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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酥不禁 章句小汝 43417 字 2024-03-08

三?十年前?的大?燕第一世家?,并非什么靠着西宫太后发祥的蔺家?,而是掌管西南沿至中州口岸边关数十万大?军的萧氏。

开国元勋,武将世家?,萧家?追溯其源可至前?朝皇室,数百年来的征战与屠戮,使得最后一代的萧家?只剩下了?萧青棠和萧青敛两姐弟。

萧青棠一早便被封为太子妃,与如今的蔺锦书?类似。不论太子是谁,太子妃一定?姓萧。

萧青敛年纪轻轻,却是举世难寻的帅才。他一手扶持蔺争与谢长敬上位,直至二人分管西南与中州,同辽东军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当年的民间盛传“天子一杯酒,萧门水难求”,说的便是萧氏权势滔天,远比皇室得民心。

先帝屡屡打压,萧青敛并无二心,只将手中兵权交给蔺争与谢长敬,退居西南一隅。

唯一所求的,是当时仍为太子的景帝善待其姐萧青棠。

皇家?自然满口答应,景帝也是百般爱重萧青棠。晏靖纵使年纪小,却也记得如今*七*七*整*理喜怒无常的天子那时有多温柔和善。

可先帝病逝,景帝甫一登基,蔺太后与蔺荣便递交萧青敛与大?凉和西域勾结叛国的罪证。

铁证如山,景帝震怒,下旨捉拿萧青敛押往上京。

萧青棠怀胎八月有余,闻此又惊又怒,又被一位姓魏的宠妃所养狸奴惊到,难产而亡。

消息传到西南,本欲奉旨前?行的萧青敛揭竿而起,带着手下部将,一路杀到上京,最后殒命在大?内的皇后寝宫内。

萧青棠所怀是位龙子,可惜窒息而亡。谢长敬跪了?三?天三?夜,终于?求来萧青敛的全尸,跨越万山,葬于?苦寒偏远的辽东。

蔺争深入大?凉与西域,找到与之勾结并非是萧青敛的证据,却因死无对证而成了?一桩悬案。

他愤恨蔺家?的贪得无厌,就此与蔺家?割裂,镇守边关三?十年从未往来。

晏靖至今仍记得,萧青敛是出了?名的儒将。唇红齿白,剑眉凤目,早年征战之时需戴獠牙面具,掩其那张潋滟生辉的俊容。

他只在萧青棠寝宫见过濒死的萧青敛,那人浑身浴血,凤眸凉薄,与眼下的谢缨奇迹般重叠在一起。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晏靖咳出一口血,挣扎着往后退,“莫不是萧家?余孽?咳咳谢长敬名为纯臣,却藏了?这么多年的罪臣之子,你、你们是何居心!”

赤色衣角缓缓游动,逼近惊怒交加的晏靖,他想起当年状若修罗的萧青敛,瞳孔颤动。

“晏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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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惊了?皇后的魏妃后来被抄了?九族,便连她远在辽东镇守边关的兄长一家?都不得幸免。当时你不过十岁,难道不曾梦到过她全家?来找你索命吗?”

谢缨不再靠近抖如蝼蚁一般的晏靖,眸中淬了?一层寒冰,“那只狸奴素来温顺,宫中的孩子皆喜逗弄,你给它喂了?药,放在皇后回宫的必经之路上,真是好?算计啊。”

晏靖看着冰冷潮湿的墙壁,不住摇头,“不、不是我不是我!”

谢缨张开手掌,自臂缚上爬来一只泛紫的碧头蝎。

它顺着红字黑靴爬到地面,翻过干草和泥土,匍匐在晏靖脚边。

“你要干什么?!”

谢缨吹了?声极轻的口哨,碧头蝎不再向?前?,只停在晏靖脚边转圈。

“你害了?人,躲在暗处像只橥虫一样苟且偷生,又生了?妄念,拖着无辜之人陪你成全自己?无妄的感动与真心。晏靖,你真虚伪。”

谢缨嘴角微扬,蹲下身与晏靖对视,“蠢货,你迫害教?养你的皇后,觊觎被你害死的皇后,借萧家?余力扶持泽州张氏,你可有想过葬身在辽东的萧青敛曾经庇护过你的母族?”

“装模作样地弄什么一枕槐安,你怎么敢用满身的脏污去辱没萧氏姐弟!”

晏靖被他的厉吼惊的一抖,手脚并用地撑着墙面向?上爬,“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谢缨的眉梢眼角沁上鲜艳的红,在这暗暗烛火下恍若定?罪的判官。

“二殿下,我小你十岁”,前?方落下一片轻灰,谢缨眼皮微动,吹了?声清越的口哨,“我在辽东守了?舅舅十几载,每一天每一刻想的都是你们,可安然否?”

碧头蝎欢快地顺着裤脚向?上爬,晏靖看到腿上黑紫交接的毒物,凄厉地叫喊嘶吼。

大?理寺仍旧寂然无声。

他抽搐起来,口鼻处冒出黄红交接的血脓,眼前?像是被一层薄雾笼住般,只能看到谢缨一身醒目的红。

指尖被墙壁剐蹭地成片掀起,却只能徒劳地在地上扭动挣扎。

少年嫌弃地退了?一步,“真恶心。”

“我本意不叫你死的这般早,可惜你动了?阿宁”,谢缨转过身,不再看地上那团模糊的血肉,“所以?,你活不成了?。”

黑云压城,秋草疯动,阿宁望向?一望无垠的远方,被高耸入云的莲白山挡住视线。

她叹了?口气,攥紧身上银白的氅衣。

薛敖三?日前?带兵攻打偃月关,至今尚无音信。如今北蛮大?军均压阵在偃月内,她实在是心乱。

好?在今早那只海东青带信过来,说是军中并无大?碍,只是偃月关中局势不定?,他们需整兵再攻。

远方清亮沉重的嘶鸣打断阿宁的思绪,震天的踏地声仿佛在锤击人的心窍。

“阿宁!”

薛敖夹紧乌云踏雪,甩开身后将士一大?截,看小姑娘站在城楼上冲他一直挥手,像是落在了?这颗被溅了?满身血污的心上。

阿宁刚跑下几步台阶,就被薛敖接了?个?正着。少年眉梢带着血色,皱眉问她:“这么大?的风,你上来做什么?”

“自然是等着世子啊!”

气喘吁吁的阿信阻断了?阿宁的嗫喏,他拍拍酸痛的肩膀,“世子,这北蛮大?官怎么办?”

阿宁不出声,看薛敖踢了?阿信一脚,骂道:“放我门口!拴上!来年再长一个?给你做媳妇儿!”

薛敖看向?跟上来的金绮,“把人带去审讯堂,我亲自审。”

金绮白了?一脸委屈的阿信一眼,心道这人真是不长眼色,无可救药。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薛敖这才低头看阿宁扬起的脸颊。

雪白之上被吹了?几分红。

“回去喝姜汤,怕你半夜发热”,薛敖注意到她头上振翅欲飞的草蝴蝶,手指轻轻拨弄,“下次再爬这么高,就不给你编蝴蝶。”

阿宁小声嘟囔他幼稚,右手被薛敖包在掌心中拉着回到住处。

一路上见大?军有些奇怪,阿宁摇他温热的大?手,“怎么就回来这几个?人?你说偃月关局势有异,怎么了??”

薛敖刚下战场,步子迈的有些大?,察觉到小姑娘跟着有些吃力,他放慢脚步,回道:“大?军留在偃月关下,文姨在看着。我们几人回来是因着偃月关如今的守城之人。”

屋中温暖如初,薛敖蜕下战甲,挽起衣袖,给阿宁看他臂上的伤痕。

“布达图应该是上次伤势过重,我这几日在关下没看见他的踪影,倒是见到一个?故人。”

阿宁抖落药粉,又吹去表面浮粉,薛敖猛地“嘶”了?一声。

“疼了??”

小姑娘紧张地眼角都在泛红,薛敖忙道:“不疼不疼,我是想起了?别?的事。”

见阿宁一脸不相信的模样,薛敖抽了?抽嘴角。哪里是疼,分明就是他被吹了?口仙气,心都颤了?。

“你继续说,那人是谁?”

薛敖拽住她的手腕,盯着这双懵懂水润的杏眼,“是阿隼。”

“他是布达图的第三?子,如今北蛮大?军的掌权人。”

阿宁反应了?几息,想起薛敖口中的阿隼。她有些恍惚,记忆中那个?小少年瘦弱哀小,被北蛮人随意欺辱,怎么能是布达图的儿子呢。

她又记起日前?的那个?梦。

梦中薛敖与阿隼对峙,两人中间隔了?一条蜿蜒的血河。阿隼伏在地上目眦欲裂,薛敖捧着红额带哭的像个?孩子。

阿宁咽了?咽口水,“他他可有说什么做什么?”

