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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1章【主世界梦中身】85
这句话犹如某种暗示,猛地一下开启了最后的那一扇门。
邢大学士因为又恼又气、疲累与失血交加而几乎要耷拉下来的眼帘,又猛然睁大了。
他甚至半靠在一名弟子的身上,还有余力颤巍巍抬起一只手来,抖抖索索地指向谢太后,嘶哑着声音道:
“妖……妖妇!你……你以为能把你手边聚集起来的……有权势的男人都联合起来,就能……就能把持朝政,控制天子,为祸大虞吗!”
谢琇感到有点好笑,挑了挑眉。
“这就是你们事到如今还能组织得起来的反攻?把污水泼到一个女人身上,以为这样就能掩饰你们大势已去的颓败?”她反问道。
邢大学士大约是没想到在如此恶名的指控之下,谢太后依然毫不动容,更不动摇。她的精神如此坚韧而强大,衬得预备了这么多密谋和污蔑的他们,都像是上不得台面的、黑暗里的小丑。
他们不能击倒她,只能使她更强大。
这个体认一瞬间几乎要令他狂暴起来。
就算是慎宗皇帝,或病弱的先帝,他们都有法子去动摇、去说服、去不动声色地支配;但唯有这个女子,她有自己的主见,不被攻讦和侮辱动摇分毫,即使情绪被拨动,也能迅速地想出更辉煌更有力的大道理来说服自己,让自己很快恢复原状。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俗语说,人贵有自知之明。
慎宗皇帝与先帝——他甚至因为在位时没能做出过什么成就,而被简单仓促地谥为“惠”——都有这样的自知之明。
慎宗皇帝明白自己的平庸无能,惠帝则明白自己的病弱不济。
因此,慎宗皇帝变得阴沉而爱算计,惠帝则干脆让自己变得天真一些,完全将信任——和朝政——交给了他的父皇为他选择的皇后。
对于朝臣来说,慎宗皇帝这样的天子,并不难支配。他虽然平庸阴沉,但手腕又过于柔懦。他耍心计的最上限,不过是把一位同时能够吸引昭王和彼时的朔方少主盛如惊的女子,强行许配给了自己的太子。
他既没有弹压昭王的狠心,又没有弹压朔方的魄力。
而惠帝就更是可笑了!
谢皇后说不让他接近,他就真的一点都不敢接近!谢皇后说不想认那个宫人子到自己名下,他就连一纸圣旨都不敢写!他可是天子!权掌天下,富有四海,结果对一个女人求而不得,连借她的名头给自己的儿子弄个“中宫抚养”的好名声,也提都不敢提!
他巴巴儿地把处理国政这么大的事,都讨好似的交到谢皇后的手里,结果连谢皇后的一点眷顾都讨不来!
邢大学士回想起自己曾经做出一副痛心泣血之貌,私下去见惠帝,极言直谏不能让谢皇后把持朝政,甚至还说出了“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这一类严重的话语,却只是换来惠帝苍白的一笑。
他说,是父皇临终前告诉他,要他依赖谢皇后的。
“群臣身强力壮,各有狼子野心。吾儿体弱,恐被挟持。谢氏前临深渊,后无家族,若想插手政务,必定只能以你为支撑。”他父皇这样教他。
“她若不想失掉以女子之身参与政务的机会,则会认真对待你的意见,因为你的支持是她唯一能够得到的权力来源。”
惠帝听了。
他也只能如此。
群臣各有心机,藩镇如虎狼窥伺。而他生来体弱,甚至不像他的二弟那样习练过骑射。若是还想抓住朝政在手,他就必须倚赖某个人作为他的左膀右臂。
邢大学士在这一刻好像忽然有点理解了惠帝的想法。
他觉得群臣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因此他需要其它方面的臂助。昭王是他的血脉兄弟,但昭王年轻健美、文武双全,他既要用昭王,也要防备昭王。
……他甚至应该猜得到昭王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
邢大学士忽而感到一阵头晕。
他本以为是自己受伤过久、失血过多造成的,但当他摇摇晃晃地依靠弟子的搀扶勉强站直的时候,那股反胃感还是没有消失。
他虽然摆弄朝政,但他一贯也以士大夫自许,家中只有一老妻,子女皆出自同一母,无妾侍亦无庶子女,这是他一直引以为豪的立身之道。
他本来十分同情惠帝被谢皇后厌斥,堂堂正室妻子不能近身,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幸宫人而生子……但现在他好像忽然察觉到了慎宗与惠帝父子两人,对谢氏孤女另眼相待、万般加恩背后的奥秘。
他有点想笑。
他或许是失败了。但谢太后也并没有赢。
她一生看似强大,但追根究底,不过是慎宗与惠帝用来驾驭昭王和盛节度使的工具!
他忽然亟待用这个事实来击溃她。
他想看到这位妖后崩溃疯狂的模样。
于是他便将自己窥得的真相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你自以为攫取了什么大权吗?你所掌握的,不过是慎宗皇帝和先帝愿意给你的一点好处罢了……他们选择你,是因为你孤苦伶仃,背后没有家族作为靠山,可又能通过你去掌控昭王和盛节度使!”他嘶声喝道。
一瞬间,整座庭院里似乎都安静了。
每个人的目光都惊讶地投向谢太后,落在她脸上身上的眼神里充满了打量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思绪。
怜悯,震惊,同情,权衡,不屑……
可是谢太后却站得很稳。
听到他的话之后,她的身体连一丝的晃动都没有,只是挺立在人群的中央,回视着他。
“那又如何?”她清清楚楚地反问道。
“我为太后,君为良辅,我与昭王和盛使君,本就应当相辅相成、共同为大虞效力,当权者若是连麾下重臣都无法驾驭的话,何以服众?何以治国?”
她的脸上甚至还隐隐约约泛起了一丝笑意。
“真遗憾哪,”她温声道,“昭王英明多智,盛使君文武双全,饶是您再老辣,他们也不能被您所蛊惑,这是您的失败啊!”
邢大学士:“……”
血几乎冲上了他的头顶,他头晕目眩,险些一头栽倒。
他身旁的弟子慌忙一左一右地架住他,才叫他不致出丑人前。
见自己一直以来尊敬的老师被她逼迫至此,那两名弟子的脸上仿佛也多了些怒火。
其中一人正是刚刚扯出那个甚么“七星连珠”的人,他怒视着她,吼道:“太后真是太谦逊了……想来娘娘麾下,何止昭王与盛使君二人!”
谢琇感到了一阵有趣。
那是一种占据上风时,居高临下的玩味与怜悯。
也许他们也知道他们将要输了,才会作此哀嚎。
可惜,她今日的目标并不在赶尽杀绝这些人身上,否则的话他们说不定还会更加痛苦的。
成王败寇,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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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
谢琇带着一丝难解的笑意,直视着他,问道:“哦?”
这是明晃晃的钓鱼,但那人就这么上钩了。
“……刚刚已历数五星,只怕还有伏笔,臣等未能尽数!”那人吼道。
谢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啊,好生有趣。
夜空中的乌云滚滚翻腾,倒是真的把那所谓的连珠七星都显露了出来。
这等异状,若说不是bug,只是剧情安排,也太牵强了一些。
……可是还不够。
谢琇在想,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为止?这个游戏才会崩溃?才会露出崔女士真正想要的真相?
就在她思忖的同时,一个声音忽然悠悠地响了起来。
“五星?什么五星?”
穿着一袭白衣的天界战神,就好像没有看出场中的氛围有多凝固肃杀一样,悠然抛出了这个问题。
先前开口那人大约是火遮了眼,或是感觉这其中还有挑拨的余地,便赶在其他人开口之前,一口气地说道:
“……自是因着我等历数被谢太后蛊惑之人,朝中居然能数出五个来!”
长宵含笑问道:“哦?都有谁?”
那人道:“除去昭王和盛使君,还有谢御史、高郎中……哦,还有太后的表哥都大公子!”
长宵脸上笑意如故,柔声重复了一遍:
“谢御史?高郎中?都大公子?”
那人的嘴巴比大脑快,闻言抢着解释道:
“谢御史就是当初作为天子使节去朔方大营传旨的新贵!都大公子已是今科会元,想必殿试定能名列三鼎甲!还有户部高郎中,当初甘愿为了太后,不计生死,只身掀开户部重大弊案!”
这一下长宵还未说话,一旁有个被冷落许久的人却是震惊出声了。
“为了太后,不计生死?!”
谢琇一看,原来是盛应彏。
啊,对了。
他也是朔方军中将领,自然也应当与“被太后猜忌、遣出京外做些闲杂事、怀才不遇、愤而投奔朔方军”的高韶瑛碰过面才对。
此刻,他一脸震撼惊怒之色,咬牙切齿地说道:“……原来,那高韶瑛,并不是为太后厌弃,才被遣出京的?!”
邢大学士那位弟子眉目一振。
“自是因为他掀翻户部积弊,为太后所信重,才特意委以重任,派他出京的!”他高声道。
盛应彏:“……高韶瑛!他骗了我们!骗了使君!他在朔方大营中意欲何为!不会是想要为了太后而搜集情报吧——”
他满腔愤怒,好像马上就要提剑而出,把高韶瑛撕碎为使君复仇,才肯罢休!
谢琇还没说话,盛应弦倒是淡淡地开了口。
“彏弟,不可造次。”
盛应彏:“可是……使君!他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只怕不过是一个以裙角关系幸进的佞臣!居然也敢欺骗使君,暗中却为太后搜集情报!这卑鄙的卧底贼子!且让我——”
“彏弟!”盛应弦的声音沉了下来。
“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你不可造次!”
第482章【主世界梦中身】86
盛应彏面色愤愤,似是还要为他敬重崇拜的盛家家主出头张目。但此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却忽而响起,打断了他还欲出口的忿言。
“既是如此,这不是只有五人吗。”
白衣公子衣袂翩然,站在夜色下,也不能掩其俊美凌厉。此时他张开右手五指,一根一根地弯曲下去。
“盛使君,昭王,谢御史,高郎中,还有……都大公子?”
他的右手五指此刻已经全数屈起呈拳状,也不知是无心抑或有意,他将那只手举在半空中摇晃了几下,戏谑似的反问道:
“我刚刚来时,就听闻你们在说甚么‘七星连珠’的天象……此刻又说甚么‘历数五星’——你们,莫不是把这天象,硬要安到太后娘娘的头上去吧?”
刚刚那位声色俱厉、仿佛一脸正义的邢大学士弟子,闻言一阵语塞。
可不就是如此?
但这位白衣青年似乎也身手不凡,竟然能把他们妥善藏起的小皇帝从密室中找出来……这一举动就证明他至少不是站在邢大学士这一方的,与他交谈应对,不可不慎重。
他久久不答言,白衣青年也好似没了耐心,陡然提高声音。
“是也不是!”他喝道。
那人吃这一吓,下意识浑身一颤,抬眼看到那白衣青年忽然露出几分杀气腾腾的样子,仿佛一瞬间从玉人变成了罗刹,心下竟然生出了几分惧意。
他不甘心就这么示弱,但形势比人强,那白衣青年此时气势凌人,好似若他真个不理会此问,便定要教他好看似的;而明智之人不会吃眼前亏——
他不情不愿地从喉间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也未多言。
倒是他身后有一位平时就以喜好和稀泥的老好人为对外形象的中年翰林,听他服软,心下大约有些不安,笑着替他找补了几句道:
“也是刚巧,我等夜观天象,见七星连珠,心有所感……”
那白衣青年冷笑道:“所以要找出七个人来,给太后造点污名?”
