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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莲花一身正义! 飞樱 78916 字 1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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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主世界梦中身】45

她在那一瞬间,几乎要苦笑起来。

……要?怎么要?又如何能要?

他是割据一方的节度使,麾下众将蠢蠢欲动,说不准哪一天就会抢着往他身上披黄袍,眼中已经没有了朝廷和小皇帝,只有从龙之功;而她则是竭力要弹压朔方异状、还要防备朝中保守派臣子不服她管制的太后,腹背受敌,如临深渊。

谁会愿意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

她现在甚至都不能真正确定,盛节度使这边是否真的代表着一条能走得通的感情线。

古往今来,只流传着太后与摄政王的逸闻,可是谁听说过太后与节度使之间的故事呢?

她来这里,也只不过是因为这个被选中扮演“朔方节度使”的人,是盛应弦。

仿佛在某些可能的地方寻找他,变成了一种习惯。假如望见他,那么这个故事便总不会变得太糟——

因为,他总是值得信任的。

即使一路上,会有再多的人离她而去,他也总是会以一种令人信赖的姿态,停在那里等待着她,向她伸出手来,等着她去牵起他。

因为,他总是愿意与她并肩前进的。

这种想法已经成为了一种刻在脑海里、本能地想要承认的反应。

即使他这一次被分配到了糟糕的身份、背景和剧情,到了最后,他依然会向她道明那些被辜负的过去掩埋之下的真相,然后真诚地问她,他们还能不能在一起。

她垂眼俯视着他,忽然泛起了一点糟糕的念头。

她故意不回答他,而是挨近他的脸,双唇悬宕在他鼻尖上方,故意吐息如兰地反问道:

“如何要?盛使君这是……愿意做本宫的情人吗?”

见她听了自己最低声下气的恳求,不但不干脆地答应他,反而拿腔拿调起来,用了最生疏、最正式的敬称,向他抛出一个最无礼的问题,盛应弦的气息滞了一瞬,嘴唇颤抖着,一时间竟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可是她却那么坏心地挨近他,身躯也因为这种无限的接近,而仿佛马上就要擦蹭出什么火花。

他还没有回答,又听见她用一种类似戏谑般的语气,继续问道:

“即使做了我的情人,不能朝朝暮暮相聚,这也可以吗?”

“即使要分隔两地,这也可以吗?”

“即使还有那么多彼此分歧的大事横亘其间,朔方的、京城的……这也可以吗?”

她又连续向他抛出了三个问题,在他听来,一声比一声更要急促,一个比一个更加致命。

他的心绪就如同提线木偶那般,被她抛出的这几个问题连上了几条线,一下一下牵动着,被操纵着向高处升去,那几条细线却愈绷愈紧,似乎马上就将断裂。

是啊……他几乎要沮丧起来。

总是有那么多问题横亘在他们中间,就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老天注定的什么姻缘,是他一直在奢望,一直在强求……

而她,站在他难以触及的地方,还保持着可怕的冷静和理智,一直在叩问他——

“如果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缘分的话,那要怎么办呢?”

“如果我们其实都不能算是一个世界的人了,那要怎么办呢?”

“如果我们之间注定不可以永远在一起的话,那要怎么办呢?”

那一句一句问题,如同她刚刚握于手中的利刃那般,切割开他原本已经混沌的意识,像雪亮的闪电,自空中直劈而下。

劈开他因为回忆往事而变得脆弱的心脏,劈开他因为此刻亲密的接触而变得迷茫的脑海。

……使他清醒地,得出了一个答案。

即使那样——

“我不在乎那些。”他嘶哑地答道,慢慢拿下了遮掩在双眼上的那只右手,目色清明地仰望着上方的她。

他的眼下犹有一行可疑的水迹,但他此刻仿若已经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要度过千难万险也好,只能相守一时半刻也好……”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信什么天意,也不信什么命运。”

“我只知道——”

他的那只右手慢慢攀上来,试探地去碰触她抚摸着他脸颊的那只手。见她并没有抗拒的意思,他的右手便一下子覆盖上来,温热的掌心完全盖在她的手背上,微侧过脸去,温柔地用脸颊蹭了一蹭她的手。

“即使我的人生再重来一次、两次、无数次……”

“遇见你,就是我人生中发生过的最好的事情,琇琇。”

谢琇:……!

她不可遏制地睁大了双眼。

而盛应弦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嗓音竟然有些震颤。

“我一直心悦于你,琇琇。”

“纵历千难万险,越过千山万水……此心不渝,永志不变。”

谢琇:!!!

胸中有什么巨大而汹涌的东西,翻滚起来,澎湃起来,最终化作巨浪,冲破了理智的藩篱,猛然卷拥而上,吞没了她。

她猝然俯低了身躯,什么都没有说,就径直用双唇压住了——

那张,刚刚说出了很好的话语的嘴。

盛应弦喉间先是发出愕然的“呃!”一声,但谢琇并不给他任何再发出疑问的机会,舌尖径直闯入了他微张的双唇间,横冲直撞,半咬半啃,气息又急又乱,吻得也毫无章法,仿佛抛弃了一切温柔的手段和绝妙的技巧,只是像一只迷失在道路上许久、却终于发现了可以相互温暖的同伴,因而忘记了一切的道义或礼法,只懂得以最原始、最基础的热情来回应对方的小兽那般,要用这种最笨拙的方式,将自己心中那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感动与情感,都一股脑地倾泻给他,淹没他似的。

而盛使君呢,盛使君根本没有吻技可言。

他整个人先是僵得像一整块石头,尔后被她的气息灼烧起来,终于软化下来,笨拙地衔住她的唇,不知所措地任她四处施为,攻城陷地。

然后,他好像明悟到了一点什么,于是像个刚刚学懂了一点知识、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实践一番的青涩少年那般,也试着去追逐她的舌尖。

他的手臂结实而有力,滚烫地横抱过她的后背和腰肢,右手托在她的后脑上,左手则扶住她的身躯,把她整个人都固定在自己的怀抱里。

他剧烈地喘息着,很明显不太会换气,只好在呼吸急促时偏开了一点点脸,又很快把目光转回来,投落在她脸上,好像唯恐她觉得自己是在抗拒似的。

“琇琇……”他气喘着,低声唤她的名字。

仿佛读懂了他语气之中的那种带着疑问的恳求之意,她唇角轻轻一勾,说道:“……弦哥。”

盛应弦:!

啊终于,他终于在时隔多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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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再一次从她的口中听到了这个称呼。

心愿一瞬间得偿的滋味过于甜美而不真实,他感到有丝头晕目眩。

而下一刻,含笑给予他一段美梦的人,好像还想把这段美梦延伸得更久一些那般,一翻手便捉住他的左臂,将他的手臂牵引着,从后背一路向下,最终停在了侧腰处。

她探手过来,捉着他的手指,去触碰她腰侧的某一处。

他在那里摸到了衣带结成的活结,心下不由得微微一震。

他拿眼睛去看她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暗示。但他没有在那张脸上看到诱惑的意味,也没有看到任何不情愿的意味。

她只是拿着那双因为方才的亲吻而泛起一层水色的明亮眼眸,静静凝视着他,并且启口又唤了他一声:

“弦哥。”

盛应弦的手在那一瞬间不自觉地发抖了。

他倒吸着气,不敢相信自己在长久的痛楚与苦涩之后,甜美的奖赏竟然会在转眼间便降临,等着他去采撷。

但他依然踌躇着,像是已经太过习惯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之中失望,而不敢去碰触已经降临在自己眼前的、成真的美梦,怕它仍然是海市蜃楼一般,一碰就消散了那般。

他犹豫地低声问道:“……我、我真的……可以吗?”

这如同未经人事的青涩少年一般的问话,从割据一方、甚至威胁到朝廷安危的权藩口中说出,有点可笑的意味,却又让人觉得一阵心怜。

谢琇凝视着他,心中涌起了一阵柔软之意。

她并不知道这个全息游戏仓是否也允许18+的剧情出现,因为游戏毕竟不同于任务小世界,游戏仓的技术或许也有限制……

但是,假如到了游戏里还要瞻前顾后的话,到底还有何意趣?

谢琇望着盛应弦,在他力持镇定的神色里,看出了一丝深藏的忐忑不安。

因为他的眼神不太敢与她长时间对视,一旦对视得久了,他的眼神便变得飘忽起来,向旁边一荡,又很快收回来,竭力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但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就像是面临着考试、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通过的孩童,既不能表现出内心的忐忑,又不能表现出焦急失措,那副茫然无依的神态,简直要让人不忍,恨不能什么都许诺给他——

谢琇一咬牙。

那就什么都许诺给他,又有何不可?

万一失败的话,也不过是被强行送出游戏而已。然而如果游戏继续的话,盛如惊就可以获得他从未得到过的喜悦。

……她也是。

谢琇咬着牙,发狠一般地笑了起来。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想谈个恋爱,还要用到这种拼命而不顾一切的姿态呢?

她的右手五指收拢起来,握住了盛应弦的左手,尔后捏着他的手指,将自己腰侧的衣带活结一点点地抽开了。

第442章【主世界梦中身】46

“当初……你不是让我‘选聘玉郎’吗?”她说。

盛应弦的脸上原本泛起了一层薄红,但一听她这句话,那层薄红迅速地褪却,面色在短短的一霎间就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谢琇本想说一句动听一点的“弦哥不就是我选中的‘玉郎’吗”,但此刻眼见盛应弦的表情变了,而她自己的内心却已经因为下了决心而变得笃定起来,两下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唤起了一丝丝在甜美的曙光到来之际、想要小小作怪一下的心情。

就好像……自己已经将胜利授予了眼前这个人,但这个人却还全无自觉,于是她便想要在那因为胜利而陷入的狂欢到来之前,小小地吓他一吓,好让他露出不会在旁人面前露出的脆弱神色,来证明这个人究竟有多重视她一样。

于是她便故意拿腔拿调地,拖长声音用戏腔问了一句。

“噫,使君何事惊慌——啊!”

她的花腔还没飙到最高点,就被他猛然一扯手腕。

她猝不及防,丧失了重心,身体前倾,一下子倒了下去。

她的脸猛然扎到了他的胸口,毫无准备之下,那一撞把她的鼻子撞得一阵酸痛,生理性的眼泪立刻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可是他好像全然不像刚刚那么温柔又自抑了。

他紧紧地拥抱着她,气息热热地吹拂在她前额上,胡乱地扳起她的上半身,往上拽过来,捧住她的脸,用刚刚磨炼了一场的青涩吻技,急促又慌乱地去亲吻她。

“不,不要……”他在亲吻的间隙中低喃道。

“那封信说错了,说错了……”

谢琇:……?

她被他一阵没头没脑地揉搓和亲吻,弄得反而有些好笑起来,心头漾满了奇异的柔情。

这是她未曾见过的盛应弦的一面。或许,倘若不是在这种极端的设定之下,她就永远也不会见到他的这一面吧。

她的鼻尖依旧酸涩,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惊天一撞的后遗症,还是因为——

啊,弦哥大概,真的OOC了吧。

可是,人生在世,如果有个重要的人,肯为了自己崩人设,好像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呢?

胸中的热意化为一股渴意,像是胃里藏了一头凶兽,使得她想要凶恶地露出尖牙,噬咬面前这总是光风霁月、凛然正义的青年,将之拆吃入腹,才能平息那种突如其来的饥饿一样。

她刚刚一头撞到盛应弦的身上,现在那阵酸痛感差不多完全退去,她这才有了点心情回味那种触感。

唔,盛使君虽然已是这般年纪,但很显然平时练武不辍,紧实的肌肉光洁而富有弹性,真是一点都不比十几岁的热血少年差。

并且因为他已是这般年龄,又戍守边境地带,颇经历了一番真刀真枪、出生入死的实战锻炼;身为节度使,文能治理辖地、武能驱逐胡虏,因此身形既不像是文臣那般单薄苍白,又不像是武将那般黝黑壮实,而是介乎于两者之间,恰到好处。

可以说是心智、阅历、身材、见闻,处处都已经成熟,又没有那种饱经世故的油滑老练、奸狡无情,正是香气扑鼻、汁多味美,好好一颗仙果到了最适合食用的时刻,只等着她这不速之客饱餐一顿哩!

而此刻他们的距离无比接近,正好可以让她看清他那几乎红透了的耳根。

她趴伏在他胸前,紧挨着她的这具身躯匀称矫健、结实有力,无比鲜活,烛火投下的暖光几乎在他光洁的肌肤上镀了一层浅金色,看上去分外可口。

谢琇抿唇一笑。

她不想再等了。

“弦哥,”她低哑地说道,“你的吻技真是有点糟糕。”

盛应弦一怔,脸上很快漫上了一层红色,耳垂更是鲜红如血。

“我……”他结巴了一下,还是有点想为自己辩解,“我又没有习练过,如何……如何能好得了?”