薛敖摇头,又道:“只激战了?两场,都没讨到好?。此番回来也是要取这五千台弩箭,日后一举攻城。”

他手臂上都是阿宁鼻息间的甜香温热,深可见骨的伤口好?似沸腾了?一般。

薛敖没说的是,阿隼朝他要一个?人。

那个?带了?雀灵石的姑娘。

数日不见,当初弱小的小少年已有布达图般健壮的体?魄,薛敖甫一见到他并未认出,只看到那双星彩熠熠的绿眸时才卷出去年的那段回忆。

阿隼要他的小姑娘。

薛敖眉目结冰,几乎要气笑了?,心想他娘的怎么谁都要来跟他抢阿宁。

他提鞭冲锋,卷碎了?北蛮几位大?将的头骨,又被阿隼身边的人砍在臂上。

“你找死”,薛敖如去年冬时那般蔑视他,“你他娘的也配?”

“那是我的碧伢!”

阿隼身量极高,手中握着两柄朔光的弯刀,语调极快,“那是长生天选的月亮。”

北蛮大?军压阵,薛敖一时攻不下,看辽东军伤亡颇多,只好?整备调整,来日再战。

只是阿信却自阵前?抓来一个?北蛮人,据说是阿隼的亲信,名为隹艾尔。

薛敖料定?这人知道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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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便将人带了?回来,绑在审讯堂中。

阿宁正与薛敖上着药,却听门外?传来不小的喧闹声,她抻头望去,却见吉祥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

吉祥一张笑脸上涕泗横流,见他这样薛敖猛地站起身,臂上刚上好?的药粉簌簌掉落。

又泯灭在尘土中。

“世世子”,吉祥声音嘶哑地不像人,他忽然大?哭道:“流风、流风回来了?,王爷他他也回来了?!”

新雪

天?色不再被尘土喧嚣的灰暗无光,而是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从?辽东城的上方倾斜在薛敖的身上。

薛敖站定在那里,又提步跑到城门下方,骤然?跪下。

阿宁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跑来,却在城门口见到踉跄的薛敖。

哪怕只?是一瞬间。

流风的眼睛已经红肿的有些可怕,他带着?一干人绕过?薛敖,走到阿宁与阿信等人身旁。

“我们在丘耋沟挖了好久,但是都没有找到什么。几乎都要放弃时,我看到了一片黑银甲的残骸,等到把铁甲挖出来后,我们也找到了不成人形的王爷。”

阿宁猛地?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下,看流风攥紧拳头低头道:“其实最先看到的是王爷的脊背。弓成一道拱桥,下面藏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也没了气息。”

流风短促地?喘息,“王爷被压在丘耋长沟的碎石下面,再往深处,里面全都是辽东军。丘耋长沟往西走二十里便是一处村落,我们在那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德叔,他那时候受了重伤没去长沟,被村里的百姓养着?,喂了许多药才留住性命。只?是现?在仍然?昏迷,我留了几个人在那里守着?,没带人回来。”

“那两个娃娃躲在王爷身下,只?有几道浅浅的刮痕,他们是被活活饿死的。后来打听清楚了,那是村里百姓的孩子,当时布达图从?这村子里藏着?,等到王爷带人过?去时偷袭,他抓了几个村里的小孩子做威胁,两方人一直打到了丘耋。那孙子不知何?时在里面埋了□□,不知用什么法子引了王爷过?去,又?炸了山。”

流风叹了口气,“村里有个少年跑到主城报信,却一直都没回来,想来是被布达图的人杀害,而我们也一直没有收到消息,王爷他他在这片碎石堆下呆了一个月,不见天?日。”

辽东的英雄迎着?朝晖烈阳而生?,额上绑着?红带,手中高举赤旗。他终生?不见阴霾,却葬身在这灰暗无光的尘土中。

巨大的黑棺横在城门处。

像是冥冥注定一般,流风用的是满大燕最好的南沉黑木打造的黑棺,从?丘耋长沟抬过?来的一路上都是结实无比,却在及至云御关城门下时轰然?落地?。

像是一座玄色的大山矗立在故乡的风雨飘摇中。

他在守着?他们。

“爹”

“你起来,别吓我啊”,薛敖指尖颤抖,捏着?棺材的边沿勒出道道白痕。他不想承认里面躺着?他伟岸的父亲,可那张被拼的破碎的脸却是经年累月的熟悉。

薛敖大脑嗡鸣,眼前?的光景晃成白影,只?能嗫喏着?上唇喊出声:“爹爹!”

没人能靠近此时的薛敖,他双手冰凉,肩膀抖得不成样子,红着?眼睛嘶声厉吼的样子骇人又?无助。

“爹,回家了。”

他找不到自己的父亲。

他找到自己的父亲了。

年轻的雪獒接住父亲冰冷的尸体,眼泪一滴一滴打在棺沿上,碎成许多个更冷的倒影。

映成少年血红的瞳孔。

阿宁的手覆在那双眼睛上。

她跪在薛敖身侧,少年抖动的长睫战栗着?掌心,举起遮挡的手臂又?麻又?酸,直到湿漉漉的哽咽溢出,顺着?阿宁的脏腑流淌。

身后跪倒了乌压压一片,北风簌簌地?呜咽着?,打湿了众人的眼角。

少顷,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哭着?喊了声“王爷”。

短短两个字就?像是震动莲白山的雪崩一般,几息过?后,整个云御关的城门回荡着?起伏不平的哭声。

辽东的高山头顶霜雪,脚踏淤泥。他年少时撑着?支离破碎的薛家和辽东,迎着?北境冬霜割破外族的喉咙,无数次在辽东城门处挥动着?潮湿的赤旗,举起张牙舞爪的孩童。

一次又?一次地?守住血色边关。

薛家人都生?的高大魁梧,这一辈的薛启更是得天?独厚,虎背蜂腰,一柄弯刀使得出神入化。他十几岁时便被北蛮人杀了亲长,为了挡住边关的霜寒利剑,年少懵懂的薛启硬生?生?地?背起北境的希望。

南面的谢长敬和蔺争有萧青敛护着?,可他没有。

薛启肩上扛着?弯刀,□□跑着?铁骑,用身上长贯纵横的伤疤画出辽东白色的山河图。

而现?在,他的血肉干涸、脊骨碎裂,躺在一方木头中,仍旧叫所有人心悦诚服。

白茫茫的天?空卷走残云,难得洒下辉映交错的金光,尽数跪倒在棺椁前?。

阿信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一侧跪着?的金绮抹了一把眼泪,问他说了什么。

玩世不恭的小将军红着?眼珠,抠紧地?上干裂的泥块,他张口,嗓子里却像堵了团乱麻。

“我说,薛家只?剩世子一个人了。”

阿信绕过?关中主屋前?方,恭敬地?朝着?那樽黑色棺椁俯首行礼,疾步走至门前?,“世子,魏弃打伤了看守,现?在正在城门口处等着?。”

见紧闭的木门里面毫无动静,阿信不再多言,转身朝城门走去。

黄昏晚霞遍布关内外,给静谧的北城裹上轻纱,竟是难得的温柔。

阿宁分明?听见薛敖在哭。

少年靠在她腰腹间,像是抱住救命稻草一般狠狠汲取着?生?息。

她说不出话来安慰,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这颗一贯骄傲的脑袋,借此给他几分温暖。

从?黑亮柔顺的发丝到系成结扣的红额带,阿宁摸到他幼时的乖张、年少的得意?,还?有如?今的疲惫和愤恨。

“阿宁,我没有爹了。”

嘶哑的声音闷在怀中,可阿宁手下动作却陡然?停住。

阿宁这才知道,她听见的不是哭声,而是少年不为人知的难过?和被迫长大的难安。

薛敖在怕。

他咬紧牙关,从?齿间露出几分凶狠,“偃月关要打仗了。”

“布达图用龌龊的手段害我爹性命,残杀边关百姓,这一笔笔帐,我要尽数讨还?。”

年轻的小獒即便害怕,也会?扑上去,用尖锐的牙齿撕下敌人的血肉。

不死不休。

他抬起头,不再圈着?阿宁的腰,挺拔笔直的身形叫阿宁不得不仰视他。

“北蛮大军如?今阵守在偃月关,此处乃辽东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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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失地?,我志在必得。可布达图此人阴险狡诈,我担心他会?偷袭云御关,若真是那样,两管相距甚远,大军怕是来不及。”

阿宁眨了眨眼睛,并不觉得薛敖口中凶险之事有多可怕。她只?知道,有薛敖在,什么都不必担心。

“我爹被布达图诱骗之事太过?蹊跷,辽东内鬼尚未揪出。阿宁,我把金绮阿信和这些神獒弩兵留给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薛敖瞳色发红,眼中的阿宁乖巧又?坚定,他忽然?生?了惧意?。

“形势未定,我不能守着?你,你自己多加小心。等此间事了,我带着?你还?有爹回家。”

阿宁站起身,活动被薛敖枕麻的腿,右手抚上薛敖皱紧的眉头,眉眼娇弱,嗓音温和。

“薛子易,我替你守着?这里,你要早些回来。”

“我等你。”

第二日天?一亮,薛敖敲起阿宁的房门。银甲朔光,辉映在他明?亮的眼睛上,更显气势。

“阿宁,我们要走了,你有什么事就?找他们两个,我”

话音未落,木门被陡然?打开,薛敖一怔,就?见面前?是一身白衣的阿宁。

二人无声对视,又?默契地?看向对方臂上的白麻布。

“你现?在要出发了吗?”

