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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期童话 姜厌辞 62829 字 2024-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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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她他

他这句话外音不难品:我的好奇心不只针对你一个人,它?早就充沛到了人畜不分的地步,你可千万别自作多情。

言笑没有?反驳,怕又把他怼到气得直跳脚,更怕吵架的工夫,会耽误到自己吃面,本来就中规中矩的口感更加一般了。

可一瞅见对方宛若斗胜的公鸡志得意满的姿态,她的不服输劲又上来了,讥嘲道?:“我看你也别当外科医生了,对母猪这么感兴趣,干脆直接去当母猪接产员。”

周程修说的没错,宴之峋是真的长大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难堪只在他脸上停留两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破罐子破摔道:“你的建议我?收到了,我?会考虑的。”

然后才把话题带回原有?轨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别人这么欺负的?”

他的语气其实没有?太大的起伏,更别提参杂一丝一毫想要替她做主的保护欲,因此言笑很清楚,他只是在对此感到困惑,就像遇到了一道?解不开的数学难题。

“挺早以?前。”她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的必要。

宴之峋不自觉拉平唇线,又问:“除了番茄,他们?还?往你身上丢什么了?”

言笑一阵好?笑,不答反问:“你今天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以?前怎么没见你对我?有?这么强的好?奇?”

她顿了两秒,脸上有?着难得一见的严肃,“别拿母猪怀孕那套糊弄我?。”

宴之峋在沉默和提醒她面要坨了两者间,选择了第三者,“以?前就有?,是你自己没有?察觉出?。”

“那你的好?奇也?太含蓄了,什么都?往心里藏。”

“我?只是活得比你深沉。”

“……”

言笑懒得再同他争辩,重新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完主动提出?要洗碗,让宴之峋赶紧从她眼皮子底下消失。

宴之峋和别人不一样,奉行谁做饭谁洗碗的原则,没同意,生生把她从流理台前的狭窄过道?里挤了出?去。

他洗碗的动作并不快,带点慢条斯理的美?感。

言笑余光打眼到,脚不受控制地缩了回去,倚靠在门边,一点动静都?没发出?,以?至于宴之峋转过身时,被她猝不及防的一张脸稍稍吓到,

“把手给?我?。”等他将橡胶手套摘下,她才开口?。

宴之峋这次没往她想占自己便宜这方面想,只觉得她要打他手心,条件反射把手背到身后。

言笑翻了个白眼,“你几岁了?”

“不打你。”她没好?气地说。

“那你想做什么?”

“给?你看手相。”

“你这是打算改行当神婆?”

“如果神婆更赚钱的话,我?也?会跟你一样好?好?考虑的。”

宴之峋沉默了会,不情不愿地将手递过去,以?掌心朝上的姿态。

言笑用了不小的劲,直接将他手掌掰了个一百八十度,认真观察起他宽大的手背,还?有?修长白净的手指。

谁家看手相是看手背的?

这样的困惑只出?现了几秒,终止于她食指指腹搭上他虎口?的那一刻,随后她开始缓慢移动,像在描摹着那一根根凸起的青筋。

白炽灯在这时突然跳灭,很快又亮起,发出?微弱的嗡鸣声。

宴之峋的心脏跟着漏了一拍,闷在胸腔里,响亮有?力的动静被削弱,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我?喜欢。”她的嗓音出?现得更加毫无征兆。

喜欢?

喜欢什么?

她这是什么意思?

宴之峋大脑卡壳,出?现了雪花状,电流呲呲作响,方才一人一句的回怼通通不作数一般,从他记忆里消失。

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慢了好?几拍才将手从她不紧不松的桎梏中抽出?,等她莫名其妙地看过来,他拧了拧眉说:“我?也?不是白给?你摸的。”

宴之峋先去了二楼客厅,烟盒就放在兜里,他敲出?一根,走到阳台,又将打火机放了回去,烟也?被他揉碎在掌心。

今晚雾气重,不需要尼古丁就能营造出?云烟缭绕的氛围,风南巷歪歪扭扭的布局模糊地呈现在眼底,无人经过的街道?空空荡荡。

他需要静静。

耗费近一个小时静静的代价是,被寒气冻伤了肌肤,上楼洗了遍热水澡,才敢往被窝里钻。

言出?睡得很熟,侧颜又被压出?蜡笔小新的模样,看着像软糯糯的团子,让人想掐一把。

宴之峋真这么做了,掐了一下还?不够,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阻止了他的第二次行动。

两条消息。

来自不同的人。

他按照跳出?的顺序先点开了周程修那条:【我?前几天说的言笑可能还?对你有?意思,就是随便说说的,你可别当回事。】

他刚放在心上,他就让他别当回事,搞什么飞机?

言笑可是在一个小时前还?拽住他的手说她喜欢——虽然他目前还?不知道?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宴之峋顿时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摆锤,左边的人轻轻撞一下,他就往右边跑,右边的人抬腿一踹,他就又朝着左边倾倒。

她到底还?喜不喜欢自己,他心里又没主意了。

踟蹰不定的间隙,李芮彤发来新的消息,三个问号,像在问人呢。

至于她的上条消息是:【你问这个做什么?该不会还?在怀疑言笑对你余情未了吧。】

回复的是他下楼煮面前发给?她的问题:【我?跟言笑分手这几年,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

他也?知道?问这个挺没意思的,执着探究前女友对自己还?有?没有?感情更没意思,他只是犯了个不愿面对事情根本的老毛病,总想给?她当年提分手的行为?找到一个体面的动机——比如她是有?难言之隐,而这或许和他的前程有?关。

总之不是被距离削淡了感情、她见异思迁爱上别人,又或者他的哪通长途电话惹她不痛快了那种理由。

几分钟后,宴之峋回:【随便问问。】-

进入一月中旬,不光言文?秀忙,医院也?忙,加上最近有?人离职,人力资源更加不充足,从来不值班的宴之峋一周也?被安排上一次夜班,第二天只休息了一上午,下午又被叫到医院,给?一肠阻塞患者做紧急手术。

再次见到言笑,是在三天后。

穿得乌漆麻黑,站在灯光下,黑白的底色又沉又冷。

气势却没那么逼人,蓬头?垢面,眼球充血严重,目光有?些涣散,姿态浑浑噩噩,仿佛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看着像熬了三天的夜。

她呼出?的气息迟缓又沉重,宴之峋动作比大脑快了一步,习惯性地往她额头?上一探。

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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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齐齐一愣,言笑抬眸问他干什么,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和惝恍。

“看你脸色太差。”他收回手。

她拖着调哦了声,“可能被你气的。”

谁气谁?他刚才说什么了?