那位老好人迟疑道:“这……如何能这么说……”
白衣青年忽然灿烂一笑,笑容里满是桀骜不驯之气,好似马上要将对手的如意算盘打碎时那般,又是狡狯,又是畅快。
“那正巧,”他的右手五指本已全部落下,此时陡然又伸出一根食指,立在空中。
“本座便是那第六人,也给你们充个数罢。”
众人:……!!!
谢琇:“……”
啊,都跟着胡闹些什么!
她简直想要无奈扶额。
她只得压着嗓子,低喝道:“长宵!你又在这里凑的哪门子热闹!”
长宵转过头来,右手那根食指犹自在夜色中兀立着。他朝着那些目瞪口呆的人们晃了晃那根食指,才含笑对她说道:
“本座想了想,从前也不是没人求过本座办事,但要本座像此番一般,为了你几句话几乎来回奔波,跑断了腿,好像还是第一次……”
谢琇:“……那不是对你也有利的事吗!”
长宵笑道:“可对本座有利的事情多了,本座并不是每一件都会答应的。”
谢琇简直无话可说,狠狠瞪了他一眼。
可他们就交谈了这么几句,就有人从中听出了些许端倪,惊道:“你……你为何自称‘本座’?!”
长宵:“……啧。”
他一贯高傲惯了,不太注重这些凡人的小细节,再加上他这一回站的乃是当朝太后、堂堂凤命之人的这一方,他就更笃定自己不可能输,因此就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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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谨慎再谨慎了。
却没有料到,在场之人里多有这种玩弄小心机到了极致的,从他寥寥数语里已经发觉不对。
他固然每次是要下凡历劫,但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天界战神的真面目说出去。
倒不是天界有这方面的严格法则,而是——若是有心人听去,想要利用他“天界战神”的身份和能力谋取利益、乃至颠覆现世,这就属于干扰天道,是不被准许的。
长宵心念转了几转,还没想好要如何应付,就听到谢太后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你们能联合朔方军造反,难道本宫就不能联络些别的势力?”
此言一出,诸人静了几息,忽然爆发出乱纷纷的议论声。
邢大学士那边喊得最激动。
当然,出声的是他的追随者——邢大学士年老又受伤,连续遭受了多种打击之下,现在能吊着一条命,还都要仰赖他的弟子,从怀中偷偷掏出参片塞进他口中,让他嚼着提一口元气。
“……势力!什么势力!”
“太后果然别有用心——”
“若不讲明此人来路,臣等是不依的!”
长宵倒也不如何担心——他知道谢太后此人狡猾,根本不可能被这些小事困住。
因此他也好整以暇地等着,甚至双手环在胸前,含笑望着谢太后,等着听她如何替他狡辩。
谢太后果然面不改色,深吸一口气,大声喝道:
“武林高手,江湖中人,乃一侠士耳!何以你们用得,本宫便用不得?”
邢大学士那边的弟子纳罕。
“侠士?侠士会自称‘本座’吗?”
谢太后道:“侠士聚集到一处,总能形成几个组织。作为他们的领袖,只要不是犯了禁语,用什么自称不行?你们这些读死了书的愚顽之辈,懂什么江湖中事?”
长宵:“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些邢大学士的狗腿子还来不及质疑,这俊美的天界战神已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放声大笑起来。
他笑得极为放肆,一点也没有把那些穿着官袍的人们放在眼里。
而他仿佛也真正有了一些悠闲的心情,开了尊口,与那些愚顽之辈有来有往地问答起来。
有人问:“那他又是何种组织的首领?”
长宵信口道:“说了你们也不知道。”
有人又道:“你不敢说,莫非是怕朝廷前去剿灭你们吗!”
长宵笑道:“本座若真的怕了,今夜还会出现在此地吗。”
又有人说:“既是你不敢说出组织名称,那便说说,你们盘踞在何处!”
长宵这一次不假思索地说道:“……通天山脉。”
话音落下,就连他自己都不由得怔了片刻。
他不知道这个地名是如何跳到他的脑海里的。
他生来就在天界,及长,因为作战异常勇武、所向披靡,而被封为战神。
他去过的地方极多,无论是讨伐作战、还是下凡历劫。
通天山脉,他不记得在哪一方小世界里,可这个名字,却仿若潜藏在他记忆的最深处,一下子就跳了出来,让他极其自然地说了出口。
他有一瞬的恍神。
但随即,他听到有人的嗤笑声。
“哪里有这么个地方!你不会是随口说说,拿来欺骗我等的吧!”
长宵下意识皱起了眉。
……有这么一个地方。
那里有遮天蔽日的广袤森林,有从高崖上呼啸而下的瀑布,在那瀑布之后还有一处秘境——
不,不对。
那里所有的,不是秘境,而是一棵不知已经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榕树。树冠极其巨大,甚至可以在树枝上布置一座寝台。他可以带些新被褥和软垫过去,把寝台上铺得又软又暖。然后,他就可以请她一起去,在那里一起睡个午觉——
不!不对!
他为什么会想到这里?
为什么会有着这样的记忆……或是想法?!
他不认识她,从前也没有见过她……但是想来,从一开始,他就对她有着异乎寻常的高度信任。
她对他横眉竖眼,呼来喝去,指使他做这做那,他本应该凛然拒绝,但他却甘之如饴,乖乖听从——!
长宵忽然梗住。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但他的胸口此刻仿若卡了一块硬石头,梗得不上不下,极其难受。
他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这里可算是本座的秘密去处之一,还没有别人来过……】
【你现在什么力气都没出,就想白白享用本座的服侍,哼,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对不起,琇琇,我不知道……会如此——】
噼啪。
天空中忽然一道惊雷,猛然劈下!
可是头脑已经混乱一片的长宵,却无暇他顾。
他的脑海里仿佛突然浮现出了一些他并没有说过、但出声之人毫无疑问又是他自己的言语。
【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琇琇,夕阳西下——】
他猛然抬起头来,眼眶已经全红了,仿若含着一腔血泪。
可是他没有泪。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脑海里的声音断绝在最后那半句话上。
他骤然冲向谢琇,伸手就要去抓她的手。
他殷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琇琇,夕阳西下……后面的那句话是什么?”他从咽喉中挤出破碎的声音。
他的头脑一团昏乱,他甚至忘记了他不应该这样称呼她。
天空里卷起了狂风,乌云被卷拥到一起,再被更大的一阵风猛然吹开。
谢琇心头一阵暗惊。
且不说现下周围环境的明显异状,就是他问出来的那句话,也别有含义,明显指向——前一世他留下的最后那句话!
可是她并没有刺激他啊!他为何就要觉醒记忆了!这不科学!
而且天空中那么多异象,焉知不是长宵这位天界战神要在人间觉醒什么不属于他的意识,有可能触动天道,因此产生了天道的反噬?!
第483章【主世界梦中身】87
谢琇一阵心悸,下意识就要抬手咬破指尖,将渗血的手指按到长宵的眉心去。
在上一世,这是一个绝佳的、安抚他的符法。以她的血珠为引子,按在他的眉心,血滴入体,辅以法咒,可荡涤心魔,唤醒神识,清静内心。
但她的牙齿刚刚咬到手指,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一世,她再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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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位拥有着“善果一族”之血的谢十二了。
她的血,并不具备那么巨大的神异力量。
可是——
下一刻,一声梵唱仿佛从天而降。
“处世界,如虚空,如莲花,不着水;心清净,超于彼,稽首礼,无上尊——”
长宵那几近激狂的动作乍然而止!
谢琇愕然地转过头去,望着那梵唱的来处。
乌云滚滚,暗夜无光,昏昧的夜色下,一袭素袍的年轻僧人,左手缠绕着“十八子”佛珠,右手则单手立掌,正站在那里!
于暗夜之中,他微垂的眼帘,缓缓抬起。湛然有神的目光,就在半空中对上了她的视线。
越过数十数百人,他怡然微弯了一下眉眼,温声说道:“阿弥陀佛。”
其他大多数人并没有很好地察觉到这一番暗潮汹涌。
他们只知道震惊了:“……国师大人?!”
邢大学士一党神情一振。
总算来了一个不可能站在谢太后一方的大能了!
虽然国师大人地位超然,很有可能谁也不站,但他顺应天命,不违天道,总不可能天道就是支持牝鸡司晨的吧!
邢大学士其中一名弟子喊道:“国师!国师大人何故至此?”
国师这才慢慢地将视线转向他们那边,淡淡一瞥,道:“贫僧夜观天象,见天象有异,正应在此处,便随其中示意行来,正好到了此地。”
那人见他言语平和,态度公允,也放下了心来,喜道:“难得大师到此,正应为我等主持公道!”
玄舒一双修眉微微一抬,道:“哦?什么公道?”
那人急急道:“我等为了正义与公心,联合起来,欲阻止谢太后牝鸡司晨,迫害忠良,挟持天子,干预朝政……奈何那妖后手段了得,花言巧语,撒娇卖乖,骗得诸君多有心软,一时下不了手……”
国师大人果真霍然动容。
他的左手一颗一颗拨动着缠绕在掌上的佛珠,眉目重又低垂下来,在佛珠拨过了十几颗之后,他才轻声说道:
“……撒娇?”
谢琇:“……”
很好,关注的点永远是歪的,这就是佛子玄舒的特点吗。
但之前说话的那个人却并未体会到国师大人这个问句中的暗流涌动。
他只看到国师大人并没有像前几人那样,一上来就旗帜鲜明地要站在谢太后那一方,于是便更加振奋了。
“妖后自有一套摄人心神的法门,我等防不胜防!”他竭力表现出那种“受到打击的正义之士”的模样,说话简直慷慨激昂。
“如今眼见朝中柱石多为谢后所惑,我等惶悚无地,简直无法可想……”
他单手握拳,悲愤地瞪着谢太后的方向。
“国师大人!若你在天象之中,真个看到了甚么上天示警的意图,就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以安忠臣之心哪!”他呼天抢地,痛心疾首。
但与他这般激烈的态度截然不同,国师大人一身素袍,若清风朗月,从容不迫。
他的左手依然一颗一颗佛珠,有节奏地拨动过去,听了那人激切的诉说,也没有立刻回复他,而是将视线又投了过来。
隔着人群,他的视线落到了谢琇的脸上。
国师大人容颜高洁,浑身仿若自带柔光效果,站在黑暗里,亦是那么引人注目。
迎视着这一脸圣洁无伪的模样,谢琇却慢慢勾起唇角。
天象越坏,对她而言,就越是好事。
她不相信这个近似乙女游戏的剧本里,还会提及什么不利的天象。毕竟,普通玩家是进来对着人气榜上的诸位美男,体验心动的感受的,而不是进来对着什么荧惑守心一类的不祥预兆,体验入狱的感受的。
除非那个特殊研发部,就是要剑走偏锋来点纯狱风!否则的话,这种奇特的天象,就已经预示了一点什么——
忽然,玄舒开口了。
“你想……得到什么?”