薛敖点头,堵在门口看着?阿宁圆润的杏眼,“顾全自己,若是情况不对,阿信他们会?带你离开这里。”

见小姑娘乖巧点头,薛敖眼中流露出其他的情绪,他摸了摸阿宁头顶,转身离去。

长夜已尽,破晓方临,黑朴肃重的棺椁立在关中,从?尸山血海中浸出一方主帅的巍峨。即便薛启如?今丧命,不再能骑马挥刀,可他仍旧是辽东屹立不倒的高山。

薛敖回头看了一眼,从?下面的黑棺到上方的阿宁。他告诉自己,此战必须大捷。

金绮陪着?阿宁站在城楼上方,她站在阿宁身侧,挡住朝她吹来的风,“世子昨晚审了魏弃,那人语焉不详,但是与王爷一事脱不了干系。我们都以为世子会?就?势宰了他,可是没有。”

望着?战友们远去的背影,金绮接着?道:“世子说等到战事一结,他要拖着?魏弃回去,还?王爷一个清白之名。若是去年的世子,魏弃想必不会?活过?今日晨时,王爷殒命,辽东受袭,世子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压的他变了好多。”

阿宁“嗯”了一声,想起今年初还?打马窜巷的薛敖,心中酸涩不忍。

疾风裹着?旋儿打在眼皮上,阿宁不禁抖动长睫,再睁开眼时,却是漫天?雪絮洋洋洒洒地?落下。雪化在潮湿的泥土里,几息后又?是更多的雪花盖了上去。

耳边传来喧闹声,大多都是说如?今不到十月便下了雪,极为稀奇。

阿宁眨着?眼睛,趴在城楼上看薛敖远去的身影。

少年一身淬雪银甲,臂上缚紧白麻布,手中长鞭凛凛凌空。阿宁知道,他手中提着?的不是十三雪渠,而是料峭险峰上的国土山河。

茫茫白色中都是咫尺与千丈的冷冽,唯一醒目的是薛敖头上的额带。

风饕雪虐的一条红。

冰莹的雪片飘落回旋,缀在阿宁眉间,濡湿了她水润黑亮的眼睛。

阿宁张口,在白茫茫的天?色下轻声呢喃。

“薛子易,下雪了。”

觊觎

雪愈下愈大?,等薛敖带人及至偃月关下时,护城河岸都已是皑皑一片。

文枫身?后是一干辽东老将,此时正?顶着风雪拥在壕前,见薛敖一身银甲自雪山霜路尽头奔来,齐齐迎上。

“世子”

流风驾马追上薛敖,却被?薛敖扬手打断。

“不必多事,我执意父亲尽早归家。眼下战事焦灼,就算再隐瞒爹的死讯也?没用,文姨他们知道也是正常”,薛敖眼角发红,沉沉望向前方,“如今我只想一件事,提着布达图的头告慰我爹英灵。”

流风俯首间瞥见薛敖的眼睛,不由一怔。

记忆中那个骄傲肆意的少年有着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睛,辽东盛夏时候灿阳稍逊其?几分明?媚。可他刚才撞见的,分明?还是那般的乌润黑亮,却多了几分肃杀的凉薄。

辽东的小雪獒,在身?后高山轰然坍塌后,终于也?转身?没入了霜雪,顶着冰矛与?极寒,沉腕拨镫,锐利如刀。

薛敖撑鞍跳下马,迎面呼拉拉跪了一地人。但他没有去扶,只是任由白色的雪落在红额上,洇下一方冰冷的深浅不同。

他摸了下臂上被?雪打湿的白麻,看壕中大?军逐渐围了上来。

深色战甲盖住平铺大?地的白,北风卷地,百草枯折,历来叱咤北境的雄兵红着眼睛跪满了整个城门。

薛敖知道,他们在接自己的主帅。

“王爷”

有人恸哭出?声,被?身?旁的将士哭骂制止,可转瞬间自己却再也?忍不住,堂堂八尺的壮汉涕泗横流。

“世子”,文英极力压住嗓中的哽咽,一滴浊泪砸在雪地上,“王爷他回?来了。”

薛敖伸手扶起面前跪着的几位老将,“嗯,回?来了。”

他低着头,红色绸带抽打着呼啸的北风。

“父王已长眠于丘耋的碎石黄沙,如今这漫天大?雪掩白骨,是老天给他们的衾被?。”

清亮肃重的声音回?荡在壕间,众人纷纷抬头看向这高大?挺拔的银甲少年。

他站在高山雪壑之间,头顶是不见天日的皑皑茫茫。

几位老将忽然发现,那个莽撞骄傲的小雪獒此时竟已有了可比肩其?父的肩脊。他面前是斑斑人墙的辽东雄兵,身?后是飞舞的缎带和刺目冰雪。

“那朝天的铁蹄,永不下落。”

“冰冷的铁甲,绝不褪色。”

“英灵不灭,莲白山不远。辽东的儿?郎尚未归家,我薛敖在此与?诸位保证,北蛮草场来日必属我军足下。这累累血债,我要他布达图拿命来还!”

“阿绮,这雪怎的越下越大?了?也?不知道偃月关现下如何。”

金绮摸了摸阿宁冰凉的额头,看小姑娘一双杏眼里都是雾蒙蒙的担忧,叹息道:“前几日在城门口吹风受了凉,眼下发热,莫要再染上风寒。”

阿宁点头,又乖乖看向金绮袖口,眸中全然都是期待。

金绮失笑,掖紧她的被?角,“世子传信过来了,叮嘱只能?给你看。”

刚掖紧的被?角骤然松散,一只雪白的手伸了出?来,露出?隐隐约约的伤疤。

“你先看着,我去一趟狱堂,魏弃一直在闹。”

阿宁点头,看金绮走?出?门后将手中纸条打开?——

阿宁,雪天路滑,莫要摔跤,多喝热汤,别吹寒风。

“”

阿宁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觉得这人的关心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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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比钢铁还直硬,可心中却像是暖和的日光般和煦生辉。

烛灯微晃,窗外的雪光透过棂棱打在纸面,阿宁一怔,倒翻过纸条,果然见到一排细微的小字。

“陆姑娘,可歇息了?”

阿宁忙将纸条塞到枕头下,回?道:“尚未。阿信将军,有什么事吗?”

阿信在门外恭声道:“姑娘,魏弃闹的实在厉害,说要见你一面。”

门内毫无声响,少顷,阿信正?要旋身?离开?,却见木门作响,裹着氅衣的姑娘从中走?了出?来。

像是极为怕冷,关中人虽然加厚了外衣,但她却围着一件雪白翻绒的大?氅,从下巴到脚底都严严实实地藏在其?中,只露出?一张玉呲般细腻的脸颊压在绒毛上。

粉雕玉琢一般的灵秀。

阿信忙低下头,不敢直视她明?润的杏眸,“姑娘若是不愿意,我去将他打晕。”

“不必”,阿宁紧了紧领口,抬步走?去,“就去看看魏校尉有何指教。”

雪暮将至,狱堂相较于外面更显阴冷,云御关地处莲白山脚,其?下狱堂另设在关内西北角一侧。阿宁抬脚进到这个大?名鼎鼎的狱堂时,只觉得脚下都是湿漉漉的腥泞。

狱堂中人见到阿信毕恭毕敬地跟在一位姑娘身?后,对其?身?份瞬间了然,目不斜视地躬身?行礼,看着那一片雪白的衣摆从眼前略过。

杳然无声。

金绮正?手执皮鞭立于东侧牢房中,听到声响回?过头,一见是面色苍白的阿宁,素来沉稳的女将忍不住朝着阿信破口大?骂。

“你脑子被?驴踢了,这里湿冷阴潮,你将阿宁带到这里,想死吗?”