她还?真是张嘴就来。

言笑端正嬉皮笑脸的态度,“所以?呢宴医生,你探出?什么来了?我?发烧了?”

“正常体温。”

他绕过她准备离开,却被她叫住,“你还?是探探自己的吧……那脸色可不见得比我?好?看。”

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清楚,宴之峋笃定:“我?没病。”

“那就是你们?医院不把你们?当人用,”言笑顿了顿,“我?听我?妈说你最近几天待在医院的时间比待在家里要久得多。”

宴之峋挑了下眉,“你这算是在关心我??”

他语气一如既往地不确定。

言笑的本意倒也?不是这个,“言出?最近都?没见到你,昨晚睡觉前还?跟我?说他想狗蛋了,哦对了,做梦的时候也?说。”

宴之峋来了兴趣:“他说什么了?”

言笑面不改色:“狗蛋,是坏蛋蛋。”

“……”

宴之峋不打算搭腔了,目光却还?停在她身上,先是她半干的发尾,随即往下挪,落在她的左手腕上,她今天没带机械表,饶是如此,用光秃秃形容她的细腕还?是不贴切,那里裸着几道?刀口?愈合后形成的肉条,看着时间挺久了,最早应该可以?追溯到他出?国后,也?就是四年前。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尚未彻底痊愈的伤口?,割得不算深,长长的一条,褪成暗黑色,被多道?红色印记包裹,细看,她的左手腕内侧远比右手腕肿。

那天李芮彤还?在微信里提到了一件事,问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晏晏的秘密。

都?快成为?众所周知的事了,宴之峋没必要隐瞒,老实承认了。

李芮彤在这基础上,替他补充了句:【周程修说的没错,我?确实是负责言笑的编辑……】

她的话匣子像被突然打开,连连发过来几条小作文?。

【你没怎么接触过网文?,也?就不太清楚其中的歪歪绕绕……其实只要找准热度,在一个相对有?知名度的平台上连载,满足基本温饱不是问题,再配合适度的营销,没准还?能小赚一笔。】

【言笑在签约星昭前,是在其他平台上连载的,她不愿随主流,成绩一直不温不火,勉强够言出?的生活支出?,至于她自己,那段时间,活得完全没有?人样。】

【你俩分手后,我?跟她在微信上还?有?联系,但?一直没见过面,再见面时,言出?已经一岁大了,她正在一个小平台上连载《败露》,我?看中了这本小说的潜力,将她引荐给?主编,主编也?认为?她是可塑之才,经过层层选拔,她和星昭正式签约。】

【《败露》阴差阳错赶上了一波暗恋潮,让她热度翻了一番,星昭实行版权一条龙模式,也?就是这本过后,她的生活质量才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

【在她签到星昭后的第二本书,一开始反响平平,主编权衡利弊后,说服她放弃,再按照他们?给?出?的固定模板重新开文?……她有?她的清高,不愿意走这样的捷径,非要另辟蹊径证明自己,坚持将这本小说完结了,热度虽砍了半,但?胜在口?碑突出?,也?算是帮助她巩固了人气。】

【总而言之,言笑这一路走来,外面的人看着是挺容易又风光,权当她走了狗屎运,签约星昭后一本就爆火,之后又本本版权,赚了个盆满钵满,只有?我?知道?她这几年有?多辛苦,不工作的时候,一个人照顾言出?,却把自己当成两个人用。】

这么一通长篇大论下来,宴之峋还?是没有?找到她的侧重点,可能也?是觉得关于言笑的事情,他不太想从第三者口?中得知,耐心不是很充足,在言出?翻了个身背对自己的瞬间,到了告磬的程度。

【你想说什么?】他一针见血地让她把话挑明白,别再拐弯抹角兜圈子。

隔了一会,李芮彤才回复:【我?就这么跟你明说了吧,她写小说确实有?天分,但?更多的是匠工尚浅时的灵气,她的天分不足以?支撑她一炮而红,她能有?今天的成就,少不了她的努力,还?有?她对自己的狠劲。】

【创作者多多少少都?有?些怪癖,尤其在灵感告急或者灵感最充沛的时候。】

【言笑的怪癖是自残。】

宴之峋不是没有?自残过,在他意识到宴瑞林和赵蓝心其实根本不爱他之后,他幼稚地在他们?面前肆无忌惮地伤害自己,以?此来博取他们?微不足道?的关注。

现实里,他只招来了宴瑞林嫌恶的目光和赵蓝心沉重的说教,她那么懦弱的性子,第一次泄露出?的狠劲全用在叫他的全名上,“宴之峋,别再用这种无聊的行为?,惹你爸爸不高兴。”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父母对于孩子自残的看法,可以?用简简单单的“无聊”两个字来概括。

盯住屏幕上的那两个字,宴之峋心脏的热度一点点降了下来,就在他快要被亲情、血脉的冰块冻住前,李芮彤的新消息将他的注意力重新带回言笑身上。

【第一次发现她有?这种癖好?是在两年前,她用美?工刀割自己的手腕,用了劲,伤口?偏深,留了不少血,据她自己说,她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次之后,我?退而求其次给?了她一打皮筋,让她在情绪上来时,用橡皮筋弹自己的手腕,总比用小刀划伤皮肤好?。】