谢琇哧地一声,笑了出来。

“……那我们多练习练习,说不定就会好起来了。”她微微偏过脸,把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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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到他一只红得快要着起火来的耳朵旁边,低声建议。

盛使君下意识抖了一抖。

这种可爱的反应,让她心头的那种作乱的渴望反而更加强烈起来。

“……好。”他低声应道,也偏过头来,试图好学地追逐她的嘴唇,开始新一轮练习。

谢琇笑着配合他。

他闭着双眼,在亲吻深入时,端正的五官会放松下来,时常微微蹙起的眉心也不再那么紧绷。他认认真真地学习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连小小的细节也不放过,在她微微后撤换气的时候,也要微微抬起头,追逐着她的唇舌。

他实在是个好学生,虽然好像学习的进度并不是那么快,但一板一眼,无比认真,又很有一些尊师重道的乖顺;她想要怎么做就怎么做,想要碰触他哪里,他也绝不会阻止,毫不设防,甚至在她碰到了某些特定的妙处时,他也得了趣味,还会微微仰起颈子来,胸膛上下起伏,气息急促。

在那一瞬,她甚至毫不怀疑,他明白她所带来的那柄短刀就在榻下,她只要微侧过身去,一伸手就能重新捞在手里,再下一个动作就可以割断他的咽喉;可是他将自己的全副信赖与性命,都郑重寄托在她的手心,她要如何,他并不会阻挠,只会接受——

谢琇心下一软。

重新拥抱着这个人,与他交换心意,分享体温,这样的感觉简直令人疯狂。

这还是第一次,她完全看清了这具躯体。

这具躯体并非完美无瑕,上面也有刀剑伤留下的细长疤痕,也有箭伤,大大小小总有十余处。

可是这些伤痕并不能破坏这具躯体的美好,反而带着一种令人着魔的吸引力,吸引着她用指腹小心翼翼地一一触摸过去,从每一道伤痕的这一端到另一端,反复衡量,像是鉴赏他从前奋勇战斗留下的勋章。

他甚至有一只手的小指指甲下,还有小小一块淤血,很明显是练武时不小心碰撞所致。

而且他的肤色也并不算十分白皙,虽然不像那些肌肉虬结、终日在外风吹日晒的武将那般是古铜色的,但也不像京城里那些四体不勤的世家公子,本就肤色苍白,还要为了那所谓的风流气概而往脸上敷粉。

可这样的一个人,她如今看着,却觉得哪里都十分吸引人。

尤其是吸引她。

她亲吻他的嘴唇和脸颊,抚摸他身上那些勇武的痕迹,并且十分想要表现一下自己的勇武,也在他身上的光洁之处,留下一些痕迹才好。

这是一种贪欲,而她压根无法掩饰这样的贪欲泛滥成灾。

她心头有一种熊熊燃烧的火焰,是那种长久以来一再漂泊的无所依靠感,以及将来未定的茫然空虚感,混合而成,在她心中勾起的一种强烈的叛逆之心,所燃起的。

我就是想要他。我就是想要颠覆这一切。不管这其中还有多少隐藏起来的艰险和阴谋,我拥抱着这个人,就能从他的身躯之中汲取到无限的勇气与生命力——

她这么想着,也确实这么做了。

总是笼罩在她脸上的镇静从容面纱被她自己撕去,冷静理性的面具也被远远抛开。她觉得自己要比从前任何一刻都更疯狂,任性地探索着一切,任性地向他索取无穷无尽的爱来填满自己的渴欲,肆意地吞噬他的呼吸与气味,在他柔韧坚实的身躯上扎根,深深汲取他鲜活的生命力。

有几次她好像真的咬痛了他,他低低发出一两声抽冷气的声音,却并不怪责什么,而是垂下眼望一望受伤的地方,再微微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唤她一声“琇琇”。

起初他还带着一丝困惑,但这种事情重复发生了两次之后,他的表情就变成了无可奈何的包容,与逆来顺受的温顺。

这种表情出现在盛节度使的脸上,尤其显得不那么搭调。因此就愈发让她想要逗弄他。

“……弦哥。”她望着他,两个人此刻都气喘吁吁,肌肤表面浮着一层薄汗,头发也凌乱了许多,实在算不得有多么光鲜好看。

可是,当他就这样,低下头来看着她,目光从带着贪欲的朦胧之中渐渐重新变得专注起来,甚至近得能让她看清有一滴汗珠,从他鬓角缓缓沿着脸颊的弧线流下来,最终在他下颌处坠落的时候,他看上去真是迷人。

……朔方的美人计,真是威力强大啊。她想。

“我刚刚有句话……还没有说完。”

她竭力在火焰与海浪的冲击之中,说完自己想说的话。

盛应弦微微一顿。

“……嗯?”

他的敏锐和洞察力好像还没有完全停止工作,闻言神情一凛,脸上的迷乱之色也淡去了许多。

但她下一句话并不是要给他会心一击……不,或许就是会心一击。

她说:“你不是曾经让我‘选聘玉郎’吗。”

盛应弦:“……”

他的耳中迟钝地钻入这句话之后,他滚烫的身躯和冷了许多的头脑好像暂时分离了,大脑里一片茫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句话对他的杀伤力实在很大,他现在进退不能,但刚刚跳得飞快的心跳好像都缓了下来。

可是下一刻,他就听到她说:

“弦哥,我选了呀。”

“你不明白吗?……你就是那位‘玉郎’呀。”

盛应弦:!!!

第443章【主世界梦中身】47

他的大脑里瞬间像是干旱的荒原上轰然燃起了一把通天彻地的野火那般,一瞬间就连片延烧起来,将枯草残枝,都一道烧个净尽。

他陡然激动起来。

是这样啊……

琇琇原谅他了。

琇琇还喜欢他。

这个体认,使得他全身仿佛立即激起了一股激荡的喜悦和热情,那感觉一瞬间便从尾椎处一路向上,直窜上了天灵盖。

就像一道闪电那般,径直钻入了他的大脑这种,啪的一声,在那其中电闪雷鸣,像要劈开混沌,重分天地——

他一瞬间竟然无法忍耐那种剧烈的感觉,无力地向前倾倒下去,额头紧紧地抵住了她的前额,双手握紧她的双肩,喉间发出“呃!”的一声低呼。

在这一刻,如烟花一般绚烂激烈又美丽夺目的光,在他脑海之中倏而炸开。

盛应弦一瞬间痛苦难耐地收紧了手指。

这一阵爆发仿佛夺去了他最后的气力,他沉沉地倒下去,覆盖在她的身上,头也因此无力地往右一偏,刚刚与她相贴的前额分开了。

他的脸现在几乎埋在她颈窝里,气息沉重而混乱地扑在她的肩颈之上。

谢琇:……!?

她自然能够体会到刚刚那一瞬间两人攀越过的巅峰,是怎样一番感受。

真是再美妙不过了。

可是……

她、她也不至于这么强大吧?能让弦哥做晕在这里?!

她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到盛应弦的脑后,轻柔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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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下抚摩着他的头发,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急促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下来,这才温言开口问道:“弦哥,你是……怎么了?”

他们两人方才出了许多汗,盛应弦头痛倒下的时候又冒了一身冷汗,此刻身上感觉凉浸浸的,并不舒服,又恐怕着凉,于是谢琇便一边问着,一边伸长了另一只手,从榻上捞回已被他们踢到一旁的被子,盖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谢琇本来没有多想,只是以为方才历经了一番大悲大喜,又颇运动了一番,盛使君一时气虚,虽然不常见,但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此刻她正在往他们两人身上拽被子的时候,盛使君顿了顿,却开口说道:

“……折梅。”

谢琇的手倏然冻结在半空!

她足足愣怔了有三秒钟,才用一种不敢置信的声调反问道:

“你……你叫我什么?!”

“纪折梅”这个人名,本应只存在于“西洲曲”及“千里光”那两个任务小世界之中。

在这个游戏剧本里,她一上来就名叫“谢琇”,出身也是谢家,与纪家、“纪折梅”或“天南教”等等,都毫无关系。

这里根本没有那些多余的设定。

因此,即使在这个游戏剧本里遇到了从前她曾经相识相知的那些人,她也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们会保有什么任务小世界里的记忆。

说白了,这个游戏剧本更像是一个同人故事,里面的每一个小世界男主,都只是借用了他们的名字、外形和一部分人设,创造出来的新角色而已。

他们不应该记得任务小世界里的任何事,因为在他们的眼中看来,在这个游戏剧本里的背景故事,才是他们的人生。

盛应弦就应该是朔方节度使,从来不是云川卫指挥使或者刑部侍郎。这里的朝廷甚至没有“云川卫”这个机构。

谢琇简直难以掩饰自己脸上震诧的神色。

但盛应弦却好像没有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似的。

他那么低哑地唤了她一声之后,气息为之一凝,顿了片刻,尔后,就重新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里。

他甚至还在她颈窝里眷恋似的蹭了蹭,深呼吸了数次,才慢慢说道:

“……我想起来了。”

谢琇:“……什么?”

她实在是太讶异了,想要看看他此刻的表情,从他的神色里捕捉一点蛛丝马迹,但一时半会间却无计可施。

他伏在她上方,死死抓住她,就好像一松手她就会变成一阵烟雾消失似的。她挣脱不开,一时急切之下,话没有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

“你……你先下去,躺好了,我们好生说话……你、你这样压得我难受……”

盛应弦身躯一僵。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他们现在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姿态,整个人僵木在那里,足足定身了五六息,这才用手肘抵住她身侧两寸处的榻上,半撑起上身,颤危危地一点点低下头去。

他好像在观察目前的状况,可这种暧昧的状况实在是不需要过多的解说,就能让人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甚至还没有彻底分开。

恢复了前一世记忆的盛应弦,又重新变回了那个端正谨肃的君子。

但是君子之道并不能教导他在这种时候该如何反应,或者,该如何控制自己。

他的脸轰然涨成了一片深红色,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整个人都像一盆滚水那般,被架在火上不停地咕嘟咕嘟继续蒸腾。

他甚至都不敢稍微多移动一下下。

这在他看来又荒唐、又疯狂的一幕,就算是从前最执迷不悟的梦里都不敢出现的一幕——就在他眼前成为了现实。

他浑身战栗起来,又手足无措,整个人从头一直红到了脚,不知所措地把自己的视线从可怕的地方收了回来,茫茫然地望着她,就好像是在向她求助“该怎么办?”似的。

谢琇:“……”

她啼笑皆非,又觉得这样慌张到乱了方寸的弦哥也很萌,先前那点由于困惑而带来的气恼差不多都烟消云散了。

她拍了拍他结实的胸口,说道:“好啦,什么都做完了,你并没做错什么事,不必紧张……你先躺好,我们好好说话。”

有了她这句正面肯定,他总算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异常小心翼翼地后撤,侧身翻倒下去,侧躺在她身旁,整个人还是红通通的,目光东飘西飘,就是不太敢近距离看她,即使偶尔飘到了她这边,也是顽强地把视线锁定在她脸上,不敢再往下多看一分。

谢琇:“……”

怎么解锁了上一世的记忆,他反而还拘谨起来了?

她笑着叹了一口气,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向他抛出了自己心里那个最大的疑问。

“弦哥,你为什么会突然恢复记忆?”

谁知道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我也不知……”他说。

“记忆就那么一下子全部冲进脑海里,像是冲破了什么阻碍似的,灌得我脑袋胀痛,头都昏了……”他描述着当时的感受。

谢琇从这些话里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于是她又问道:“那么你是什么时候突然恢复记忆的?”

盛应弦:“……!”

不知为何,他本就发红的脸忽然涨成了酱紫色。

谢琇:???

弦哥,你头顶冒出的蒸汽好像都快要具象化了啊?!是什么让你失去梦想变成大水壶?

他这么局促又紧张,反而让她简直毫无火气,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不由得伸出手去抚了抚他的脸颊,温柔地说道:“这个答案很重要,或许有助于我们推测出‘恢复记忆’的关键——”

谁知道盛应弦的脸颊更烫了。

他的长睫不断翕动,就好像有点无法面对她似的。努力了数次,他终于从喉间用气音挤出一句话来:

“是……是……在那种时候,到、到了最高点之后……”

谢琇:“……”

啊,难怪他窘迫得要燃烧起来了。

但她也不能挨个儿把这个剧本里所有的男主角都睡一遍,来求证他们都会不会恢复记忆,对吧?

这事实在有点突破她的底线,还要挑战她的体力,万万不可能。

谢琇凝神思考了一下。

盛应弦忽然恢复“上一世”的记忆,实际上是她来到这个游戏剧本中之后,所遇见过的最特殊的事件。

她本能地感觉到,这件事,一定与崔女士拜托她秘密调查的真相有关。

否则的话,别的尊贵VIP客户买去了这么一台游戏仓,进入了某个游戏剧本,然后和选定的男主角春风一度之后,对方恢复了在任务小世界之中继承下来的记忆——

一看对方并不是自己在原本的世界里的爱侣,然后会发生什么事?!

谢琇只要一扩散思维,就觉得这件事后果简直太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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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任务小世界的男主角们,并不是都像盛应弦这样道德标准极高的人。

时空管理局甚至还有一个反派男主排行榜,里头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可以说,假如没点折磨人的新花样的话,即使是魔尊都不配上榜!

万一恢复记忆的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万一那个人刚好在感情方面有些洁癖,一看自己在“失忆”的时候被别的女人睡了——

分分钟会发生血腥惨案啊!即使这只是一个游戏,客户也不是来体验十大酷刑的啊!