他的这一声并不高,但不知为何,却使得场中诸人都一时茫然。
有人不禁低声问了一句:“什么?”
国师在问谁?他又想要做什么?
没人能够真正揣测得到这位年轻国师的心中所想。
但他的目光确乎是投向庭院另一端的谢太后身上的。
慢慢地,在他目光经过之处,还站着的人们一个个开始移动自己僵硬的脚步,让开了一条路,使得他的视线再也无人阻挡。
在那条让开的道路尽头,是经历了整夜的鏖战,半身几乎都被血浸透的、大虞年轻的监国太后。
谢太后一身黑衣,衣袂染血;而国师玄舒一袭素袍,不沾尘埃。
她的脑后高束着一条长辫,英气袭人;而他的头顶戒疤宛然,低眉无言。
他遥遥望着她,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你想要得到什么?”
谢太后似乎微微一怔。
可她是个懂得乘势而为的人。
她不会纠结于自己的优势是如何出现的,她只会把握住机会,借势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毫不犹豫地答道:“我要真相。”
玄舒再问:“何事之真相?”
谢琇答道:“此世的真相。”
玄舒就仿佛在这简单的一来一往、一问一答间,已经明白了她的真意似的。他微微颔首,轻声道:“既如此,我便如你所愿——”
他略一停顿,轻似无声地蠕动嘴唇,慢慢地以口型吐出两个音节。
……阿九。
谢琇:!
她并不知道他今夜所为何来,也并不知道那一日之后,他的记忆是否还在自行恢复,又恢复了多少。
她并没有再故意去刺激他的精神力,事实上,直到他吟唱梵呗,步入庭院的那一刻,她才重新记起他的存在。在那之前,她所布下的局中,并没有将他计算在内。
可是,现在看起来,他居然真的是来助她一臂之力的。
他的左手依然以某种不疾不徐的节奏,一颗颗拨动那串他绕于掌上的十八子佛珠。他的右手则在胸前单手立掌,微微垂目,嘴唇翕动,开始念诵一段经文。
“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合会有别离,无常难得久……”
他起初以极低的声音在念诵着,但随着一个个音节从他唇间逸出,他的声音也渐渐地高起来。
与此同时,他忽然举步,穿过那一条已经被众人让开的通路,一步步走向她的面前。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随着他的一步步接近,他左手上缠绕的那串十八子佛珠,忽然渐次亮起了——不同的光芒。
那光芒由微弱而至明,从摇曳起,到稳定下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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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颗十八子佛珠,便已变成了佛教七宝的质地!
那一颗颗佛珠,随着他的声音、他的步伐、他们之间一点点缩短的距离……而渐次亮起,再变幻成佛教七宝其中之一的质地。
而玄舒的声音,依旧悠远空灵,回荡在天与地之间,仿若荒郊野寺里,暮色将至时,伴随着钟鼓而起的梵音。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也终于穿过人群,停在了她的面前。
他轻抬眼帘,视线就碰上了她的。
他眉目微动,身上那股清冷之意骤然淡去,眼角眉梢、甚至是淡淡勾起的唇角,都仿佛染上了春风吹过原野一般的生动温暖气息。
他翕动双唇,轻轻唤道:“……阿九。”
谢琇没有回答他。
但他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应。
他垂目望着左手上已经全数亮起、变成佛教七宝质地的那串佛珠,低声道:
“我依然不记得剩下那些被我遗忘了的记忆。”
谢琇略一点头,仍然没有作声。
玄舒左手修长的手指,又将那串七宝佛珠拨动了几颗珠子。
他微微侧过头去,望着那串佛珠。
“方才我在外边,听到那些人在吵嚷着……甚么‘七星连珠’之事。”他忽然说道。
谢琇终于有所反应了。
她有点尴尬,视线飘往一旁,不去看他,口中硬梆梆地应了一声:“……啊,好像是这样。”
玄舒慢吞吞地把视线从七宝佛珠上,再移回她的脸上,看了片刻,仿若看出了她的一点心虚,他忽然笑了。
“我虽听得不够周全,也可以厘清这个说法的前因后果……”他说。
自己的攻略对象大集合这种事情,或许有些人会觉得是种福利,但谢琇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此刻再被其中之一郑重其事地重提这个说法,她就更尴尬了。
“……都是一些胡言乱语,不值一谈。”她勉强道。
玄舒微微一笑。
“是吗?……可我倒是觉得挺感兴趣的。”他说。
他们交谈的语声虽然极低,但国师大人在谢太后面前站了太久与她说话,却没有严厉斥责她、也没有出手收了她这个妖孽,已经让其他人觉出有几分不对来。
此时便有人高声喊道:“国师大人!您还在等什么!既是天象示警,便正是需要您出手之时!”
玄舒刚要继续说些什么,就被这一声打断了。
他张了张口,沉吟一霎,却笑起来,道:“如此也对。”
谢琇实在拿不准他要做什么,索性又沉默不语了。
玄舒却抬眼深深地望着她,口中却扬高了声音,朗声说道:“既如此,便由我来做最后的那第七人罢!”
第484章【主世界梦中身】88
谢琇:……!?
七……七什么?!
她眼前一黑,大脑嗡地一声,险些CPU烧了。
堂堂的监国太后!这名声终于是别想再要了!
假如这个故事竟然还有“许多年后”这种设置的话,想必以后的史书或民间故事里也会写上她一笔,说她不但不放过摄政王与节度使,最后连国师大人都不肯放过!
可是玄舒却丝毫没有体会到她的痛苦。
他依然带着那种难解的笑意,目注于她,柔声道:“我方才也听见了,你说……你想做女帝。”
谢琇:“……”
啊那虽然有一部分是真心,但也有一部分其实是为了给剧情制造bug,自然是构思越疯狂越好……却不料这位国师大人不知几时就来到了摘星楼的庭院外面,倒是把她大放厥词的话语听到了不少。
谢琇当然不能说不,可是坦言承认自己的确有这种计划,又有一点信口开河。
认真说来,做女帝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天时地利人和都要有,还要有长期的计划。即使要做女帝,她也不认为此刻是最好的时机。
不过,国师大人看起来倒是很认真地在权衡她的意愿是否能够实现。
这种认真,甚至让她有一点汗颜。
可是事态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根本不是她说停就能停下来、让剧情和人物都全盘回归原位的时候了。
她也只能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低下头,一鼓作气地往前走。
谢琇顿了一下,点点头说:“确有此意。”
国师大人注视着她,目光里似是有一丝空茫,像是在脑海中飞速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他淡声说:“天道不允,你待如何?”
谢琇:?
难道他这一世还真的有些神通,能沟通天地仙凡之类的?
她冷声答道:“天道不允,那、又、如、何?”
……她着重强调了后一句反问,并且说得顺口,还差点飙出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来,还好及时咬住了舌尖。
不过,气场是蓄积出来了。
国师大人也不震怒或惊愕,只是平平静静地回望着她,似乎试图从她的眉眼间分辨出她是真心抑或假意。
几息之后,他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问道:“……一定要如此吗?”
谢琇斩钉截铁地答道:“一定要如此。”
国师大人久久地凝视着她,像是想要从她的言行里辨别出什么。然后,他垂下视线,低声问道:“……你是为了做女帝,才想追寻此世的真相?还是为了追寻此世的真相,不惜违逆天道,打算夺取大位?”
谢琇心头微微一沉。
不愧是前世的佛子、今生的国师。
玄舒的确触及到了……她的内心深藏的真正打算。
她压根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流露出分毫的,真正目的。
玄舒甚至还有多一半的记忆未曾恢复,但他应当已然察觉到了一些异样,是吗?
谢琇不觉一哂,真心诚意地赞美了一句:“……真不愧是国师大人啊。”
玄舒低低一笑。
他忽而袍袖飞舞,倾近过来。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他对她附耳低语。
谢琇愕然,一时间竟然忘记后退拉开他们之间已经变得过于接近的距离。
玄舒似乎满意地笑了。
“你想……颠覆这世间、这天下……”他柔声说道。
谢琇:!!!
她震惊地盯着他,一时间居然有点说不出话来。
他猜到了哪一步?他是不是只是诈她一句而已?还是……他刚巧只是猜中了关键?
但就在她惊疑不定的时刻,玄舒已经洒然一笑,直起身来,向后疾退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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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也不在意旁边骤起的、如同滚沸的开水一般翻腾不定的议论,以及更为不安定的气氛。
他只是垂目,口中飞快地吟诵着什么。谢琇只见他的双唇翕动的速度愈来愈快,却听不清他发出的声音。
他的左手拨动七宝佛珠的速度也渐渐加快,最后到了某一刻时,他的手指却陡然停下!
于那一刻,他低垂的双目蓦地大睁,抬眼望向夜空之中。
他左手上的七宝佛珠骤然爆起一阵不可逼视的耀目金光。于金光之中,七宝佛珠又依着各自质地的不同,绽放出各自不同颜色的光芒。
他的右手本在胸前立掌,此刻却食中二指并拢,点在左手缠绕的七宝佛珠之上,凝神默念片刻,抬手一挥,袍袖翻卷间真气若风雷涌动,右臂如剑,二指指尖径直指向夜空的方向!
随着他这一个动作,空中猛然卷起一阵飓风,大地也随之猛烈地摇晃起来!
谢琇:!?
她一时不察,被晃得有些站立不稳,不由得连连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找回重心。
她穿着一身劲装,倒是避免了袍袖兜风、带歪重心的窘境。于是她努力地在几乎吹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狂风里,去辨识周围发生的一切——
她看到了夜空中乌云滚滚,七星忽明忽灭,弦月完全隐于云层之后;而深蓝得近乎黑色的夜空上,却像是有一道道闪电划过那般,颜色奇诡的线条纵横交错,从七星处向着整个天穹慢慢扩散开来。
不!那不是停留在夜空里的闪电,而是——!
裂痕!
天穹在崩裂!
谢琇大为惊骇,立刻望向玄舒的方向,喊道:“玄舒!这是……怎么一回——”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玄舒就看了过来。
在狂风之中,他一身素袍,袍袖灌满一襟风,唯有腕间七宝佛珠一颗颗浮起来,七彩的光点在空中依然环绕一圈,发出异芒。
和旁人被风吹得站立不稳、东倒西歪的窘况并不一样,他似乎脚下很有些功夫,此刻站得稳稳的,素袍的袍襟被风吹往一个方向之后,露出他用绑腿扎束得紧紧的、线条意外流畅的小腿。
他平静地望向她,右手已收了回来,复又在胸前单手立掌。见到她震惊的目光,他也只是垂目一笑,虽然风声遮盖过了他的声音,但从他的口型上也能够看出,他只是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谢琇没有再问。
事实上,她也无暇再去追问什么了。
因为——
她脚下的大地陡然崩开,四分五裂,巨大的裂痕从众人脚下穿过,当即有人大叫着跌了下去。
谢琇还没来得及于震惊之中找出一点头绪,那道巨大的裂痕就发出“咔咔”的响声,一路劈裂大地,向着她脚下径直窜过来!
谢琇:!!!
