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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额
秋风肃杀,枝叶骅骝。
清净寺十里外便是皇家狩猎场,谢缨早早就带着禁军清了附近的山林莽道?。
秋狩日一至,景帝带着诸皇子与文武百官御驾高马,兜巡在这秋色丛稞之中。
原野上绕着?声势浩大的剑戟,禁军自内向外将猎场围的水泄不通。景帝大病一场,眼下却精神餍足,手执重?剑端坐在宝骏之上。
周围是身着?劲装的皇子公主,唯一人?在其中落于天子身后半步,格外显眼。
谢缨一身朱红骑装,濯日策马。他身量极高,宽肩窄腰,背后亘着?一把璀璨夺目的红缨枪。
少年凤眸薄唇,眼波流转时不经?意的英气昳艳,足以叫人?脸红心跳。
“慈生,你今日可要夺得魁首,朕重?重?有赏”,景帝策马于众人?之前,又大笑道?:“早闻你这南侯缨的大名,朕倒要见识一下。”
谢缨睨了一眼景帝宽厚的背影,拱手道?:“陛下说笑了,臣只是有些蛮力?,比不上几位殿下射艺精湛,今日若能仰瞻陛下风姿才算见识。”
闻言景帝笑得颇为开怀,率先高扬马鞭,如一道?闪电般冲营帐而去,草脉摇动,只留下滚滚尘烟。
谢缨看了眼不远处杨树下与岑苏苏在一处的陆霁云,嘴角上扬,意味不明地拱手问安。
陆霁云眉心微蹙,不知谢缨今日口中的大礼是何物,思索间听身旁的岑苏苏哀声抱怨:“锦书?以往最是喜欢秋狩,可如今因为蔺家出不来。我?前几日去看她的时候,见她人?都清瘦了不少。”
少女身量娇小?,身后背着?一把巨大的刀,发愁时圆脸都皱在了一起,可陆霁云看着?却觉得可爱。
“蔺家错综复杂,如今这般已算是顺应局势,陛下恩慈”,陆霁云轻声安慰,“蔺大将军镇守西南,想来不过?两三年,蔺家便不必这般畏首畏尾,如此蔺姑娘也可避免皇权之争。”
岑苏苏恍然大悟,难怪项时颂近来心情明媚,原来是知道?蔺锦书?有可能不用?做皇家联姻的棋子。
猎场深处不时传来几声野兽厉吼,岑苏苏面色一凛,提花贪墨刀乍现白光,护在陆霁云身前。
虽然禁军百般探除弊病,但每年都有人?命丧于此,她不得不谨慎看顾。
猎场各处皆是身份尊贵的世家子弟,为着?搏天子青睐而拼尽全力?夺得秋狩魁首。但密林幽深,若真遇见猛兽,也只能听天由命。
晏阙乘一匹特勒骠马,身后跟着?秦硕与秦东来,正在密林中兜巡。
“谢缨颇得圣心,不止是禁军,父皇近来对他信任非常”,晏阙搭弓射箭,一只飞雁落马蹄边,“谢家历来都是走孤臣的路子,只是谢缨与我?一向交恶,倒是难办。”
秦东来心不在焉地揪着?马鬃毛,被秦硕喝了一声才坐直,面露无奈地看自家大哥与五皇子并驾齐驱。
秦硕沉思片刻,回?道?:“殿下不必忧心,谢缨素来嚣狂,想是受了永安侯的教诲,与皇家子弟俱不亲近。眼下二殿下与七殿下身处中州,独殿下在上京执掌南衙与京兆尹。陛下龙体?康健,紧要的不是旁人?,而是圣心。”
晏阙眼前一亮,前些时日景帝的敲打逐渐明朗清晰,他笑着?拍了拍秦硕的肩膀,带人?跑去圣驾处。
只是在途中,密林中传来的一声清唳惊的几人?脸色大变。
正是景帝所在之处。
晏阙策马狂奔,却被眼前的景象震到失语。
一座高达几十尺的玉白巨石横亘在清潭中,天光洄游透过?影影绰绰的树枝密叶,给这块石头添上不可言喻的神秘色彩。
但让一干人?目瞪口呆地远不止于此,那?石头左上角是一行?刻的极深的小?字。离得太远看不清,一身白色骑装的四公主凑上前,脆生复述。
“天降神罚,兵疫水难。怙不自守,君不行?正”
众人?脸色大变,不敢去看面色铁青的景帝。
晏阙轻喝出声:“闭嘴!”
四公主一抖,见同胞兄长如此反应,也跟着?面色苍白。景帝冷笑出声,沉声道?:“小?四,接着?念。”
四公主一抖,嗫喏道?:“国之大道?,靖安自晏。”
周遭一干人?已经?冷汗毕露,垂下头不敢再去看那?块石头。
那?巨石之上写着?的分明就是景帝的罪诏和二皇子晏靖的狼子野心。
今年的渝州水患,举国霍乱,还有北蛮进侵,实在是多事之秋。可天子还没写罪己诏,就有天降巨石刻着?神罚,说天子不德,当换新主。
可是这位新主如今却不在上京。
“靖安自晏、靖安自晏”,景帝重?复着?,蓦地大笑,扔下手中重?剑。
重?剑落地之时,周围众人?随之跪倒一片,惶恐地喊着?:陛下息怒。
景帝脸色涨红,甩袖回?身,“即刻传旨命老二回?京,朕倒要看看这位贤明的二皇子有何天意要与朕看。”
少顷,陆霁云抬起头,看向好整以暇的谢缨。
“这便是你说的礼?”
“嘘”,谢缨食指抵住薄唇,笑得极其凉薄,“狩猎还有几日,陆大人?不必着?急。”
“这份礼,还没完。”
黑玉江统经?三关,褐黄色的江水翻滚在莲白山脚,飞沙灰絮,还未盘旋凌空,便被滔滔洪波拽进其中。
江的对面便是失守的寒福关,薛敖看到城墙上原本属于辽东军的鲜红战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北蛮褐色的大旗。
迎风招摇。
“世子,栈桥下沉,水位已至腰线,可要渡江?”
薛敖皱眉,栈桥历来都是辽东几关互通的路线,眼下被毁,想来是北蛮人?的行?事。
当真卑鄙。
“神獒弓箭手、辽东重?布兵沿两翼包抄,轻步兵迂回?至寒福关西南一侧,等我?召令”,薛敖身上的银白重?甲乍现寒光,“骑兵连、神獒军开路,其余人?随我?过?江!”
薛敖一马当先,乌云踏雪蹄下惊水怒滔。
“我?们一起,把家园和疆土抢回?来!”
江水一路向东,巍巍大军跨天堑、夺城关。少年孑然一身过?群山凶险,英骨难驯下执凛凛长鞭。
逆流向前。
寒福关内,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位成圩部的士兵气喘吁吁,跪倒在部落首领成圩几库面前。
“辽东辽东军杀过?来了,已经?在江上了!”
成圩几库猛地站起,腰带上的烟荷包随之落地,他皱眉:“辽东那?帮残废怎么突然过?来了,不是说在等薛启回?去吗?”
侍从擦拭额角上的汗,声音抖的不成样子,瞳孔放大,“是薛敖!是去年杀了两位王子的薛敖,他带人?杀过?来了!”
“什?么?!”
成圩几库操起脚边弯刀,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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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外。
“迎敌!辽东军杀过?来了!”
他双腿贲张,爬上城楼时望见黑玉江中气势滔天的辽东军时,手心一抖。
为首的那?人?雪甲银亮,晃的人?不敢直视。
薛敖率先上岸,迎着?寒福关内北蛮人?的箭雨,抽向关下的士兵。
鞭尾卷着?几处崩断的喉咙划过?泥土,又重?新扬起,奔入下一波血色。
成圩几库绝望地看着?怒海潜沙的奇兵,被薛敖的鞭子绞紧,甩在尸堆中。
“给老子滚出去!”