宴之峋问:【她最近还?有?这么干过?我?说的是用小刀。】

得到李芮彤肯定的回答:【就在上次交修文?稿前吧……不过她没告诉我?,我?也?是来桐楼后注意到的。】

她又用语音发来一条消息,语气带点求助般的恳切:【你俩这段时间都?待在桐楼,我?想让你帮我?看着她点,别让她做出?更过激的行为?。】

李芮彤发来几百字小作文?的目的在这时昭然若揭。

宴之峋没说好?,但?也?没明确表示拒绝。

李芮彤点到为?止,开始挑起另一个话题:【她比任何人都?重视自己的作品,从她第一部影视版权卖出?去后,她就被人盯上了,有?不少读者脱粉回踩,私信侮辱诅咒她,骂她没有?心,口?口?声声说爱孩子,干的却是卖孩子的勾当,其中有?个天天给?她发“去死”,到今天也?没停下。】

看到这,宴之峋又忍不住了,眉宇间凝着一股戾气,语气粗鄙难听:【你们?公司法务部是吃屎的?】

不满言笑任那些毒粉搓圆揉扁、肆意贬低,无关现阶段的爱恨,可能是念及到了过去那段情,也?可能是他脑子里残留的“这个世界上只能我?欺负她”的幼稚想法在作祟。

李芮彤就事论事:【我?们?公司上层有?些时候确实不干实事,但?也?没你说的这么垃圾,不追究责任是言笑本人的意思。】

宴之峋:【她是不是疯了。】

他特地用了句号,陈述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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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

【你是第一天认识她?】

【她骨子里就挺疯的。】

【不过这件事,她有?她自己的道?理。】

什么道?理?

宴之峋让她说明白点。

李芮彤:【那人之前是言笑的粉丝,从言笑连载网文?的第一天起就开始追了,每天评论区都?有?她,言笑一发博,第一个发评论的人也?是她,是她陪伴言笑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光,就因为?这个,言笑对她还?保留着感激,她不愿和自己粉丝闹到彻底撕破脸、升堂对立的地步。】

对她粉丝,她倒是仁慈。

宴之峋寡淡地笑了声。

结束完聊天,他登上微博,在搜索栏敲下“晏晏”,广场上关于她的评论毁誉参半,其中恶评大体相似,可以?看出?对家下了血本黑她。

……

宴之峋沉着嗓子叫了声:“言笑。”

“嗯?”

言笑停止喝水的动作,将瓶口?挪开些。

你手怎么肿了?

你是不是又自残了?

他一阵口?干舌燥,喉结滚动了下,说没什么。

言笑狐疑地收回了视线,保持仰头?的姿势有?点久,重新低下时感受到了天旋地转的滋味,呼吸不断加剧,两眼一黑,运气好?,身侧就是餐桌,她勉强撑住。

数秒后,她突然反应过来,支撑她重心的不是她手臂,而是环住她腰肢的力量。

她勉强将眼皮撑出?一条缝隙,看向对面的男人,茂盛的黑发,浓密的眼睫,覆盖在他脸上大片的阴影,衬的脸色更加阴沉,仿佛来索命的厉鬼。

“后面的事,就拜托你了。”她用气音交代了句。

听得宴之峋一脸匪夷所思。

不就是低血糖晕倒了?

不知道?的以?为?她在托孤,他的脸彻底黑了。

言文?秀和言出?都?不在,他只能一个人把她抱回四楼,看到拐角处前几天刚换上的警告语“前男友与狗不得入内”后,脚步一顿,折返回三楼,没好?气地将人抛到床上。

两个小时后,另外两个人还?是没有?回来。

耳边的呼噜声宛若雷鸣,宴之峋不堪其扰,终于忍不住出?声,连着叫了三四遍“言笑”,当事人跟睡死了一样,毫无反应,直到他抬高嗓门:“言出?他妈!”

床上的“死尸”突然动了动手指,然后是眼皮,昏暗的光泻出?来,问:“干什么?”

“醒了就回你房间。”

他理直气壮的,毫无叫人喊醒的负罪感。

言笑诧异,“这不是我?房间?”

几秒后,她迟钝地反应过来,“我?房间确实没这种灵堂感。”

“……”

宴之峋深吸一口?气,“回去!”

“不回。”

“回去!”

“没力气。”

“……”

“求你了,让我?再睡一觉吧,睡到自然醒我?就走。”

言笑随手捞起一个枕头?,蒙到自己脸上,转瞬就被宴之峋夺走,“你把我?床占了,我?晚上睡哪?”

“客厅沙发床都?能睡,你别在那干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就行。”她一副恩赐的口?吻。

半晌,几乎又要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宴之峋直接上前,右臂绕过她后颈,左臂还?没来得及施展动作,就听见含糊、带着三分抱怨的一声:“你好?烦啊。”

等他反应过来时,她的唇已经印了上去,不是蜻蜓点水,她还?用牙齿咬了下。

他整个人僵住了,刚才听到的那四个字瞬间从他脑海里消失不见,只剩下噼里啪啦的炸裂声,片刻有?电流从他的四肢百骸飞速窜过。

第22章她他

言笑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四点。

陌生?的环境让她大脑产生了十余秒的空白,床头的加湿器开着,带点西柚香,是宴之峋喜欢的味道。

她活了?二十几年,真正精致的日子只有和宴之峋一起的那四年,其余时间糙到让她睡马棚她都能?睡出皇宫的舒适感,宴之峋不?一样,是她遇到的精致boy排行榜里雷打不动的top1,对生?活品质的要求刁钻到豌豆公主都要尊称他一声“国王陛下?”。

也因此,她能?确定屁股下的床垫是宴之峋自带的,海丝腾,纯手工制作,市场价动辄七位数。

舒服又?有弹性,感觉能?当蹦床使。

趁没人,言笑在床上蹦了?几下?,等意识彻底清醒后,才回到自己?卧室,临走?前?,替他开了?窗通风。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显示三通未接来电,来自同一个?人,她正要回拨过去,李芮彤先打来,问她怎么现在才接。

言笑靠在人体工学椅上伸了?个?懒腰,“在睡觉。”

“那你这一觉睡得够长够死,三通电话前?后隔了?快十二个?钟头,居然能?做到完全没听见。”李芮彤佩服她天?塌下?来照样能?继续打呼的睡功。

“不?是没听到。”

工作时间之外,言笑很少给手机静音,最多调低音量。

“手机不?在身边。”

她很没形象地将手伸进衣服里,抓了?两下?肚子,有气无力?地说:“我在宴之峋房间睡的。”

一旁的折叠镜倒映出李芮彤惊恐的模样,她的声线也像被雷劈了?一般,哑到有明显的粗砾感:“你俩又?睡到一起了??复合还是一夜情?”