谢琇现在几乎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她的掌心依然覆在盛应弦的颊侧,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摩挲着。

这个单调重复的动作仿佛能够让她的心神安定下来。

她渐渐有了一些联想。

或许,这种“恢复记忆”仅限于完全正派的男主?而“身心交融”并不是绝对唯一能够唤醒记忆的方式,只是因为它对于达成某项条件有帮助,所以才这么偶然地触发了唤醒盛应弦记忆的条件?……

可是,人在那种时刻,有什么是会达到最高峰值的?

情绪?心跳?血液循环?……

但“恢复记忆”这件事,放在游戏里,就相当于“NPC觉醒”,无论如何不应该是一件纯粹的大喜事……

所以,特殊研发部应当竭力避免让男主角们觉醒才对。

这才是崔女士想要弄懂的问题。

……这个游戏里,何以男主角们是有机会被唤醒的?又是达成什么条件才能唤醒他们?

谢琇的脑海之中忽然灵光一闪,浮现了一个关键词。

她喃喃说道:“……精神力。”

第444章【主世界梦中身】48

记忆也好、精神力也好,不都是与大脑相关的事情吗?还有什么能比这两者更接近、可以相互影响的?

激动到了极点,也就等于精神力被催发到了极点。精神力一旦达到巅峰之后,通过某种她还没有猜透的连接方式,引动任务小世界里的记忆回灌,好像也能够勉强解释得通。

由此类推的话,假如其他男主角遇到了极为高兴或悲愤的事情,让他们的情绪激动到达顶点,可以催动精神力的话……

是不是,也有可能促使他们恢复记忆?

谢琇得出了这个推论之后,一时间连自己的呼吸都放缓了。

这个发现太重大了。不能让外头可能正在监视着这些游戏仓的人,发现自己已经察觉了这件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18+场面是要拉灯黑屏静音的,包括事前事后的一段时间。

所以,游戏仓里应该也是如此?

特殊研发部的那些人,应该不会有什么无视别人隐私的爱好吧。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还处于黑屏静音期!

谢琇一骨碌翻身,合身扑到了盛应弦的身上。

盛应弦:!!!

他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又热情起来,猛然被她扑倒,他并没有反抗,只是一脸迷茫地仰望着她,涨红着脸,低声问道:

“怎、怎么了?是、是还想……再来一回吗?”

谢琇:“……”

她险些失笑出声。

弦哥有时候委实可爱得有点过头了,她想。

她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俯首下去,双唇紧贴着他的耳畔,就像是在亲吻他的耳朵似的,实则轻声说道:“我有些猜想,但不能被别人知道,我们也不能再谈这些事了,就假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吧。”

盛应弦:!

他的身躯蓦地一僵,心跳登时加快了一些。

但他的态度控制得很好,就好像真的还陷溺于这种过分的亲密之中似的。

他伸出手来,环抱住她的后背,低声应道:“嗯。”

他信赖她的判断,相信她会在最适合的时候给他最完整的答案;因此他并不过多追问,给予她充分的空间——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谢琇心下一暖,又轻声补充道:“事情虽然有异,但我们依然要以这里的身份行事,不能露出破绽。切记切记!”

盛应弦依然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应了一声“好”。

……他无条件地信赖她所说的一切。

而她,再一次体会到了这一点。

谢琇心头一热,猛地一低头,就在他的耳朵上落下了一吻。

这一吻其实并没有什么缠绵悱恻之意,甚至还发出了犹如小孩子贴贴时的“啵”的一声,但盛应弦的耳朵却立即应声又涨红了一个度,那种红晕又从他耳朵上向着他那一侧的脸颊和脖颈蔓延。

谢琇觉得他实在可爱,忍不住半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唉,可惜我很快就要回宫了,真想把弦哥也一起带回去啊……”

盛应弦的身躯一僵,好像忽然又回到了他们之间这种无比尴尬的背景设定上来。

他的表情一瞬间显得有些失落,但他竭力控制着,没有在声音之中流露出来。

“我……我会好好地思考一下,眼下的难关该如何度过。”他抚了抚她的后背,像是在给难得温顺的猫儿顺毛一样。

“朔方既然这么声势浩大地闹了一出,朝廷那边,就必定要出点血才好收场……自然,也不排除朔方这里有人存着心要立下那等从龙之功……”他一边飞快地整合脑海中的各项信息,一边思索着事情的关键。

“我自然不会去想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他又道。

“但跟我一道上京的这些人里……有些人似乎有点蠢蠢欲动了。”

谢琇闻言笑道:“这倒是好办。自古以来,朝廷应对你们这样势大又跋扈的节度使,无非就是‘假黄钺、加九锡、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这么几样而已,我便假借小皇帝的名义,先给你加个九锡,让朔方大军退去再说……”

她对于这些几乎已经算是明晃晃地写着“我是权臣,我要篡位”的套路毫无敬畏之心,并且还是带着一股近似于嘲讽的语气,玩笑般地说出来的;然而对于盛应弦这个纯粹的古人——纯粹的正义忠臣——来说,却犹如晴天霹雳,打在了他的脑袋上。

“这……怎么可以!”他失声低呼道,一下子扳起当朝太后倚靠在他肩头的身躯,目光又是惊诧,又是惶急。

“我……断断不可能做此大逆不道、狼子野心之臣!”

谢琇:“……噗。”

她差一点笑出来,慌忙忍住,用手揉一揉他那张散发着正义之光的脸。

“我问你啊,即使我给了你这一连串的优待,你就真的会做那禅代之事了吗?”

盛应弦愣了一下。

“自然不会!”他斩钉截铁地立刻回答道。

谢琇道:“既然如此,我给你这些优待,不过是为了安抚朔方军中心有不甘之辈,而那些人,等你回转朔方之后,再一个个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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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有何不可?你拿了这些恩赏,也不会心生反意,还能帮我震慑其余真正心怀不轨的藩镇,于我而言,何乐而不为?”

盛应弦:“这……”

他还是十分犹豫。

即使在一个虚构的故事里,他依然秉承着本心,不想落下一点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名,正直得……简直可爱。

谢琇叹息了一声,道:“用最简便的法子来解决问题,哪里不对?昔日东吴陆伯言为大都督,亦假黄钺,更有‘主上执鞭,百司屈膝’之事,也只是为他一生功绩,增添一份注脚而已。若你只拘泥于些须声名,那便是着相了。”

盛应弦果然犹豫了。

在之前那个小世界里,虽然背景是架空朝代,但好像什么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之类的历史,也都是存在的。

谢琇甚至怀疑过北陵入寇那一段的故事,对标的是宋朝——但如今这个剧本里,身为一地之节度使便嚣张若此,又让她联想起晚唐那一段藩镇割据的历史。

总之,她现在好像成功说动了盛节度使,接下来就是朝廷循例下旨给他加个九锡,好让他有足够的理由弹压麾下那些蠢蠢欲动、想要给他来个黄袍加身的武夫们了。

但一计定下,盛节度使又生出了新的忧虑。

“……但这样一来,我须得率军尽快回返朔方,你我下次相见,不知何日……”

谢琇哑然了一瞬,也很有些苦恼了。

留下盛应弦在京,他身后那张牙舞爪的十万精兵,还不得让朝廷群臣夜夜睡不好觉啊?

但让他率军回返朔方,下次若要找机会相见,便更是遥遥无期,也不方便让她查探为何只有盛应弦一人恢复记忆的奥秘。

她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好方法。

……甚至连借口朔方势大,本欲逼宫,因此为了安抚盛应弦,顺手让他“冕十旒”,给他封个王,也不能让他留在京城。

因为京城里已经有一位摄政王了!盛应弦也不可能再借由当什么“摄政王”的名义,留在京城!

谢琇不由得仰首,长长喷出一口气。

……想不到晏行云与盛应弦,还真的是天生的对头!

真真气煞人也!

谢琇在这里苦思冥想,盛应弦反而又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若我……还如从前一般无知无觉,真个率军逼宫的话,你又要怎么办?”他忧心忡忡地问她,就好像他嘴里那个乱臣贼子不是他自己,而他正打算替她分忧似的。

谢琇有点惊讶,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真想知道?”

盛应弦一怔,微微颔首,道:“若你我今晚不曾相见……你身为监国太后,如今腹背受敌,京师守军虽多,但大多不堪一击,你要如何应对?我自然是为你担心的。”

谢琇笑了。

“傻子,你还当真要教你的对手如何对付你自己啊?”她用一种甜蜜得简直令人心跳耳热的声音问他。

盛应弦:“?……咳,是的。”

他被她语调里的那种甜蜜感浸泡得恍神了一瞬,回答的时候也慢了一拍。

但谢太后已经含着一个同样甜蜜的微笑,给了他——

会心一击。

“哦,或许你听说过曹咏?”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盛应弦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很快想到了,曹咏出身将门,年方弱冠,似乎性格不那么好,总是阴着一张脸,十分难以接近,但身手倒还不错——

不过,曹咏怎么了?在他印象里,曹咏不过是初出茅庐、还没甚功劳,被家族丢进京城这边军营里继续磨炼的一名小将啊?连正经的大战都没有经历过的那种……

他顿时有些警觉起来,口中却还是平静地应道:“哦,曾听过一回这个名字。……他怎么了?”

然后,他就看到他上方的那张年轻美丽的脸上,眼眉弯弯,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哦,也没什么。”她说,“只是我已封了他做护国将军,率西北军三万人围困永贞城。”

盛应弦:!!!

“……永贞?!”他失声低叫道。

永贞城!那不是朔方第一大城,他节度使府邸的所在地吗!

“你……”他竟然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年轻美丽、又慧黠温柔的谢太后,竟然这壁厢与他言笑晏晏、耳鬓厮磨,那壁厢又派了任是谁也猜不到的将领人选,无声无息就率了三万大军,将他身后的朔方第一大城围了!

她竟然还知道偷家了!这还是他熟悉的小折梅吗!

第445章【主世界梦中身】49

眼看盛应弦露出一脸不可置信、几近三观尽碎的模样,谢琇扑哧一声,笑了。

“若朔方坚持要下我面子,我自然也当回报一二呀。”她柔声说道。

盛应弦:“……你居然把西北军调去朔方?你是怎么想的?”

他本来只想着西北边境直面胡虏,一下子调走三万人,边防许会空虚。但他的问题出口之后,却看到她脸上的笑意黯淡下来。

“以往胡虏寇边,很少发生在这个月份。”她淡淡说道。

“再者,十几年前那一回,若不是有内奸里应外合,西北军也不会输。”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很明显把接下来的未竟之言咽了回去。

盛应弦:“……”

他忽然明白了,她还想说什么。

大概就是“朔方军当年不往西北去,但西北军如今却可以往朔方来”一类的话吧。

更何况,他在心中掂量了一下那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小将曹咏。

曹咏从前并没有机会证明过自己的能力,但既然琇琇敢在他身上押宝,就说明他一定具备相应的本事。

而且,曹咏性格阴郁,说不定行兵事也多诡诈之道,虽然不够光明磊落,却正好可以弥补兵员不足的弱势。

再说,曹咏既是谢太后所发掘,委以重任,他便一定会对他的伯乐报以忠心。否则,军中后起之秀何其之多,凭什么轮到他出头?

谢太后现在需要的是对她忠心耿耿、又有能力的新血。如曹咏一般,身后连着一整个曹家将门,谢太后任用他,不但能收获一位百分之百忠诚于她的良将,还能收获曹家上下的好感和偏向。

这已经是一记妙招了,更妙的是,这记妙招的终点还指向他!

盛应弦一时间心头又觉得酸涩,又觉得荒谬,简直整张脸都要僵硬了起来,好像连表情都做不出了。

“我……我只是担心你。”他艰难地说道。

“若西北边事不谐,你在朝堂之上定然会被更多人为难……”

谢太后笑了笑。

“无事。”她说,“我难道是个怕人为难的人吗?”

盛应弦望着她,一时间竟然百感交集。

前世今生种种,在他脑海间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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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地纠结成一团,让他忽然有点难以分辨哪一件事是真、哪一件事是假。

是耶?非耶?如在梦中。

但有一件事,他是万分肯定的。那就是——

谢琇,或者说,纪折梅,从来不会因为困难或危险,就止步不前。

盛应弦深吸了一口气。

“你要我如何配合?”他哑声问道。

“我都答应你。”

谢琇眨了眨眼睛,忽然眼眉弯弯,捧着他的脸,猛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了一记重重的吻。

……

齐晖二年二月,朔方节度使盛应弦受召上京述职。号称十万朔方军随行,及抵京,驻扎于京师西门外郊野。

朝野震动。

谢太后屡次遣使出城谈判,数日后,终于谈妥交换条件。

皇帝李绍下旨予朔方节度使盛应弦,以功加大司马,假黄钺,并特许以盛应弦之堂兄盛应弘为朔方节度副使,率十万兵马回转朔方。

盛节度使接旨,随即循旧例入城觐见。谢太后当廷允诺,十万朔方军抵达永贞之日,西北军即刻拔营回归临沙城。盛节度使为朝廷股肱,圣意欲恳切慰留,言说“大司马一职乃是实职,还望使君留朝效力”。再三挽留之下,盛节度使点头应允。

……以上只是表面上事情的发展顺序。背后又经过多少博弈、谈判、权衡、进退,则不得而知。

单说圣旨一下,除了“假黄钺”之外,还多赠了盛使君一个“大司马”的实职,简直令群臣当堂哗然。

就连盛使君本人,接旨时都是一脸掩不住的惊讶神情,当即望向殿上垂下的那道纱帘,但帘幕低垂,看不清帘后端坐的太后脸容神情。

“大司马”在这个剧本里的设定本应为虚职,算是一种荣誉职位而已,若是硬要找出一个对应的官职,那么对标的应是兵部尚书。

但如今的兵部尚书位置上自然有人。

小皇帝当朝说大司马是实职,兵部尚书杨惟瀚险些没有暴跳起来。

还好他为官多年,涵养也够,勉强忍了下来。

杨惟瀚在朝中也是树大根深,大学士邢元渡便与他结为儿女亲家,在殿上连连给他使眼色,也暗示他先忍耐下来,容后慢慢计议。

这一通眉眼官司,也不知隐于帘后的谢太后有没有看到,但站在群臣首位的摄政王却正好侧身回头,貌似正在打量立于殿中的盛节度使,实则将邢、杨二人的小动作也看得分明。

盛节度使入城觐见时,方值会试已毕,结果未出之际。

摄政王李重云本来听说谢太后瞒着诸人耳目、暗中亲赴敌营,谈妥盛节度使觐见之事的交换条件,气得七窍生烟;但谢太后回宫之后立刻召见他,当头向他抛出的炸弹却一个接着一个,炸得他一时间都不知该把头脑先用在哪里的好。

“娘娘凤体尊贵,怎可轻赴险地?!”