寒福关收回?。
消息传回?那?日,辽东百姓欢呼雀跃。前段时间那?惶恐不安的日子终于过?去。
薛家人?还在,那?辽东便永远不会沦陷。
辽东王妃双手合十,与佛祖祈祷之后看向身后的婢女,“阿宁还在神獒关中?”
侍女摇头,辽东王妃眉头微蹙。
阿宁担心薛敖,几日前便到了神獒关。只是如今薛敖正带兵攻下寒福关,难道?她如今还在神獒关内?
寒福关下的血腥气还未散尽,成摞的尸体?滋养着?疯长的荒草。几驾马车被这草拌的难以行?进。
等好不容易赶到城楼下时,暮色已然降临。
“什?么人?!”
守门卫兵严词厉色,长矛指向马车之首。
车夫畏缩不前,连想要解释都被这阵仗吓得语不成句。里面的人?叹了一声,轻轻拂开车帘,笑着?看向目瞪口呆的卫兵。
“劳烦大人?与你家世子说,陆家来送弩机了。”
寒福关内。
薛敖看着?面前一派自然的阿宁,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无奈。
“你这是什?么表情”,阿宁不满,“我?大老远的给你送弩箭,费力?费钱,连个笑都买不到。”
小?姑娘一身青衣,衬的人?愈发明媚清艳。此时鼻头微红,生动的他心里发软。
“买笑?”薛敖直起身,按住阿宁倒凉茶的手,“真是出息啊陆霁宁,连这玩意都学会了。”
说完又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那?我?还挺值钱,五千弩箭换个笑。”
阿宁噘嘴,拉他笑得明朗的脸颊,“我?不回?去。”
“”
薛敖不语,任由阿宁柔凉的手指掐他腮帮子,“那?就不回?。”
阿宁眼睛一亮,跳到薛敖身上,卷翘的睫毛抖落他心上的尘埃。
髻上的草蝴蝶落在小?姑娘一头乌发上,振翅欲飞。
“薛子易薛子易”,阿宁摸他的高马尾,又凑近他俊朗澄澈的眉眼,“我?不会添乱的,我?会照顾好自己。”
“薛子易是雪山的獒,驱狼的矛。他是辽东的曙光,是我?的大将军。”
薛敖抱住阿宁,目光痴迷地盯着?她红润的嘴唇,近乎虔诚地吻了上去。
“嗯,阿宁是我?的性命,我?的小?姑娘。”
几声娇气的喘息溢出门外,又被少年凶狠地吃了下去。
一夜鱼舞
三日后。
城楼上北风朔朔,流风看远处尘土喧嚣,面色一凛,与阿信低语几句后疾步跑去城内。
阿宁端着?一盏核桃糕行?至门前,却听屋中铁甲碰撞。几息后薛敖一身银白盔甲,提着?十三猛地冲了出来。
阿宁一惊,薛敖抓住她纤细的手臂,目光沉沉,“阿宁,躲起来,布达图来了。”
流风脸色微白,沈要歧昨日带着?大军前往云御关。薛敖为弩机营才在寒福关多留一日,可布达图怎会这时赶过?来。
“世子,布达图并未带北蛮大军,只带了五千铁骑,但我?军主力?此时均已赶往云御关”
薛敖抬手,展开凛然生威的长鞭,“布达图带人?前来挑衅,云御关中无人?做主,正合我?意。流风,你传信给沈大哥,即刻攻打云御关,午时一到,不管战况如何,辽东大军必须撤回?。”
流风恭声应是,薛敖看着?面露担忧的阿宁,“放心,区区五千铁骑,奈何不得我?。你躲在之前的暗道?中,我?不找你绝对不能出来,知道?吗?”
她暗道?,可是如今关内只有不到两千的弩手。
阿宁重?重?点头,薛敖深吸一口气,在她脸上啃了一口才阔步走向城楼。
少年身姿挺拔,肩宽背直,担起了万千黎民的希望。
阿宁走向薛敖为她注备好的暗道?,里面一应事物应有尽有。她咬紧嘴角,在石门合拢的最后一刻死死扒住。
薛敖手执重?弓,瞄向楼下气势汹汹的五千铁骑,被对准的人?面露惊色,将布达图牢牢护在中心。
那?银甲少年却冷哼一声,挑起长箭,直直射向北蛮高举的褐色军幡。
褐色应声落地,砸在布达图的马蹄之下,又被朔风卷起飞走。
身形魁梧的北蛮主并不在意,只阴冷地看向高处的薛敖,良久出声。
“薛启的崽子,好久不见。”
“布达图,瞎了一只眼的感受如何?”
见他不为所动,薛敖抽出哨子清啸出声,少顷一只雪白硕大的海东青盘旋在众人?上空。
布达图脸色骤变,周围的北蛮士兵高喊保护首领。
“爷爷我?今天夺回?寒福关,来日必将云御、偃月收回?,而你北蛮”,薛敖嘴角上扬,露出森白的牙齿,“北蛮水草繁茂,正适合我?大军放马!”
布达图身后的北蛮铁骑怒火高涨,叫嚣着?要去将这无法无天的少年撕成碎片。
布达图抬起右手,霎时杳然无声。
“狗崽子,你摘我?一目,杀我?二子,屠我?北蛮苍狼无数。”
银环长刀横挑于前,刀尖划破气流发出利啸,高指薛敖的鼻尖,“薛启与我?缠斗数十年,我?曾想过?破开他肚腹时的样子。只可惜他狡诈无常,宁愿尸骨无存,死在那?黑黢黢的沟中。”
薛敖猛地握紧长鞭,虎口膨动。
薛启骁勇善战,一军主帅从不在乎何为危墙,提刀上阵时即是尸山血海中最遒劲的狂风。
薛敖知道?战场无常,早前便有传言说薛启命丧丘耋长沟中,可他死都不信那?犹如雪山天神般的父亲会殒命。
布达图从腰带中取出一条红绸,细长赤色在风中乱动,激的薛敖目眦欲裂。
城楼一侧探首的阿宁呼吸滞停,看那?抹鲜艳的红,捂住险些露出的惊叫。
——那?是薛家世代相传的红额带。
“布达图,你找死。”
薛敖心头一跳,布达图适才的言语在他胸口如岩浆般灼热焱烧。
他眼角猩红,雪白长鞭凄声唳叫,破开布达图面前的气流。
布达图捻了捻额带尾端,朝他笑得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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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敖暴喝一声,倏地冲上前,翻身跃下城楼,犹如一道?雪色的闪电,陡然冲进北蛮的包围圈中。
少年双目赤红,像头失控的野兽般咆哮,“那?是我?的!给我?!”
“世子,小?心!”
金绮沉声大喊,却只摸住薛敖的发梢,看着?他发疯般的俯冲下去。她回?头看向阿信,几位神獒军的主将齐齐跳了下去。
“谁都不许下来!等待世子号令!”