细听,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言笑心?里好笑,“你怎么不?说我俩成?了?固定炮友?”

李芮彤当真了?,除了?哇塞不?知道该怎么接。

空气安静了?会?。

言笑突然感觉自己?口腔有种奇怪的味道,喉咙更是黏腻的甜,漱口水除不?去。

满心?狐疑的空档,她给李芮彤回了?句:“只是在他床上借宿了?一晚,被窝里也只有我一个?人。”

前?任成?炮友本就稀奇,更何况他们现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中间又?隔着一个?言出,就算她能?接受一夜情,比她有脸有皮、表面更加心?高?气傲的宴之峋也绝对无法答应这种荒唐事。

“那他昨晚去哪了??”李芮彤又?问。

言笑说不?清楚,她也想知道他昨晚究竟在哪睡的,但她占了?他的床在先,这事是她理亏,她要是向他问起,他大概率会?逮着她的“过错”蹬鼻子上脸。

李芮彤哦了?声,突然想起一件事,“其实前?两天?小少爷来找过我。”

见言笑没往下?问,李芮彤当她对宴之峋的目的不?感兴趣,就没作过多说明,只将自己?和宴之峋在微信里提到的事一五一十转述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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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笑又?听乐了?,“你把我说的这么光风霁月、豁达大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人。”

李芮彤承认自己?那番话里隐藏了?部分事实,从而?抬高?了?言笑的身价。

比如她提及到的言笑不?愿随市场大流创作这个?话题。

其实在《败露》出世前?,言笑写?的全是迎合市场的题材——她自己?很清楚,为满足温饱,她就必须要去追求流量,和流量变现而?成?的收益,至于口碑和赞美,当时的她,自然也想拥有,可惜清高?在现实面前?不?值一提,这大概就是有些明星被骂到狗血淋头也要走?黑红路线的原因。

真正赚到第一桶金后,有了?名,也有了?利,才想到要去找回自己?的清高?,也就是从那时起,言笑才决定摒弃市场,为自己?而?写?。

另外,言笑对于那位每天?乐此不?疲传送“去死”诅咒的黑粉所持的态度,也没有李芮彤在电话里说的那么宽容。

早在这人发出第一个?【去死】后,言笑心?中对她感激就消失殆尽了?。

不?愿同那人计较,是因为将她当成?了?傻逼,过多地同傻逼僵持,自己?就会?遭到反噬,变成?傻逼。

李芮彤对言笑的处世观深感敬佩,然而?没想到的是,她最后还是没兜住自己?的嘴,回敬了?一句“傻逼”,短暂地让自己?活成?了?傻逼。

虽然对宴之峋说的话里一半全是假的,但李芮彤并不?后悔。

挫挫小少爷的锐气,让他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他过得不?容易的人一抓一大把,可他们也没像他一样自暴自弃。

不?敢拼不?敢闯,就别总是拿出一副唯我独尊的姿态。

惹人嫌弃,还会?悄无声息地增长自我厌弃感。

聊着聊着,李芮彤没来由想起两年前?将《败露》版权成?功出售的好消息带给言笑的隔天?晚上,她们两个?人奢侈了?一把,在申城一家五星级酒店订了?间套房。

那晚的黄浦江景是真的漂亮,云雾稀薄,游轮在江面上穿梭行驶,波纹荡漾,江面上倒映着岸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连成?光带的绚丽霓虹灯牌,月也完整,光晕呈现出圆盘状,远远看去,又?像变色的朱砂。

高?处的风光让人动容,李芮彤在灯红酒绿中祝她的朋友前?程似锦。

言笑却沉默了?,气息里裹挟着不?浓不?淡的酒精味,她的眼睛里却不?含分毫醉态,明晰到连悲伤和忧郁都像倒映在一汪清泉里,你掬一捧,它还是那么多,无穷无尽似的,将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前?半生?囊括其中。

她轻声说:“我之前?在访谈里不?是说我有很多崇拜的作者,其实不?瞒你说,我最崇拜的人,是我自己?。”

“我这一路走?来,真正能?依靠的人屈指可数,只有我才会?帮自己?度过一座又?一座的难关。”

“现在回头看,真挺累的,未来估计会?更累,有时候我真不?想继续坚持下?去了?。”

“但你还是坚持下?去了?。”李芮彤说。

言笑淡声道:“可能?是因为我想站在更高?的地方看下?面的风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抬头仰望借着其他东西发光的月亮。”

月色笼住她的薄瘦身躯,在柔软的地毯上烙下?斑驳印记,现实和虚妄的割裂感在她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坚韧的灵魂依旧明晰。

那时候李芮彤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宴之峋这狗男人,怎么就把这么好的人给弄丢了?呢-

李芮彤告知宴之峋的那些话,对言笑而?言,称得上无关痛痒,当下?急迫的是,她要如何驱散口腔的异味感。

她下?楼猛灌了?一杯新鲜橙汁。

言文秀被她风风火火的架势吓了?一跳,问她突然发什么神经。

言笑摇头,意味不?明。

片刻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昨晚言出跟谁睡的?”

“跟我。”

她哦一声。

言文秀看她眼问:“你昨晚睡言出他爸房间?”

言笑差点被呛道:“他告诉你的?”