在谢太后通知他“我已与盛节度使谈妥交换条件,他愿意循旧例入城觐见皇上”之后,李重云的第一反应,竟是这句气急败坏的质问。

他也是关心则乱,一时间忘了拿出尊敬的态度;但谢太后却不以为忤。

因为她紧接着便丢出了第二个炸弹。

“我欲拜盛使君为大司马,留其在朝中任用。”她说。

李重云:“你不会以为朔方肯这样就算了吧?”

谢太后怡然说道:“我可以封盛使君之堂兄盛应弘为朔方节度副使,代掌朔方事务。”

李重云一怔,很快品味出一丝异样来。

“盛应弘?”他若有所思道,“此人能力平平,若是留在朔方,倒可以给盛应弦拖一拖后腿……”

谢太后哑然失笑。

上一世的亲兄长盛大郎,在这个剧本里变成了隔房的堂兄,能力值好像也随之下降了许多。

盛应弘本来虽然能力并不惊艳,但也勤恳踏实,于细务方面处理起来也颇为得心应手。

也不知这个剧本的编剧是不是喜欢给这些男主身旁的配角降智来表现男主们的惊才绝艳,盛应弘在这里的评语也只得“中平”二字,于军务一道更是半通不通;如今只靠着年龄得了节度副使一职,且不说他能不能接得下朔方那一大摊子事务,就是朔方军内部,或者盛家家族内部,不服气他的、做起梦来想取而代之的,也大有人在。

谢琇:虽然坑盛大哥一回颇不地道,但眼下的头等大事是把弦哥留在京城!盛大哥,你就顶在前方抗一抗火力吧!

不过表面上自然不能这样讲,她做出高深莫测状,等着李重云自行脑补完成。

李重云的确在思考之后,觉得这一计虽然简单粗暴些,倒也不失为釜底抽薪之策。

因此他的气恼平息了一些,转念又道:“……杨惟瀚那老匹夫是不中用了吗,你要这么急着拿掉他?”

谢琇笑了笑,向着他当头又丢下了——第三颗炸弹。

“邢元渡涉及本科会试舞弊案,我正欲查办,奈何他在朝中树大根深,一时间却也多有顾忌……正巧杨惟瀚与他是亲家,同气连枝,平日为官又不清白,索性趁着盛使君这道东风,连他一起拿下,先断邢元渡一只臂膀,岂不干脆?”

李重云:“……”

他简直难以置信。

“会试舞弊?!”他瞪大双眼,看到她含笑点了点头,脑袋一炸。

“你是如何提前知晓的?!”

谢琇却不正面回答他,而是笑得神神秘秘的。

“本宫自有仙人相助~”

她话尾的小波浪线飘飘荡荡,简直令人心烦意乱。

李重云又开始在她面前来来回回,走来走去,话中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烦躁之意。

“仙人?什么仙人?”他很明显压根不相信她的实话,一脸的“本王这副脑子不知道是该先想盛如惊那厮的问题好,还是先想会试舞弊的问题好”的模样,暴躁地用靴底丈量慈惠宫正殿墁地的金砖。

“兹事体大,你有足够的证据吗?邢元渡那老儿狡猾,你我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对付他,可惜好几回,都教他混了过去……若是不能一举将所有涉案人员拿下的话,给了那老匹夫断尾求生的时间,那就——”

谢琇含笑点点头,说道:“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我说有把握,就是有把握。任他藏得再好,这一回也铁证如山,不容他狡辩!”

李重云脚步一停,站在原地,叉着腰,慢慢转过来,望着几步之外的谢太后那成竹在胸的神色,脸色变了几变,终究还是问道:

“……你就一定要将盛如惊留在京城吗?”

谢太后闻言神情不变,笑容怡和。

“是的。我留下他,自有我的道理。”

李重云脱口而出:“道理?什么道理?难道你还想原谅当初他对你做过的那些事吗?”

谢琇微微一怔。

这一瞬,她想到的不是“我要如何说服李重云与我合作”,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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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如何利用这个机会尽可能地刺激他的精神力”。

万一,极度的怒火和嫉妒,也能将精神力的波动送至巅峰呢?那么,她有没有机会验证一下,李重云是否也能恢复从前在小世界里的记忆?

因此,她并没有否认,而是显得十分恋爱脑似的大方颔首,反问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怎么说?”

李重云:?!

第446章【主世界梦中身】50

脑海里像是被锐利的刀刃狠狠一下子刮过,他想都没想,就把自己心头浮荡过的那一层隐忧脱口而出:

“不是吧?你还真的惦记着盛如惊吗?!”

这么多年以来,他对于谢琇的过往了解得真是再清楚不过了。虽然细节方面欠奉,但大致的人生轨迹,他简直是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来。

可是他所熟知的哪一条,都没有告诉他,谢大姑娘当年居然还是对这位无缘的前未婚夫如此心仪,导致多年以后还念念不忘,愿意在朝廷大事上也对他网开一面的啊!

他自认也十分了解谢琼临的性格,而这一路上,她也克服过无数艰难险阻,若是稍微软弱一些,都走不到今天这一步;然而她却要打破自己一切的原则,跟那个当初无情抛弃她的男人相逢一笑泯恩仇,还要不顾体统地强行把他留下来!

一瞬间,他简直想要冲上前去,像个幼稚的少年一样,捉住她的双肩猛烈摇晃,看看能不能把她晃得清醒一些!

“你醒醒啊!难道你忘了,当年风雪四起的那一天,都家设了灵堂,而他们盛家是如何对待你的!那个时候,他盛如惊在哪里?后来,他盛如惊又在哪里?!”

起初,李重云还能保持冷静。他觉得自己再如何说,也是天潢贵胄;盛如惊如今虽然风光势大,咄咄逼人,但在礼法上来说,不过是他们李家的家臣。何况他堂堂摄政王,还要为了一点陈年旧事,与臣下争拗吗?

但他说得快要磨破嘴皮子,面前的谢太后却是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她这种近似沉默的无言抗拒,让他愈来愈觉得挫败,心头的那一把火,也愈来愈烧得旺盛。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天下即使有一万名为爱糊涂的女子,谢琼临也断断不会是其中之一!

可是她现在表现出来的模样,分明就像是——

天下即使无一位为爱糊涂的女子,但她谢琼临分明就是头一个!

李重云不敢相信自己倾心了这么多年的女子竟然到最后会变成这样,但眼前的事实明晃晃的,根本容不得他再自我欺骗。

“……琼临!”他一时间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礼法限制,这个名字就十分自然地从他口中喊了出来,就仿佛他已经暗自在心底呼唤了这个名字无数次一样。

严格说来,谢琼临既不是他见过的女子之中最美丽娇柔的,也不是他见过的女子之中最温婉可人的。

她甚至也不是他见过的女子之中最野心勃勃的。

他身为声名在外的皇二子昭王,即使头顶上一直牢牢压着一位太子兄长,但他依然是京城无数少女的梦里人。

可是,他偏偏就对她念念不忘。

并不是因为那一段少年心事被迫中途断绝,才使得这一段心事分外令人割舍不下。

也并不是因为像街巷之中那些碎嘴百姓妄自揣测的那样,他想取兄长而代之,因此兄长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他的妻子——他都想要得到,以作为自己胜利的象征。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她很好,能与他并肩而立,也能让他一见她便心情愉悦,对生活充满了期待。再多的勾心斗角,再多的阴暗算计,虽然令他厌烦,但那些阴谋化作的黑气,只要她一出现,便仿佛被她的华光映照,再也不见。

他俊美修长,聪敏矫捷,从来都神采奕奕,“若光中人”。

——最后那一句评价,居然还是他那位偏心的好父皇称赞过他的。

父皇虽然一路上扶持着他那位不成气候的长兄,但为了显示天子的公正,也曾当众夸赞过他。

这一句“若光中人”,正是某次庆贺边境大胜的宴会上,他舞剑以助兴,一身白袍金绣,剑光闪闪,神采飞扬。

当他收势行礼毕,挺立于殿上,灿烂的阳光自他身后大敞的殿门处投进来,正好落在他身上,烘托出少年的凛凛意气与俊秀身姿;而父皇即大笑起来,当众指向他,向左右道“二郎剑心玉貌,风采不凡,若光中人”。

可是,“若光中人”又有什么用呢。

父皇说他才是意气风发、站在光里的人物,却将皇位依然传给了那位住在终日阴暗的殿中、怕见阳光的病弱长兄。

而他心怡之人,明明拥有那么明/慧灿烂、皎如日月的笑容,却也不得不嫁给那个阴沉沉的病秧子!

后来,他还以为他失而复得,终于有了第二次机会——

却不料,昔日有负于她的那个人斜刺里杀出,再一次在他触手可及之处,夺走了他的胜利!

李重云的胸口翻搅着,种种前因后果混合在一处,渐渐膨胀起来,令他难以呼吸,心中酸涩难当。

“还记得吗……”他听见自己不知不觉中,说出了一句——就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理解的话。

“从前有一回,我们在‘惘园’恰好相遇……那时,你在泡茶。”

面前的谢太后蓦地抬起眼来,讶然了一瞬,眉目渐渐展平,像是沿着他的言语,陷入了一段被唤醒的回忆之中似的。

“啊……的确是这样。”她轻声应道。

“我记得,那是暮春的某一个日子。”她说。

李重云抿着唇,微微点了点头。

“我本欲上前替你泡茶,但是你说,你不擅长茶之一道,因此借着这个机会,也可练习一二。”他说。

谢太后唇角慢慢地勾了起来,在脸颊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唇涡。

在那一霎,她仿佛不再是威加海内的监国太后了,而重新变成了当年那个动作生疏、却一板一眼,认真练习着茶艺的“谢大姑娘”。

“啊,对……我还毫不客气地叫你‘坐在一边乖乖等着’。”她含笑说道。

李重云凝视着她的脸,慢慢出声道:“那时候,我在想……我愈是这样注视,就愈是留恋这些虚幻的东西……”

谢大姑娘好奇道:“虚幻的东西?”

李重云深吸了一口气。

“就是……你的神情,你泡茶时的动作,甚至你往里面多加了的那一把切成片的干枣肉……”

谢大姑娘哑然失笑。

“啊,我记得我一直觉得传统的方式泡出来的茶味道不如我意,因此我故意改良了几个地方,还往里面加了枣肉。”她同意道。

李重云依然深深地凝视着她。

他至今还记得,他是如何伸出手去,从她手里接过温热的茶杯。他宽大的袍袖随着这个动作,似乎拂过她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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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记得,那杯茶的那种用文字形容,难以表述出来的、甘甜微酸的香味,在他的唇齿间曾短暂地驻留。那么酸涩,那么香甜,那么美好,令当时的他,一时间竟然舍不得太快把它喝完。

可是,她就在他面前,含笑望着他,似乎还在期待着他中肯的意见。

快说上一两句话啊……只要是好话,什么话都行……他的理智在脑海之中叫嚣着,催促着自己。

可是,那一天,打宫中出来之前,他刚刚听说了一个传闻。

……父皇正在京中贵女之中,为皇兄挑选合适的太子妃人选。而据说,父皇属意之人,就是谢大姑娘。

胸中的酸涩终究升到了唇齿之间,让他一瞬间什么其它的味道都尝不到了。

然而,他一个字都不能说。

擅自泄露禁中语,是违背宫规的。而即使他现在告诉了她,她也不可能做些什么,去避免这样的命运降临。

都家清贵,却没有那么大的实权。而父皇看中的,就是这一份清贵。

皇兄荏弱,所以不能拥有一个太过强势,以至于可以挟持天子、左右圣意的岳家。

也因此,父皇没有选择家世更高的大学士孙女。

天知道那一刻,他有多么的失望。

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当时,他说的是“这茶有种春天的感觉,真美好”。

属于李重云和谢大姑娘的那一季春日,或许只是一种虚幻的海市蜃楼吧。

“酸酸甜甜的……是很温柔的味道。”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又不得不补充了这么一句,但声音却愈加地低下去,最后轻得如同耳语。

……有一天,他会怀念这样美好的味道。

他想。

……即使他自己也会把切碎的干枣肉混进花茶里,即使他娴熟地使用出那一套更加优雅而繁复的泡茶动作,也再不可能复制出来的,美好而令人心碎的味道。

像终将逝去的暮春一样,遥不可及。

他将手中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感觉那些甘美的液体凝结成一个硬块,梗在咽喉间不上不下,疼痛难忍。

“真的很好喝,好喝到让我大概永远无法忘怀。”

那一天,在离去之前,他这样对她说道。

他还以为那种痛苦虽然细微漫长,但总有一天他会克服,会淡忘,然后他们就可以像从前一样,只谈大事,无关风月,重新携手结盟,一起面对共同的对手,掌握这个国家。

然而,这一刻,当年那种感觉又重新出现了。

那种合拢手指,却什么都抓不住,有什么珍贵之物,化作流水,从指缝间漏掉了的感觉……

“……那一天,我得知了,父皇即将选择你为太子妃。”他突然说道。

他面前的谢大姑娘似乎有些惊讶。

“是吗?”她若有所思地应道,似有所悟。

“难怪……那一天你说的话有点奇怪……我还以为是我想多了……”

李重云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这一路上,我也曾经做过一些违背本心,令自己厌恶的事。”他说。

“但是在你的面前,不论何时,我的回应都是出于真心。”

谢琇:!!!