阿宁心口剧痛,薛家人?视这条红额带比命还重?要,薛启更是如此。可如今红额却落在布达图手中,叫人?不敢再去想。
薛敖力?贯冻地,长鞭之下血肉纷飞,北蛮铁骑被他的声势吓到,连忙安抚躁动不安的马儿,躲避薛敖那?条恐怖的鞭子。
布达图的长刀凌空挥下,与薛敖在半空中摩出刺耳的撞击声。
几息后,他捂着?镇痛的胸口,看面前状若阎罗的少年,低声呢喃。
“长生天永存。”
神獒军的几位主将围住薛敖身后,挥刀斩向铁骑的马蹄。侧门处又冲出一队人?,迅速地杀进包围圈中,与北蛮铁骑厮战。
布达图近来听过?神獒军的大名,心下留意却没料到这只奇兵竟如此锋锐,区区几百人?竟能与他的五千铁骑刀剑相鸣,不相上下。
不可留。
布达图咬紧牙关,决意要将薛敖与这些人?葬送于此。
只他没想到,不过?短短半年,之前那?个稍逊于他的少年竟能轻而易举地卷飞他的长刀。
再夺过?他手中的红额。
薛家人?
他心中恨极,夺下部将的兵器又砍向薛敖的脖颈。
一队人?被北蛮围在中心,薛敖死死抵着?布达图的喉咙,与人?厮杀混战。
城楼上剩余的人?急不可耐,如今城楼下的人?已超过?羽箭射程,便是想放箭营救也无可奈何。
更何况如今大军被沈要歧带着?偷袭云御关,寒福关内除了弩机营的几百人?已别无他人?。
众人?面面相觑,又因军中铁令而无可奈何。
城楼上,娇小?的姑娘沉然走向众人?身前。
她生的实在好看,尤其在这黄沙血色中,显得尤为珍贵。
“弩机营何在?”
众人?纷纷对视,眸中是毫不遮掩的不解与怠待。
弩机营是神獒军中最为顶尖的一批兵抽取组成,刚组两天。
这帮人?只听薛敖一人?的,便是阿信流风这等主将来也不好使。
他们知道?眼前这姑娘是世子的未婚妻子,可那?又如何,大敌当前,怎能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阿宁咬了咬唇,伸手从颈中取出一块白壁镀翠的玉石。
众弩兵脸色巨变,抹了抹眼睛又定睛去看阿宁手里的东西。
蓦地发出阵阵惊鸣。
竟是神獒军可比肩主帅的玉虎符!
阿宁不欲多说,只急道?:“弩机营城墙备箭,世子之外,万箭齐发!”
弩机营众人?虽是心中惊涛骇浪,但却不再多言,齐齐趴伏在城墙之上。
“放!”
她声音不再温软,而是一股带着?颤抖的尖锐。
箭林血雨,陡然从高处射出,薛敖几人?周遭的北蛮哀嚎还未发出便被弩箭穿成了筛子,尸横遍野。
布达图都是脸色骤变,高喊撤离,北蛮马蹄瞬间燥乱一片。
阿信傻眼,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怔愣道?:“乖乖,这就是陆姑娘带过?来的弩箭吗?也太恐怖了些。”
布达图勒缰扬蹄,硬生生从十三的倒刺中抽出血肉模糊的手臂,策马朝回?疾奔。
他回?头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城上弩机,却眼尖地发现上面的阿宁。
青衣冷冽潋滟,在漫天血色中扎眼至极。布达图瞳色冰冷,咬牙带着?大军四处奔逃。
薛敖回?身,从血色的眸中望出城墙上阿宁的身影。
她在看他。
他攥紧血红赫然的十三雪渠和那?条鲜艳的红额带,浑身发抖,声音嘶哑。
“回?关。”
留后
“布达图走了,快开城门!”
薛敖直直冲进关中,阿信欲言又止,只能紧紧跟在他身后。
北风萧萧,百草鸣折。
城楼上每个?人浑身浴血,面色凝重。薛敖死死握住手中乱舞的红额,手背血污腥稠,青筋毕露。他低着头伫在城门下,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脸。
“世?子”
金绮抓住阿信,冲他摇了摇头。
“流风,你?带人去丘耋长?沟,地下百尺山上万仞,再再翻一遍”,薛敖抬头,血红的双眼看向阿信,“你?跟我去云御关接应大军,传信给吉祥,火烧关邸。”
“是!”
薛敖忽然抬头看向天穹,可他看不到长?空万象,只是低沉古朴的乌砖和牌匾上遒劲的大字。
那是他父亲亲手写的。
秋风乍起,阔叶翻飞,辽东还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苍茫辽阔。薛敖提布向前,胸前铁片被布达图砍出道道痕迹,高马尾凌乱地飘扬在空中,他心中遽然慌乱起来。
房门紧闭,几人守在门前,面面相觑。
阿宁过来时正巧被一股卷风推的踉跄,见状金绮扶了她?一把,动作间?瞥见阿宁衣领处的玉虎符,面色一变。
金绮暗忖,难怪弩机营的人会那般万箭齐发,原来世?子早就将自己的身家给了她?。
“陆姑娘,世?子”,阿信挠挠头,苦恼道:“还望陆姑娘去开解一下。”
阿宁脸色发白,点头应允。她?知道事情?终是走向了最坏的结果?,可薛敖呢?
战事焦灼,亲长?遇难,他不过十八便提着长?鞭肩负大任,如今面临晦暗绝壁,他又该怎么办。
阿宁推门而进,又紧紧关上,不叫他人看见小兽的脆弱。
十三雪渠盘踞在地上,拖过几道黑红的血痕。她?看得清,薛敖握着红额的那只手,正在不可抑制地发颤。
“自从爹失踪那日起,我就有不好?的预感,但我死都不敢信,我爹会这条红额带他看的比命还重要?,爹绝不会让他流入布达图的手中,可是如今,我连骗一骗自己都不行了。”
薛敖蜷在床边,声音哽涩,“但我不能怕,不能倒,辽东失守边关不稳。我爹说我们是大燕百姓的最后?一道关,我若是叫祖宗基业毁了,他不会认我的。可是爹如今在哪呢?”
辽东的铜墙铁壁横亘多年,所有人望着他的坚硬便可高枕无忧,没有人想过他会被摧折。所以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连雪山上恣意狂妄的獒也会害怕恐慌。
“云御关的人在等?着你?,王爷还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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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你?。无论前路如何?,你?只能向前。”
阿宁心中哀声阵阵,她?抬步走到薛敖面前,蹲在那个?无助的身影前。
“外面的天黑了,你?该出发了”,她?抚摸薛敖发顶,柔软的仿若猛兽的肚皮,“王爷亲手带出来的继承人,他为之骄傲的辽东世?子,必定会将故土收复,辽东赤幡插满北蛮雪山。”
薛敖捂住眼睛,任由酸涩袭上眼眶。
少顷,柔弱的姑娘俯向他的额头,留下一个?带着血腥和梨子香味道的吻。
“你?知道我看着你?跳进布达图的铁骑里?时在想什么吗?”