她下意识低头,刚好看到那道裂痕延伸到了距离她不足一丈之处。
而大地摇晃,天穹崩裂,电闪风狂,有若末世。
在一团混乱之中,她再也无法维持住自己的重心,朝着一旁踉跄倒退了数步。
忽然,她听到地下似乎传来雷声隆隆,原是那道裂痕造成的深谷之下,一片漆黑,不知有何神异。
庭院中铺着的石板纷纷崩碎、崩散、落入那道深谷。而那道裂痕竟似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无论谢琇如何退避,都径直朝着她的方向蜿蜒扑来!
谢琇脚下猛地一晃,双足就被分开的大地身不由己地带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就在此时,她仿佛听到一声大喊在身旁响起。
“……折梅!!”
谢琇来不及去看,身躯就向下猛然一沉,落入了大地裂开的黑暗深谷。
她感觉自己向下坠落、坠落……一直在坠落。
但是,很奇怪地,有一只手,在她坠落了没多久的时候,蓦地探过来,“啪”地一声,攫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便紧紧握住不放了。
那个人似乎并没有能力把她拉上去,而是随着她一道坠落。
她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眼睛被吹得睁也睁不开;勉强掀开一条缝时,却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可是手腕间被人紧紧扣住的触感是如此强烈,那人的五指用力得几乎要在她的肌肤和血肉上留下深深的痕迹。放在平时,或许是很痛的,但在此刻,却让人感到无比地安心。
然后,她忽然感觉到自己所处的这个空间,像是从内而外爆裂开来一样,嗡地一声,猛然整个散开。
她的身躯猛地重重砸到了地上,一阵碎屑如雨,噼里啪啦地落到她的身上。
谢琇原本意识已经很飘忽了,像是在黑暗的半空中飘坠;但这一下猛然接地,却让她摔得浑身疼痛,眼冒金星,意识却一下子就被疼痛刺激得清醒过来。
她迅速半蜷起身躯,想用双手抱头遮住后脑关键处,但右手略略一抬,就感觉到了腕间一阵沉重的束缚感,还坠在那里,竟然让她的右手不能再移动半分。
她一愣,左手却没僵住,张开五指,还用一部分手臂一起遮住了后脑,这才开始思考,究竟是谁抓住了她。
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地板光洁冰冷,但此刻一阵烟雾弥漫,头顶有什么报警器尖锐的啸声,还充斥着电线烧焦的呛人味道——
等等,电线?!
谢琇蓦地打了个激灵。
她想,她大概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此刻那一阵噼里啪啦的碎屑雨也下落得差不多了,她立即一个翻身,以右手为轴,按在地上借势坐起,抬眼望去。
空气中的烟雾茫茫,浓重到能见度很低的地步,头顶的烟雾报警器长鸣,天花板上的喷淋装置一并打开,冰冷的水线落到她的脸上身上,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但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做。
她因为右手被扣住,只能勉强侧坐。此刻她转向右方,望向自从游戏世界崩塌、她往下坠落开始,就扑上来一直紧紧抓住她的手的那个人。
……果然,是她所想的那一个。
第485章【主世界梦中身】89
虽然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但看到他那么无声无息地伏在地上,一头一身都覆盖着刚刚的爆炸激射出来的各种细小的碎片和灰尘,谢琇的心脏还是蓦地紧了一下。
她立即向着他的方向俯下身去,用左手一边轻轻拂去他头上和后背上覆盖的尘土和碎屑,一边轻轻地呼唤他的名字。
“……弦哥?弦哥?”
他似乎跌得很重,被她轻轻推搡,并没有立时醒转的意思。但他的气息听上去却是很稳,并没有因为疼痛或内伤而导致的深深浅浅的变化。
谢琇一咬牙,手上略微加了一点力气。
“弦哥!弦哥!你醒醒!”
被她用力推搡肩头,盛应弦终于从喉间发出“吭”的一声闷哼,恢复了一点意识。
他醒来时下意识向着声源侧过头,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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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他身旁的谢琇。
“折梅……”他低低叫了一声,声音却沙哑难辨。
谢琇:“弦哥!你醒了!你有哪里痛吗?有哪里不舒服吗?”
盛应弦这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黑暗,坠落,一场天陷地裂的大爆炸!
他面容一凛,想要立刻翻身坐起,却被她一手按在肩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且慢。”她道,“还是先看看你自己有没有哪里受伤?”
盛应弦依言慢慢地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和身躯,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还紧握着她的右手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松开了。
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他必须确定他们两人都平安无事才行。
他感觉除了一些跌倒引致的酸痛和划伤带来的刺痛之外,好像没有旁的什么事。
于是他沉声答道:“我无大碍……你呢?!”
他一旦意识到自己没有大碍,便一刻也躺不住,立时翻身坐起,拿眼睛上下打量她。
这一打量,他就看出了一点端倪。
他那幽深的眼瞳因为震惊而一点点睁大了。
“你……你穿的这是什么衣服?”他吃惊地望着她身上那袭轻便的装束。
谢琇:!
她忽然记起来,在躺入游戏仓之前,为了让自己的躯体也充分舒适,她穿的是七分袖的T恤和不需要系皮带的休闲长裤。
刚刚那一阵爆炸,该是她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目的,把特殊研发部的那台游戏仓弄坏了。
她的意识因而从游戏世界里抽离,回归本体,这倒是可以理解——但是,盛应弦也跟着一道出来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那阵剧烈的爆炸,在时空中制造出了一道裂缝还是黑洞或者通道什么的,让她的意识从“那边”抽离、飞速回归“这边”——也就是现实世界——的同时,把牢牢紧握住她不放的盛应弦也一道带了过来?!
但现在不是研究这个课题的好时候。
谢琇扫了一眼已经满脸震惊和无法置信、愣愣地环视四周的盛应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可还没有忘记,他们眼下还是在“特殊研发部”的地盘上!万一那些科学疯子认为盛应弦在现实中的出现实属难得,要把他抓走做各种各样的实验,可怎么办?!
而目下他们头顶的警报器已经响了好几分钟了!时空管理局的大楼虽大,但安保人员与科研人员不可能一直都赶不到这里。
他们随时都会来!
谢琇猛地单手一按地面,从地上跳起。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她喊道,探手就去抓盛应弦的手。
幸好他们从前一起经历过许多风雨,自有默契。盛应弦早在她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就理解到了她的顾虑,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我跟紧你了。”
谢琇:“……”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觉这句话有点微妙的歧义。
可是现在并不是细细追究的好时候。她跺跺脚,将腿上最后一丝麻痛甩开。
“这边!”她喊道,拉着他不往大门口去,反而返身往这个房间的更深处钻去。
崔女士曾经告诉过她,万一她在探查的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需要从这个房间里脱离的话,她知道一条隐秘的通路,可以通往她们炮灰组的办公室,当然,也可以直接徒步走二十几层楼下去,离开这座大厦。
谢琇当时听了,就觉得崔女士交给她的任务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或者说,完成之后不是那么容易脱身的。所以她在途中甚至藏了一个背包,背包里放着一身属于男子的衣服。
当时她只是在想,如果最坏的情形发生,她要先从时空管理局的大楼里脱身才能论及其它的话,最稳妥的化装,应该就是直接化装成一个男子。
谁知道她这套衣服,现在应该可以派上别的用场!
谢琇拉着盛应弦,踩着破碎的游戏仓外壳和零件,以及被爆炸波及的墙面及天花板上的装饰板的残骸,小心翼翼地穿过一地混乱,试图走到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去。
但是在她走动的过程中,偶尔一抬脚,忽然听到了“咣啷啷啷啷”一声长响。
就像是她脚下不慎踢到了一个玻璃或金属质地的瓶子,而瓶子在地板上一路滚出很远发出的声音。
谢琇原本并不打算理会那个瓶子的去向。但鬼使神差般地,她低下头去,想看一看因为布满各种碎片和倾倒的家具等等障碍物、而变得极难行走的地面,前方又有什么障碍需要绕过。
这一低头,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面露愕然之色,紧盯着那只已经滚到老远之外的瓶子。
盛应弦也不得不跟着她一起停了下来,见她面色凝重,不由得问了一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谢琇不说话,突然放开他的手,小跑过去捡起了那只瓶子,紧紧攥在手心里,又走了回来。
盛应弦见她珍而重之地把那只瓶子攥在手中,也不禁放轻了语气,心想那只瓶子说不定是她认识的什么珍贵之物,遂温声问道:“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谢琇站在他的面前,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个秘密现在就揭开在他眼前。
那只瓶子她认得,正是时空管理局在她们的任务结束后,用来盛装她们从小世界里随身带回来的“灵魂印记”的特殊瓶子!