怎么回事?!这是李重云……不,晏行云——能够说得出来的话吗?!

难道她又要遇上第二个崩了人设的重要人物吗?!

第447章【主世界梦中身】51

谢琇并没有想到过,当她终于有空去享受一下那座“VIP级时空穿梭享受仓”时,居然会非到轮上这么一个荒谬的剧本!

她当时也只是一时意动,想要尝试一下他们新出的“指定任务者”功能——这个功能能把可供选择的剧本限制在某一位任务执行者完成过的小世界之中,而不是在时空管理局的大数据库里混选。

她选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就丝毫不走心地选择了随机人物和剧本。

结果眼前一片五彩缤纷的混乱之后,她发现——

自己被随机到的剧本主要梗,是“失忆”。

自己被随机到的重要人物,是盛应弦。

再经过一番乱七八糟的随机设定之后,她面临的故事是——

“只身上京,靠着双方父母当年一句玩笑话定下的娃娃亲才能借住在盛府,又靠着自己的身手和机灵的举止,混了个云川卫编外人员的女主角谢琇,有一天忽然发现,自己那位除了当初一句戏言之外、还什么六礼都没过的‘未婚夫’盛指挥使失忆了,把一切前尘都忘得光光”。

谢琇:“……”

我谢你啊!

给我随机到盛六郎这种天胡CP,都能再随机到地狱开局,这是怎样的一番人间疾苦!

……咳。

但总之,现在,经过一番折腾——以及遮掩——之后,谢琇总算带着盛指挥使一起回到了盛府。

目前,他们人在盛应弦的居处——“秋声阁”。

确切地说,是在盛应弦的卧室里。

根据进入这个剧本时的剧情设定,盛指挥使失忆一事十分蹊跷,当时幸而只有谢琇在场,一发现此事,就立刻封锁了消息,紧急派人通知盛应弦的半个恩师——刑部尚书郑啸。

郑啸赶来,一番商议之后,决定还是先以身体不适为由让盛应弦告病归家,他则先行派人秘密调查。

这期间在盛府也不可轻忽,盖因盛指挥使是将前尘往事忘了个干干净净,虽然他的技能之类的并没有忘,头脑依旧冷静、身手也依旧高妙,但看见谁都是头脑里一片空白,极其容易穿帮——也极其容易被人趁机暗算。

因此,郑啸特意郑重嘱托谢琇,要她务必事无巨细地好好照应一下盛应弦。其他人不经她同意,不得面见盛应弦;其他食物不经过她的检视,也不能入盛应弦的口——毕竟以盛六郎这个位置,谁知道他是因为涉及到哪一桩秘事,而被人动了手脚呢?

谢琇:“……是的。好的。您请放心。”

于是现在她就在这里了。

弦哥的卧房。

虽然以前谢琇也常来这里,但是还从来没有在这里过过夜呢。

其实作为一位优秀的现代女性,谢琇倒也不是说那么介意过不过夜的问题,更加不会因为今夜要照顾失忆病人盛应弦,因此必须在他的院子里过夜而纠结。

这种事情,也许在古代人看来,会产生一些破坏她的名节之类的困扰。不过名节什么的——对现代女性来说,大清早就亡了,还纠结那种出土文物做什么!

更何况对方又不是别人,是她的男朋友嘛,对不对!

……这么一想,真的有点奇怪。

谢琇从来没有想过要把“男朋友”这个字眼套在盛应弦头上。

这个称呼,对于古人来讲,好像太现代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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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上去不知为何就是有点违和感。

不过现在应该头痛的事情,是弦哥的失忆症会不会很快痊愈吧。假如一辈子都好不了,又该如何。

谢琇是个在特别的时刻尤其细心的人,所以她早就注意到了,在盛应弦失忆之后,他注视着她的眼神变了。

起初醒来时,他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也许因为自己失忆的关系,他的眼神里还充满了困惑和一点点不安。

之后,当他看到其他人对于她呆在他身边照顾他,甚至替他发言的情形都表现得十分接受良好、理所当然似的,于是他注视着她的眼神就变得十分迷茫而困惑。

也许是因为他想不起来她是谁,也不知道她是否就是他的夫人,更记不得他们之间是否存在着何种感情的缘故吧。

总之,他的眼神里似乎盛着愈来愈多的东西,但是那些里面,并不包括爱情。

失忆的盛应弦,连同他的爱情一起忘记了。

……那些即使失忆也不会忘记自己最爱的人的桥段,果然都是故事里编出来骗人的啊。

谢琇带着一丝感叹地想。

但是她可不是天真单纯的、真正的花季少女。她是精神强韧、思想成熟的二十几岁的伪少女谢琇。

她才不会因为自己最喜欢的人因为失忆而忘记了自己而苦恼。

……或许确实是感觉有点失落的,也有点伤感。但是她并没有泄气,并没有丧失信心。

……假如忘记了她的话,那么就让他重新认识她好了。

……假如忘记了爱情的话,那么就让他重新爱上她好了。

多么具有挑战性的一件事呀。

盛应弦,你落到我的手里,是逃不掉的。即使你失忆了,忘记了我,忘记了爱情,都没有关系。

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好处,会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我就是那个最好的人。

会让你知道你注定要爱上我。

我已经跃跃欲试了。

谢琇这么想着,充满干劲地走到厅堂四周,点燃一盏盏灯。

盛应弦跟在她身后,站在摆设简单朴素的厅堂里,环视四周,用一种疑惑而冷淡的声音十分客观地评价道:“……这里就是我的住处吗?呃,这未免也太寒素了一些……作为堂堂的‘指挥使大人’来说,我的俸禄真的发齐了?”

谢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拥有毒舌技能的盛应弦!真是罕见啊……难道失忆了,还能激发出他的新技能吗?

“那倒不是,是因为你喜欢简朴的生活啊。”她从最后一盏青铜灯前回头,笑意盈盈地解释道。

“看上去与其说是朴素,不如说是贫穷……”盛应弦皱起眉头,语气十分冷静地继续评价。

……你平等地蔑视自己的房子和以前的自己,这样真的好吗,盛如惊!

谢琇叹了一口气。

“真的是那样,我可没有骗你……再说,你也不是没有钱的人。”谢琇用一种哄骗的语气安慰他道,“和你比起来,我才是那个白白工作而没有任何俸禄可拿的可怜人哟~”

想起来也是,因为一直借住在盛府的关系,她又没有日常的房租开销;又因为设定中她家家底也不薄,她自然在衣食住行四季首饰上也没有受到过亏待,导致她长期以来一直在盛应弦手下玩命工作而丝毫没有另外跟他要报酬的意思——而人在不缺钱的时候,是没有玩命赚钱的渴望的。

盛应弦咳嗽了一声。谢琇突然从自己的脑补中回过神来。

“啊……这么说,回到这里以后,你还是没有想起什么来吗?”

盛应弦看上去有点沮丧。

“我……就好像呆在别人的房子里一样。”他轻声说道。

谢琇当然也有点失望,不过看到盛应弦那张更失望的脸,她也就释然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以平常心对待。太操之过急,只会收到反效果。

“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被称作是自己多年以来的住处,总觉得有点奇怪。”他淡淡地说道。

谢琇回想了一下刚才他们在云川卫衙门里的情况,总觉得那个时候当着那么多人,还有更多不明真相的群众一如既往的热情问候,他还能镇静得下来,真是太了不起了。

“呆在刚才那种官衙里,反而能够让你获得平静吗?”她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

盛应弦似乎很伤脑筋似的抚着前额。

“也不是……在那里,一个接一个陌生的人不断地过来打招呼,也很令人疲于应付……这么说起来,和那里相比,还是这里好一点。”

想到他那张平素严厉认真的脸上浮现的一丝不知所措的神情,谢琇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不要着急,就当作是难得的休假吧。”她笑着说道,“你以前都没有时间休息,太辛苦了……虽然你现在觉得这间屋子陈设简单了一些,但我相信它住起来还是很舒适的。”

盛应弦顿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虽然是很寒酸的住处,但是的确整理周到,非常整洁干净。”他客观地评价道。

谢琇微笑,“那是当然的了。你喜欢整洁,无论是官衙、还是家中,平时一定都会吩咐人好好地打扫,绝没有什么地方懈怠呢。”

盛应弦沉吟了片刻。

“看样子我是有洁癖的人啊……从屋子里可以看出来。”

哎?谢琇愣了一下。

“……但是比起那种无可救药的邋遢鬼来说,还是这样比较好。”他又说。

哦。谢琇又笑了。

不可思议呢,在这种匪夷所思的艰难时刻,她却总是在笑。

也许是因为知道他还活着,好好地在她面前,而自己对他有信心,知道他一定会像以前那样好好地活着吧。

不论如何,他们从前数度接近生离死别的BE时刻,而比起那个时候,现在不是要好得太多吗?

他忘记了她,她也可以让他重新认识她,重新爱上她。既然从前能有一次、两次,今后就会有很多次……而再来多少次,盛如惊也一定会爱上谢琼临的。

就像是薛霹雳会爱上谢琼娘那样。

……而且,他的端肃与认真,不是一如往常吗。

“唉……这样看下来,总觉得不像是自己居住的地方……”盛应弦已经在厅堂里踱了一圈,然后发出一声挫败的叹息。

“没关系,你的失忆一定会治好的。”谢琇走到他面前,仰起头望着他无奈的脸孔。

他的声音却远没有她这么充满信心。

“……是吗。”

他的脸上浮现了清晰的不安和彷徨,虽然站在自己的屋子里,面前站着的这个女子也是他曾经自己决定将要共度一生的人,他却仿佛像是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一般,带着点戒备和疏离,也有种不知未来将会变成什么样子的迷茫无措。

这种表情削弱了他一直以来那种成熟男人的稳重可靠感,却让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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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多了几分像是少年一般的脆弱茫然。

谢琇凝望着他,突然弯起眼眉,微微一笑。

“一切都会好的。”她柔声说道。

“所以……我们现在先来吃饭吧?”

谢琇对自己的烹饪手艺倒不是完全没有信心,但是此刻天色已晚,她做饭的速度又奇慢无比,在查看过秋声阁这里的小厨房,没翻到几样食材之后,她果断地选择了——

“去告诉管家,让他以最快速度准备一桌酒席送到我们这里来。”她返身出了大门,吩咐门外随时听命的、盛应弦的长随连营。

连营领命而去,谢琇回到厅堂上,却发现盛应弦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愣。

……忘记了一切的滋味并不好受吧。

……现在想想看,假如换作是她,忘记了盛应弦这个人,和有关于这里的一切的话——

那个时候,自己将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那会是多么的遗憾。

这么想着,谢琇心底就油然浮现了一种恻然之意。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极力放柔了表情,若无其事似的走向他,询问道:“你渴不渴?要不要我去沏茶来?”

盛应弦恍然惊觉一般地抬起头来,好像刚刚才察觉到她已经回来了一样,脸上瞬间掠过一抹混杂着不安和安心两种截然不同情绪的表情,答道:“啊……好啊。”

谢琇冲他笑了笑,体贴地问道:“那么,你是想和我一起到厨下去烧水泡茶,还是在这里等着我?”

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间现在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屋子里,或许会让他有点困扰和忐忑。所以她体贴地为他提供了两个选项。

盛应弦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前者。

于是,他跟着她走进厨房,谢琇还很自然地指使他道:“请替我生火好吗?……我一向不太擅长生火。”

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什么也没有说,就蹲下身去很熟练地把火生了起来。当谢琇从后院的水井中打来水的时候,灶下的火苗已经毕毕剥剥燃烧得很旺了。

谢琇吃力地举高水桶,正打算把水倒进锅里时,盛应弦从旁边接过了那个沉重的水桶,替她完成了这件事。

谢琇一怔,立刻喜笑颜开,转过头冲着他笑道:“谢谢!”

盛应弦却显得对她这个灿烂的笑容很不能适应似的,动作一滞,才将空桶放到一边,轻咳了一声,说道:“……你常常对别人这么笑吗?”