“我想若你?真?的回不来,我便从这里?”,阿宁抚摸这条艳丽张扬的红额,“我就从上面跳下去,这样的话,就算你?跑的再远,我也能追上你?。”
“就算是死,我也来得及。”
薛敖猛地抬起头,瞳孔微颤,手心里?都是抠出的血痕。
阿宁做得出来。
薛敖心中犹如惊雷浪滔,他忽然意识到,阿宁骨子里?就带着谢缨的疯劲。若是有她?捧不住的琉璃,她?宁愿斩断因果?,玉碎剑折。
“不”
薛敖怔怔,刚要?开口却?被阿宁的动作打断。
红额带被抽出来,小姑娘眼角湿润,她?将这根薛家视若珍宝的信物系在少年的额头上。
她?望下去,是北境的星宿、莲白山的皑皑雪、一个?氏族的百年守护,还有万千黎民奉之若神的信仰。
辽东的獒,终将万古彻鸣。
指尖触感轻柔微凉,额上长?带猎猎如火,在一室暗色中湮深了薛敖眸色。
重逾千斤。
“薛家的铁骨正铮铮作响,万千身躯护住莲白山的天罡,战无不胜的不是雪域边疆,而是百丈天光下的脊梁。”
“我等?你?回来。子易,我等?你?。”
乌云踏雪跃过鳞次栉比的黑棘杖,北方的疆场广阔荒茫,它载着银甲的将军疾驰向更远的北方。
阿宁握住栏杆,眺望薛敖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到最后?只有那红额的尾端在风中张扬,给无垠黑土留下浓重的颜色。
金戈铁马将军令,银甲红绸少年行。
金绮为阿宁披上一件大氅,轻声道:“流风已经带人去了丘耋长?沟,若是怕是辽东会乱。”
“不会的”,阿宁看过去,眼神中是超乎年龄的沉定,“薛子易还在,辽东不会乱。他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即使突逢巨变,也会力挽狂澜,立马昆仑。”
“我相信王爷这些?年的教导磨炼,更相信他坚不可摧的意志与能力。”
金绮不作语,她?慨叹阿宁的心性与二人间?不可言喻的默契,陪着阿宁站在城墙上,看子时过后?云御关方向冲天的火光。
战事胶着,朝廷圣旨连下三道,却?都被束之高阁。
主帅正在云御关厮杀,连夜的战鼓声使得关外数十里?都是闻之惊变的野兽,彻夜逃窜。
第一日,弩机营小试牛刀,除却?留在寒福关的几百人,剩余的弩兵持着五千台弩箭,射穿了北蛮五大将的脖子。
第二日,北蛮调兵驰援,薛敖被穿透了琵琶骨,却?烧了布达图的粮仓与一条腿。
第三日,辽东城内运物资前往云御关,神獒军设死局突袭,三万奇兵折损近五千,红色的战火烧了一天一夜。
云御关,夺回。
流风至今未传回丘耋长?沟内的任何?消息,城内幽禁起来的魏弃试图逃跑,被薛敖的人打折了腿。
金绮面色激动,与阿宁说这些?消息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泪水。
云御关是辽东最重要?的一道关,从布达图亲自坐镇便可窥得几分,夺回云御关,相当于守住了莲白山。
“世?子叫我们准备准备前往云御关,这里?之后?会有人接手,陆姑娘可要?同行?”
阿宁攥紧手心,满心都是听闻薛敖那被贯穿了的琵琶骨。这人自幼就糙,对?待伤病还不如路边的花草上心,此番受伤又是在战场上,想来定是没有好?好?医治。
“我可以去吗?”
阿宁小心翼翼地问,薛敖素来是不同意她?去战场上的。
金绮顿了顿,面色奇怪,叹息道:“是我们的私心。阿信传信过来,说世?子伤势不轻,却?日日混战其中,上药也潦草,军中的老将都管不住他,只能请陆姑娘劝一劝。”
她?一抬头,眼睛瞪大,“陆姑娘做什么去?”
“走啊”,阿宁气的眼睛里?都是水雾,咬牙道:“去给那傻子喂药!”
云御关内。
赤色战旗飞扬在城墙高处,绕着青空肆意兜旋,虽是脚下断壁残垣尸横遍野,但辽东大军却?神情?亢奋,恨不得再杀几百回。
“世?子,布达图右腿被火油吞了大半,如今正在偃月关内躲着。可听闻偃月关内坐镇的另有他人,衡钺阁尚未查到此人。”
阿信拱手说着,又担心地望向薛敖的肩胛处,“您今日上药了吗?”
闻言,屋中正站在布防图前的一众上将也关心地望了过来。薛敖瞪了阿信一眼,不耐烦地摆手,“上了上了。”
“世?子的伤不可轻易待之,叫军医仔细将养着。”
文枫叹气,看薛敖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有些?无可奈何?。
一位姓许的老将却?接着高声道:“世?子还是年轻,带着神獒军想着兵行险招,却?险些?把自己搭了进去,一军主帅怎能如此冲动!”
“老许!你?放肆!”
文枫大声喝止,皱眉看向一脸严肃的老许。
其实日前的那场战斗薛敖做的无可厚非,他带着奇兵杀进云御关中,为的就是将布达图的物资器械毁尽,好?叫大军顺势攻城。
事实上也确实毁了北蛮的后?路,还烧了主屋。只不过布达图狡诈非常,事先设下埋伏,若不是薛敖反应的快,被穿的就不止是琵琶骨了。
老许这般,分明就是看薛敖年少,又倚重神獒军,才出言不逊。
可辽东军只能姓薛,这帮人年纪大了,脑子却?窄。
文枫是薛敖的左膀右臂,在辽东军中积威已久,被她?这般吼住,老许只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嘴里?还嘟囔着“年轻人做事莽撞”。
阿信忍不住,抬步冲上前,骂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带的轻步兵先乱了作战节奏,扰的后?面重骑迟迟不冲阵。若不是世?子烧了布达图,你?个?糟老头子早他娘的见阎王了!”
“你?个?兔崽子胡说什么!”,老许面色一变,红着脖子嚷道:“辽东军行军有素,是你?们信号放晚了!”
阿信见他信口雌黄,气的大脑轰鸣,提刀就要?上前。
“砰——!”
一截短匕插在二人中间?,薛敖面色铁青,冷笑道:“再闹,都扔斗鬼场去!”
阿信冲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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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躬身行礼,临出门前狠狠瞪了老许一眼。
老许抬头,看薛敖银甲红额,稳坐在主位之上,腿上的长?鞭朔着雪光。
一时忘形,怎么忘了这位打小就是个?不能惹的主。
老许躬身行礼,行动间?瞥见薛敖的眼睛,他心下一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辽东王。
薛敖站起身,提步走近,重甲冷兵的摩擦声震的人胸口抽动。
“看来诸位叔伯对?我有些?意见,今日但说无妨。”
老许抬头,看薛敖剑眉星目,不似方才的冷硬威严,还是以前的澄澈模样。
但他却?不敢再造次,只闭紧嘴巴。
辽东军中的老将都是跟薛启出生入死的部将,见后?辈虚心请假,倒有几个?不怕死的凑上前。
“世?子,如今王爷不在军中。可沙场无眼,属下认为你?要?为薛家留后?,薛氏这一代可就只有世?子一人!”
薛敖回过身,沉沉地看向出言的部将。
“你?什么意思?”
那出言的部将是文枫表兄,在薛启面前一向得眼,他扬声道:“咱们兄弟都知道世?子对?陆家的小闺女一往情?深,正巧那姑娘在寒福关,不如接过来”
“混账!”
薛敖眸中怒火灼烧,一脚踢翻了高声阔谈的人。
文枫连忙跪下,急声道:“世?子息怒!”
薛敖恶狠狠地看向众人,“你?们都是这般打算?”
见脚下跪倒一片,分明就是认同的模样,他恨得眼睛都在发烫。
“阿宁就是阿宁,她?不必为薛家搭上自己。我薛敖喜欢她?是我的事,就算真?成亲了我也不会在如今的局势下碰她?一个?手指头。”
“你?们”,薛敖眼角猩红,“你?们怎么敢如此作践她?!”
他遏制住杀人的冲动,摸向红额的尾端,“我十二岁便上了战场,无数辽东军随我厮杀迎敌,我能宰了莲白山的恶獒,取了布达图的眼睛,如今也能护得大燕周全。”
“薛家的红额带,是我从布达图亲手手上夺回。我薛敖,守得住这边关!”