那只瓶子虽然看似由透明的玻璃做成,但质地极为坚实,并不容易摔碎。所以即使它在这个房间里掉到了地上,还被她不小心踢了一脚,它也完好无损。
……可是,这个瓶子是打开的!盖子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只有瓶中残余的一丁点淡金色的雾气,还在瓶底缭绕,眼看因为瓶身方向的改变,就要逸出瓶口。
谢琇知道这是宝贵的证据,因为不管这只瓶子里盛装的是谁的灵魂印记,它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并没有找到瓶盖,却看到被爆炸撕裂的几张布质条幅。
她记得那是制作好的关于游戏仓的宣传条幅,上面印着内容夸张的赞美之语。不过此时她也无暇顾及上面的内容,走过去撕掉一块,叠了叠,试着塞进瓶口,刚好能把瓶口紧紧堵住,不让瓶中剩余的最后一丝雾气逸散。
她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发现这条长裤两侧有外袋,还是自带拉链的那种,不由得一阵喜悦,将那只小瓶子塞进裤袋,拉好拉链,再转向盛应弦。
“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证据,不知道会不会有用,但是它决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她简洁地解释道。
“目前我们面临的事态应该就更危险了,你这一身衣服也不方便再穿。跟我来,我替你找一身替换。”
盛应弦点点头,一个字都没问为什么他的衣服不适合再穿,而她穿着这么一身怪模怪样的衣服倒不去换。
谢琇抿唇,带着他转过一排柜子,停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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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子旁的一道小门前。
她晃了晃门柄,意识到这扇门是锁着的,于是就向身后探手。
她在裤子内侧缝了一个暗袋,放着一张崔女士替她弄来的、不记名的访客门禁卡。当然,这张名为“访客”的门禁卡,可以刷开这座大楼里的很多扇门。
谢琇自然有在她自己名下的员工通行卡,但那张卡也不一定能刷开这扇门——这是崔女士说的。
这座大楼太高又太大,里头总有一些门是普通员工不需要用到的,或者另外有用处、所以设了特殊门禁的。
谢琇的员工卡开通全楼的门禁限制、并在何处刷过,很容易追踪。用一张不记名的访客卡,就能很好地规避这个问题。
只是为了逃避她入仓后“特殊研发部”对她有可能进行的搜身一类举措,她把这个暗袋缝在非常隐蔽的地方——也就是刚好对应着后臀的地方。
游戏仓会把玩家固定在仓内,即使被搜身,一定也不会搜到被牢牢定在座位上的后臀那个位置。
谢琇算计得很好,但此刻去掏那张卡的动作,对于盛六郎这等古人来说,未免有些大胆。
他仓皇把脸撇开,即使是明显地处于逃命的过程中,他依然难以控制地感到脸上一阵微热。
但是他没有言语。
小折梅显然很熟悉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还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并在后……呃,关键的位置上,隐藏着什么保命的东西。这一切都说明,她对他们如今面临的状况是完全有心理准备的。
所以,是什么人要为难和追杀小折梅?她又为何会换了一身衣服?她如何知道会有人害她?……
千千万万的问题堆积在盛应弦心口,但他明白此刻应该让她专注于解决面前的问题,不是追究的好时候。
他默不作声,看着她从长裤内侧用食中二指夹着一张薄薄的、奇怪的卡片,慢慢抽出手。她的手一翻,那张卡片就在她手心,然后她一抬手,那扇更古怪的、用某种金属制成,甚至表面还反射着冷光的门,就发出“滴”的一声。
他看到小折梅眉目一振,伸手推开了那扇门,用身体卡住,再侧过身来,对他一歪头。
“弦哥,走这边!”她说,声音里依然带着一丝快活的意味,好像即使面临再陌生的环境、再困难的境遇,也不能让她动摇似的。
他喜欢她的这种坚韧与乐观,并为之心折。
她依然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小折梅,无论遇到怎样的逆境,都不会改变她独特的意志。
第486章【主世界梦中身】90
就好像他曾经读过的诗一样。
“终身执此调,岁寒不改心”。
他的脚步微缓,但下一瞬他又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迈开大步沿着她所指示的方向奔去。
虽然还是弄不清楚自己是到了哪里、又要面对怎样的一种状况,但他知道的是——
小折梅不会欺骗他。小折梅也不会给他指出错误的去处。
因此,他情愿终此一生,都和她一道,这样去冒险。
奔走于危险的路途上,并不是一种可怕的事。
这一路上无人并肩,才是最可怕的事。
他依照着小折梅的指示,沿着墙边压低身形飞速奔跑。
他本想问一句轻功可不可以在这里用,但他见小折梅跑的路线并不是十分富有规律,有时在这边的墙根、有时又直线穿过走廊到那边的墙根,便猜测是否有人从什么地方可以监视到他们逃跑的路线,以至于她为了逃脱监视,要走这么一条稀奇古怪的轨迹。
他们穿过数条走廊和数扇不同的门,最后当他们推开一扇门的时候,这座楼里不知何处陡然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特殊研发部发生爆炸,目前情况不明,请各部门按照既定路线疏散。”
盛应弦:?!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往四周的天花板上扫视了一圈,却没有任何发现。
那个女人的声音依然在大楼里回荡。
“重复一遍,特殊研发部发生爆炸,目前情况不明——”
忽然,他发现小折梅的动作停滞了下来,回过头来看他。
而当她发现了他一头雾水的模样之后,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她身上从刚才开始就隐约弥漫着的紧绷感消失了。
“弦哥,扩音器是隐藏在天花板里的,你当然看不到。”她笑着说。
盛应弦:……?
扩音器?什么是扩音器?
她忽然变得不再那么着急奔走,而是伸手把他拽进门,回手轻轻关上那一扇沉重的大门之后,背靠着门,微微仰头望着他。
“扩音器,就是能把一个人的声音扩大很多倍,让某一个范围里的人全部都听到的……神奇机器。”她说。
“而这样的机器,我们这里还有很多。”
盛应弦:“哦……”
他有一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是紧跟着她的话,问她还有多少种这样神奇的机器?还是问她“这里是哪里”?
又或者,问她——
“你到底是什么人”?!
啊,想起来,整件事都真有一点疯狂。
他是如此稳重可靠的性格,平时虽然也会为了办案或战斗,而行走在危险的边缘上,但是类似这种“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就已经决定一生要跟着她去冒险”的行为,他生平还是第一次做出来。
并且,这一生也只有这一次会做出来。
他深深凝视着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停下了匆匆逃离的脚步,但必定是因为她确定他们已经暂时安全了。
果然,她说道:“我们接下来可以放心地走这道楼梯了……去一个我藏着衣服的地方,你这一身得换下来,不能这么穿,太显眼了……”
盛应弦应道:“好。”
她又说:“我说我们可以放心,是因为刚刚说话的那位女士,是我很信赖的……一位上司。她在话语里已经向我发出了暗示的信号,就是那句‘目前情况不明’。这句话代表着她已经将全楼的监控切断。”
监控?切断?
她的话里还是有一些他听不明白的地方,可是他没有问。
因为她总会向他解释的。
她说:“啊,‘监控’就是我们这里的一种神奇的装置,借助很多安装在不同地方的摄像头——你可以把它想像成‘天眼’一类的东西——可以看到这座大楼的任何地方。我刚刚走那么一条奇怪的路线,也是因为我之前就知道,走那里可以刚好避开安装在附近的‘天眼’的监视。”
盛应弦:“哦……我明白了。”
那么她说她那位值得信赖的上司“切断”了天眼的监控,也就是说,不可能再有人从“天眼”里看到他们两人的行迹了,是吧?
难怪她会停在这里,腾出空来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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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解释一下这陌生的世界。
……是的。他已经很确定了,这绝对不是他所见识过的任何一个世界。
他在之前那个世界里,觉醒了记忆之后,就很深刻地思考过,那里究竟是个什么世界,自己又何以会莫名其妙地跑到那里去。
虽然他的思考没有什么结果,但至少让他确定了一件事——
原来,还存在着许多不同的“世界”。而他或者她,是有可能在这些不同的“世界”里来去的。
虽然不知道是何种原因导致他们穿梭于这些世界之中,但他十分庆幸的是,他不是自己一个人面对这种变局的。
也十分庆幸,自己能跟她一起作伴,来面对这种变局。
这样至少在什么大事发生的时候,他能够挡在她前面——不管她需不需要,他都要这样做。
他心中还有很多的疑问,但不该他发问的时候,他就不会说出来。
他想要体贴她,想要包容她,想要将一切做到最好,以配得上这个让他一直追寻了生生世世的她。
因此他无比乖顺地跟着她一直走,楼梯是看不出来的材质,坚硬冰冷,但他厚实的靴底踩上去意外地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她的鞋子也是。
他注意到她穿的鞋子鞋底格外厚,鞋底抬起来时能看到深深的纹路,不是布质、不是皮质,踩在地上却是近乎无声的,让她的身姿如同猫儿一般轻盈矫捷。
他们走过了很长一段路,下了不知道多少层楼。他注意到每个他们经过的楼梯间都挂着一个牌子,上面有曲线和短短的直线组成的奇怪符号。
当她看到某一层楼梯间挂着的牌子时,他听到她念了一声“七层,是这里了”。
啊。他想。那个如同拐杖一般的符号,是“七”吗。
他跟着她推开门走出去,又走了一段曲曲折折的路,再推开一扇门。
那扇门后是空气有些污浊、地面也有些脏污的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有点暗,堆着一大堆他能猜得出用途和猜不出用途的东西。
她把他拉进来,回手关上门,再走到堆积如山的一大堆东西旁边,找了个方位,便弯下腰去,伸手进去掏摸。
很快地,她好像碰到了什么,面容上不由自主浮现一缕笑意。
然后她用了些力气,脸色涨红、嘴唇抿紧,浑身紧绷起来,像是要把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到那一条伸进杂物堆的右臂之上。
盛应弦想要过去帮忙,又不知道她到底在找什么,只得走到那堆杂物旁,伸手扶住顶上摇摇欲坠的几样东西,垂下眼关切地望着她。
还好她的力气不小,很快从杂物堆里拉出一个袋子。
那袋子看上去就像和房间另一角杂乱堆放的一些袋子没什么两样,黄色的外形,上面写着些他不认识的文字。
但她用手撑开袋口,从里面拽出一身灰色的连体装来。
那件连体装对她的身量来说很明显地过大。
她举起来,就势在他身上比了比,满意地说道:“你来换上这个。”
盛应弦:……?
他茫然地将杂物堆顶上那几样东西扶稳,回手接过那件灰色连体装,研究了一下这件衣服该从哪里、又是如何能够穿到一个人身上去。
他茫然呆滞的表情或许太有趣,她不禁“哧”地轻笑了一声,就势靠过来,替他将胸前长长的一道缝在衣服上的链子“噌”的一下拉开。
那链子在接近领口处本有个链头,她就抓着那里,一下子豁开了那件衣服。现在它的上半身分作左右两片,握在他的手里,就活像是艳鬼褪下的一张已经失色的人皮。
她指了指那件衣服的腰部,说道:“把两条腿从这里一左一右地伸进去,套进裤腿里,然后我帮你把上半身穿上。”
盛应弦:“……!”