谢琇愣了一愣,才明白他的话背后的意思。

哦?

虽然已经不记得她,也不记得他们的爱情了,不过他对她自然还是有那么一点特别的。

说不定是惯性使然呢。不过这种有益于她的惯性,还是多一点的好。

她笑眯眯地回答道:“当然不是。……通常来说,只对你这样。”

盛应弦的气息再度一滞,脸上突然浮现了一层奇异的、不明显的潮红。

他转开脸去,以袖掩口轻咳一声,掩饰着那种不自在的情绪。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低低说着,声音逐渐高了起来,仿佛这就是他眼下最大的困惑一样。

“你到底是……我的……什么人?”

正在柜子里翻找茶叶的谢琇闻言怔住。

是啊,她该怎么对他说明呢。

说是男朋友,他不会理解。说是未婚夫……但是在这个剧本里,他们之间又还没有过定什么的。在这个时代,没有走完那些六礼的流程,仅凭着几句口头的约定,要说就变成了未婚夫妻,好像也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吧……

可这么说来,要干脆说是夫妻,就更没道理了。谢琇脸皮再厚,这一点也不敢随便乱说。

“要怎么说呢……”她沉吟了一霎。

最后,她实在无法给他们现在的关系找到一个符合时代定义的确切解释,只能拿着刚刚找到的茶叶罐子,转过头去,冲着他安抚似的微微一笑。

“……该说是,深深信赖着你的,你也可以安心信赖我的人吧。”

这个定义让盛应弦很明显地呆住了。他的脸上一瞬间浮现出混合了惊异和困惑的表情,仿佛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又好像完全想不通现世里的哪一种男女之间的关系,可以符合这样的形容吧。

“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像小孩子一般童稚而苦恼的表情,喃喃道。

谢琇盯着他,突然扑哧一笑。

“……是好人哦。”她眨眨眼,转身拿起水瓢,从锅里舀出已经沸腾的水来。

第448章【主世界梦中身】52

回到厅堂上,谢琇故意又问盛应弦泡茶的步骤。其实她早已经学会了所有的泡茶方法,这么问,不过是让他们两人之间有些话可聊,对坐间不至于冷场罢了。

不过,在这么一长一短的有问有答之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而盛应弦的心神被她层出不穷的问题和想出的新事情所占据,也无暇再去想自己失忆了该怎么办这种让人心慌意乱的糟糕问题。

连营很快送来了丰盛的晚餐,谢琇在欢天喜地地收下之后,就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

“明天一早再来收拾吧。”她这样说,还分了一部分给依旧守在大门口的连营,并且吩咐他自去休息,同样把他也打发得远远的。

连营负责张罗的话,厨子的手艺当然无可挑剔,并且还符合盛应弦的口味;因此盛应弦和谢琇两人,在比较愉快的气氛下大快朵颐。

“你为什么要把那些仆人都打发走?”在终于吃饱了之后,他总算可以抛开食不言的戒律来问一问她了。

谢琇吃饭的速度却比他慢一些,此刻正盛了一碗汤,正把碗端到唇边慢慢细品着,闻言有点讶异地抬起眼来望着他。

“……你吃饭的时候好像不太习惯旁边有人伺候着,所以我才让他们都走了。”她顺口找了个理由。

其实真实的理由是,她注意到稍早些时候在云川卫衙门里,由于他失忆的事情被严格封锁了消息,除了急急赶来的刑部尚书郑啸、来问诊的大夫以及她本人之外,就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了,所以当他走在官衙里时,经常有不知情的人热情地冲他打招呼。

那些时候,他明明表现得有点无所适从,就好像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和回应这些似乎应该跟他很熟,他却一个都记不起来的人们似的。

所以谢琇刚才才会把那些仆人都打发走。

“……这么说来,从刚才在云川卫衙门开始一直到现在,你都一直跟随着我。”盛应弦敛下眉眼,脸上显得颇为困扰似的。

“即使回了府,你还是这么理所当然地跟着我,指挥着府里的仆役……”

他慢慢地说着,脸上的神色却显得愈来愈紧张了。

“……所以,你是我的妻子吗?”他终于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果然,他是不会满足于刚才在厨房里那样敷衍的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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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琇这样想着,慢慢放下了汤碗。

“妻子吗……”她微微顿了一下。

这种很明显的迟疑,逃不过盛应弦观察她的眼睛。他疑惑地挑起眉,“不是吗?”

谢琇无可奈何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突然被这么问,其实我也很挫败啊……她想。

还没有一个正式的身份可以堂而皇之地被称作他的夫人,而六礼未成,也不能称作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红颜知己之类的听上去就更不靠谱了……

再说了,红颜知己这种字眼,听上去就像是花街柳巷爱用的字眼,而盛应弦是这样一个端方君子,哪里来的什么红颜知己呢。

谢琇垂下视线,盯着碗底那一口尚未喝完的汤。

“……对不住,我无法解释。”

盛应弦顿了一下,声音里有点惊讶和意想不到的呆怔感。

“为什么要道歉?”他困惑地下意识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坏事吗,所以才需要道歉?……”

谢琇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碗。

“我对你做过的坏事有许多,你问的是哪一件?”她故意坏心眼地反问道。

盛应弦:“……”

他一时间竟有些无言以对。

他哪里知道她对他都做过一些什么坏事!他的脑海里至今还是一片空白!

接收到他无言谴责和抗议的忿忿眼神之后,她终于轻咳了一声,神情变得端正起来。

“没关系,会习惯的。”她抬起头来,隔着漆案,冲他又笑了笑。

饭后,他默然无声地跟着她一起收拾好了用餐的漆案上的杯盘碗碟。

连营送餐来时是用好几个漆盒盛装着各种饭食的,现在谢琇只需要将残羹剩肴和碗盘等物一一放回漆盒的格子里,最后把漆盒放在一边,等待明天早上连营再过来收走就可以了。

她又到厨下打了水来给他洗漱。当他们都收拾停当之后,盛应弦回过身来,视线投向她。

“夜深了。”他低声说道。

有几盏灯的火苗略微有些跳动,谢琇走过去拨了拨灯芯。

“是啊,差不多该休息了吧?”她随口应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盛应弦的语气略微有点僵硬。

“啊……对,确实有点累了……”

谢琇好像突然反应过来,自从进了盛府之后,她还没带他去过其它房间呢。

她在前引路,推开他的卧房的房门。

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晚了还在他的卧室里逗留过……

谢琇收回突然跳到她脑海里的杂念,走到床边。

“啊,被褥在那边啊。”她一边没话找话地说道,一边弯腰下去,伸手过去打算拽过锦被来替他铺好床。

“……只有一套被褥吗?”他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很近的地方响起。

喝!什么时候他离她这么近了!刚才明明他还在环视四周的啊!

谢琇吓了一跳,险些跳起来脑袋撞上床架。

“啊……对。”她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感觉心脏还在咚咚地跳着。

盛应弦这种一本正经地困惑着的表情,还有他用这么严肃的、学究一样好奇的疑问语气问出来的爆炸性问题,真的会让她想要犯罪的好吗!

“可是,那你是在哪里睡觉的?”他好像对她这种不道德的想法毫无所觉似的,又抛出一个令人想歪的问题。

“……什么?”谢琇觉得自己的脑子自从刚才被他吓了一跳之后,就已经僵硬得不能运转了。

“如今夜已深了,你仍未有离去之意,而我自从在官衙中醒转之后,你都一直跟随在我左右……呃,照料我……”盛应弦表情镇静,像是一句一句在分析着事态背后的真相,但他的耳尖却好像一点点漫上一点淡红。

“而其他人待你之意,都十分自然,没有一个人看见你在我身边出现,会露出惊讶的神情。这就说明,所有人都认为你理当在我身旁出现……对吗?”

谢琇:“呃……这个……”

盛应弦似乎并不执着于她承认与否,他继续冷静客观地分析道:

“如今夜已深了,你逗留于此、替我展开被褥,好似也十分自然……”

他终于停顿了一下,半是好奇、半是腼腆地,问出了他可怕的推断。

“因此,你从前也当是如此……就宿在此处,和我共用一套被褥一起睡觉,是这样吗?”

谢琇:!?

她感觉头顶上有一个炸雷劈开,瞬间就把她劈得四分五裂,外焦里嫩。

“什……什什什么啊!!睡……那个……怎么可能睡……!?”她结结巴巴地大吼道,感觉自己的大脑里都变成了浆糊。

盛应弦看起来更疑惑了,并且,他好像跟她一样吃惊。

“不睡?!那么……难道是打算彻夜……”

“等……等等!”谢琇吼得前额青筋都爆出来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盛应弦困惑地盯着她。

谢琇感觉脸上都要烫得着火了。

“不、不对,我……我是在别的房间睡觉的!”她恼羞成怒地随口搪塞这个超龄的好奇宝宝。

可是他看起来更不明白了。

“……我真的不太明白,我和你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揉着眉心,好像试图在就寝前搞明白这个高深的问题的答案一样。

“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还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却不跟我共用一间卧室……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琇感觉自己的神经啪地一声断了。

这么说起来,他会误会也是很正常的——一个单身妙龄少女跟他回家,单独照顾他,为了他的事情去问责、去操心,代替他发言,使唤他家的仆人……这些事情都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应当并不单纯。

可是在这个时代,不是夫妻,当然更不是贴身侍女,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可以说明他们的关系吗?

……该说正人君子盛应弦压根没往“自己的妾室”那边想,已经很有男德了吗?

谢琇霎时间就感到了一阵心头酸涩。

从这个故事开始以来,她始终抱持着的那种有趣和玩笑的心态,不知不觉间也慢慢消失了。

因为她忽然发现,在这个故事的设定下,她压根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名义,可以就这样站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理直气壮地面对别人和他本人。

“我们什么都不是。”她利落地摊开锦被,抚平被面上的褶皱,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

“假如一定要我给自己的身份下一个定义的话,不如就说……我算是你的助手好了。”她面色平静地说道。

“我借住在贵府上,因为一些缘由,你看到了我具备一定的良好身手,有助于查案,而我也愿意帮忙……如此而已。”

“……至于今天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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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在这里,你就当作是我自己太热心了想做些善事吧。你不需要为此困扰,而且,假如这种情形持续下去的话,也一样不用困扰。”

“因为,我就是这么一个热心肠的大好人呢。”

盛应弦惊愕地望着她,好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又好像有许多话要说,有许多问题要问出口一样。

最后,他居然挤出来这么一句问话。

“这么说来……你、你并不是我特别的人,是……是吗?”

……当初就应该不听他说话,赶快打发他睡觉的。

谢琇觉得一瞬间自己的全身都僵硬了。

谁能知道,盛指挥使完全失忆以后,怎么还觉醒了“会心一击”的技能呢!句句话都说在令人最扎心之处!

“这种事,我怎么好自己判定呢?”她露出一个完美的假笑,虚伪得简直不能更虚伪了。

“倘若我说我是,你就会毫无防备地相信我吗?”

盛应弦:“……”

她好像说得都对……但不知为何,就是有哪里好像有点不对。

但是在他出声之前,她就生硬地截断了他。

“夜深了,愿你睡个好觉。假如有事的话,请尽管叫我。我会睡在外间。”

他望着她,欲言又止。

“那么……就这样吧。”她僵硬地向他略略颔首,就径直绕过他身边,走了出去。

“秋声阁”的院落真的规模不算大。也许他刚才说得没错,对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来说,这里确实是太寒酸了一点。

他的卧室和正堂之间距离也很近——换言之,秋声阁的正堂面积有些小,完全没有高官居所应有的那种气派。

谢琇离开他的卧室,本来想随便找个房间睡下,后来又考虑到今晚她带他去过的地方也就是正堂、后厨和他的卧室这三处,唯恐他夜间真的有什么事情要找她,为了避免他不必要的迷路和紧张,她还是回到了正堂。

秋声阁的结构和普通的院落一般无二,正屋三间,除了坐落在正中的正堂之外,盛应弦的卧房就是东厢房,而西厢房,则被他用作书房。

正堂没有一处床榻可供躺下睡觉,因此谢琇思索过后,就穿过正堂,来到了西厢的书房。

果然,书房里还有坐榻,睡她一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谢琇松了口气,在正堂的墙上钉了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我在西厢”,下方还画了一道箭头,指向西厢的方向,这才回到了书房,只是将房门虚掩,并没有完全关紧。

她刚才离开盛应弦的卧室之前,已经顺手打开了他屋内应该是储物之用的大木柜,经过一通搜寻,找到了被褥,抱了满怀,回到这里。

现在她就把厚实的褥子在榻上铺了,然后把锦被放在褥子上,钻进被窝,闭上双眼,感到一阵极度的疲惫从她的四肢百骸涌了上来。

虽然感到十分疲倦,脑子里却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依旧高速运转不停,难以入睡。

假如弦哥一直不能恢复记忆的话,该怎么办呢。

不知道他处理事务的能力还在不在,他以前所学的那些武功都还记得多少。不能工作的话,他好歹是在官衙里倒下的,不知道能不能算作工伤,皇帝会不会动些恻隐之心,至少多赐下些财物,把他好好地供养起来?