少年的声音震耳欲聋,连同屋顶盘旋的海东青都随之展翅冲上。
门口处金绮握住阿宁冰凉的手,看她?低下头,正欲安慰之际,惊觉手背一凉。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了下来。
陈伤
金绮抓住阿宁的手,看她落泪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屋中薛敖怒火高涨,胸口?嗜血的野兽呼啸着厮杀而出,他盯着地下被踹的喘息困难的部?将,犹如实质的杀意扑在他身上。
文枫咬牙,低头道:“世子他喝酒昏了头,还望世子?从轻发落。”
薛敖低头,看向?地面?跪倒一片的上将。屋中弥漫的酒*七*七*整*理气告诉他文枫并未撒谎,可若是薛启在这?云御关中,谁又敢明目张胆地红着脖子跟他放肆。
幼时他混迹在这?辽东大营中,哪个人没被他骑过脖子?,哄着笑着教他习武。
从前薛启命他以叔伯称之,可两年前,薛启有意?在军中树立起他的威严,他那时不懂,心想都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怎会不服他,又掣肘他担起辽东军的大任。
眼下薛敖明白了,薛启养了一群猛将奇兵,他礼贤下士,是因为经年累月在疆场上搏杀出的威望。而?自己年纪轻轻,哪怕再骁勇善战,也会被轻视犯上。
“喝酒?”
薛敖阔步走开,岔开双腿坐在圆椅上。他左侧是辽东沙场图,右边是辽东的赤旗,佼佼巍然,叫人不敢直视。
文枫一怔,听薛敖继续发问,“文姨,军中铁纪,行?军嗜酒,当?责百棍。我爹亲口?定?下的规矩,你是忘了吗?”
薛敖看文枫低头不语,心中也猜到他们在想什么?。无外乎就是看他能念在旧情上网开一面?,可阿宁做错了什么??他又做错了什么??
那部?将猛地爬起,面?色惨白地匍匐而?行?,嘴里还不服气?地嚷着:“世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文虎为王爷征战多年。没想到世子?竟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发难于我,我我认了!”
此?话说的诛心,闻言文枫急声斥他闭嘴。
文虎脱口?而?出才知自己僭越,又揉着肚子?不想低头,只梗着脖子?与薛敖叫板。
完了。
按照以往薛敖的性子?,被人如此?挑衅,他必定?是暴跳如雷,二话不说甩出鞭子?才对。
众上将肌肉绷紧,想着若是十三?雪渠抽下,也好的上去挡一下,免得人丢了性命。
可他们蓄势待发,却迟迟不见薛敖的动作?。
有人偷偷瞥上高座,却被那大刀阔斧而?坐的少年晃晕了眼睛。
那条红带系在他额上,凛然不可冒犯。
“你口?中的女子?,供了辽东军多年的物资军需,去年冬天的几场大雪,你忘的可是真快啊。”
薛敖眉眼冰凉,嗤笑道:“在座各位谁敢说自己的妻儿父母没受过陆家的恩泽?”
众人垂下头,再也不敢出声。
辽东苦寒,这?些年说是趴在陆家身上吸血也不为过,无人可置喙。
“我薛敖既然拿着帅印,系着红额,就会拼命护住辽东。适才诸位有怨气?,我看得清,若要我蜕下铁甲,扔了十三?,与哪位比划比划,我奉陪到底。”
“一炷香之内,你赢得了我,这?辽东大军与三?万神獒军我让给你。可若没人做到——”,他往后一倚,露出些以往在辽东打马窜巷的匪气?,“就蔫了一脑子?的臆想,都他娘的给我老老实实杀蛮子?!”
说罢,他站起身,解下铁甲,噼里啪啦地坠落在地。
“谁先来?”
一室寂静。
他们面?面?相觑,都是看着薛敖长大,谁又不知,连薛启都不一定?能赢过如今的薛敖,更遑论是他们呢?
薛敖耸耸肩膀,被长期套在身上的重甲压的腰背发酸,琵琶骨和腹间的刀伤也隐隐作?痛。
“各位叔伯,我薛敖年纪小,靠着一身蛮力跟北蛮拼命,却也知道大敌当?前,要一心才对。如今四关只剩偃月还在外族手里,收复边关指日可待。可我觉得远不止于此?,如今北蛮秋草长得猖狂,最适合咱的马儿养膘。”
文枫瞳孔发颤——薛敖要的不只是一时安稳。
辽东的世子?挺拔苍劲,他生自雪山巅,要的自然是一览无垠的广阔北境。是边关,更是千里之内的整个北蛮。
不破铁壁战不休。
众人眼下才算是真的震慑,薛敖不过十八,却能在如今不利的局势下想着要将北蛮收入囊中。
说他年少轻狂也好,无知莽撞也罢,这?般的傲气?,大燕前后百年中也就只有一个蔺争能与之比肩。
薛敖重甲不在,只一身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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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更显得肩直腿长,“文虎,你自己去找吉祥领那一百军棍,再有下次,脱了盔甲滚回?家!”
文虎被薛敖一番话说的澎湃,满脑子?都是日后将北蛮踩在脚下,被责罚了也是一脸激动地应下,捂着肚子?出去领罚。
文枫看着薛敖银靴上的血污,暗笑道,谁说辽东世子?天生神力,谋略欠缺?这?般的心性与进退,实在是厉害。
薛家人,又哪有简单的。
“陆陆姑娘?”
文虎见门口?低着头的阿宁与金绮,顿了一下,“对,对不住。”
阿宁没有抬头,听屋中告退声渐起,避身让过,直到一双熟悉的银靴映入眼帘,她才抬起头。
“就知道你要来”,薛敖挠头,无奈道:“快进来,这?里风太大。”
金绮不欲打扰,转身告退。薛敖牵着阿宁微凉的手,直到按着她坐在圆椅上才发现阿宁的低落。
“怎么?了?赶路累了?”
见阿宁不说话,他皱眉道:“你听到那混账话了?”
薛敖圆眼一瞪,恨不得转过头抽死文虎,正要破口?大骂时,一只绵软的手摸向?他的侧脸。
“很?辛苦吧。”
“不眠不休地征战,时时担忧王爷的下落,与心思各异之人斡旋,很?辛苦吧?”
薛敖怔住,呆呆看阿宁抬起一张泪痕未干的脸,“我心疼。”
她捧住少年俊朗赛雪的脸颊,声音哽咽,“薛子?易,我心疼你。”
薛敖喉咙中像是被塞进了布团,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的阿宁怎么?能这?么?乖、这?么?好。
数日来的激战叫所有人都忘了,他今年也不过十八,本应在父母亲长的庇护下与心爱的姑娘定?亲。可如今父亲失踪,他挑起重逾千斤的大梁,拼一身血肉,成全更多人的十八岁。
连薛敖都快忘了,他并非草木。
“阿宁,我不累,你你别难过”,薛敖贪恋她手心的柔软,一动不动,“我是担心爹的安危,但如今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剩下的我不觉得辛苦,你在这?里,我有啥好抱怨的。”
他抿唇,忽然皱了皱鼻子?,鼻息间窜驱一股苦涩的草药味。
薛敖脸色骤变,大手摸向?阿宁的肩头,“你受伤了?!”
阿宁一怔,被他摸的羞恼,一巴掌甩向?薛敖的颈侧,“爪子?拿走!”
少年被打的一懵,看面?色红润的小姑娘怒声道:“你给我把衣衫脱了!”
门外有事禀报的阿信和吉祥对视一眼,目中深意?不谋而?合。
薛敖光着上身,手上攥了腰带,扭捏道:“阿宁能不能不脱裤子?啊。”
阿宁不作?声,他回?头望去,小姑娘正红着眼睛往他的琵琶骨上吹气?。
薛敖火都要被她吹出来了。
“别!”
