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正是他!“哈哈哈!”都尉怒极而笑。世上还有更荒唐的事吗?他想办法找来的弩箭对准他!他想要保护的军民,背叛他!“为什么?”都尉瞪着那千户。知州那里不用说了,立场不同,没有什么可责怪的。一个畏战怕死、全无忠军爱民之心的腐骨!这个千户,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乞儿出身的军汉,是他慧眼识人,从屯长位置一路提拔到千户,倚为臂膀。那千户红着眼圈道:“大人,标下姓罗!”“我自是晓得你这白眼狼姓罗!”都尉恨恨道。“是和州罗家的‘罗’!”“……”都尉愣住。他在和州几年,对于城中士绅人家底细都了然于胸。和州罗家……是传说中的人家,早已不复存在……在十几年、乃至更久前,罗家是和州数一数二的人家,家中主要产业是几万亩棉田与两个织厂。罗氏布,遍及江淮,大家没穿过也听过。如今罗家男女老少不在了……罗家的棉田与布庄,却依旧存在,如今都改姓凌。罗氏布,也成了“凌氏布”,还被选为贡品。这个凌家并不是官宦世家,却是整个淮阳道无人敢慢待。凌家是和州地头蛇。只因为凌家出来个女子,今上乳母保圣夫人凌氏。这和州凌家就是那凌氏的娘家。十八年前,今上继位,还是少年,有权臣辅政。可是抬举乳母娘家这种小事,也没有人会违背少年天子之意。积累几代人的太平士绅罗家成为为齑粉,以“勾结盗匪行不逆”问罪,阖家问斩,妇孺不留。和州凌家至此发家……都尉只觉得嘴里发苦。这罗千户看着像年过而立,实际上只有二十几岁。竟是幸存的罗氏遗孤!当今天子在,凌家就永远屹立不倒。罗家血脉想要为父祖报仇,似乎也只有造反这一条路……怪不得他几次试探,问自己是不是效仿外头那个邓将军,迎白衫军进城。同罗家上下几十条人命的血债相比,自己对罗千户的提拔又算什么?孝义难两全!罗千户选择了孝!都尉心中叹气,又望向那些士绅,质问道:“你们以为投了白衣贼就有好处?贼人靠什么养兵?滁州可是有士绅富户被问罪抄家,你们以为你们能得了好?”“不用都尉大人操心!”“我们都是本份人家,坦坦荡荡,不怕白衫军‘除恶’!”这是仔细打听过滁州详情的。毕竟滁州那边,真正被滁州军明面上处置的只有吴家。吴氏父子之恶难掩,实是可杀之人。“我家本就是弥勒教徒,自要恭迎佛军进城!”“明王转世,天下太平!”这种就是隐藏的教徒人家了。“老大人心慈,欲保全和州上下,都尉大人何其心狠?”“你们用和州上下性命去赌军功,赢了升官发财,败了挪屁股走了,不是坑死咱们?”“都尉大人看看这些兵卒,有几个真的乐意对白衫军刀枪相向的?”这些事与知州一样,求生欲很强,怕死的。七嘴八舌,尽是指责。都尉扶着墙垛,几乎站不稳。这算不算是“千夫所指”?没想到有一日,他竟然成了“大恶之人”?他回头望向墙上兵卒。一个一个,或是低下头,或是移开眼,没有兵卒与他对视。都尉大人是好官。不喝兵血,爱惜兵卒。这五昼夜,将士一起守城,他的辛劳也在大家眼中。只是,人人都怕死。都尉眼神移开,落在兵卒旁边的强弩上,终于看清楚,那些没有对着自己的强弩,不知何时也转了方向,不是对着远处敌人,而是向着墙根下。他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这是他力主修缮的城墙!上面是他连着往京去了十封信,连妻子的嫁妆都送出去,才求动上面跟淮南道说了话,得到的这一百架弩!这和州,竟是守错了么?不仅士绅百姓不能齐心,连将士也离心?“呛啷”一声,都尉手中雁翎刀出鞘。后上来那些人怕他行凶,“哗啦啦”上前,将知州大人包住。正如都尉知晓知州大人畏死,知州大人也知晓他的根底。原本被软禁几日、夺了官印、气恼不已的老大人,叹了一口气:“民心所向,这就是民心所向!……都尉来和州几年,还请莫要执拗,给和州将士与百姓父老留条活路吧!”“我欲活和州,奈何和州不活我!”都尉提了雁翎刀,满脸决绝。“大人!”那千户神色大骇,快步上前,却是迟了一步,被喷出来的鲜血糊住一脸。“大人!”千户跪在地上,扶着都尉在怀中,带了颤音。“出……吾妻……”都尉割断喉咙,胸口喘的跟风箱似的,抓了千户前襟,眼泪汹涌而出,带了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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