路,他在精神极度紧绷的状态下,总觉得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湿漉漉泛着腐潮腥气的树丛里,远远地缀在自己的身后。

然后,跟着他们一起下了山。

——不可能。

于槐咬了一口舌尖,疼痛感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就算是借肉井里真有什么东西也不至于来得这么快。就算是,张二叔当初也是第二天才回了村子。

……所以哪怕是岑梓白死而复生,也是明天的事情了。

这么自我安慰了好一会儿,于槐才缓缓定下了心神。

好在离开了借肉井之后,被他一路拽下山的甘棠,看着也恢复了些许神智。

至少,少年一直保持着沉默,下山时虽然也没耽搁,嘴里更是没有再重复那些“借肉井里有东西在爬”之类的鬼话。

就这么一路无言,于槐和甘棠总算是在天亮前,踉踉跄跄回到了封井村。

黎明前的封井村依然笼罩在死一般的寂静中。

于槐带着甘棠避开了村里养了狗的人家,悄无声息地重新摸回来家。甘棠的房间里还是他们之前离开时的模样。用一片狼藉来形容都算是往好里说了。

柜子,墙上,还有地板上,布满了岑梓白留下来的血迹。

那尊铜制的神像如今正歪歪斜斜躺在微微发黑的血泊中,一只手臂已经歪了。

于槐瞅着那尊满是血迹的神像,心里微微打了个突。

真是很不吉利……

那种感觉相当强烈。

幸好,于槐之前照顾自己的疯老爹已经非常有经验——后者在发起狂来的时候,甚至会在自己家的各处涂屎。以至于于槐在处理污物这块已算是个专家,估摸着封井村里就没有比他动作更利索的人了。

于槐没耽搁时间,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他直接让甘棠脱下了身上因为分尸而沾满血迹的衬衫。

然后就打来了水,伏在地上就开始擦拭起地上的血迹。

做好这一切之后他又另外撕了几张床单,指挥着甘棠把从房间到院子里的地也都抹了一遍……

就这样忙活完后,天边已经隐隐约约泛起了鱼肚白。

而这时别说是甘棠,就连于槐都已经摇摇欲坠,累到脸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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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盯着他,眼睑已经因为高烧,已经烧得通红,连带着就连眼珠子里也满是细密的红血丝。

“接下来怎么办?”

少年小声问了一句。

“烧掉吗?”

他指了指于槐脚边用来擦拭地面和家具,沾满血迹的布制品。

“厨房里的灶,是烧明火的。”

甘棠说。

于槐摇了摇头。

“一大早的就烧火,平白让人看了心里犯嘀咕。”

他解释了一句,

然后补充道:“有更好的办法处理这玩意。”

说完,他就领着甘棠一路去了龙王潭。

站在岸边,于槐猛地一个用力,就将那一大包沾了血的东西远远地抛了出去,落在了水潭里。

最开始的几十秒,那团布只是随着涟漪微微晃动,漂浮在平静的水面上。

甘棠瞪着因为极度疲累而有些模糊的眼睛瞪着它们,然后就看到,水面上蓦地泛起了一阵诡异的波纹。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水面之下缓缓移动……可他明明什么都没有看见。

随即,只见水潭上一阵水花四溅。

下一秒,原本飘在水面上的,那些带血的床单和衣服,都已经消失不见。

仿佛只过了一瞬间,湖水就再一次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甘棠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再想起自己曾经一无所知就那样大喇喇坐在水边玩水,不由一阵胆寒。

“那到底是……”

“都说了,这里头有龙。”

做完这一切之后,于槐看着也像是长舒了一口气,就连声音都比之前轻松许多。

随后,他脱力地踉跄了一下,背靠在大树上,缓缓坐了下去。

“接下来,就只看你那个朋友……什么回来了。”

提及因为借肉仪式而即将回来的那个人,于槐语气变得有些凝重。

“只要人还活着,问题就不大把——”

正说着,男生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有东西在看着他。

于槐很确定这一点。

曾经在借肉井井口感受到的瞪视再一次袭来。

他完全是不受控制地往外冒着冷汗,整个人甚至有点头晕。

于槐瞳孔紧缩,看向自己面前的甘棠。

“你——”

你又觉得什么不对吗?

他刚想问甘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就发现面前的少年目光看上去竟然有些发直。

甘棠睁着眼睛,目光直接越过他的肩头,落在了于槐身后不远处的草丛中。

“糖,糖伢子?咋了?你,你看到什么了?”