他提着裤子?转身,面?色涨红地瞪着阿宁。
阿宁本就被他背上的伤刺的眼睛酸涩,见他一转身,更是忍不住抽噎了起来。
少年肩宽背直,身上肌肤莹白如玉,本该是白壁松月般的风景,眼下却一片疮痍。
琵琶骨被穿透,因着未好好将养,如今已有脓水流出,触目惊心。其?他大大小小的伤疤暂且不提,让阿宁花容失色的是他肚腹上的一处伤。
那是一处旧伤,如今已有粉红的新肉长出来。只是伤疤实在长,从胸下五分直劈而?下,一直到小腹又被裤子?挡住。
像是将整个人撕碎了一般。
阿宁从不知道他受过这?样重的伤。
“吓到你了?”,薛敖有些急,想要去给阿宁擦眼泪,只是刚伸出手却被阿宁一下拂开。
小姑娘伸出颤巍巍的手指过来,脆生生地命令他。
“把裤子?脱了!”
瘙痒
薛敖被她吼的一抖,险些叫裤子从手中脱落。少年的鼻尖两腮霎时通红,也扯着嗓子试图回嘴。
“脱、脱什么你让我脱我就脱,这一军主帅还怎么做”
话音越来越小,直至被吞没在阿宁瞪圆的杏眼中,杳然无踪。
薛敖露着雪白的肩头瑟缩了一下,又虚张声势地?抻直,“你、你扒我裤子,姑娘家家的知不知羞。”
阿宁不说话,只低头从?怀中掏出一方?碎花小包。
苦涩的草药味登时沁满了房间,薛敖一怔,抽了抽鼻子,讪讪地?朝着阿宁露出颗虎牙。
“薛子易,我现在没心情跟你乱扯,你痛快点,省的我发火。”
薛敖呲着白牙凑近,看阿宁红肿的眼睛有些心疼。
他怎会?不知阿宁是?来做什么的,从?小到大,一受伤便来找阿宁已经是?他既定的举动。
如此与她插科打?诨也是?顾及阿宁的担心,只是?没想到小姑娘这次会?这般的生气。
阿宁俏脸含霜,手里捏着一瓶草黄色的药瓶,指尖轻柔地?抚摸他伤痕的边缘。
疼痛无感?,只余瘙痒。
阿宁近距离看到这几处,指腹都在颤抖,“你腹间这道伤何时所受?琵琶骨的伤处为何不好好歇养,你是?以后都不想再用?十三了吗!”
“以往只听说薛世子骁勇无双,如今一看,分明?是?钢骨铁皮才?对。你一军主帅自然是?天大的脸面,区区商户女又怎能指使得动薛世子,是?我陆霁宁管的宽念的多,无端端惹人烦了。”
她越说越气,手上动作?却是?熟稔又温柔。
薛敖急急回头,看阿宁毛绒绒的头顶,“你怎么说着说着就急了,我什么时候嫌过你烦,哪里敢的”
阿宁抬起头,湿润乌亮的杏眸看的他胸口生悸,上翘的眼尾别了一弯夜蓬弯月,映出来年少的情思。
“行行行,给?你看”,薛敖无奈,转过身后又被阿宁轻拍了一下。
“小心伤口,刚上好药。”
薛敖眉梢微挑,到底是?在阿宁紧张的目光中轻缓了动作?。
“裤腰有点紧,等我松一下。”
“脸红什么?我哪里你没看过。阿宁,我脱了啊,唉你别捂眼睛啊!”
屋中传出阿宁的哭泣声,门外等候的文枫再也呆不住,不顾阿信和吉祥的劝阻,一脚踢开了房门。
“世子,住手!”
阿宁正泪眼摩挲地?摸着薛敖肚子上的伤疤。
这人到底是?没有再把楚河汉界般的裤腰向下拽过半分,只是?凑近了些给?她看,嘴里不依不饶地?逗弄她,惹得人哭笑不得。
却叫破门而入的文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薛敖不知道阿宁哪里来的力气,反手抓过衣衫就往他身上堵,略过去的动作?快到犹如凌空残影。
文枫有些傻眼,身后跟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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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也呆愣愣的不知所措。
明?明?听着是?薛敖欺负小姑娘,可眼前?这光景
威名赫赫的薛家传人袒露着雪白的上身倚在塌边,胸前?被人抓着衣服围住,脸上还是?一派受惊的天真模样。
活脱脱一个被人吃豆腐的懵懂少年。
文枫:“打?扰了。”
偃月关距主城最远,几十里外便是?一战成名的黑沙沟。终年积雪,不染花色。
“咳咳”,文枫轻咳两声,朗声道:“世子,如今布达图退守在偃月关中,北蛮大军主力皆滞停于此,若要强攻,想必极为费力。”
文英看她娘这几天就奇怪的很,每次见到世子时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薛敖点头,左侧的阿信提步上前?,“世子,衡钺阁来信,偃月关中主食之人并非布达图,而是?他的三子。”
文虎捂着屁股叫嚷开来,“什么?那老犊子不是?就两个儿子吗?还都被世子宰了,怎么又冒出来个半大小子,他拉出来的吗!”
薛敖眉头紧蹙,看阿信继续道:“这三王子是?布达图与一位西域女子所生,早年间并不受他喜欢。如今没有后继之人才?扶植。探子只说是?位形貌奇异的少年,其他的暂时没有消息。”
形貌奇异?
薛敖不禁想起当时藏身北蛮时遇到的那个小少年,当时只觉得他行为奇怪,而后神?獒军的人去查却再没查到他的蛛丝马迹。
“传令下去,全军整装待发,两日后进?攻偃月关。”
是?夜,月色下荒草疯长,从?北蛮的沟壑蔓延到偃月关下的丛林和山道中,入目皆是?薛敖口中茂密冗杂的乱草黑木。
“主人,可汗今日已经服药,只是?外伤过重?,右臂的伤势迟迟不好。”
灰色长袍的男人恭敬地?跪在地?上,见身前?的人不作?声,语气迟疑,“辽东世子的鞭子实在厉害,便连可汗这等苍狼都险些折首,主人日后对上这人,可要小心一些。”
“嗯,你的意思是?我也会?同父汗一般落败在那人手里,隹艾尔,是?吗?”
室内的空气好似在一瞬间凝滞,灰袍男子瞬间磕在地?面,闷声鸣越。
隹艾尔不敢抬头,只垂首伏在地?面,看不见那张艳丽生波的脸上此时是?何颜色。
哪怕这张脸再是?长生天的馈赠与恩赐,他也永远无法忘记这美丽少年亲手拉出来人的肠子时有多恐怖诡异。
阿隼眨了眨眼,有些困惑为何隹艾尔会?如此诚惶诚恐地?与他这般求饶。
碧绿苍翠的眸子莹润生辉,像是?上等的美玉一般缀在他雪白如瓷的脸颊上。
相得益彰。
隹艾尔察觉到他凑近的气息,手心蓦地?生了汗,再不敢乱动一下。
阿隼不欲再好奇,只盯着他嗤笑道:“父汗明?明?与薛敖交战数次,就该知道薛敖与他,分明?就是?鼎盛的雪獒与暮年的老狼。却还一次次地?撞上去找死?,伤兵劳力,真是?愚蠢。”
听他这般侮辱北蛮高高在上的首领,隹艾尔脑袋压得更低。
阿隼长开了许多,个子也如同北蛮人一般变得极为高挑。从?前?唯唯诺诺的模样被如今这样的艳丽俊美取而代之。
若是?阿宁此时站在他面前?,定会?认不出来,这位清艳秋华的三王子竟是?一年前?那个瘦小孱弱的少年。
“她是?碧伢,就该高高悬上,苍空之外。”
阿隼望向暗色夜幕上冷清的月亮,目光痴迷,五指微拢。
他忽然有些恍惚,记不清那个长生天选中的姑娘,记不清她那张灿若芙蕖的脸。
脑海中尚且留存的,是?那一屋温热的粥香味和递给?他碗筷时所触及指尖的温度。
一股带着梨子香的绵软温暖。
“他怎么敢”,阿隼碧绿的眼珠眯起,端端瞥向远方?,“他怎么敢摘下!”