阿信被?她骂的一愣,又意识到上次金绮这般发火还是他喝醉了酒非要金绮做他好大?儿?。

金绮不解气,一边拿湿帕子净手一边朝二人走?过来,“等世子知道此事,你小子别想好过!”

阿宁歪头看向东侧牢房,金绮身?量高挑,将身?后之人挡的严严实实,只余哀声□□传了过来。

金绮见她好奇,无奈地抓住小姑娘的肩膀揽了过来,“魏弃这几日一直吵着要见你,我不瞒着你,他口中确实有很?重要的消息。但是世子出?发前反复命令我们,一切以?你为先,我不知阿信去找你,阿宁,你现在就回?去。”

“不要”,阿宁握住她行动的手,“薛子易担心我,这无可厚非。但神獒军的手段能?耐我早有耳闻,能?让你们这般费力的定是极为重要的情报,我既可以?帮上忙,就绝不会?作壁上观。”

“阿绮,我不是菟丝花。”

东侧牢房中被?金绮鞭笞的血肉模糊的男人挣动铁链,发布桀桀的怪笑声。

“呵那条疯狗原来也?有软肋,难怪啊”,他话音未落,就被?一旁的神獒军猛踢一脚肺腑,霎时间嘴角溢出?血沫,湮住他口中含糊不清的话语。

“难怪小主人说要要这个碧伢”

隹丘尔呸出?口中淤血,直直盯向一身?清白的阿宁,眸中狠意与?贪婪毫不作掩。

阿信看到他浑浊的眼睛,顿时怒火中烧,疾步上前掰住隹丘尔的右手大?指,狠狠向下一按。

金绮护着阿宁双耳,拥着人朝牢房更深处走?去。

魏弃身?份特殊,神獒军又受到薛敖关照,言此人事关王爷名声,不容有失,故以?被?圈禁在牢房深处的暗室中。

阿宁走?近时,恍然间并未认出?,眼前这个潦倒阴狠的男人竟是去年那个儒雅随和的魏弃。

“陆姑娘,还请原谅魏某容色不佳,未备新茶。”

他隔着一扇牢门望向阿宁,右手不自然地整理衣角和鬓发,“许久未见,姑娘身?子已然大?好了。”

听着这人故作轻松的言谈,阿宁却注意到他眼下深重的乌青。只是这人虽然潦草一点,可周身?看着又不像是被?殴打一般。

金绮附耳解释道:“是神獒军内惩罚,鹰昼。”

阿宁了然,原来是叫这人与?鹰隼同作息,如此颠倒日夜,薛敖都未必受得,莫说是以?儒将之名冠称的魏弃。

冷风吹过,阿宁吸了吸鼻子,又听魏弃开?口道:“世子将我困在这牢房中,又不叫手下对我施刑。想来是堂堂辽东世子,十几年来金尊玉贵的养在双亲膝下,如今一朝丧父,也?会?生出?忌惮和恐慌。”

见阿宁眉头微蹙,魏弃闲散地笑出?声来,“我们这位世子啊,作为薛氏唯一的传人,自幼便是骄傲得意。可如今他若不再是独一无二的薛家人,没有了勇冠三军的父亲做靠山,又该如何呢?”

“薛敖,薛子易”,魏弃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有些失神地看向阿宁白净的脸,“陆姑娘,你说没有了这些东西,一个孤傲恣睢的公子哥,他又算什么呢?”

金绮拳头攥紧,恨不得冲上去锤上这张喋喋不休的嘴,却被?阿宁一把抓住。

“是啊,他算什么呢。”

金绮一怔,皱眉看向抓住她的阿宁,只是小姑娘余光都没分给她一点,只乖巧地看向牢中靠倚着墙壁的魏弃。

“薛子易莽撞易怒,自满自大?,做事情从来不考虑后果,不过就是一个有些蛮力的世家子弟,仗着父亲的权势作威作福,怎么能?叫魏校尉这等努力上进的寒门子弟看得起呢?”

魏弃直觉阿宁话语间的陡转,正?要开?口之际,却听小姑娘温软清脆的声音响彻牢房内外。

“他不过就是十岁徒手捶死獒王,十三岁取得天下第一鞭,十七摘下北蛮主眼睛,十八带着无主的辽东大?军将北蛮人一路杀出?四关之外。”

阿宁眉眼弯弯,发白的嘴唇挑起得意的弧度,“魏校尉,你说他算什么呢?”

“出?云破日的凌云白隼?”

“架海擎天的不败雪獒?”

阿宁走?近,看着魏弃沉下来的脸色继续笑道:“可有些人生来就是这般耀眼,上天给他禀赋,他自己修行来一身?正?义与?明?亮。不论世事无常,小人环伺,他还是那般的骄傲意气,真的是,很?让人生气啊。”

魏弃拳头攥紧,手背上鼓起道道青筋,死死盯着阿宁逼近的脸侧。

“我不知你们之前有什么过节,但魏校尉不知道,你每次看到薛子易的时候,眼中暴露出?的不是愤怒与?藐视,而是摊开?在阳光下的嫉妒和失礼。”

魏弃猛地站起身?,大?声道:“你胡说什么!”

阿宁并未被?他吓到,只抬起头看向他,脸上露出?一些娇憨,“魏校尉,你是心悦我的吧?”

魏弃胸襟下重重一颤,不禁后退,“陆姑娘想多了。”

阿宁眸子里是全然的天真和懵懂,“可是我,心悦那个什么都不算的薛子易啊。”

天真同懵懂,残忍与?冷漠。

掌心被?抠下一块血肉,魏弃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剧烈的颤动。

避无可避。

大战

昏暗的?牢房被几盏烛火映照地晦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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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周遭冷冽的?气息都因她的一句话变得陌生而刺骨。

魏弃忽然想起第一次看到阿宁的?时候。

他自幼失怙,打记事起便被养在辽东王府。薛启与辽东王妃待他很好,以至于薛敖那般混不吝的?性?子,也会以兄长之礼待他。

只?是魏弃总是被旁人?叮嘱,他们或叹息或嗤笑。道他不过是辽东王捡回来的?孤儿,怎么配得上王府公子的身份。

辽东王世子,天生神力,桀骜不驯,生得英气澄澈的?模*七*七*整*理样,时时被满城人?捧的?那般高。

可?他又?差在哪里?

大抵是辽东王的?过度优待,竟叫魏弃在经年?累月间看不清身份,生了嫉恨。

薛敖小他几岁,幼时虽然是混世魔王,奈何生的?玉雪可?爱,叫人?一边骂他的?时候又?一边感?叹这小混账生的?一副好模样。

整个辽东城都深知薛敖的?暴躁易怒,也始终没人?能与这位天之骄子有?所?来往。

除了他这个被捡回?来的?异性?大哥。

可?魏弃后来却发现,薛敖也可?以不是那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模样。

这头骄傲的?雪獒竟也有?了朋友,永安侯谢长敬的?嫡子和辽东北商之首家的?小姑娘。

那段时间,大人?们每每看到三人?都会笑得欣慰,又?在瞥见他的?时候下意识移开目光,不置一词。

可?魏弃却渐渐心生不满。

他不畏寒暑,凿壁偷光,为了练好一篇剑法而闻鸡起舞,明明就连薛启都称赞他比薛敖温雅有?礼,怎么在他人?眼中,自己就连薛敖的?影子都不配。

不满随着?时日的?增长逐渐演变为嫉恨,他看腻了薛敖的?骄傲意气,看腻了薛敖的?嚣狂放肆。

于是便在一日午时,给薛敖最?爱骑的?马儿下了药。

哪怕手抖的?药粉洒落一地,他也没有?停止。

那日午后他惴惴不安地等着?,却听门外下人?吵闹着?说陆家的?小女儿摔下了马。

魏弃脸色骤变,他记得那个小姑娘。

那是辽东城最?可?爱的?女孩,娇憨荏弱,玉雪冰雕,被薛敖和谢家那位公子护得如同?眼珠子一般。

怎么会是她骑了薛敖的?马。

事后听闻薛敖和谢缨被一起抽了十几鞭,罚在祠堂里跪着?反省,可?魏弃却记得那时辽东王看他的?眼神。

失望、不解、疑惑

薛启什么都知道。

终于有?一日,魏弃忍不住去看了病倒在床的?阿宁。

小姑娘生的?极为灵秀,可?娘胎里带的?不足使其极其娇弱。

她那日被薛敖拼命救下,可?饶是这般仍旧受了惊吓,病歪歪地裹在被子里露出一双天真又?疑惑的?眼睛。

她丝毫不怕突然出现的?魏弃,只?是瓮声瓮气道:“我?记得你,你是薛子易的?那位哥哥。”

魏弃手一抖,手中药瓶应声坠地。

阿宁抖了一下,又?傻傻地笑出声,“听他们说你很厉害,怎么药瓶都拿不稳。”

“不过谢谢你来看我?。”

魏弃咽了咽口水,弯腰拾起药瓶,“你听过我??”