“我去二楼客厅看到的,睡在沙发上,空调坏了?,身上就盖了?条毯子,怪可怜的。”言文秀顿了?两秒,又?扫过去一眼,“问他才知道你把他床占了?,我就让他睡你房间去。”

像长久未添加润滑剂的机器一样,言笑僵硬到不?行,好半会?才转动脖子。

言文秀一阵好笑,“放心?,他没答应。”

说完,言文秀看了?眼时间,十分钟后离开店里,留下?言笑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吃咖喱乌冬面。

肚子早就空空如也,进食的速度却很缓慢,收拾完餐具是半小时后的事,僵持在桌边一会?,低眸的瞬间,看见推开的玻璃门后一双被擦到锃亮的焦糖棕手工牛皮皮鞋。

她没再往上看,在那之前?,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宴之峋在叫她的名字。

她淡淡嗯了?声,作为回应。

见他又?没了?动静,她才开口问道:“你是想问言出去哪了??”

她自说自话:“他在高?婶那,这会?估计跟我妈一起在去超市买零食的路上,半小时后应该能?回来。”

“和言出没关系……你刚才在做什么?”

宴之峋见到言笑那会?,她正执着地在跟她自己?怄气,而?他就站在玻璃门边上旁观了?半场戏,起因不?太明确。

言笑口吻凄凉,“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把自己?头发拔了?。”

她矮下?身,借着微弱的灯光,在桌面上胡乱摸索一阵才停下?,扬起手臂时,大拇指和食指间多出一根头发丝,偏长,发色偏浅,被灯光勾勒出金灿灿的色泽。

宴之峋脑门上蹦出一个?醒目的问号。

言笑耷拉着眉眼,苦涩地叹了?声气,同他解释道:“刚才桌子上有根头发,我以为是我掉的,一用力?才发现它还长在我脑袋上,可惜收手太晚,它就这么被我拔下?来了?。”

“哦所以呢?”他这么说着,双手插进兜里,置身事外的冷漠姿态,仿佛在嘲笑她小题大做。

轻描淡写?的语气刺激到了?言笑,“你根本就不?懂!头发对一个?文字工作者来说有多重要!”

宴之峋是不?懂,也不?想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视线从她手上挪开,停在她脸上。

蓝色马海毛圆领毛衣,清冷显白,气色看上去比昨天?好,不?过也只好了?那么一点。

言笑也在这时转移了?注意力?,“你嘴唇怎么了??被蚊子叮了??破皮还挺厉害。”

“……”

她还好意思提?

还提得这么坦坦荡荡、光风霁月的?

“被你咬的。”宴之峋一字一顿地强调。

“啊?”言笑听愣了?一瞬,满脸写?着“我虽然刚醒,但我脑子不?浑,你少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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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说瞎话”。

如果有随行GoPro就好了?,看她还怎么狡辩。

宴之峋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躁动和郁闷,换了?个?说法:“你昨晚亲了?我。”

他说得干巴巴的。

或许用深情并茂的话腔,效果会?更显著。

言笑还是不?信,让他好好说明前?因后果。

宴之峋三言两语概括,说到最后,语调开始有明显的起伏,本支援由蔻蔻群药物而二期舞二爸以整理又?在一句“是你主?动”的总结里戛然而?止。

他的反应不?像在说谎,更像在控诉她做了?多么天?怒人怨的事,漆黑的眼瞳成?功将她盯到心?虚。

“行行行,就当我一时犯浑,精虫上身亲了?你,你想要什么补偿,直说吧。”

就算耳朵里没进来“精虫”那个?词,光看她那抖腿吊儿郎当的姿态,宴之峋都感觉站在自己?对面的是个?穿上裤子就跑的渣男,愣怔导致他回复的反应慢了?几秒。

短暂的间隙里,言笑想起一件事,“对了?,醒来后我口腔甜到恶心?,还黏糊糊的,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的脸都快皱到了?一起,仿佛在困惑“他的嘴巴什么时候变成?了?牛皮糖”,显然是把自己?口腔会?出现异味感,全归咎到了?他身上。

宴之峋感觉自己?脑袋都快冒烟了?,咬牙切齿道:“你只是用唇贴上了?我的唇,又?用牙齿咬了?下?,不?是舌吻,我的嘴影响不?了?你口腔里的味道。”

言笑脸上的疑惑展露得更加明显了?,“那是为什么?我亲了?你之后,你就没别的回应?比如——”

宴之峋听不?下?去了?,直截了?当地打断,“你放心?,我没有那种趁虚而?入的癖好。”

言笑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看他,“你反应太大了?吧,我刚才就是想举个?简单的例子。”

“你嘴上是没说,不?过全写?在脸上了?。”宴之峋再次强调,“是你吻的我,我什么都没对你做。”

他抛下?这句话后,言笑瞥见他发红的耳尖,稍顿后不?可抑制地笑出声:“宴之峋,你好色|情。”

宴之峋听愣了?。

她控诉他色|情,可为什么她那眼神更像在扒他衣服?

“言笑,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说了?,我没做什么,非要说起来,我才是受害者。”

“我又?不?是在指责你,你又?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刚才可是在夸你纯情……你不?知道吗?极致的纯情就是色|情。”言笑盯住他看,“该不?会?这四年,你都没和别人亲过嘴吧。”

宴之峋不?接茬,抿紧了?唇。

言笑不?逗他了?,话题绕回去:“醒来的时候,我口腔还有喉咙是真的有点恶心?。”

宴之峋默了?两秒,突然抬了?下?眉梢,言笑猜出他是回忆起了?什么,果然听见他说:“你低血糖,我给你喂了?葡萄糖浆。”

“哪来的?”

“我的。”

“你平时还喝这种东西?”

“做完手术脑子会?干。”

言笑用一声“哦”结束让自己?困惑不?已的话题。

她的问题得到解决,宴之峋还是满头雾水,“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要亲我?”

他一顿,“精虫上身这理由你骗你自己?就好了?。”

言笑认真把记忆往前?倒,真回忆出了?一些画面,顺便找到了?他要的答案。

很简单。

那会?的他惹人心?烦,她想抬手阻止他,碍于没有力?气,扇他巴掌不?够有威慑力?,只能?用堵住他唇的方式震住他。

宴之峋听得半信半疑。

言笑反问:“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我还对你心?存念想?”

宴之峋直挺挺地站着,没回答,抛出下?一个?问题:“前?两天?你为什么要摸我的手和胳膊?”