隹艾尔浑身一抖,他不知道阿隼在说些什么,但吐露出的杀意却叫他胆战心惊。
“隹艾尔”,阿隼蹲下身,轻拍他恭敬的脑袋,“你替我去办件事。”
隹艾尔抬头,呼吸微滞,险些被这对勾心动魄的绿眸乱了阵脚。
“给?我带回来个人。”
阿宁揉了揉身上凸起的鸡皮疙瘩,裹紧大氅,坐在窗下等着屋中商讨军事的薛敖出来。
她伸手摸了摸温热的食盒,弯弯的眉眼透露出此时的欢欣。
战事胶着,前?线吃紧,想必薛敖定是?忘了今日是?他的生辰。
辽东王妃一早就派人牵来一匹通体黑亮的乌骓马,只是?薛敖以为是?他娘随手送过来的,并未放在心上。
傻子。
阿宁笑他如今看着一副说一不二?的统帅样子,可芯子里还是?个丢三落四的少年人。
守卫见她缩成一团,怕人着凉,忙声称要进?去禀报,却被阿宁拦下。
大军行进?正是?至关重?要的时候,阿宁不想前?去打?扰。
只是?她低估了秋风的狂燥,一阵朔风袭来,打?乱了大氅的衣带,还叫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阿宁连忙捂住嘴,却听屋中一阵低哗后,头上凌空冒出了个脑袋。
“进?来,你又想吃药了不是??”
薛敖本来板着一张俊脸,却在看向窗下乖巧娇俏的阿宁时笑得几近灿烂。
阿信:世子可真不值钱。
阿宁揉了揉发红的鼻子,提着食盒躲到屏风后。见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她将食盒放在薛敖卧处的桌面上,困倦地?倚靠在塌枕上。
睡过去时,右手五指还在不断的屈张。
少顷,薛敖进?来便看到阿宁撅起的嘴唇,唇瓣柔软,娥眉俏鼻,埋在他被褥间的样子招人疼的不行。
小姑娘无意识地?嘤咛了几声,薛敖听不清,又走近去听阿宁在讲什么。
他凑首在阿宁脸侧,听清她说的“生辰”“长寿”,薛敖一怔,无声地?笑了起来。
生辰竟然在今日,薛敖想起前?些时日送过来的乌骓,深觉他娘压根就懒得管他。
他伸出手指轻轻描绘阿宁的眉眼,从?白腻的额角到弯弯的眉梢,从?卷翘的长睫到娇俏的鼻尖,最后是?他咬过的唇瓣
薛敖还记得,这里是?很甜的。
他这般想着,伸手摸了过去,本来只是?想蜻蜓点水般地?触摸,却不料小姑娘睡得脸蛋红润,不老实地?长开朱唇,一截娇艳欲滴的舌尖探了出来。
好奇地?冲向薛敖的手指。
少年浑身僵直,两抹霞色登时爬上了他的耳垂。
薛敖手足无措地?站起身,同手同脚地?走向桌子,见上面有个沉水木制的食盒,伸手打?开。
一碗香气扑鼻的长寿面。
薛敖忽然想起适才?看到阿宁指腹上的伤痕,他端出碗,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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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的汤中点缀的几颗葱花,不合时宜地?想,哪怕阿宁做的是?毒药,他也能吃。
做的是?长寿面,分量并不多,薛敖两三口就将一碗吃光,擦擦嘴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叹了口气,知道阿宁定是?做了许久才?会?给?他端过来。
薛敖想去给?阿宁掖掖被角,却在转身后撞进?一双懵懂水润的眼睛里。
他骤然失语。
长草秋风,黄沙滔江,他的小姑娘就乖乖躺在褥间,眼中盈满他的倒影。
“薛子易,生辰安乐。”
“愿君云程发轫,培风图南。秋绥无虞,千年万岁。”
死局
苦涩的药草味顺着秋风吹进帝皇寝宫,内里不时传来几声沉闷的?咳喘,压的?廊下侍从不敢抬头?。
景帝自秋狩回来之后便大病不起,起先?蔺太后出面主持大局,却在景帝病情加重后兜不住这偌大的?王朝,只令秦相?与?永安侯几位亲信进宫议事。
五皇子晏阙暂代大局,同时召留守泽州的?七皇子晏枭即日回京。二皇子晏靖,狼子野心、犯上作乱,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上京剑拔弩张、触而即发。
项时颂与?蔺锦书说起这事时,也不免压低声音,左顾右盼后方轻声道来。
“那日巨石拦路,陛下一听上面的?‘靖安自?晏’就大发雷霆,只我那时瞧着陛下并未真对二皇子动怒。”
蔺锦书了然点?头?,景帝生性?多疑,此?番景象太过显而易见,他定以为这是有人?在着意构陷晏靖。
项时颂继续低声说:“二皇子、七皇子身处青、泽二洲,陛下令慈生揪出幕后之人?,又命五皇子拆了这石头?,当时这位殿下的?脸色都变了。”
若深陷漩涡的?晏靖撇清嫌疑,那剩下的?两位成年?皇子便首当其?冲,而晏枭母族式微,近年?来深得帝王信赖。只有晏阙,守着一个韬光养晦的?蔺家为其?忌惮。
景帝命晏阙拆巨石,本意或为敲打,但落在众人?眼中,分明就是五皇子蓄意构陷,有心问主。
时隔数日,项时颂在想起当时的?情况,还是会激出一身冷汗。
景帝并未多置其?词,正欲回身之际,却听密林不远处传来沉重的?森森嘶吼。
谢缨脸色一变,提枪挡在景帝身前,重黎长?枪飒飒流英,与?周遭侍卫一同严阵以待。
“禁军戒严!”
这动静听来便是猛兽出行,可帝驾行进之地,一早便被谢缨带着人?肃清,哪里会有这等凶兽。
“时颂,你在这里守着陛下,我去探查一番。”
谢缨纵马玉立,一身红衣在深色丛林中尤为显眼,行至岑苏苏身侧时,低不可闻地嘱咐:“护好陆霁云。”
感知到谢缨话语中的?深意,岑苏苏眼睑一跳,拉着陆霁云远离景帝身侧,直退到禁军中才止步。
四公主眼睁睁看着那抹赤色隐没在远处,想起谢缨一双凤眸中的?凉薄杀意,手指下意识地攥紧。
密林一侧杳无音信,景帝面色铁青,项时颂见谢缨久久未归,心下着急,劝了几次景帝先?行回营,但都未果。
景帝眉宇紧锁,纵使身体大不如前,也要提剑前去一探究竟。正当众人?劝阻之时,分枝拂柳下出现熟悉的?鲜红和沉重的?脚步声。
谢缨面色奇怪,身后跟着几名侍从,正拉着一头?套上口嚼的?硕大白?虎艰难前行。
“启禀陛下,并非是林中野兽,而是”,他吸了一口气,眉梢微挑,“是七殿下献与?陛下的?泽州白?虎。”
他容貌昳艳,此?时的?模样情态颇为无奈,立身在一只硕大的?猛虎之前,叫人?忍俊不禁。
景帝轻咳一声,笑骂道:“老七远在泽州,倒弄了个替身过来惊扰朕。”
晏阙见景帝龙颜大悦,心中一梗。周围众人?随之松了一口气,纷纷与?景帝打趣起来,皆言七皇子孝心可嘉,不远万里也要送来这只少见的?白?虎。
氛围变得轻松起来,岑苏苏却眼尖地注意到这只白?虎的?反常。
她长?自?西北,自?幼便与?野兽同行,深知此?等凶物的?习性?。
眼下这只罕见的?白?虎,瞳孔涣散,嘴角生涎,四爪不耐烦地抠着足下土地,分明就是发狂的?前象。
她抓紧陆霁云无力的?右手,在他不解的?目光下将其?拉远,远离人?群。
“陛下,这是七殿下日前于泽州白?山得到的?镇山王,特此?命属下送与?陛下”,其?中一位侍从拭掉额角的?汗水,恭声道:“惊扰圣驾,属下罪该万死。”
见人?齐齐跪下,景帝不在意地摆摆手,对眼前这只巨物萌生出兴趣。谢缨紧跟在他身后,行至白?虎身前,看它爪上斑驳血痕,不耐地拍地。
“虽是拳拳之心,但老七未免贪玩了些。”
听景帝这般说,晏阙恨得牙根生痒,暗道若是自?己这般行为,定是要被斥责言行无状。
一侧秦硕不着痕迹地握住他手臂,缓缓摇头?。
周遭臣子连忙附和,说起来七皇子在泽州的?政绩。君臣相?宜之时,这只镇山王白?虎却突然发难,不知口嚼何时被挣脱,这只巨物张开血红大口直奔景帝而去。
“陛下小心!”