那件衣服对他来说可有一点小——至少他目测了一下,感觉自己假如想要套进去、并保证基本的穿着舒适度的话,自己身上的衣着差不多该全部卸掉,才能保证他高大的身形足以塞进这件衣服提供的狭小空间里去。
他左右为难了片刻。
而她笑着,很明显看出了他的窘境,却不帮忙,而是悄声催促他:“怎么了呢,弦哥?……脱啊~”
那个“啊”的尾音后头甚至还带着无形的小波浪线,催得盛应弦一阵头皮发麻。
“呃……这……”他发愁地盯着那件奇特的衣服,最后实在抹不开颜面,伤脑筋地小声和她打着商量。
“我……可给我留条短裈在身上么?”他低声问道,问完问题,早觉得脸上一阵燥热,目光都转到一边去了,不敢看她脸上的笑意。
果然,她又笑了。
“噗。”
盛应弦:“……”
他面上发热,双手双脚都好像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明明做过了一些亲密的事情,也并不是没有在紧急时刻只穿中衣就出来见过她,甚至她还见过他穿着囚服的狼狈样子……
但此时,他却格外脸红心跳得紧。
或许是因为这个陌生的环境,加剧了他的不自在情绪吧。
她善解人意地把脸撇向一旁,清了清嗓子说道:“呃……当然可以。弦哥,你先套进裤子里去,我暂且不看你……”
盛应弦感到更尴尬了。
但这样总比在她注视之下脱光了套上新衣服更好点。
他也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局促,将那条连体装放到一旁,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尽管他的动作已经放得很轻了,但是衣料相互摩擦,依然不可避免地发出簌簌的声音,在这狭小而黑暗的空间里,显得尤其清晰,让人一时间有种躲在这里做坏事的错觉。
第487章【主世界梦中身】91
他虽然拘谨,但理智地明白她要让他变装,定然是因为正当理由,他也唯有好好配合。
但理智的告诫,并不能洗清他因为在她面前宽衣解带而一瞬间产生的紧张。
说来好笑,在他印象里,自他十几岁出门求学之后,就没有了像现在这种,在某位年轻姑娘的面前宽衣解带的事情发生过。
他的父亲虽然是个世俗意义上的伪君子,但道德的面具戴得比谁都牢,既不置妾侍、也不蓄美婢,自从他母亲离世后,在京城的盛府里,年轻的丫鬟用得都少,基本上都是小厮、长随、管事……这种男性仆役。
也因此,小折梅当初上京寻亲,一进入盛府,就不得不接掌了整个府邸的中馈——附带着,还添置了几名丫鬟给她。
盛家父子秉性清正忠直,不爱红袖添香这等风流逸事,一心想着效忠国事——在父亲图谋的其实是“末帝秘藏”这个大秘密暴露出来之前,不仅是世人作此想,就连盛应弦自己,都是这么相信的。
不过,即使自己的父亲与当朝天子一样,都是个伪君子这种事沉重打击了他,几乎令他三观震裂,但是他素来谦谨自抑的生活习惯,还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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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任何改变。
他最多只用小厮帮他跑跑腿、打打水、端端饭,在他忙碌公务的时候洗一洗衣物之类。他的生活从来都无趣而简单,平时上衙穿官服、下衙也就是那么几件小折梅曾经为他添置过的衣袍反复穿来穿去,旧了破了,才让人按照原有的面料、颜色、款式,依样画葫芦地重新做一件来替换。
还是大哥娶了大嫂之后,他四季的衣服才多起来,因为大嫂会按照京中官宦人家一般的规矩安排人为他们兄弟按时添置。
盛应弦有时候会想,若是他们两人能够天长地久,以小折梅这样有趣的灵魂,会忍耐这个无趣的他到几时呢。
到时候,万一她厌倦了他的无趣和简单,他又要如何挽回她的眼神和她的心呢。
……多半,还是要落在“投其所好”这四个字之上吧。
此刻,他背着身解着衣带,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仿佛小折梅的眼神正注视着他一件件脱下的衣袍,一点点露出来的宽阔背脊……
而她的目光犹如小小的火苗,在他的后背上一处、两处……地灼烧起来,四下蔓延,最后让他整个身躯的肌肤都滚烫得像是被点燃的柴炭,底下埋着闷烧的橙红色火焰,口干舌燥,僵硬枯焦,不知何时才能获得甘霖的滋润,也不知何时这种漫长的折磨会停止。
但他毕竟是已经到了这种年纪的成年男子,很快也就意会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对于小折梅而言,或许还是有些天生的资本,可以让他“投其所好”的。
意会到这件事的一瞬间,他心脏猛跳,喉咙发痒,忍不住低低咳嗽了一声。
那声轻咳很低,几乎不可能传到外边去被人听到。但回响在狭窄低暗的室内,就总有一种莫名给压抑紧绷的空气又多添了三分潮热的奇妙暧昧感。
盛应弦没有纠结太久,就下定了决心。
他飞快地将身上剩余的衣袍都脱掉,按照她所说的方法,将两脚分别伸进那件连体衣的裤腿里,再将衣服提到了腰间。
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并不知道这件衣服的上半身要怎么穿,更不知道刚刚她唰地一声拉开的那条长链,又要怎么合上。
但他已经下定决心,此刻便忍着脸上的燥热,转过身来,低声说:“我……接下来要怎么穿?”
他一转过身来,就发现小折梅居然还挺讲信用,真的是背着身站立的。
那么,刚刚那两股投在他后背上、炽热得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点着了的目光,是从何而来?
他一时间不免有些迷茫,流露出一点困惑的神色来。
结果下一刻,他就听到她“噗”的一声,小小声地笑了出来。
她依然背对着他,右手抬起来,似乎掩在唇角,笑得那单薄的双肩都在微微地发抖。
盛应弦:“……”
啊,明白了。
刚刚那两道目光的主人,果然就是她吧。
他一时间感到有些啼笑皆非,但又无可奈何,甚至都不能多问一句“折梅,你刚刚可有偷偷看我”。
因为,无论在哪个世界里,世上都唯有她一个人,在他面前是有着十足的特权的。
她有权利看他,也有权利触碰他,更有权利支配他。
因为她是他的眼中星,掌中珠,心上人。
因此,他此刻虽然有点惊讶、亦有点羞恼,但依然忍着那一股涌上来的羞涩情绪,低声道:“可否……请你帮我?”
谢琇:!
毫无预兆地,她的轻笑声停了。
老实人怎么也能学坏了呢!
以前她帮他整理一下外袍的前襟,他就脸红得像是个偌大的石榴,面皮一点点染上由浅至深的红色;虽然不曾反抗,身躯却僵硬得如同木偶,扎撒着两只手等她动作,活像是所有的关节都不会打弯了似的。
而如今他竟然都敢穿着一半的连体装,没拉上去的上半身衣物都堆在腰间,露出肌理分明的半身,那结实的肌肉线条、标准的宽肩窄腰,处处都晃了她的眼。
而她有这么几秒钟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行动。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因为站得久了,空气里的寒意染上身躯,他原本光洁的肌肤忽而染上了一层细栗,微微颤抖起来。
谢琇:……?
她终于动了,迈开脚步,一步、再来半步……
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狭窄昏暗的杂物室里,没有过大的窗子,只有一面墙高处的一扇小小的气窗,天光从那里投进来,刚好一半落在他们的身上、一半落在他们的脚边。
她慢慢地伸出手去,指尖碰到了他的腹肌。
他的身躯轻轻一颤,仿佛低低地倒吸了一口气,却没有躲开。
他倒吸那口气的动作,让腹肌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因为方才的微颤而毛孔收缩的肌肤表面,有着细细的栗意,却没有太明显的汗毛带来的异样感。
谢琇都要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了。
……此情此景,谁能忍得住不说一句——“仙品!”呢?
当然,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喜好。她有个朋友,就喜欢欧美流行的那种夸张的肌肉健美男,胸肌之大、一锅炖不下的那种。
不过,她就只喜欢这种薄薄的、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既能显示他武功不凡的长处,又没有那种大荤过多带来的过度的饱腹感。
人要始终保持一点儿饥饿的状态,才能对未来的、更多的事物保持一点适度的渴望。
谢琇垂下眼帘,指尖在他的腰腹间轻轻滑过。
随着她指尖的游走,他的腰腹轻微地起伏着,最后起伏的幅度愈来愈大,他似乎也愈来愈无法忍受,最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折梅……”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某种被他的自制力勉强压抑住的热情与渴欲,又有一点无奈感。
谢琇的手指一顿,抬起眼来,却正好与他垂下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然后,她就猝不及防地被他眼中隐藏的、汹涌澎湃的暗流冲击了一下,露出讶异的神色。
她心下微微一动,忽然变得大胆起来。
她虽然平时表现出来的,多是那种稳重的性格,真的要认真起来的时候,恨不能说话都先在心中打好了腹稿才开口;但做“任务执行者”这一行的人,哪个能没有些行走于悬崖峭壁边上还要大胆冒险的精神才行?
所以,虽然此刻外头的大楼里,所有人大概都在因为爆炸事故而撤离,但是她的心里,却莫名地起了一点波澜。
……姑且浪费几分钟又何妨?
她这么想着,便无视了盛应弦刚刚那一声类似警告一般的呼唤,反而弯起眼眉,回视着他。
“弦哥,真可爱啊。”她说。
盛应弦:“……!”
事到如今,她还只顾着说这种话!
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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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脸上的表情有点五颜六色的缤纷。
他又听她说道:“不料弦哥如此英伟男儿,也有……动人心处。”
盛应弦:!!!
他的心脏咚的一声,重重多跳了一拍。
他的手不觉松了一松,而她一点也没有浪费他无意识的放水这番好意。
那只手滑向他的侧腰,尔后五指齐上,在那里拂来拂去,像是逗弄、又像是——!
他忍不住低低闷哼了一声,抬手按住她的肩,轻声问道:“……你接下来没有别的计划了吗。”
那句话说得温和,但语调里暗含着一丝提醒和阻止之意,那种虽然已经血脉偾张、却依然以强大的自制力试图保持镇静的自抑感,简直让他迷人而美味的程度,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谢琇扬了扬眉,笑道:“自然是有。”
盛应弦似乎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他的气场里似乎带着一点点遗憾之意,但更多的则是——“太好了我们赶紧去做正事吧做完了再来说其它”。
可是他这一口气还没有完全呼出来,就听到她含笑又补充道:“但是……”
但是什么?
盛应弦没有注意到,他的心已经又随着这简单的两个字而微微提了起来。
而这么轻易就牵动了他情绪的她,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尔后,她猛然向前倾身,飞快一吻,就落在了他的唇上,还发出“啾”的一声轻响。
“但是啊,我这一生积德行善,这是我应该得的~”她笑着,慢悠悠地说道。
盛应弦:!!!
第488章【主世界梦中身】92
他心跳急促,喘息未定,浑身紧绷,只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发胀,额角不由得慢慢渗出了汗滴。
他双手垂在身侧,此时竟不敢乱动,带着些茫然无措地笔直笔直站在那里,只觉得她那只小手化成了某种工具,正在他的身上施加一场酷刑,而他却束手无策,不能反抗,只能任凭她施为——
“……折梅。”他低声唤她,试图唤醒她的理智。
“此处……此处不是做这些的好地方。等到……等到——”
说起来,他虽不好应酬,但也不是没有见过同僚们饮酒时议论这些事。有同僚畏妻如虎,却还沾沾自喜,于席间大说特说如何讨好家中夫人的秘诀。
其中之一便是如何投其所好。
同僚言,若想说服夫人,最好谙熟些说话的技巧,顺着夫人之语,巧妙地做些引导;万万不可直眉楞眼,不通情理,严词拒绝。
同僚又言,夫人之意,若不涉大是大非,则非必要不应忤逆。夫人顺则家事顺,家事顺则人心顺,人心顺则仕途顺矣。
盛应弦倒不是介意甚么仕途是否顺利,他当时虽然在喝着闷酒,但同僚之言却还是一一听进了耳朵里。
虽然那时候小折梅已经不在了,他也以为此生再也无法见到她,但是……
谁还不曾徒劳地在心底对某件事或某个人,存有过那么一点点微薄的期待呢?
那时就残留于心底的一点印象,此刻却猛然跳了出来,仿佛变成了一种法则、一种真理,控制了他的行动。
他既担心在此地就发生些什么,对她不够尊重、也不够妥当;又担心他们在这里耗去了太久的时间,外头之事生变。
然而他却又不能直言自己的担忧,因为他下意识地认为,小折梅一定是有着自己的打算,并不是一时兴致来了,就不管不顾地将正事都统统抛诸脑后——假如他抗拒她的接近,她会不会觉得他很不识风情?觉得他不通情理、不讲情趣,满脑子只有煞风景的公事公办?
他尚且在这里纠结着,却突然感到双臂一紧!
他不由得愕然,凝神一看,却怔住了。
因为小折梅不知何时,已经将他双臂一左一右,各自塞进了这件奇怪衣服的两袖中。
但她并没有立刻帮他拉起衣服前边的那根长链,而是把他的双臂交叠过来,在身前将两只衣袖打了个结。
他的双臂微屈,本就只在衣袖中伸展了三分之二只袖子的长度,此刻袖口又被她拽到一起打了个结,他双臂活动受限,就只能委委屈屈地窝在身前。
“……折梅?”他困惑地唤道。
可是她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盛应弦简直无可奈何,对她的花招防不胜防。他叹息道:“折梅……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啊。”
结果她笑嘻嘻地说道:“本见弦哥神思不属,想与弦哥顽笑,却不意困住了弦哥,真是罪过~罪过~”
对啊,真是罪过。
如此这般将他的双臂困于身前,轻轻一拽衣袖打成的结,他就被迫要向她的方向倾身过来,肌理偾起的上半身沟壑分明,英气俊朗的面容却挂满困惑的问号……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也明白自己今天必须先到此为止,但是——
谢琇还是要发自肺腑地说上一句:
我一生积德行善,这就是我应该得的!