言笑隐约想起是有这事,坦诚道:“写?文需要,从你身上汲取点灵感。”

要想写?出一个?男人身上具备的性张力?,外形和言行举止传递出的细节缺一不?可。

宴之峋身上最性感的地方是他的喉结、锁骨、匀称的肌肉线条和他用力?时绷起青筋的手背。

她倒是想摸他的腹肌和喉结,关键他不?会?答应,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去观察他的手。

宴之峋沉默了?会?,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本书,是她的《败露》,他翻到番外的最后一页,亮给她看:“我永远爱|宴之峋是什么意思?”

言笑目光没在白纸黑字上停留太久,抬起,去寻他的脸,她觉得他这会?有点像玻璃橱窗里的精致假人,连站姿都写?满了?刻意,矫揉造作到让人叹为观止。

当然最明显的是他流露出的傲慢与得意,仿佛认定自己?抓住了?她的把柄。

言笑突然又?觉得他有意思极了?。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掘出他古怪脾气里藏着的喜剧人天?赋?好像一个?人就能?成?一台戏班,虽然有时候导的戏挺无聊的。

她夺过书,往下?翻,翻到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页,明明白白地写?着一句话:【本故事纯属虚构】。

宴之峋目光僵滞住了?,不?好说有没有参杂些自取其辱的难堪,复杂是真的。

经过长达半个?月的摧残,他自认为他已经对她的毒舌产生?了?一定的免疫作用,或许确实如此,目前?他架不?住的反倒是她正儿八经时的真心?话。

“你放心?,我真没在觊觎你。”言笑挠挠脸说:“亲你跟把你名字写?进书里,都没有那种意思。”

宴之峋的视线终于从书上和她手腕处挪开。

像突然被拔走?了?锋芒,接受现实的速度比以往每次都快,也可能?是她手腕的几道伤疤带来的冲击性过于强烈,久违地唤起了?对她、也是对自己?一丝丝的心?疼,于是没再同她纠缠不?清,片刻极淡地哦了?声,将书放回包里。

怕他又?拿出什么自以为是的铁证,言笑抢先开口,“你坐下?。”

“干什么?”

“让你彻底搞清楚这件事。”

宴之峋冷着脸坐下?,言笑搬来一张塑料凳,就坐在他对面,两个?人近到只有咫尺之隔。

宴之峋心?脏陡然漏了?一拍,他故作平静地拉直唇角。

言笑说:“心?理学说,喜欢一个?人眼睛是藏不?住的,既然你认定我对你余情未了?,那请你从我的眼里找到证据。”

她唯恐天?下?不?乱,又?凑近了?些距离。

宴之峋条件反射往后一躲,然后就一直保持着这不?太舒服的姿势。

微微皱一下?眉,再暗暗吸一口气,才去看她的眼,她的双瞳过于清澈,他甚至能?看见倒映的自己?,还有她的气息,温热,又?有点潮湿,裹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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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清新的茉莉花香。

八秒后,他倏地起身,拿上包,径直朝楼梯口走?去。

言笑愣了?愣,极其缓慢转过身,看着他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背影有些孤寂,看着也心?事重重的。

突然的又?怎么了??

她抓了?抓脸,忍不?住出声:“宴之峋。”

他没回头。

“言出他爸!”她加重了?音量。

他才有了?些反应,扭头,“干什么?”

言笑咧嘴示意,右手在空中挑开一个?弧线,“笑一笑吧。”

宴之峋一脸莫名其妙。

“爱笑的男孩运气都不?会?太差。”

“……”

嘴唇处的酥麻感回光返照一般,再度变得清晰,顺着看不?见的神经,一路蔓延到他的脑髓,他竟然配合地挤出一个?笑容,就是僵硬到难看,说是抽搐也不?过分。

言笑没眼看了?,摆摆手让他撤回,“还是别笑了?。”

宴之峋刚在心?里说“真难伺候”,就听见她嬉皮笑脸道:“你出生?那会?,天?降祥瑞,玉皇大帝都替你高?兴,也就是说,你就算不?笑,也是天?皇老子的宠儿。”

“……”

“言笑。”

“嗯?”

“你以后还是少说话,”他面无表情道,“你不?是天?皇老子的宠儿,说太多,运气会?溜走?。”

言笑第一次被堵到无话可说。

这也是宴之峋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旗开得胜,一扫刚才的阴霾,走?路的姿势变得和招摇过市的花孔雀没有两样。

他的快乐可真简单。

言笑想。

简单的快乐消失得也快,一回到自己?卧室,宴之峋的脸就垮了?下?来,他拿出听诊器,放在自己?左胸,听心?跳的声音。

过分的局促,过分的不?安稳。

听着听着,他脸也黑了?下?来,半分钟后,才恢复如初。

最近他的睡眠严重不?足,导致感官过载,再引发心?悸,在情理之中,换句话说,他现在的心?跳错乱点,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半小时后,宴之峋再次拿出听诊器,平稳无异样的心?跳节奏让他的面部肌肉松弛下?来。

果然,心?动是假象。

——他怎么可能?还会?对言笑心?动?

第23章他她

宴之峋抱着“这世界上的假象千千万万,通通不值一提”的想?法进入睡眠,隔天早上起来?,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只是在见到言笑时,有那么两秒的不自在。

言出睁着懵懂的大眼睛,拽拽他的手问:“狗蛋,你的脸怎么?红了呀?是不是和出出一样,昨天晚上尿床了?”

“……”宴之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之后连着有两天,他都在作息时间之外见到了言笑,心里的别扭感不增不减。

捱到周五下午四?点,结束完一台手术不久,他接到高婶打来?的电话,称言出烧得厉害,已?经带他来?了医院,正?在发热门诊。

宴之峋掐断电话,走得又?急又?快,白大褂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看得科室其余几人一脸莫名。

小家伙脸烧得通红,估计是真难受,眼泪星子都冒出来?了,见到宴之峋后,反倒生生忍了回去,只用哭腔叫他:“狗蛋。”

宴之峋拿额头去贴他的额头,热度还很高。

高婶在一旁说:“怕有炎症,刚才抽了血,报告估计还得等几分钟。”

宴之峋小幅度地点了下头,“您一会要忙吗?”