……也许这样也能够微妙地避免了他将来卷入新的政治漩涡的危险也说不定。

……可是,这样对他真的好吗?失去了工作的能力、对理想的不懈追求和对这个国家的热忱,那样的盛应弦还真的是他自己吗?他会不会觉得痛苦?觉得彷徨?觉得孤独且愤怒?

这么一想,她就生出了一股无限怜爱与恻然不忍之心。

他不能失去他的理想。不是因为那样的他更令她心怡或崇拜,而是因为,那样的他才会真正令他自己觉得幸福和开心。

假如他自己都不开心的话,只记得她,又有什么用呢。

她不是因为害怕失恋。又不是没有失恋过。只是这一次,跟以前并不相同。她从来没有对任何男人怀有如此深刻的感情,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惧怕着他会失去自我,或者她会失去他。

……在担心自己失恋的同时还在担心着对方,这种心情也真是奇妙的第一次啊。

突然,她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显得尤为清晰。

谢琇陡然拥被坐起。几乎与此同时,门被推开,盛应弦的声音响起。

“……你还醒着吗?”

谢琇惊讶极了。

“弦……六郎?!”她慌忙从被子里钻出来,顺手抓了旁边一件外衣披在肩上,就急急地下榻走向他。

“怎么了吗?”

窗棂里透漏进来丝丝缕缕的月光,谢琇试图借着月色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却把眼睛转开了。

谢琇有点焦急了起来。

“六郎,到底怎么了?”

他显得分外碍口似的,缄默了片刻,极为艰涩地问道:“……能呆在你的旁边吗?”

第449章【主世界梦中身】53

“什……?”谢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马上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

或许,他会在这么深的黑夜里,四顾彷徨,有一些难以隐藏的不安,不知道该如何排解吧。

也因此,他下意识地会来寻找她作伴,就像是……初初接触这个尘世的雏鸟一样?

她立刻放柔了表情与声音,道:“……当然可以。”

她犹豫了一下,见他还是僵硬地站在门边,就伸出手来,牵住了他一边衣袖,轻轻拽了一下,他便像个木偶那般,僵愣愣地跟在她的身后,进了书房。

谢琇将他引到那张榻旁,伸手按在他肩头,似乎并没有怎么用力,只是往下轻轻一按,他便好像身不由己似的,一下子坐到了榻上。

她却好像浑然不觉他的紧张、局促、不安与彷徨似的,十分自然地问道:“你喜欢睡里边还是外边?”

在一室昏暗之中,盛应弦依然轰地一声,涨红了脸。

他明明知道她没有别的什么意思,他也明明知道自己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然而,此刻他依然不可遏制地脸红心跳起来。

他需要花了极大的力气,才能维持着自己正常的声调和语速,答道:“我……我就在外头吧。”

这张榻那么小,他在外面,至少还能在睡不下的时候自己多让一些空间给她,即使半身悬空、或者一骨碌滚落到地上,也无所谓。

但她就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那些局促之意似的,含笑道:“既如此,那我睡里面好了。”

说完,她就径直从他身旁上榻,爬到了里侧,还展开了已经被她的体温焐热的锦被,掀开一个角给他留着,自己则是钻了进去。

盛应弦似乎犹豫了一下,在她身边笔直笔直地坐了一会儿,双手握拳搭在膝盖上,端正得就好像要跟她商讨什么国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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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似的。

他大约沉默了一分钟,才慢慢地侧身平躺下去,身躯绷得僵直,有点期期艾艾地,仿佛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

谢琇侧过脸来,仔细观察着他的脸,可是屋里光线太昏暗,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那个……你有哪儿不舒服吗?”她只好直接问道。

盛应弦转开了脸。

“……不,不是那个意思。”

他又迟疑了,眉头也皱了起来,好像将要说出来的话多么令他痛苦一样。

“……说这种话,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立身于世的好男儿,大概会被认为是可耻的吧……”他就连声调都在动摇着,好像每次发音都那么艰涩一样。

谢琇突然若有所悟。

她放弃了先前几乎要去点灯的想法,转而往他的身边凑了凑,直到她的肩头挨到了他的肩膀。

“不……如果是六郎的话,做什么都不可耻。”她温柔地说道,“因为,六郎是我所认识的人里,最适合‘端方君子’这种形容的人。”

盛应弦的身体猛地一震。谢琇听见他发出惊愕的啊的一声,但是在那之后他又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或者动作。

“方才……我独自一人躺在黑暗里,突然感到了类似不安一样的东西……”他慢慢说道,语气里慢慢染上了一抹沉痛。

“自己的事情和周围的事情,都不知道……就这样在黑暗中独自……”他的声音颤抖起来,仿佛动摇得很厉害,又是彷徨、又是迷茫,而这种无助又被暗夜放大了无数倍一样。

“就好像感觉自己被黑暗吞没并消失了一样……”

他的眉头皱得很紧,脸上浮现了一丝类似痛苦的表情。

“失去了记忆,我心慌意乱地想要模仿着去做一些事情……可是还是做不到……”他漫声长叹,“看来,我终究是那种到了绝境,还是不怎么强大的人啊……”

……他在别人面前表现得那么冷静,即使在听到大夫承认他的失忆或许短期内找不出治愈的方法之时,都没有多说一个字,更没有发怒;可是在他心底,竟然压抑着这么不安的心情吗……

和这样深切的恐惧和悲伤相比,旁的一切担忧,都仿佛微不足道了。

直到这一刻,谢琇才终于向自己承认了一件事——

她讨厌这个故事。

她讨厌他不再认得她、不再记得曾经的那些深情,用陌生的眼神望着她的这种设定。

仿佛在潜意识里,盛六郎就应该一直好好地注视着她,不论她是纪折梅、还是谢琼临,又或是顶着一些其它名字的别人,只要她是她,他就应当永不怀疑、也永不忘却,应当一直坚定地走向她,并且选择她。

可是,这个故事的开端,就剥夺了他的一切记忆,这并不是他的错啊。

她为什么要这样苛求他?就因为他是盛应弦,所以也理当是她的薛霹雳,她的六郎,她的弦哥?然而后面的那一些称谓,都是寄托在那些美好回忆之上的,是那些美好回忆所衍生出来的。

即使会失去,难道不能够重新夺回他吗?刚刚迈入这座宅邸时那种举重若轻的轻松心境都跑到哪里去了?难道就因为他一再追问自己的身份而自己答不上来,就因为他被剧情左右而丧失了那些美好的回忆,就这样就要丧失对他的信心吗?

……谢琼临,你不相信盛应弦当初站在郑府的水榭之中,抛弃了他对天子的忠诚,放弃了他一直信守的对这个国家的责任,对你这位掀起中京之乱的魔教右护法说“好,我带你走”时的决心了吗?

那个时候,你不也是从陌生人开始,一直努力到让他爱上自己了吗?

“……对不起。”谢琇真诚地向他道歉。

盛应弦大大一愣。

“……嗯?你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是最接近你的人,却让你感到不安……”谢琇歉然地望着他在月光映照下更加显得俊朗的眉眼。

“没能很好地发现你不安的心情,帮你抚平那些不安……这是我的不是。我应该好好说明那些令你感到困惑的问题,不用避重就轻的态度,表现得更坚定可靠些,才能更好地支持你……”

盛应弦迟滞了一瞬,目光又飘向一旁,避开了她。

“……倘若只是作为助手的话,没有必要烦恼这样的事情。”他淡淡地说道。

……果然又拿着她话里的语病或者把柄来戳她的软肋!为什么一个正人君子会屡屡嘴上不饶人!

谢琇气鼓鼓地盯着他的侧颜。

“你真的认为……我就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助手而已?”

盛应弦又看向她,吃惊地“嗯?!”了一声。

“即使对现在的你来说,我就是个工作上的助手也好,什么都想不起来也好!”谢琇一股脑地说着,感觉胸中有股奇异的情绪正在翻腾,攀升。

“那些都没关系……对我来说,你是我心中最重要、最特别的人,这就够了。”

盛应弦面露惊愕之色,好像一瞬间被这么大胆的宣言完全震撼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即使你忘记了我和从前的一切,那也无所谓。我会替你记得的。在你感到不安的时候,或者任何时候……我都会一直和你在一起。也许你觉得这一切都还缺乏长久互信的基础,不过假如你觉得我在旁边会让你稍微感觉好些的话,那么我就会一直在这里……”

盛应弦呆愣愣地盯着她,完完全全被这种直截了当的告白吓倒了似的,张口结舌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

“……果然啊,你不明白的……”

谢琇一瞬间气冲牛斗。

“我哪里不明白了!你倒是说说看!”

被她这么气势汹汹地盯着,他的视线又不甚自然地飘开了。

“说是夫妻嘛也说不是,侍女也说不是……让你直说吧,你又说得让人莫名其妙……”

呃……是这样吗?谢琇自我反省了一下,觉得好像还真的是这样。

失了忆的弦哥一直想要从她这里得到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准确的定位而已。

关于两个人之间关系的定位。

因为只有得到这样肯定的定位,他才能有理由——也有资格——放心地来要求她的陪伴与偏爱。

然而她却说得语焉不详。

在他什么都不记得的状况之下,她是唯一接近他身边的人,结果还缺乏一个明确的定位……这让他如何把握自己的态度,决定自己应当怎样去对待她啊?

啊,原来,她也变成了让他迷茫的那些“不确定性”其中的一种呢。

……总而言之,都是编剧的错!我杀编剧!

……但是弦哥终归是无辜的,而且他还是个失忆的病人,你总不能跟一个病人较真吧?

谢琇垮下肩膀,“……抱歉。”

然后,她听见他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

“但是……至少,你现在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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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谢琇惊讶地抬起头来,却发现盛应弦不知何时距离她又接近了一点。

“对不起……能不能抱我一下?一下下就好了……”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像是个迷路的孩童。

“……可以吗。”

谢琇的心猛然抖了一下。

她轻声答道:“……好。”

然后她伸出手去,碰触到了他的手臂。他猛地一震,如遭电殛一般。

但是他并没有抬起头来直视着她,而是继续沉默地平躺在那里,嘴唇微微抿起来,带着点倔强的神情,就好像已经很痛苦不安,却坚持不肯认输的少年一样。

她向着他的方向缓缓倾身过去,双手轻轻环抱住他紧挨着她身体的那只手臂,将他的手臂抱在自己的怀里。她的脸紧靠着他的肩,呼吸温柔平缓。

他先是僵直了大约几分钟,然后他绷紧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他甚至犹豫了一下之后,伸出另一只手替她盖了盖被子。

谢琇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无声地微笑起来。

“……弦哥,很温暖呢。”

她终于撇开了“六郎”那个似乎人人都可以这么唤他的称呼,改换成了另外一种更加特别的;他似乎也没有觉察出有什么不对似的,只是呼吸停顿了一瞬。

“……啊,是吗。”他淡淡地应道。

但是现在,她不再认为那种冷淡的回应是疏离的表现了。

……即使他会远离,她也只要像现在这样,重新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就好了。

因为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事情会如何变化,当初那个一心为国、端肃认真的盛应弦,不还是会对她说“好,我带你走”,不还是会在重逢时,不顾她已是怎样的身份,把脸埋在她肩头,偷偷落泪,紧紧拥抱她吗。

她生气于他被预设的失忆,但是……她是否也忘记了一些什么?

她险些就要忘记了,在久别重逢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有责问她,而是温柔而焦急地询问她别来无恙,有没有吃过苦,有没有受过欺负。

因为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不是他们还在不在一起,而是她是不是过得好。

在他心中,他真正地把她这个人,她的感受,置于一切之上,甚至置于那些情情爱爱之上。

啊,这就是弦哥之所以可贵的地方吧。

“是的,一直都是。”谢琇柔声说道,把脸颊更贴近盛应弦的胸口一点点。

而他只是和先前一样静静地躺着,只是握着她手的那只手略微紧了紧。

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永远拒绝她的接近。

能这样接近他的人,只有她。

月光透过窗棂,温柔地照在书房的地上。

第450章【主世界梦中身】54

第二天一大早,谢琇就被照在脸上的阳光唤醒了。

她刚稍微一动自己的身体,就马上意识到了眼下的情形。

他们仍然保持着昨晚的姿态,就这样睡着了。现在,他的一只手臂依然被她抱在怀里,她的脸颊也依然贴着他的肩膀,两个人之间毫无一丝缝隙。在她头顶的斜上方,他沉沉的鼻息轻轻传来,似是依然熟睡未醒。

谢琇的脸颊突然一阵发烫。

她试图在不惊醒他的情形下,放开他的手臂。但是她还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他的身体就微微一动,醒了过来。

“啊……”他还带着一丝初醒来的迷茫,声音里满是睡意。“哦……?”

“啊……”她一时间竟然有点羞窘不已。

在清晨的光线下,这样宁静地贴近他,看着他刚刚睡醒的脸,好像还是第一次。

“那个……弦哥……不,六郎……”

“呃……哎?”他的声音里犹带着一丝刚醒来时的鼻音,“……折梅?”

“哎……?!”谢琇默了片刻,突然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不禁一阵狂喜。

“弦哥!你在叫我的名字……你都记起来了?!”

盛应弦还没有说话,书房的大门就砰地一声被人粗暴地推开了。

“六郎!我那老岳丈找到神医了!你的失忆症有救了!”