她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流荡开来,变得愈发灿烂。
外头整座大楼的人员正在疏散,走廊远处不时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凌乱脚步声;头顶上隔着十几层楼的特殊研发部测试室里,爆炸的游戏仓或许还在弥散出呛人的烟雾……
可就在这间小小的杂物室里,却仿佛自成天地,有种世界末日将要降临但隐藏在庇护所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相依为命感。
天地之大,需要穿过多少千山万水,跨越多少小世界,才能遇见这个人。
天地之小,又可以就在这里只偏安一隅,狭窄昏暗的小房间里连站立的地方都几乎没有,两个人挨得很近,心跳声、呼吸声、低语声都显得十分清晰,混合了彼此身上散发出来的体温和气息,将此方小空间的温度和氛围烘热到高温,融化一切无谓的藩篱和法则。
她情真意切地叹息了一声。
唉。
如此美味,却不能立即食用,是多么的遗憾。
外头还有真相未明,或许还有一整个世界需要拯救,但此刻沁入心脾的一点甜,却给了她无限勇气。
独自前行,她当然可以。
但假如这一路上,有个人在身边相伴,可以信任、可以依凭、可以携手、可以交托彼此的后背,面对风浪时相顾一笑,也是一件多么好的事呢。
她拉着那个衣袖打成的粗结,微微仰首去亲吻他的嘴唇。
他双臂受制,又猝然受了这样的优待,竟然有丝不知所措,回应的时候也没了个章法,高大的身躯尽可能地向前弯下腰去,手不能动、脚也不能动,仿佛浑身上下可以移动的只剩下双唇,于是他也要将全部的情感与丰沛的情绪,都通过那两片嘴唇竭力地传达给她一样。
而他的笨拙回应,无疑取悦了她。
高超的吻技固然能让人心醉,笨拙的反应却更加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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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真诚。
他甚至不会问她一句为何要如此地束缚他,为难他。
在其他人面前一言一行都可决旁人生死的大英雄,在她面前,却毫无掩饰地将自己的一切都暴露给她,优点也好、缺点也好,他似乎都不在意自己会被她完全地看透,只有一腔火热的赤诚,捧到她的面前来,等着她的裁决和接受。
这一腔赤诚,仿佛要融化她的心,让她整个人都宛若浸在了一池温水之中,暖洋洋的,格外慵懒又放松。
一瞬间,在她脑海里闪过的情景,竟然是最初在仙客镇,琼娘冲出曹府的后门,乍然在送货的马车旁看到了她的薛霹雳,那一刻她心头涌起的,是想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勾住他的脖颈,亲吻他的冲动。
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世界、这么多时刻在变换的人和事……
可是他依然还是当年在曹府后门等着她,等着一个机会,想要冲进去救她的薛霹雳。
谢琇听到自己因为愉悦而在喉间发出的细小的笑声。
有爱人若此,纵前途千难万险,又有何惧?
亲吻间,她的手往下一切,便打散了那个结。他下意识伸展双臂,手从袖口探出。下一刻,他的手就一下子捉住了她的肩,将她整个人深深拥入怀里。
可是她笑了起来,最后在他唇上啜了一下,便微微向后撤了一点,结束了这个吻。
“好啦,”她语气轻快地说道,“接下来就该是HAPPYENDING的过场动画了~”
盛应弦:“嗨……嗨什么?”
谢琇:“噗。”
她极力忍住笑意,说:“哦,那是一个咒语。”
盛应弦:“……咒语?”
谢琇说:“嗯,是鼓励自己去追寻胜利的咒语。”
盛应弦微微皱了一下眉,很显然他看出来她是在敷衍他了。
但是他并没有生气,而是叹息了一声,说:“那不如……你也教教我?”
谢琇:“……”
啊,弦哥终于学会反将一军了,是吗。
她故意不去答他,而是双手拉住拉链的下摆,唰地一声,将拉链拉到最顶端。
那件连体衣实际上是一件工装,是这座大楼保洁人员的标准着装。因此谢琇为了伪装的完整性,甚至还在这里准备了保洁员要戴的工作帽——也就是类似棒球帽、只是后脑多了一幅平时可收到帽内的帽帘,可以在大扫除的时候尽量保护头发整洁的样式,以及一辆保洁推车。
现如今刚好替盛应弦伪装起来!
谢琇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头发挽了起来,藏在后脑的帽帘下。前边压低帽檐,还可以遮挡一部分他的面容——毕竟盛应弦此人,可是她名下角色的最受欢迎人气榜首,正如同徐慎之是崔女士名下攻略角色的长年榜一一样,总有几个人该是会记得他们的长相的!
这么一打扮之后,再加上他的刻意收敛,盛指挥使、盛侍郎、盛节度使的气场淡去,当年在曹府后门充作送货伙计的薛三郎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谢琇便也忍着笑,啪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喊他:“薛霹雳。”
盛应弦:“……”
他简直啼笑皆非,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应她:“谢琼娘。”
谢琇笑了。
“这就对了。”她说。
“忘记告诉你,我的真名,就叫做谢琇。‘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的‘琇’。”
盛应弦:……?!
他刚刚正在观察那辆保洁推车,以更好地适应他全新的伪装身份,骤然听到她来了这么一句,愣怔了一瞬之后,突然想到些什么,身体都僵硬了。
他记得他们前往仙客镇时,曾经谈到要使用什么作为化名。
当时,她不假思索地说她就叫“谢琼临”吧。
现在想起来,“谢琼临”与“谢琇”这两个名字之间多有联系,若说她本名就是“谢琇”,字“琼临”,也完全说得通!
难怪她要叫“谢琼临”,原是因为这个名字也是她习惯使用的,所以用起来一点陌生与窒碍都没有!
那么后来,她死而复生、再次出现的时候,所用的名字就已经变成了“谢琇”这个本名——那时候,究竟是因为谢太傅的长女确实叫这个名字,还是……有种什么特殊的力量,让谢太傅的长女,变成了这个名字?!
他一瞬间竟然感到有些遍体生寒。
他并不是惧怕她或者她背后那些他所不知道的力量。
他爱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爱她。
他只是突然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自己这一生所接触到的、所经历过的,有多少是真实的?有多少是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为人所改变过的?!
……就像是,他作为“盛节度使”的那些记忆,现在依然还在他的脑海中,存在得那么清晰。
那些在临沙和朔方与她青梅竹马的记忆,在山道上狂奔的记忆,在盛府中肝胆俱裂的记忆,在京城的街头目送她出嫁而心痛如绞的记忆……
仿佛都是真的发生过的一样。
但什么才是真实的?
那些是否都只是一场虚妄?
他没有答案。他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能够给他一个答案。
第489章【主世界梦中身】93
此刻,再想起刚刚跟随她一路走来时,经过的那一道道金属门,楼梯墙壁上挂着的牌子上写着他不认识的符号来表示数字,她提及的“天眼”一类装置,对这座大楼里的地形十分熟悉,甚至还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小房间里藏着适合为他变装的衣物和工具……
虽然他早有预感,她隐藏着的秘密要比一个“借尸还魂”更为沉重和庞大,甚至令人难以想像;但他也从未像这一刻那般,深刻地认识到一件事——
他们已经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了。
当然,他只是震惊,但并没有产生任何“无法接受”的想法。
假如你曾经永远地失去过一个人,又失而复得……这种过程其实遇到过一次就已经痛断肝肠,更不要说它还重复了两遍的话,你当然永远不可能对这个人真正放手。
这是他的想法。
他几乎要跟着她一道埋进落雁山的土里。虽然他还在行走、办事、起坐如仪,但他的灵魂仿佛永远缺失了很大的一部分,那一部分已经跟着她一道消失了,消亡在那一天他在城楼上目送她离去的时刻,消亡在听到她“死讯”的时候。
假如经历过那一切,今时今日,只要她还在他面前,就没有什么会比那时候更可怕。
或许他们之间,还有许多秘密未解,许多隐瞒、许多差异、许多计划、许多故事……许多他也不了解的真相。
但他知道一件事。
她曾经舍生取义,为了一些甚至不属于她本来这个世界的百姓。
为了正义。
所以,她永远会是万千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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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耀目的那一个。
也永远都会是万千人中,独独在他心上的那一个。
盛应弦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那声叹息并不高,但听在谢琇耳中,却像是冥冥之中,亘古往复的风,吹过山间沉默的林海,像是宿命从千万年不变的山川所发出的悠远长吟。
她静静等着他的回应。
其实她也说不好自己在期待着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句话。
他终于开口了。
“……所以,你不是小折梅吗。”他轻轻地说。
谢琇:“……”
她垂下视线,一时间心头竟是百感交集。
最后,她答道:“我是她,我又不完全是她。”
那个曾经一蹦一跳着,走在江北的春风里,在他面前磕磕绊绊地背诵着“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的小姑娘,并不是她。
然而,那个在遇仙湖上,以长篙挑起落入水中的绣球,再在歌女吟唱着“愿妾身为红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重愿郎为花底浪,无隔障,随风逐雨长来往”的歌声里,略一翘唇,手中用了巧力,将绣球挑飞向他面前的那位目光闪闪、神采飞扬的少女,就是她。
他们曾经也共度过那么多美好的时光,有过那么多深刻得无法抹去的回忆……
但她并没有把这些话都说出来。
假如他没能想到这一点的话,那么她也并不会去苦苦挽留他。
而且,她对他有信心。
她的弦哥,倘若真是那种薄幸寡情、不懂体谅、心地狭窄之人的话,从一开始,她就不会喜欢上他。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重新又抬起眼来,静静地凝睇他。
盛应弦就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慢慢地绽开一个苦笑。
“……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突兀地说道。
谢琇:“……何事?”
盛应弦很慢地低下头,笑了一声。
他说:“走在江北的春风里,躲在我书房的窗下来看我的人,并不是你。”
谢琇:“……”
不知为何,他用一种很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她的良心竟然有一点发痛。
可是现在到了坦白的时候了。
她微微一颔首,说:“……抱歉。”
他似乎有点惊讶,还真的低下头想了一想,才摇头道:“没关系。”
室内重又陷入了一片沉寂。刚刚那些因为温馨暧昧而滚烫暖热的气氛,此刻已无影无踪。
盛应弦却好像对此毫无所觉一般。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又说道:“……但是,来京城盛府的那个人,是你。”
谢琇只得又答道:“是的,是我。”
不知为何,他的身上忽然显示出一种松快了许多的气氛。
“所以,我……”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停下,就好像接下来要说的话极为烫嘴一样。
谢琇:……?
盛应弦翕动嘴唇,尝试数次,终于说道:“……也许我这么说,不太妥当。”
谢琇:“嗯?”
他就好像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疑问一样。
“而且,那一位小折梅,盛家亦有愧于她……”
谢琇想,正义感过高的人容易陷入一些道德的迷障,此言真个诚不我欺。
盛应弦继续说道:“我……我好像有点愧疚。”
谢琇简直想要大声叹气。
哦!你可真诚实啊弦哥!