“是啊”,阿宁乖乖点头,“我?还见过你练剑,好漂亮的?,比薛子易漂亮!”

“真的?吗?”

敏感?多疑的?少年?瞪大双眼,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比薛敖好。故而他一改以往的?孤僻冷漠,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

小姑娘露出圆润小巧的?下巴,点头道:“薛子易说你很厉害,王爷也说你很厉害,所?以我?们平常都不敢找你玩。”

竟是这样的?吗?

魏弃不免怔愣,又?看阿宁仰着?一张小脸,言语间都是稚气,“你这么厉害,素日里一定很辛苦,我?下次请你吃核桃糕吧。”

核桃糕魏弃想问,是薛敖平日里最?喜欢的?那种?糕点吗?

未等魏弃开口,她又?接着?道:“谢谢你来看我?,等我?病好了就请你吃全城最?好吃的?核桃糕!”

四四方方的?牢房里透不过光,魏弃只?觉得满心脏腑都泡在这不见天日的?暗室中酸胀抽疼。

后来那个小姑娘托薛启给他送来了会仙楼的?核桃糕,芝香四溢,形状精巧,可?种?种?都比不过那时她望着?他那双乌黑莹润的?眼睛。

再后来举城皆知,陆家那位孱弱的?小女儿,是辽东王世子未过门的?妻子。

魏弃死死盯着?眼前明媚的?阿宁,很想开口问一句,还记不记得那盒她送过来的?核桃糕。

可?所?有?的?思?绪都堵在喉咙处,艰涩难通,不可?言喻。

见魏弃乌青的?眼下弥漫出一丝血红,阿宁眉头微蹙,“魏校尉执意见我?,究竟有?何用意?我?身子弱,受不住这儿的?潮湿,烦请快些道出。”

魏弃正要开口,阿宁又?补充道:“但你若继续在我?面前诋毁薛子易,那便恕我?概不奉陪。”

“好。”

他怎么能不嫉恨薛敖。

不说是年?少时的?种?种?,便是自己一直藏在心底的?姑娘,也与他两?情相悦,见不得旁人?说他一句不好。

“魏校尉请讲。”

魏弃重新靠上墙壁,揉捏眉心。

“想必陆姑娘也听说过,关于魏某的?身世。辽东人?近日传的?沸沸扬扬,说我?乃是王爷与北蛮女子之子。但我?自幼长在辽东王府,王爷待我?如亲子,却从未与我?讲过此事。”

“我?本以为自己是被遗弃的?孤儿,有?幸被王爷赐姓取名。可?现在却有?人?告诉我?,说我?就是他的?儿子,这些都是我?应得的?,魏某实在觉得可?笑。”

阿宁眼神微凝,出声打断,“谁告诉你的??”

她知道,魏弃这般说的?用意,看来这传话之人?必然与薛启的?死脱不了干系。

“一个北蛮人?,我?并不认识他”,魏弃脚尖用力,碾碎地面上爬过的?虫子。

“我?比薛敖大了几岁,如此论来,当年?王爷还未向西北岑家提亲时,便已经与我?娘两?情相悦。我?既做他的?大哥,又?怎能不为他分担这偌大的?边关基业。换句话说,魏某本就有?资格接下这一般的?辽东军。”

此言一出,一旁的?金绮忍不住露出轻蔑嗤笑的?神色。

辽东军都是薛启尸山血海中带出来的?兵,即便是薛敖这个早早便被订下的?继承人?,此时也是靠着?神獒军的?威势将其压制住。

魏弃也算长自军营,可?竟然如此狂言。只?怕若眼下辽东军的?虎符仍在他手中,也是无济于事。

“不会。”

阿宁脸色变得肃重起来,她五官圆润精致,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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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严肃倒有?几分世家贵女的?威严大气。

“你长自辽东王府,怎会不知王爷的?为人??没有?铁证,我?不会辱没王爷的?英灵”,阿宁斜睨着?魏弃,眸中露出些不耐烦,“你说是北蛮人?与你说明,那你可?知辽东局势诡谲莫测,你宁可?听信外族也不信教养你的?王爷。魏校尉,这并不公平。”

魏弃一怔,刚想开口反驳,却见阿宁已经失去了耐心,“你要辽东军,待薛子易回?来之后我?会转达。剩下的?,我?无权干涉,还请魏校尉好自为之。”

“等等”

魏弃走至牢门前,眉宇紧锁,低声道:“魏某劝陆姑娘早日离开此地,这里不适合你。”

“不牢阁下费心”,阿宁并未回?头,“魏校尉若是知道什么,烦请早些说出来。即便薛子易是你心中宿敌,但王爷和王妃自始至终没有?亏待过你。”

魏弃不语,只?看着?阿宁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

雪色乍现,她消失在一片暖阳之中。

而他,囿于年?少之时的?不可?得,也再不可?能寻到当年?的?那碟子核桃糕。

金绮离开前瞥了失魂落魄的?魏弃一眼,提步跟在阿宁身后走出牢房,见小姑娘迎风轻咳,不由担心起来。

阿宁抓住她的?袖角,“魏弃一定知道什么,王爷之死跟他脱不了干系,你们一定要看住人?。”