于槐咬着牙,鼓足勇气问了一句。

听到这句询问,甘棠的眼珠轻轻颤动了一下。

“没什么。”

良久,于槐才听到甘棠回答道。

只是少年的声音又干又哑,明显就是唬人。

到了这一刻,于槐一反而被吓过头,反而变得有点力气了。

他干脆心一横,直接抽出了腰间的刀——就是之前曾经一刀一刀劈开岑梓白的那一把——然后便是鼓足勇气,猛然回头一把将柴刀抛了出去。

雪亮的刀刃在灌木丛中来回划了好几下,不少枝枝叶叶都被他直接切了下来。

然而透过影影绰绰的树影,无论是于槐还是甘棠,这一刻都没能看到什么可怕的玩意儿。

至少,于槐没有。

“走吧。”

于槐收了刀。

“好。”

甘棠点了点头。

他和于槐都没有再提起任何关于刚才发生的事情……虽然,甘棠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冷汗正顺着额角慢慢滑落。

高烧让他身体滚烫,可他整个人却一直冷得直发抖。

他咬着嘴唇,并没有告诉于槐……

自己刚才好像看见了一条手臂。

苍白的,切面鲜红的手臂。

正像是蛇一般蜷缩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然后,就在于槐挥刀的那一瞬间,那条手臂便像是某种灵活的草蛇一般,呲溜一下没入了树影深处。

*

等到甘棠和于槐离开龙王潭回到封井村,去往自己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的大亮。

一夜奔波,分尸,跋涉……

于槐显然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也无甚重要。

把甘棠送到门口,于槐已经路都快走不直,只能打着哈欠,含含糊糊嘟哝了一声。

“接下来的事……我……还再查查资料……”

然后,男生便摇摇晃晃离开了。

甘棠看着于槐离开时的背影,目光稍显有些凝滞。

也许是因为平时在城里就有熬夜的习惯。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于疯狂,这一刻的他身体已经疲劳到了极致,精神却异常亢奋。

甘棠长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一点,这才推开院门,小心翼翼地将身体挤了进去。

他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毕竟外婆这个时候也有可能已经醒来了。

正准备蹑手蹑脚回自己房间时候……甘棠的动作却停住了。

他看向自己家院子,感觉到血液正在逐渐变冷。

他看到了一整行满是泥点子的脚印,正从自己家院子的门槛处往住人的房间内走去。

沿着那一条湿漉漉的脚印一路向前,甘棠很快便站到了紧闭的房门前。

怦怦……

怦怦……

他的心跳在这一刻逐渐加快,而当他把手搭在门把手上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喉咙里也泛起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

甘棠隐隐预感到了,如今站在房间里等他的会是……

“嘎吱——”

伴随着门栓细微的声响。

他的门被推开了。

一道模糊的影子正站在窗口微弱泛白的微光之中,一动不动。

个子高挑的男生肩膀耷拉,头颈低垂。

房间里原本已经被打扫过了,称不上一尘不染,却也勉强算是干净。

可这时地面却再一次被泥泞潮湿脚印弄得脏兮兮的。原本萦绕在房间里的漂白水味,如今也被一股说不上来的腥臭味给替代。

甘棠的心此时已经接近负荷极限。

他拼了命地眨眼,想要看清那个人,眼前却像是笼着一层纱。

“岑,岑梓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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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吗?”

他听到自己喉咙里挤出了一道气音般的询问。

可那“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口,没有给予甘棠哪怕一丝回应。

甘棠强忍着胸口腾然升起的恐惧,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两步。

靠得近了以后,甘棠无比清晰地嗅到了,那人身上那股鲜明而刺鼻的,带着泥土和腐尸般的臭气。

男生全身都是浑浊的泥水,一直滴滴答答往下淌。

浅色的瓷砖地板上,很快就汇集成了一层泛着黑红色的污迹。

“岑梓白?你回来了,你,你感觉怎么样?”

甘棠迟疑地又问了一句,声音抖得厉害。

也就在这个时候,男生终于缓缓转过了头。

然后,男生干瘪空洞的眼窝,便那样映入了甘棠的视线——黑洞洞的眼窝,就像是精美瓷器上被人粗暴敲出来的大洞,在那张俊美惨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而诡异。

一些浑浊的泥沙随着男生的动作溢出了眼窝,慢慢淌下他的脸颊。

之前甘棠在搬运时尸体时,力气太小,以至于尸骸的眼睛里,也灌进了不少山道上的泥水。

男生身上的味道是彻彻底底的尸臭味。

作者有话说:

为啥于槐越写越像攻……还是家政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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