“啊……?!”谢琇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惊呼。

而盛应弦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来人是谁。他的声音里几乎是下意识地,也带上了一丝慌张和狼狈的情绪。

“伯、伯衡兄——!”

刑部尚书郑啸的女婿、不幸的张伯衡张将军,又碰见了这种足以让他长针眼的一幕。他的声音顿时慌得简直像是做了极大的亏心事一样。

“……放心吧,我什么也没看见。完全没看见!”

他快速潦草地说完这句话,就像是身后有八十万大军在追击他一样,扭头就跑。

饶是盛应弦平时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种情形也完全超出了他的大脑能够处理的范畴。

他的语气里不由得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惊慌之意,脱口喊道:“等……等一下,伯衡兄……!”

大门砰的一声又被摔上,张伯衡已经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盛应弦长长地、忧伤地叹了一口气。

“唉……被他奇怪地误解了……这、这到时候要如何解释才好……”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感叹和无奈。而且,他方才因为想要看清楚来人是谁而支肘欠身,正欲坐起;此刻一旦灰心丧气起来,手臂失去了力气,他就又往后一仰,重重地躺倒回了榻上。

谢琇悄悄地抬起一点头,发现他的脸上也泛起了明显的红潮。

……说起来,既然在这个故事里,盛应弦还是“云川卫指挥使”的话,时间线大约应该是“西洲曲”小世界的那个时候吧?

回想一下,在张伯衡的脑子里,盛六郎本该是个只有家国大爱、没有男女私情的铁血单身汉,结果一段时间没怎么打交道,盛六郎不但有了一位大家公认的好姑娘相伴,而且还两人夜间同睡一榻,被他撞了个正着……

他,张伯衡,得知了岳丈得意弟子的大秘密,还谁都不能说,长此以往,这还不得憋死一个正常人啊?

谢琇悄悄勾起唇角,笑了。

“咦,弦哥,你刚才急着叫他,是不是打算澄清误会?”她故意说道,终于又恢复了一点捉弄这个老古板的心情。

“堂堂的盛指挥使,京城贵女的梦中人,没名没分地就被我抱住过了一夜,想必是非常糟糕的经历吧。如果还被误解的话就更不能忍受了——”她口中故意曲解他的用意,心里却笑翻了天。

“不是这样的!”盛应弦几乎立即就大声打断她,声音里浮现了一丝焦虑。

“我只是……我只是不希望破坏你的名誉……”

“名誉?”谢琇的眼角浮起一丝笑纹。

“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个吗?”

盛应弦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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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从刚才的慌张之中,慢慢镇定了下来。此刻听到她这句反问,他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

“不,是我在意这个。”他慢慢说道。

“我希望所有的人都知道,小折梅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他的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他们此刻在窄小的榻上紧紧贴靠在一起的姿态,也不太像是能够正经说话的样子;但他依然力持镇定,一脸认真地说道。

“是我心悦之人。”

谢琇:!!!

在那一瞬间,心头涌上的除了甜蜜和惊讶之外,还有一丝明悟。

“……弦哥,你真的已经恢复了全部的记忆吗?!”她惊问道。

盛应弦好不容易克服了那一阵羞涩的情绪,或许是因着突然恢复记忆的一股喜悦而产生的冲动,他就那么大胆直白地把那句近似于表白的话说了出来。

可是他并没有听到应有的回应,她反而更关心的是他的记忆问题。

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微微颔首,道:“嗯。”

虽然已经知道了这样的结果,但是亲耳听见他这样肯定地确认,谢琇的心头还是涌起了一股类似混合了喜悦、释然、安心和放松的情绪。她猛然扑进他的怀里。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盛应弦闭上眼睛,轻轻揽过她的肩头。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要你一直为我担心……”

谢琇慌忙摇头,“哪里……我才是要向你道歉,我什么都帮不上忙……”

盛应弦的声音沉稳而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没有那样的事。”他的左手摸索过来,捉住了她的右手。两人十指交缠,他的体温透过他的掌心传来。

“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这样就足够了。假如你不在的话,只有我自己,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谢谢。”他睁开眼睛,贴近她耳畔说道。他的左手捉住她的右手,把两只手举高上来,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弦哥……”谢琇忽然感觉鼻端一酸,好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都那样了还没有吃到你亲手做的饭,很遗憾啊。”他突然转了个话题。

温馨的气氛简直一瞬间就被他扫荡得无影无踪。

“什……?!”谢琇惊讶地睁大双眼,慌忙辩解道。

“我……我虽然会烹饪,但手艺不佳,做得也慢,只能确保烧熟,却不能确保色香味俱全……而且我想,你都那样了,还要被迫吃我做的饭,很可怜啊……我希望你能吃得好一点,好恢复一下精神……”

“可是……即使是那样,也想吃你亲手做的饭呢。”他垂下视线,用一种低沉颓丧的语气说道。

“因为是你亲手做的饭,味道什么的都在其次,意义是宝贵的,那就够了……我也会一直都记得……”

谢琇惊讶地张大了嘴,呆愣愣地盯着他。片刻之后,她慢慢地咧开嘴笑了。

弦哥,是在对她撒娇吗。

“……好。有机会的话,一定做给你吃。”

她又贴近他的胸口一点,躺在那里,感觉他的体温隔着一层中衣,温暖着她的脸颊。

“我会努力超水平发挥的。一定把弦哥喂得饱饱的。”

这句话似乎有点歧义,盛应弦微妙地噎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可是,因为他们此刻彼此贴靠得很近,谢琇不可避免地察觉到了——一点点奇怪的变化。

谢琇:“……”

她刚才的满心温柔和感动又一瞬间淡去了,只觉得有一点啼笑皆非,更有一点……说不出的紧张和羞涩。

“咳……弦哥,你这是做什么?”她故意粗声粗气地问道。

盛应弦:!!!

他的整个人轰然一下子涨得通红,浑身都冒着热气。

“这……这……我、我没……不是这样的……”

谢琇微笑,忽然有了一些邪恶的心情。

她又往前凑了凑,直到完全贴靠在他的身上。

“弦哥无论何时想吃饱~我都~乐意效劳~”

她故意拖长声音,一句话里的小波浪线此起彼伏,直是一咏三叹。

盛应弦的身躯完全僵硬了,一动都不敢动。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很难忽视自己身体上起的变化。

……不,他刚才说的,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啊!

如潮涌动的记忆在他脑海之中翻滚,就如同他此刻身躯内翻涌的情潮一般,澎湃,激烈,无可阻挡。

他也同样记得昨天那一日,在他丧失了从前的一切记忆之后,发生过的事情。

啊原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他是不是连她这个人都忘却了,他依然会本能地信赖她,依靠她,认真地想要追寻他们之间的连系与纽带,不顾一切地想要奔向她,是吗。

他确信自己并不是一个会唐突地在夜半投奔一位陌生女子的孟浪之徒。

他在记忆全无的情形下还来找她,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

因为他的潜意识里依然留存着对于她的信任,因为他本能地知道,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能来找她;他的困惑,在她身旁,全部能够得到解答,他那不为人知的紧张与恐惧,在她身旁就能够忘却,他的迷茫、彷徨与无依,在她身旁,也能够得到最妥善的抚慰与收留。

因为只有在她的身旁,他才能够彻底地安心。

她的身旁,就是他唯一的归处。

他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放松了身躯,却转过来,双手紧紧抱住她。

“你说,伯衡兄刚刚那么慌张而逃……他是认为我们在做什么?”他在她耳畔低低问道。

谢琇一怔,随即弯起眼眉,笑了。

哎呀。弦哥也忽然知情识趣起来了,多妙啊。

或许是在失忆时他那副警惕的雏鸟模样,被她看了个满眼,他已经不能更羞耻了;所以他此刻反而放得更开了一些,就好像他试图以此刻制造出来的新记忆,去覆盖旧的那些略嫌丢脸的回忆似的。

“……我不知道。”她故意答道,一脸无辜。

然后,她听到头顶上方,他沉沉的叹息声。

她的肚里简直要笑翻天。

但是,下一刻,她就感觉到他轻轻移动了一下,将嘴唇凑近她的耳畔,低声说道:“折梅,我有些饿了。”

谢琇:“……”

“好啊,”她又坏心地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假装没听懂他的暗示,答道,“那我去叫连营去大厨房拿早餐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演技还非常到位地作势从床上半欠起身来,就好像真的要下榻走去门口唤他的长随似的。

但她刚刚撑起半个身子,就感到他原本就搭在她腰背处的那只手猛然一使力,往下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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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琇:!

她猝不及防,支撑身躯的那只手臂一弯,整个人就重新又跌了下去,重重撞在他紧实的胸膛上,撞得一阵头晕眼花。

她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反而是他又开口了。

“我昨晚丧失了全部的记忆,想来愚钝如稚儿……”

谢琇:“……咦?”

弦哥忽然妄自菲薄,是怎么一回事?

她刚想找点安慰之词说一说,就听到他轻叹了一声,语调忽然变得无比温柔。

“多亏折梅不弃,顾念我,收留我,陪伴我,耐心待我……”

谢琇:“呃……这个……”

盛应弦将嘴唇紧紧贴在她的额角,含笑说道:“大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了。”

谢琇:!!!

弦哥怎么忽然如此游刃有余起来!果然这应该还是失忆症的一种不常见的后遗症吧——

她口中正气凛然地应道:“这……怎好趁人之危?此非君子之道——”

但她的手,却悄悄地攀上他的胸口,还故意在经过某些地方的时候捏了一捏。

盛应弦:……!

他的气息乱了,浑身一瞬紧绷,又慢慢地放松了些许,但体温却上升了许多,整个身躯都滚烫起来。

“无……无妨,”他就连说话都有些滞涩了,任凭她的手在他身躯上滑过,一点点丈量着他流畅优美的肌理纹路。

“姑娘乃盛某……心悦之人,对、对盛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他终于这么说道。

那如春葱一般的纤指忽而一顿,指尖刚好停留在他因为吸气而变得愈加明显的腹肌上。

片刻之后,他听见她发出了一声轻笑。

“如此甚好~”她的语尾又带上了一点引人遐思的小波浪线。

紧接着,那纤长手指又慢慢地向下滑去,直到抵达了她的目的地。

盛应弦倒吸了一口气。

窗外,庭中的绿柳抽出新芽,有鸟儿啁啾,春风骀荡。

窗下,亦有一枝红艳,香汗凝露,含苞待放。

【弦哥失忆if线完】

第451章【主世界梦中身】55

但惊讶只是一霎那间之事。

谢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神色如故,又为他本来已经动怒的精神力加了一把火。

“我明白……”她脸色黯然,说道。

“比起来,我自然更加相信你。一路上,多少艰难,我们也是一起走过来的……朝臣看不惯我这个无根无基、年轻面嫩的太后,又何尝看得惯你这个貌柔心壮、年富力强的摄政王?”

她颓然坐回去,右手搭在旁边的凭几上,手腕刚巧卡着几案的边缘,纤纤玉手自然垂落,手上并无其它华巧绚丽的装饰,只有腕间一只红玉镯,衬得她更加肌肤莹润。

李重云心下微微一动,几乎就要迈前一步,探手去握住那只仿若无力地垂在几案边的手。

但她垂着眼,低声又道:

“可是……我只是不甘心。”

李重云一怔。

“我对少时的记忆已经不那么深刻了,只记得边关天高云阔,绿野千里,就连阳光都仿佛更加灿烂耀眼一些……”

谢太后轻轻说道,语调温柔如梦。

“那时候,总有一人,把我所有的话都认真地当一回事……不管我说的是不是戏言,也不管我是不是异想天开……”

“我说一旬须得给我写三封信,他就当真写三封信;我说一封信须得有十足的分量,他实在写不出来,就把每一封信都当作练字的作业那般,一封信里有十张纸,头一两张纸上写的是自己的近况,是自己真正想要对我说的话;后几张纸上,满满地全是抄写的诗文……”

谢太后的唇角慢慢地翘起来,像是陷入了一段美好的记忆之中。

“那时候他自然没有情思的那根弦,摸到哪本书,就抄哪本书,有时候上头抄了满满几张纸的情诗,我不当一回事,反而是父亲看到了以后,气得挥舞着佩剑,说要敲开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盛家小子的脑壳,好好看一看他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李重云:“……”

情诗?什么情诗?!

谢太后道:“自然,父亲是不能走开的,他即使离开临沙城,也是为了巡查边关各处的守备情况,而朔方并不是他负责的范围,他即使想过去一趟,也是不行的,只怕他真的去了,要吓倒一群人,以为他打算怎么了……”

李重云心想,什么?谢大将军并没有真的抽出剑来,把盛如惊痛揍一顿?那该是多么的遗憾!

谢太后道:“后来有一次,他寄信来的时候,抄写了一首诗,彻底把父亲惹急了……”

李重云忍不住终于开口问道:“是哪首诗?”

他本以为是一首什么内容十分造次的诗,才会真正惹怒谢大将军。

但谢太后却答道:“西洲曲。”

李重云一愣。

《西洲曲》?他也会背这首诗,但是这首诗不过是一首最普通的乐府诗,虽然的确是情诗没错,但内容也还没有到能把谢大将军彻底激怒的地步吧?

谢太后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疑惑,眼角微微弯起,带出一线笑意来。

“他啊……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学到的这等歪缠心思……”

李重云:……!

他心下忽而一梗,暗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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