金绮脸色凝重,拥着?阿宁回?至住处。

她看不见的?是,藏在大氅下的?那张脸颊与她同?样神色。

阿宁捏紧白色系带,想起薛敖之前传过来的?信件,紧紧攥住金绮的?手

上京近来风声鹤唳,许多世家都夹紧尾巴在朝堂上处事,生怕天子动怒,落得个伏尸百里的?下场。

大内更是草木皆兵,数日前一桩石破天惊的?大事炸的?整个上京不得安宁。

有?逆心的?二皇子晏靖自刎于大理寺诏狱,而后禁军在其住所?处搜出御上禁品。

景帝震怒,命禁军严查晏靖此人?。

谢缨亲自带着?人?抄了二皇子府,倒是发现不少微妙的?东西。

景帝先是看到那桩略卖案竟与晏靖有?关,又?看到大监战战兢兢地呈上来许多元后画像。震惊之余急怒攻心,一时间竟是呕血昏迷,连绵病榻。

七皇子闻讯从泽州赶了回?来,泽州近来的?政绩有?目共睹,饶是最?吹毛求疵的?御史与也不得不赞一句这位素来低调的?七皇子勤勉含章,有?景帝之风。

如此一来,上京的?局势逐渐明朗。

眼下成年?且有?政绩的?只?有?五皇子与七皇子,而景帝病重,若有?何变动,整个大燕都系于二人?其中之一的?身上。

有?朝臣问陆霁云如今该如何,这位百年?一遇的?文曲星只?给了一个字——纯。

陆霁云虽然握不紧笔,但其所?著的?《治安策》却被大燕文官奉为圭臬,之后更是随行天子,教导皇室子弟,俨然已是大燕文人?之首。

而五皇子如今掌管京畿卫与皇城守备军,招揽之心已然人?尽皆知。奈何这位陆鹤卿陆大人?乃是七皇子的?至交好友,故而对?晏阙的?示好一直都是视若无睹。

苓术茶楼依旧人?满为患。

如今市舶纵横南北,隐隐有?蔓向海外之势。陆家作?为南北商户中第一个响应市舶的?商户,加之以往屡次支援辽东军的?物资,月前便被景帝封为皇商。

陆父经验老道,如今辽东陆氏已是上京与中州一带赫赫有?名的?商队行户。

所?谓树大招风,京中有?些世家子弟,听闻陆家是皇商,与齐国公府有?些姻亲,长子又?是大燕文人?冠首鹤卿公子,便有?些心思?活络之人?意欲求取陆家的?小女儿。

只?是这些人?,托了媒人?前往陆府商讨儿女亲事,在被陆府三言两?语打发后,第二日总是不得外出见人?。

不是砸破额角,便是喝水呛了食道,亦或是平地摔了四肢酸痛。久而久之,上京人?注意到总是徘徊在陆家门前的?小谢候谢缨,也就懂了其中缘由。

陆家难得落了些清净,毕竟上京城内谁敢与这位风姿昳艳的?小谢候别苗头。

早年?间他将上京各家子弟戏耍的?如同?鸟兽一般,如今仍是历历在目。

只?不过,陆家虽为皇商,可?又?怎能比得上永安侯府的?权势。谢缨这般反常举动,倒是让人?称奇,背地里直言这位俊美英华的?小谢侯怕是动了真心。

金桂十月,天色已从炎热逐渐转凉。虽不似辽东那般落了鹅毛大雪,可?上京四季分明,往外望去可?见金黄辉映的?秋景山色。

陆霁云端坐茶楼二楼雅间中,看窗外岑苏苏打马呼啸而过,不免失笑。

如今北司值守皇城内外,岑苏苏带着?人?昼夜兜巡,难得有?几日未来此缠着?他玩闹。

只?是脸上挂着?的?浅笑却在看见楼下一抹红色身影时荡然无存。

陆霁云眼神幽深,知道谢缨是奔着?他而来,翘首望向门边。果然几息后木门作?响,一抹鲜艳夺目的?红移步进来。

陆霁云好整以暇地看着?谢缨,暗道此人?如今与他一样身为天子近臣,景帝昏迷后,谢缨便寸步不离地值守在大内中。

今日谢缨现身于此,他倒是可?以猜得一二分用意。

“谢大人?贵人?事多,怎的?想起到我?家茶楼了?”

陆霁云起身,朝着?谢缨微微屈身,谢缨一愣,错了半步避开这一礼。

“我?不过区区禁军首领,担不起陆大人?如此行礼。”

陆霁云正色道:“沉剑在渊,蛟龙卧海。谢大人?从未对?鹤卿有?过隐瞒,几次三番的?袒露意图,如今就不必再虚与委蛇了。”

陆霁云透过缭绕的?水雾看谢缨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想起这人?对?阿宁的?心思?,不禁眉目微敛。

谢缨掀起衣摆坐在对?面,喊小二端上热茶,一身红衣在装潢素静的?雅间中格外扎眼。

“陆大人?说笑,我?并未多做提点,大人?能想得通,是你不如他们那般蠢”,他眉眼潋滟,嘴角带着?散漫的?笑意,“如今七殿下与五殿下分庭抗礼,想来陆大人?是属意七殿下了。”

如今大逆不道之言就这般从他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陆霁云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对?面的?谢缨。

“谢大人?只?管去做心中所?想,鹤卿身为文臣却拿不起笔,早已不是能影响局势之人?,百般试探于我?来说实在无用。此后如何进展,皆各凭本事,顺应天意。”

谢缨并未回?应,只?懒懒拨弄杯中的?茶梗,少顷才开口,“我?并没有?打探之意,只?是来此提醒陆大人?,身为文官冠首,你的?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被有?心之人?放大延伸。陆家眼下身居皇城,陆大人?若能安安稳稳地闭居在翰林院中,方可?保全全族。”

陆霁云怔愣,心道这人?的?说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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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与晏枭所?言不谋而合。只?他本就不打算搅进这趟浑水,故而只?淡淡颔首。

“陆大人?可?有?听说,辽东王的?尸体找到了。”

谢缨吹掉手指上的?茶叶梗,他低着?头,叫人?看不清脸上神色。

“有?所?耳闻”,陆霁云叹了口气,“辽东王骁勇无双,忠心报国,此番战死,乃是大燕的?损失。”

见谢缨仍旧低头捻着?手指,陆霁云忽然想到,谢缨十五岁之前都养在辽东。谢长敬常年?任职上京,故而他一般是被养在辽东王府内。

即便他曾因阿宁与薛敖的?婚约一事对?薛启出言不逊,但陆霁云却不得不承认,薛家满门英烈,薛启更是其中不可?多得的?帅才。

若非他当年?毅然决然地担起重担,死守住偌大苦寒的?北境边关,如今的?辽东城与西北一带定然已是北蛮的?跑马场。

此时谢缨不合时宜的?沉默,应当是记起年?少时的?种?种?,可?惜那位架海擎天的?北境高山竟会如此的?早早陨落。

“节哀”,陆霁云看向窗外,临近十月,上京遍地金桂,清甜桂香掐着?尖地湮向鼻息,“我?派人?去接阿宁,却听说她跟着?那支神獒军跑到了云御关。此后薛世子屡次三番地劝阿宁跟着?我?的?人?来上京,都被阿宁斥回?。”

他言语间有?些憋闷,又?不免担忧。上京形势奇谲却不会影响到他们一家,可?辽东如今与北蛮激战,阿宁留在那里,实在是危险。

闻此谢缨摇头笑道:“我?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阿宁看着?柔弱,可?自幼就犯轴,她决定了的?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不过”,一瓣桂花顺着?风落到桌案,谢缨看着?它,忽然就想起去年?此时送给阿宁的?那枝秋桂,“我?会快些接她回?来。”

陆霁云忽然站起身,言语间尽是不满。

“谢大人?既想成事,应该知道‘慎终如始,则无败事’的?道理。阿宁是我?亲妹,性?子纯澈,她本该快活肆意地游玩山水。可?你成事之后,必定会折断她的?翅膀,用教条礼法将她捆在身边。可?那滔天富贵与高墙深瓦对?于阿宁来说,不过是磋磨与作?践。”

他盯着?谢缨变得锐利昳艳的?眉眼,一字一句道:“鹤卿不欲参与朝堂之事,但若谢大人?心思?如此,我?也只?能拼上残躯,护得吾妹周全。”

青蓝茶盏碎在一摊褐色茶水中,谢缨掌心被割出一道细痕,汨汨流出血来,又?与碎瓷混在一起。

他望着?大开的?木门,长廊中皆是人?来人?往的?食客,有?人?不小心侧头瞥见他的?神色,霎时脊椎发凉,快步离开

青云翻墨,皑雪遮山。

黑云江尾游贯于偃月关下,江面冰晶成粼粼镜湖,偃月关为辽东四关最?硕大的?一处,面朝更北一侧的?北蛮而屹立不动。

十三雪渠淬冰镀霜,光影在雪日暖阳映射下,恍若银色巨蛟盘卧于无边无际的?北境中。

薛敖策马驶行在这条银蛟之中,银盔后方露出一截鲜红如血的?缎带,他仰望城楼上那矗立着?的?高大身影,眉梢眼角都是吃人?的?杀意。

“咳咳”,布布达图侧头避过呼啸而来的?寒风,看向城墙下整备待发的?辽东大军,“听闻你找到薛启了,如何?这份大礼可?合乎你大燕的?礼节?”

薛敖身后顿时爆发出雷动般的?暴喝,辽东军血红着?眼角,恨不得飞身上去将布达图撕成碎片。

只?不过所?有?的?冲动暴怒都在薛敖扬鞭打断时戛然而止。

薛敖目光扫过身后神色激荡的?众人?和右臂上的?白麻,又?自前方手持弯刀的?阿隼路过,最?后定格在布达图苍白的?脸和微僵的?右肩上。

“布达图,日前一战,你被我?抽烂了肩膀,原来时至今日还没养好,你有?什么脸来攀问我?爹!”

他目色沉沉,“你说你是枭雄,却屡屡败于我?爹手下,狗急跳墙了就使出下三滥的?法子,你真以为你胜了吗?”

闻言布达图嚣张大笑,“那又?如何?你们中原人?不是说胜者为王败者寇。薛启识人?不清,死在那处碎石中,怪不得旁人?。而我?,长生天的?苍狼,注定是要一统这四国!”

桀骜的?笑声响彻关下,薛敖咬紧牙关,拽出脖颈处的?哨子,清越的?啸声盖住关下喧闹。

几息后,一只?雪白的?海东青盘旋在上方,布达图眸如利剑,回?身抽出一尾长羽箭朝它腹下射去。

海东青振翅躲避,唳叫着?朝偃月关上众人?俯冲而去。

薛敖猛地甩出手中十三,后三尾横生倒刺,在这疆场上绽放出一枝朔光的?垂丝雪渠。

“弓箭手准备,弩手开道,辽东轻骑两?路包抄,神獒军随我?冲关,直取布达图项上人?头!”