“再过一会,得去接外孙女了。”高婶犹豫着说,“小宴,你应该还在上班吧,要不我跟孩子外公?说声,今天让他去接。”

“现在不忙,接下来?也没有手术安排,我留在这里吧,言出打完针后,跟他一起回去。”

一听到“打针”,言出就?收紧了手臂,半边脸紧紧贴在宴之峋胸口。

宴之峋顿了两秒,摸摸他脑袋。

高婶走后不久,宴之峋去拿了报告单给医生看,医生开了两小瓶静脉输液。

打针的时候,言出害怕到不敢睁眼,针落下的转瞬,整个人一颤,但没有哭,下嘴唇都被他咬到发白。

宴之峋抱着他坐到空排椅上,小家伙声音还在抖,“狗蛋,出出刚才棒不棒?棒的话,狗蛋能不能亲亲出出。”

宴之峋旁若无人地贴上他肉嘟嘟的侧脸,两秒后离开。

言出心满意足地笑了,眼睛弯弯的,精气神一下子恢复大半,看不出在发高烧。

过了几分钟,宴之峋问:“言笑——你妈知不知道你生病了?”

言出摇了摇头,“出出没有说。”

宴之峋愣了下,“为什么?不告诉她?”

疑惑的同时,他心里升起一丝窃喜,这是不是代表比起言笑,言出在治疗疾病上更加信任他、更加想?要依赖他?

言出软糯的童音将他沾沾自喜的嘴脸打回原形,“哭哭在认真工作,出出不能打扰她。”

“……”

言出又?说:“上次出出生病,哭哭一直陪在出出身边,不睡觉,连饭都忘了吃,出出好了之后,轮到哭哭生病了,她倒在地板上很久,还是彤彤阿姨发现的。”

能看出来?,小家伙被吓到了,至今心有余悸,颤音明显。

宴之峋愣了愣,是低血糖的毛病犯了?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他的思绪,赵蓝心打来?的,他迟疑了数秒才接起。

赵蓝心公?式化的嗓音扑入耳膜:“阿宴,最近忙吗?”

宴之峋故意把手机从耳边挪开,好让不远处的杂音全都收进听筒里,间隔几秒他才说:“忙。”

言简意赅到仿佛多说一个字,生命就?会流失。

赵蓝心沉默了会说:“妈妈打电话来?是想?问你,除夕回家吗?”

宴之峋顿住了,直到白大褂被人轻轻扯动两下,眼皮垂落,言出正?睁着大眼睛看他,不言不语,乖巧得过分。

“不一定?。”

片刻,他改口:“我没时间回去。”

如果他还是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为了得到爱和认可,他会选择残忍又?无休止地背叛自己,再不情不愿,也会听从宴瑞林强硬的命令和赵蓝心似是而?非的恳求。

这次安静的时间更长了。

就?在宴之峋以为可以挂断电话前,赵蓝心又?问:“是除夕夜要加班吗?”

宴之峋听出她是在给自己、也是给他的冷漠找台阶下,但他没有配合她表演,“不加班,但忙,回不去。”

赵蓝心极轻地应了声,然后使出杀手锏,“其实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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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想?要你回去,一家人趁难得的机会聚一聚。”

“聚在一起好让你们?批判我?”

赵蓝心没接话。

宴之峋笑了声,努力压低自己音量,“你能别一遇到什么?事情,就?把他搬出来?吗?一点意思都没有。”

相互亏欠是青□□情里应有的特权,但东亚模版下的亲情不是。

父母与子女的关系没有那么?健全,它甚至是扭曲、对立的,上位者的居高临下和食物链底端生物的卑微形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仿佛他们?需要的不是乖巧懂事的孩子,而?是一头没有思想?、方?便掌控的牲畜。

一个在父权统治下亲情崩坏的家庭,父母爱情自然也不会圆满,宴瑞林需要不会反抗自己的孩子,同样也需要一个足够听话、不会忤逆他、更不会惹事生非的花瓶妻子。

赵蓝心满足了他对妻子的所有要求。

然而?事实上,赵蓝心不是没有思想?,只是她的思想?掩藏在了她清淡素雅的妆容和在宴瑞林面前几乎没有起伏的脾气里。

宴瑞林分在她身上的心思没有这么?多,自然察觉不到她真正?的脾性?,只会觉得相处的时间一久,听话的妻子变成了寡淡无味的白开水。

水是人体内成分最多的存在,也是世界上最重?要、不可或缺的资源之一,可它过分的普通,轻而?易举遭到轻贱。

熬过数个七年之痒后,宴瑞林和一个小自己二?十?多岁的大学?生发生了性?|关系。

他不接受偷情、出轨这种说法,太难听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他认为自己的行?为不算是对伴侣的不忠,毕竟他没有交付感情和灵魂给对方?,他需要的只是一时的刺激,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快感和年轻肉|体滋生出的新鲜感。

纸包不住火,尤其是这种风流韵事,赵蓝心第一时间察觉到,但她什么?都没有说,毕竟她从来?都没有指望过宴瑞林能用真心对待自己,她唯一能依赖的是自己的两个孩子。

宴临樾早熟,长大懂事后更加深不可测,在这个家里是中立的存在,宴之峋不一样,她看到了这个孩子身上的天真和善良的本性?。

一次次的孤立无援后,她下定?决心要将他拉到自己的阵营。

宴之峋闭了闭眼,说:“如果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事,我在忙,先挂了。”

他变成了锋利的一把刀,在主动掐断电话前,砍向听筒对面的女人,“妈,掌控我没有用的,你应该掌控的是你自己的人生。”