如果不是她与他相识多时,多多少少有了一点“心有灵犀”的技能,感觉他此言并不是真的后悔没能与真正的小折梅成就鸳盟,而是单纯的因为道德值过高而自我苛责的话,那么她刚刚还念过的那句咒语——“HAPPYENDING”——不就泡汤了吗?!
破坏别人的HAPPYENDING,是要被抓去关小黑屋的,知道吗!
谢琇没甚么诚意地弯了弯眼眉,带着一丝假笑,继续静听他讲。
盛应弦自我反省过了,也积聚了足够的勇气,这才重新开口:
“因为……她是我实际上的未婚妻,但是……我却心悦于旁人。”
谢琇听到前半句的时候简直要拔剑,听了后半句,忽然那种兴味又冒了出来,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挑了挑眉。
“哦?”她这个音节简直发得一咏三叹,意味深长。
“光风霁月的盛六公子……又是心悦于谁啊?”
盛应弦:“……”
他从来没有听过她这么怪腔怪调地用“盛六公子”来称呼过他。乍听之下,他有些尴尬和不自在,但再一想,也就苦笑了一声。
小折梅……不,琇琇。
琇琇真是个促狭又活泼的人。好像无论在何种时刻,她都不会真正丧失性格里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感。
即使是在十分危急的时刻,在痛苦或悲伤的时刻,在万分艰难的时刻……他所见到的她,或许会失去笑容,但决不会失去韧性。
他此刻再去追忆脑海中那个在江北盛家村里的小丫头的形象,却赫然发现已经十分模糊了。
他十几岁就离开了家,拜师学艺,学成下山后,也是径直前往了京城投入仕途,想来和那位小姑娘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十几年前他离开盛家村时。
记忆里的那个小姑娘因为太过年幼,情窦未开,所以并不知道婚约是怎么一回事;而他当时虽然被人开过很多次玩笑,说让他背着他的小媳妇一道回家,可那个时候他一心读书,一心要学成文武艺之后建功立业,压根没有真正想过情爱之事。
现在想起来,那个小姑娘与其说是他的“未婚妻”,不如说是他自认为在婚约成立之后应该担负起来的一项责任,应该用心照拂的一个妹妹。
她与他留下的美好记忆,若说是“青梅竹马”,自无不可;但倘若说是“兄妹之情”,当然也有几分确切。
因为他也曾经为一个人辗转反侧、心煎如沸、念念不忘过。
他知道那是因什么而起的滋味。
是男女之爱。
因此,当他想清楚了这一样关键之后,虽然对那个盛家村里的小姑娘依然含着愧疚与歉意,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坦率回答她:
“盛六郎心悦于你,琇琇。”
谢琇:!
她当然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回答她。可是她不知道的是——
从他口中说出的“琇琇”,原来竟然也这么动听。
和他唤“小折梅”时,一样动听。
而且他唤得极为顺畅,一点都不打磕绊,就好像已经暗自在心中唤了千百回一样。
她当然知道这大概是因为他们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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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千里光”那个小世界里重逢,当时她就叫“谢琇”这个名字,因此他也会学着把她这个新名字一遍遍唤到无比熟悉为止。
可是这个人所做的事,即使是那些极小的细节,有时候看起来没甚重要的小事……都仿佛是极为妥帖的,温温暖暖的,熨帖在她心上,极为合她的心意。
谢琇弯起了眼眉——这一次是带着十足的真心的。
“弦哥,”她清清楚楚地说道,“我也喜欢你!”
她故意用了在这个时代通用的表述方式,来传达她的心情。就好像虽然是相同的语言和发音,但用了这个时代的措辞方式,这种感情就能够穿越时空,从古至今,永恒不变似的。
盛应弦微微一怔,继而意会到了她的意思。
他的脸颊上泛起一阵淡淡的红潮,但望过来的眼眸却是极为明亮,湛然有神。
即使他穿着那件可笑的连体工装,属于古人的长发被挽起藏在帽帘底下,也不能完全隐藏他身上固有的气场。
谢琇望着他英俊端正的脸,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实在不像一位真正的保洁人员,倒像是古早武侠剧中伪装得不太好的一位侠士。
她哑然失笑,指了指那辆保洁推车。
“弦哥,你得把这一身节度使的气场全部收起来。”她半开玩笑似的叮嘱道。
“我们要扮的是清扫卫生的工作人员,你这样会被人一眼看出破绽来的……拿出你当初假扮‘阿炙’时的演技来啊!”
盛应弦:……?
他一怔,继而想起了对她提及过自己昔日假扮混在徭役中的苦力,还给自己起了个化名叫做“阿炙”的往事。
他只不过是随口一提,但她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这个体认不知为何忽然让他心下一暖。
他含笑点了点头,应道:“那便让你见识一下我当年伪装的本事好了。”
第490章【主世界梦中身】94
谢琇:……弦哥说的大话,没问题吧?!
结果她还真是杞人忧天。
盛应弦应下她之后,一转身推起那辆保洁推车,高大的身形瞬间佝偻下来,头也压得低低的,走路甚至还拖着一只脚,脚步声拖沓不清,哪里还有半分“盛使君”的气度高华?
谢琇:……!
盛使君好演技!
她不由得抿唇一笑,率先推开门走了出去。
时空管理局没有固定的工作制服,大家上班也是穿什么的都有。在很久以前,在他们还没有注意到直播和剪辑为剧集播出这项业务的时候,时空管理局只是个靠拨款生存的特殊机构,反而有着穿固定工作制服的要求;而现在他们通过直播和影视业务赚取了巨大的利润和声名,却也表现得更像是个活跃又开放的影视公司或艺术中心一样,大家都穿得花团锦簇,显得色彩缤纷、活力十足。
啊,当然,有喜欢穿繁复锦绣着装的人,就一定也有喜欢穿轻便随意着装的人。所以,谢琇虽然换了一套衣服,但依然是轻便随意的风格。
这样打起架来方便——但她是不会明确说出来的!
她带着保洁人员盛使君,换了一条路线,三拐两拐又钻进另一道楼梯间,把沉重的保洁推车留在那里,反而又上了楼。
当她率领着盛应弦,最终推开一道房门的时候,门后办公桌旁的女子抬起头来,看到来人是谢琇之后,对着她颔首致意。
“你来了。”她说,嗓音里含着一点淡淡的笑意。
谢琇下意识微微挺直了背脊,却很快地答道:“我不仅来了,我还带来了一个人。”
那位看起来已经三十多岁,容貌也已过了最盛的时期,气场却益发强大的女士,闻言微微一顿。
“……哦?是谁?”她问道。
谢琇往前又迈了两步,让门外的盛应弦也踏进了这个房间,尔后向一旁横跨出一步,让出了视线的通道,使得那位女士能够看清她身后的这个人。
盛应弦进门后,细心地回身关上了房门,刚要转过身来,就听到谢琇叮嘱他:“现在可以摘下帽子了,弦哥。”
他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依言摘下头上的帽子。
因为谢琇将他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束成一个低辫、再挽起来全部塞进帽子里,此刻帽子一去,那个低辫就从他头上滑下,两侧松垮的鬓角有许多碎发也随之滑落颊侧,看起来竟然有点古诗文里形容的那种“鬓云初松”的慵懒美感。
而他一抬目,视线就正好撞上办公桌后坐着的那位女士惊愕的目光。
他有点莫名的不自在,朝着她微微颔首致意,紧接着就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谢琇,面露询问之色。
谢琇却没有看他,而是望向了那位面色震惊的女士。
“崔女士,”她说,“如您所见,我把盛应弦带出来了。”
被她称作“崔女士”的资深美女,好像很艰难才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啪地一声把自己手中在看到盛应弦的脸时一霎那攥紧的那支笔丢在桌面上,站起身来。
“盛……侍郎?”她思忖了一下,好像从记忆里找出了盛应弦最后登场时的官名,向着他礼貌地颔首为礼。
谢琇这时才向盛应弦解释道:“这位崔女士,是负责这座大楼里的机构的……长官。”
盛应弦:“哦……幸会,崔长官。”
他觉得有一点碍口。
倒并不是说女性成为哪个机构的最高长官这件事让他不适应。而是他从谢琇的介绍里没有听到这位“崔女士”的实际官位,称呼起对方来的时候有些无所适从,这让他感觉自己有一点失礼。
既然乍逢惊变,谢琇依然会把他带到这里来,就说明她应该是十分信赖这位崔女士的。并且,很有可能她们两人是站在同一方的。因此,盛应弦同样也觉得,自己有给予这位崔女士同等尊重的必要。
不过,崔女士好像并没有介意他临时想出来的尊称。
她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一身保洁工装的盛应弦,片刻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盛侍郎在这等装扮之下依然骨清神秀,轩然霞举,不得不说真是不凡之人啊。”她称赞道。
但盛应弦敏锐地注意到,她虽然是面朝自己说话的,目光却偏向一旁的谢琇,仿佛实际上是在称赞谢琇很有眼光一样。
这种体认让他忽而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他迅速撇开了视线,以掩饰那点初起的羞涩感。
谢琇:“……”
她当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小小的微妙气氛。
……这什么带着结婚对象见家中长辈的既视感!
她在心底微微吐槽了一句,但脸上不由得也浮现了一丝笑容。
“过奖过奖~”她笑眯眯地回了一句,话尾的小波浪线却得意地飘了起来。
崔女士哑然失笑,重新坐下去,向着一旁的两把椅子比了个手势。
“请坐。”她说,又关切地望向谢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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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出了什么事?那边是什么情况?”她问道。
谢琇也毫不拘礼地走过去,将椅子拖到桌前,自行坐下。
盛应弦照着她的动作原样模拟,搬来椅子坐在她旁边。
……好像幼儿园里看到阿姨以后乖巧地排排坐的小朋友。
谢琇又在心里如此感叹了一句。
然后,她才直视着崔女士,将一切和盘托出。
“那个游戏大有问题。”她说。
“我进入之后,遇见了几乎在我自己这边榜上有名的所有重要人物。按理说抽取人物是随机的,但我除了一个曹咏之外,并没有遇到任何其他人名下的角色。”
崔女士的脸色有一点凝重起来。
“发生了许多事……但总之,他们之中有几个人觉醒了……呃,‘前世’的记忆。”谢琇说。
崔女士:!
她惊讶地盯着谢琇,“你说什么?!”
谢琇叹了一口气,从衣袋中拿出了那只小瓶,放在桌上,再从桌面上把它推过去,一直推向崔女士的面前。
“您看,这是我在‘特殊研发部’那个测试房间里发现的。当时它就掉在地上。因为那个房间里在我回归之前发生了爆炸,满地碎片,我并不确定还有没有别的瓶子也掉在那里……”
崔女士的视线随之转向那个瓶子,只一眼,她的表情就凝固了。
“他们……他们怎么敢!?”她的眉心压低,鼻翼翕动,嘴唇微微颤抖着——是一个陡然暴怒到了极限的表情。
谢琇还没有见过崔女士在现实生活中如此暴怒的模样。她有点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将视线调转到了一旁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