场面一触即发,连绵的?青山也被清雪盖住颜色,只?留下惨烈的?白。

偃月关上的?北蛮部将几乎是惊恐地看着?那道银色身影犹如蛟龙入海一般,在北蛮先锋骑兵中游走猛进。

神兵利器,银光之下溅起崩碎血肉,腥湿打在少年?脸上,一眼望去便是滔天般的?杀气与声势。

“这就是薛启的?儿子”

有?人?喃喃出声,他们一直以来都听布达图说过此子丝毫不逊于薛启的?骁勇,可?在知道这少年?不过十八的?时候,又?不免生出轻视。

想来是堂堂北蛮主年?事已高,一个半大小子也能将他威慑住。

在见到今日的?薛敖之前,他们是这样想的?。

可?眼下那个少年?,手起鞭落,横坐在乌云踏雪上,宛若地面炸出的?闪电。银甲披风随风而动,在霜云间凌飞卷折,动作?间都是不死不休的?肃杀。

他所?经之处尽是纷飞的?残肢血肉,凌厉至极宛若雪域天神一般,自长生天而下,鞭策世人?。

“这就是薛启的?儿子”,布达图颔首,自身后箭筒中抽出一只?长箭,不顾肩头的?疼痛搭弓向下,“有?这狗崽子在,再过十年?,北蛮必定毁于他手。”

暗箭难防,薛敖敏锐地听到上空传来的?破空声,足下用力,踩在乌云踏雪的?银鞍上,将这只?笔直射来的?长箭抽向阿隼方向。

“三王子!”

阿隼被他激怒,刀尖朝向薛敖,带着?城下大军径直奔薛敖而去。

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布满杀气,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他提刀劈向薛敖,又?被十三的?鞭骨震的?手腕发麻,冷兵的?交击声荡起整片疆场的?尘土。

转瞬掩于清雪之下。

“该死,我?早就该在那处撮落里将你毒死!”

黑色的?刀刃迎向十三雪渠的?鞭骨,他恶狠狠地咒骂着?扑过去,却被薛敖抬脚踢了出去。

银甲将军迅猛冲出,如同?莲白山上那只?经年?狂傲的?獒王一般,爆发出骇人?的?气势。

“废物!你该庆幸我?那时不知你是布达图的?孽障,如若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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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早将你脑袋拧了下来!”

薛敖眉宇间都是勃然的?怒气,“你与魏弃勾搭上,想要将我?毒死,真他娘是王八找鳖,蠢你爹的?一窝。”

阿隼被他的?气势震到,想起那时自己被薛敖时时掣肘,连长生天给他选的?姑娘都被这厮夺走,绿色瞳孔里透出不作?假的?阴狠和不甘。

他挥刀砍向薛敖的?脊背,被一旁的?流风持剑挡下。阿隼抬头望去,只?见那只?名扬四海的?神獒军已杀至黑云江尾的?沿岸,直逼偃月关关卡之处。

若是关卡被夺,这偃月关被薛敖收复也只?是几日的?功夫。

神獒军,这只?薛敖养起来的?奇兵,果然名不虚传。

阿隼正气急败坏之时,却听布达图喊他的?名字。

回?头望去,阿隼看不清这名义上的?父亲是何神色,只?知道这位掌权已久的?北蛮主,除了用兵之时的?运筹帷幄,更是心思?毒辣,诡谲难测。

他了然,默默退出战圈,站在城上看着?厮杀在一起的?两?国将士,嘴角挑起冷漠的?弧度。

薛敖,若你葬身于此,那便再无人?阻我?带回?阿宁。

薛敖兵行险招,命文枫等人?带着?辽东大军自两?翼包抄,为的?就是养精蓄锐,再者放着?布达图这只?阴狠的?老狼。

故而他带在身边的?神獒军并没有?城下的?北蛮大军那般多,可?薛敖看着?如今出战的?人?数,直觉布达图另有?图谋。

流风面色难看,凑近薛敖大声喊道:“世子,偃月关内再无北蛮大军,布达图的?亲信兰奇带着?人?朝西南方向去了!”

“混账!”

薛敖早料到布达图不会放弃得天独厚的?云御关,因而他留了一半的?弓弩手和神獒军铁骑中的?精锐部队在云御关中。

只?是虽然早有?准备,可?想起来如今阿宁正在关中,免不了心惊肉跳。

薛敖眸染怒火,瞪向居高临下的?布达图,和一旁面色漠然的?阿隼。

难怪难怪适才交战之时阿隼是那般神色。

薛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北蛮大军的?主力仍旧在这片疆场之上,兰奇带过去的?北蛮军最?多不过一万人?,他在云御关内留了三千精锐,只?要不开城门,至少能拖到他们赶回?去。

思?绪流转间又?绞碎了一颗脑袋,破碎的?血肉崩到流风脸上,又?被他面不改色地顺手抹掉。

“你带着?一队人?回?去驰援”,薛敖抵住他的?后背,声音发沉,“记住,不论城中发生什么,都不能开城门。”

流风一愣,刚想出言制止,却在看见薛敖神色之时扬声应下。

恣意乖张的?少年?主帅已有?了几分称霸一方的?威严气势,叫人?不敢出言忤逆,只?是叫流风闭紧嘴巴的?,是他撞进了薛敖血色的?眼睛中。

那澄澈乌润的?瞳孔里是流风不敢触及的?惊涛骇浪,他毫不怀疑,若是陆姑娘真的?在这场战争中出了错,薛敖会做出些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看流风带了一队人?往山脚跑去,阿隼不禁目露轻蔑,他回?身看向布达图,得到人?的?首肯之后转身下楼。

布达图看着?薛敖自尸山血海间杀出一条血路,身后的?辽东军见主帅如此凶猛,更是气焰高涨,纷纷红着?眼睛拼命搏杀。

可?惜,若此子是他的?儿子,那北蛮何愁不能一统四国。

见状他命身边簇拥着?的?各个部落的?北蛮勇士纷纷下去围杀薛敖,转眼间数个魁梧高大的?北蛮人?将薛敖团团围住。

此时文枫等人?距他甚远,只?能隐隐约约地瞥见城楼上跳下来几个壮汉直直迎向薛敖。

几位辽东上将急不可?耐,却迟迟收不到进攻的?命令,正欲驰援中路的?时候,却见到上方炸出一颗黄色烟花。

全军进攻!

众人?脸上都是勃然的?战意,大军如同?山崩海摧一般涌向偃月关关卡。北蛮大军见杀过来一大队人?马,忙高喊‘偷袭!迎战!’,却为时已晚。

布达图见薛敖这般直捣黄龙,以为他是将全部战力压在自己身上。他未曾料到,薛敖竟是不顾自己一军主帅的?身份,以身做饵,为大军做掩护。

布达图的?几位亲信围上薛敖,有?人?试图夺过他手上的?鞭子,却被那倒刺扫中眼球,哀嚎着?扑倒在地。

“废物”,薛敖舔了舔裂开的?嘴角,露出一颗不合时宜的?虎牙,“一群苟且偷生的?蠢狼,老子就给你们葬在一处!”

他暴喝出声:“神獒重骑,全军进攻,一举拿下偃月关!”

一支庞大的?玄衣骑兵混入包围圈中,饶是布达图征战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可?怕的?军队。

玄色游鱼似乎是自地府中杀来,哪怕相隔甚远,布达图也能感?受到这帮人?浑身的?杀气与肃重。

这支重骑兵比声名赫赫的?神獒军更叫人?胆寒,布达图这才意识到,薛敖真正的?杀手锏,原来是这支从未露世的?重骑兵。

齿间摩擦出刺耳的?响声,他望向薛敖,只?见这血色的?少年?正卷起一名部落勇士的?脖子,抽向地面。

一排硕然的?血窟窿喷洒出湿热的?液体,布达图撞向抬头的?薛敖,分明看到他洁白的?牙齿上透露出森然的?讥讽。

他说:“布达图。你老了。”

嗓中血腥炸开,叫一代昭著的?北蛮主险些站不稳。

白色的?海东青抓碎了一人?的?肩膀,疾冲到薛敖身边炫耀显摆,被杀红了眼的?少年?呼了一巴掌,又?气愤地俯冲进北蛮大军中。

蓦地,海东青自人?群中挺直地冲了上去,口中发出尖锐的?唳叫。

薛敖被这啸声惊的?一抖,回?过神来便拉紧缰绳回?身跑来,朝身边人?大声命令道:“情况不对?!中路大军即刻返回?!”

海东青飞至薛敖头顶,叫声愈发尖锐,薛敖咬牙,只?扬鞭抽向乌云踏雪,拼命狂奔。

少顷,地面轰然塌陷,远处的?黑云江也被这地动波折,冰冻起的?江面卷起千堆雪浪。

文枫惊恐地看向偃月关中路方向涌起滔天的?黑雾,惨叫哀嚎声连绵不绝。

“世子!”