谢缨厉声怒喝,推开面前的?景帝提枪迎上,那白?虎被他挑中脸侧,极怒之际竟甩飞了缚着它的?六名侍从。
一时间惊喊怒斥声萦绕盘旋,项时颂护着景帝连连后退,禁军围上白?虎,却迫于它的?体态之大不得前行。
众人?被这骤然暴起的?白?虎惊到,只能看着谢缨操起长?枪跃至白?虎眼前。
谢缨凤眸狠戾,枪尖红缨对准白?虎右眼,“带陛下先?走!”
只那白?虎似是认准了景帝,眼睛发直地盯着景帝的?身影,它后腿微弓,跃过谢缨直逼景帝而去。
“父皇!”
“陛下!”
尖锐的?惊喊声过后,景帝跌坐在地上,手心被沙砾摩擦出血痕,他脑中嗡鸣,只知道那只畜牲正嘶吼着在地上翻滚。
“慈生慈生!”
项时颂捂着肩头?急声叫喊,景帝顺势望去,眼前一花。
谢缨仰躺在地面上,一身红衣像是被晕开了般,化的?身下地面全是腥湿的?鲜血。
而那架海擎天的?重黎长?枪,正扎在白?虎右眼中。
方才那畜牲扑上来时,景帝避无可避,是谢缨替他挡了这一击。
谢缨右胸处仿佛坍塌了一般,凹陷下去一块,正汨汨地淌成一条血河。
脚步声接踵而至,圈外的?谢长?敬带着人?赶到,一见此?景险些跪了下来。
岑苏苏白?着脸,被陆霁云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时,嗫喏着说不出来话。
之后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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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回宫,景帝受了惊吓,因霍乱旧疾卧病在床,只下旨叫太医院全力救治谢缨。
七皇子涉嫌谋夺帝命,被七星阁的?几位押往上京。
好在谢缨一向强健,白?虎拍碎了他三根肋骨,需得仔细将养,不过性?命无虞。
谢缨伤重,查巨石与?白?虎一事便落在了晏阙与?大理寺头?上。他深知这是坂倒晏枭的?好机会,自?是卖命地探查。只不过晏阙顺藤摸瓜,倒是摸出了些意外之喜。
白?虎是七皇子送来之事不假,只不过那看守白?虎的?六名侍从之三都是二皇子母族,被抄了的?泽州张氏的?府卫。
也可说做死士。
大理寺的?人?兜巡皇城内外,却在一处暗室中发现本该镇守青州的?二皇子晏靖。
大理寺的?人?禀报之时,言明当时二皇子正在暗室中昏睡,几人?将其?请到大理寺时,方才清醒。
景帝勃然大怒。
他已经料到晏靖的?意图,先?是巨石造势,后又借助晏枭献虎行刺于他。
若他丧命虎口,晏靖则可凭借巨石先?昭自?拥为皇;若他逃过一劫,晏靖也能脱身,顺势铲除晏枭这位皇弟。
真是,好狠辣的?算计。
晏靖清醒过后一直说他被谢缨挟持圈进,并不清楚发生何事。
若是以往景帝姑且信他,只不过那日他亲眼看到谢缨为了救驾险些当场丧命,又怎能再怀疑谢缨。
景帝昏昏沉沉中暗忖,这老二想来是要在皇城外等着皇帝驾崩,好逼宫登位。一朝被人?发现便只能揪住负责秋狩场安危的?谢缨,蓄意栽赃。
脸色苍白?的?帝王咽下深色的?汤药,沉沉睡去。
他并不知道此?时大理寺诏狱中,那位伤势颇深的?小谢侯正闲闲地坐在晏靖身前。
“谢缨,你害我至此?,究竟为何!我与?你有何等的?深仇大恨,难道只是为了那个陆家女吗?!”
晏靖身为皇子,自?然是免了刑罚,只是周身狼狈许多。他狠毒地盯着慵懒漠然的?谢缨,眼角都仿佛沁出了鲜血。
“砰——”
闷哼声惊起,晏靖像只断线风筝一般砸在墙上,又落于尘埃中。
谢缨撵着地上的?血迹,“我说过许多次,你不配提她。”
“哈哈哈”,晏靖艰难爬起,支着上身仰视高高在上的?谢缨,“你杀了我的?亲信,圈禁我月余,用西南的?奇人?代替我在青州行事,如今又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拉我下水,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女子?谢慈生,你真是”
“三十年?前,萧家嫡女封后,因久未生子,便将当时早逝生母的?二皇子记在名下,一养就是十年?。”
晏靖瞪大双眼,口中言语戛然而止。他惊恐地看着谢缨,好像看着厉鬼一般。
“这位二皇子享尽萧皇后和豪族萧氏的?优待,即便之后帝王屡屡有子,却依旧深得帝心,不免叫人?慨叹他的?好命。”
谢缨嘴角微扬,凤眸里满是凉薄的?笑意,“可人?生来便是贪婪的?,二十年?前萧皇后终有身孕,帝后大喜,却也没有因此?怠慢了这位二皇子。只不过十个月的?期待与?悉心却在一朝一夕被这位养子倾数毁怠。”
“你换了她的?保命药,瞒过皇帝,叫人?杀了当时接生的?稳婆与?太医。晏靖,你真以为这样便能瞒天过海了吗?!”
“不不”,晏靖不住地摇头?,似乎是沉湎到了以往回忆中,“不是,不是的?当时萧家势大,是蔺太后着意不让母后顺利产子,不是我,不是我!”
谢缨踢了踢他蠕动的?嘴唇,皱眉用脚尖压上晏靖的?下颌,止住他尖锐的?吼叫。
“一枕槐安?”
“狼心狗肺?”
谢缨不断逼近,踩上晏靖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心跳。
“亦或是,心存臆想。”
回来
晏靖双眼发直,奋力扭身别?头,瞪向?谢缨。
少年红衣似火,在昏暗的牢房中突兀又艳丽。
早闻小谢侯谢缨生的不似其父永安侯,晏靖一直以为他是随了早逝的永安侯夫人。
可如今这般情形,他仰视谢缨那张风姿昳艳的脸,硬生生从狭长的凤眸中看出了?几分故人的影子。
西南萧氏家?主,萧青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