布达图亲眼看着?中路的?北蛮大军与神獒军沦陷于碎石走沙之中,本来平坦的?地面凹出巨大的?天坑,倒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些惋惜来。

他一只?眼被兽脸面具掩住,另一只?眼看向银色身影消失的?方向。

“自此,天下再无薛氏族人?。”

……

给我

震耳欲聋的马蹄嘶吼声自前方传来,阿信右拳攥紧,狠狠砸向砖砌上。

“布达图疯了吗?!偃月关正两军交战,他却还派出一万余人偷袭后?方城关,难不成是要鱼死网破!”

金绮顺势望去,浩浩荡荡的北蛮铁骑正疾奔而来。战马咆啸,地动山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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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苍白的天色竟被轰的阴暗生霾。

“我们这里还有多少人?”

阿信咬牙,骂道:“世子留了三千弩兵和两千神獒军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城中人数怎么可?能?跟北蛮抗衡!”

眼看?大军渐行渐近,几?人对视一眼,深知布达图此时分出精力?攻打云御关必是做好了置他们于死地的打算。

阿信率先抽出长矛,墨黑色的锋刃劈斩出一道气流,“阿绮,你带着陆姑娘先走,我?去会一会这?帮不怕死的畜牲。”

身边部将应声大喝,北蛮与辽东本就?是血海深仇,连年战乱害得众人家破人亡。如今生死关头,看?北蛮大军气势汹汹,他们也顾不得敌众我?寡,只双目赤红地举起兵器,下午厮杀一番。

“等等”,金绮扬手打断众人的吼叫,“阿信,你可?有想过云御关易守难攻,如今偃月关买战事重?心,布达图为何会派出一万铁骑分散兵力??”

见阿信沉默皱眉,金绮低声道:“亦或是,这?关中有什么值得他如此冒险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阿信瞳孔一震,“关中有”

金绮讳莫如深地摇头阻止,英勇无畏的将军抿嘴嘴角,嘴里吐出几?句咬牙切齿的咒骂。

有些心思灵光的人看?二人神色,也随之了然。

——辽东王薛启的灵柩如今正?停在云御关中。

布达图与薛启的恩怨天下无人不知,二人均是名震四国的一方枭雄,可?国恨家仇一叫他们从少年时便打的你死我?活。

若北蛮没有布达图,则那瘠阔疆土早便被薛启收入囊中;若辽东没有薛启,那么辽东城的黎民百姓将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薛启战死,这?神勇无敌的辽东军军主?帅、辽东城几?十年来仰仗的大山,若他的英体?也被敌人偷走践踏,想必第一个发疯的就?会是他的独子薛敖。

金绮握紧手中弯刀,暗道布达图此举,可?谓诛心。

“金绮”,阿信蓦地按住她的肩膀,素来装满着玩世不恭的眼睛*七*七*整*理里是不敢直视的郑重?,“王爷和云御关我?来守,你带着陆姑娘走。若她出事,我?此后?再不敢去见世子。”

“可?是你”

金绮失语,脑中忽然是去年冬时薛敖失魂落魄的模样。那人一向骄傲张狂,可?那些时日?里,她亲眼目睹薛敖从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郁郁之人。

身处神獒军中,她听吉祥说过阿宁为了薛敖炸矿轰山的事,现在想想,这?两人活在最单纯的年纪,却做了最骇人的事。

若是阿宁真的有事,正?值丧父之际的薛敖恐怕真会发疯。

“我?带她走”,金绮苦笑,又摇头道:“但你信不信,你我?都带不走阿宁,她不会离开这?里的。”

北蛮铁骑兵临城下,为首之人一身墨色战甲,胸前?缝了两块条理清晰的虎皮,一头长鞭垂落腰间,正?蓄势待发地准备攻城略地。

阿信一怔,急道:“那你就?把她打晕带走,若是路上醒了闹着回来,就?再给她”

“再给我?什么?”

阿信瞪大眼睛看?向城楼上的一侧台阶,暗暗天色下一道雪白乍现,晃的人直失神。

阿宁笑着不语,直到阿信躬身问好,“战场凶险,陆姑娘怎么上来了?”

阿宁昂首路过他身边,阿信下意识去瞧她脸色,余光里却盈满小姑娘灵秀娇艳的侧脸和如云乌发一只颤颤欲飞的草蝴蝶。

阿宁望向城下,北蛮铁骑的战马已经不耐烦地轻扣地面,为首那位高?大的北蛮人她并不认识,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端坐在骏马之上,总觉得莫名熟悉。

城下的北蛮人开始叫嚣,阿宁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心中并未升起一丝的恐慌。

她的薛子易如今正?在疆场上厮杀,她有什么可?怕的。

“我?也上过战场,还杀了无数的北蛮人,阿信将军不知道此事吗?”

去年黑沙沟万人山一事,北境之内无人不知。不过众人皆以为这?是辽东世子神机妙算,勇猛无双,只有神獒军内的几?名上将,在受命去收拾尾巴的时候才略知一二。

也是从那时,他们才发自内心地认同?这?位看?似柔弱的世子夫人。

“属下失言,还请姑娘责罚。只是北蛮铁骑居心叵测,这?里着实危险,请姑娘随金绮先行一步。”

受城下叫嚣所扰,阿信声音随之抬高?,语气却是尊敬至极。

见他这?样,阿宁叹了口气,“将军不必再劝,我?不会走的。”

阿信皱眉看?过来,阿宁接着道:“就?算你们将我?打晕,我?也有法子跑回来。况且王爷如今就?在关内,我?要为他守好这?里,若是我?先走了,这?一辈子都会心下不安。”

金绮看?向阿信,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她一早便说,没有人能?从这?里带走阿宁。

“阿绮,楼下那人是谁?”

金绮走至她肩旁,正?巧一阵北风刮过,吹乱了阿宁的鬓发,上面斜簪着的草蝴蝶像是活过来了般,摇摇晃晃地飞向了城墙之下。

“是布达图的三王子,布扎云隼。”

阿宁眉心一跳,脑中是去年那个绿眸瘦弱的少年。

明明那时看?着他可?怜无助,被北蛮部落的人磋磨鞭打,可?怎么短短一年,阿隼就?摇身一变为布达图的第三子。

况且薛敖还曾与她言明,当年乌头毒的始作俑者与如今偃月关守城之人,正?是眼前?这?变化颇大的高?大少年。

“姐姐,你煮的粥真好喝。”

“姐姐,他好凶啊”

“阿宁,你有雀灵石,你跟我?走吧。”

阿宁有些难以置信这?人的变化,她嘴角拧紧,心道当时她与薛敖二人竟没看?出阿隼的不同?之处。

草蝴蝶在空中荡了几?圈,又被风旋打的垂直落下。

直至落在了阿隼的头顶,又被他动作轻柔地拿下来。

在高?处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到这?气势勃然的黑甲将军两指轻捻那只可?怜的草蝴蝶。

柔韧的凤尾草被他碾碎,又被追过来的北风吹散在岌岌可?危的尘沙飞扬中。

阿隼看?着掌心栩栩如生的蝴蝶化成零碎的干枝枯叶,又瞬间归于尘土。烦躁的心情终于转好,他调整好眸中血色的欲望,像从前?独居在撮落中时一样,抬起头望向高?处。

墨绿如洗的眸中竟有几?丝违和的天真和顺从。

楼上的阿宁不闪不避,直直与他漂亮的眼睛对峙着。仙姿佚貌的姑娘冷着脸,漠然地看?着他,这?叫掩饰好自己的阿隼有些忿忿。

他想,若是适才碾碎的不是薛敖给她编的草蝴蝶,而是薛敖的头颅,那阿宁总不会这?样看?着他。

金绮和阿信见阿隼一副感兴趣的样子盯着阿宁,忙走上前?伸手将阿宁挡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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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这?样嘛,我?会伤心的。”

本来横眉冷对去挡着阿宁的二人有些怔愣,不知道这?美丽邪性的北蛮三王子为什么突然撒娇。

阿隼有些不满他想看?的姑娘被人挡住,举起长刀指向城墙上,“滚开!我?要跟她说话。”

金绮眉毛一抖,已经知道这?位三王子为什么突然发春。

原来是奔着自家世子的心头肉去的。

阿宁拨开他们,重?新进?入阿隼的视野中,可?还没来得及开心,又听她嗤笑道:“你伤不伤心与我?何干?”

阿隼绿色的眼珠被长睫掩住,身后?的侍从见他如此,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又被突然暴怒的阿隼兜头斩下一只手臂。

那强壮的北蛮男子顿时倒在地上连声哀嚎,阿宁见这?血腥的场面有些反胃,被阿信不露痕迹地挡住视线。

阿隼像是不想再装了,一改之前?的乖巧模样,直视挡住阿宁的阿信,“薛敖已经被活埋了,你们想活就?要听我?的。”

“把她给我?,我?只要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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