宴瑞林背叛了赵蓝心这事,宴之峋是在十?九岁生日前夕得知的,至于赵蓝心PUA了自己十?几年,他是在来?到桐楼后才意识到的。

人与人的相处就?是那么?奇妙,挨得越近,就?越难看清对方?的善恶美丑。

他将手机放回口袋,疲惫地吐出一口气,就?在这时,脸颊传来?温热的触感,是言出亲了下他的左脸。

“狗蛋,不要难过哦,哭哭就?在这里陪着你。”-

言出挂完吊水那会,宴之峋已?经在钉钉上完成下班打卡,小家伙很乖,扎针时没哭,拔针时反应更淡。

两条胳膊一伸,撒娇要宴之峋抱,半路就?睡了过去,到家后都没醒。

宴之峋也昏昏沉沉的,九点多就?睡了过去。

两个人在晚上十?二?点醒来?,言出一晚上没吃东西,宴之峋就?下楼给他煮了粥,一口一口喂完后,小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好奇心大发,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一开始的问题还很正?常,比如“狗蛋喜欢出出吗”、“出出要是不乖,狗蛋会生气吗”、“狗蛋喜欢吃蔬菜还是水果”、“出出要是挑食,狗蛋会要求出出吃完吗”这种。

渐渐变成了“狗蛋为什么?不愿意和出出一起洗澡”。

宴之峋没立刻回答。

言出不依不饶地问:“狗蛋有小鸡鸡吗?”

“……”

“哭哭有吗?”

“……”

宴之峋面无表情地拍拍他,“你该睡了。”

言出听话地闭上了眼,不到五秒又?睁开,“梦里会有小鸡鸡吗?”

宴之峋额角青筋都快蹦出来?了,却只能耐着性?子一字一顿地回:“你这年纪还梦不到这些。”

小家伙失望地哦了声,“狗蛋,晚安哦,记得在梦里亲亲出出。”-

言笑是在第二?天上午十?点来?的三楼。

卧室门虚掩着,她曲指轻轻叩了两下,里面无人回应,她推开些,透过一道十?公?分宽的空隙,看见了靠在床头的宴之峋,应该在睡,眼皮阖着,言出就?窝在他怀里,说的更准确些,是躺在他身上,乌黑的后脑勺抵住他胸膛,熟睡时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嘴巴张成“O”字形,像在吐泡泡的金鱼。

言笑注意力拐了个弯,重?新落回到宴之峋身上。

他其实有点天然卷,头发半干不干状态时最明显,蜷曲的刘海压在眉毛上,柔软又?无害,仿佛清醒时任性?妄为又?盛气凌人的做派只是她的错觉。

她又?想?起他来?桐楼那天,她站在四?楼窗边看他,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就?是他,只觉他的一切看上去都和桐楼格格不入。

一个多月后的今天,她的想?法分毫未变。

言笑不能确定?自己在床边站了多久,直到毛衣上渡了一层光,她才从失神中找回意识。

以为是窗外投射进来?的日照,微微抬眼,才发觉是宴之峋的目光,他没说话,无声控诉她没敲门就?进他房间。

言笑用口型替自己争辩:敲了。

然后压着气音说:“你自己没听见,可别赖到我头上。”

宴之峋正?想?说什么?,言出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呓语,随即翻了个身,以□□趴的姿势挂在他身上,没一会睁开眼,喊狗蛋。

宴之峋下意识摸了摸他后脑勺,引来?小家伙的撒娇,先是在他脖颈上蹭了两下,而?后丢出一句恭维:“今天的狗蛋也很帅气。”

鼻子塞住了,显得声音更软。

言笑忽然觉得这会的自己才是真正?的格格不入。

言出不是有了爹就?忘了娘的孩子,捕捉到言笑的气息后,又?一个翻身,撒娇道:“哭哭!出出想?哭哭了!今天的哭哭也能漂酿!”

碍于小家伙这句话说的更加真诚,宴之峋有些吃醋,幼稚地想?要开口掐断母子情深的氛围,言笑先出声了,“我妈大早上去市里了,这几天可能都不回来?,饭让我们?自己解决。”

说完,她朝他们?走近,手臂一抬,掌心贴住言出的额头,比正?常体温略高一些,但应该没到38度,处于低热状态。

“退烧贴用过了?”她问。

他答:“用了。”

“上次吃药是什么?时候?”

“三小时前。”

一板一眼的两轮回答后,宴之峋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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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他发烧了?什么?时候的事?”

“高婶把他送到你那后,不放心,就?给我打了通电话。”

宴之峋沉默了。

瞅着他一副算盘落空的表情,言笑心里好笑,眯着眼戳穿:“你该不会想?着等言出感冒好点了,再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借机抨击我&#039;&#039;这妈妈当得可太不称职了,孩子都快烧傻了,自己还窝在小破角落里写她的破书&#039;&#039;吧。”

宴之峋佯装镇定?地别开脸,拉平语调说没有。

这事太小孩子气了,就?不能承认。

言笑趁热打铁又?说:“我装作不知情,是为了给你和言出一个培养感情的机会。”

宴之峋没接话,更别提摆出一副感恩戴德的姿态,转移话题道:“中午吃什么??”

两个人语速都快,言出还没反应过来?,一轮对话就?结束了,但也因?此清醒了些,宴之峋抛出的问题恰好又?是他能听懂的,张嘴抢先道:“出出不想?喝粥,想?吃面条。”

他和其他孩子不同,就?算感冒了,胃口也不减。

宴之峋一下子想?起他们?上次去的那家面店,隔壁刺鼻的油炸味至今记忆犹新,他立刻皱紧了眉。

言笑猜出他在想?什么?,“放心,那家油炸店已?经倒闭了,没法再伤害你的呼吸道。”

“……”

半小时后,他们?出发去面馆。

这次三个人坐到了同一张餐桌上,言笑和言出在一侧,宴之峋另成一边,坐在靠墙位置,对面就?是言出被毛线帽压到圆鼓鼓的脸。

小家伙精气神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双眼很快变得无神,恹恹的,几分钟内打了四?五个哈切。

身后的自动门打开,冷风短暂地灌了进来?,皮鞋鞋跟敲地的声音逐渐清晰,宴之峋没有扭头,保持着低眸看向言出的姿态。

忽然余光里多出半截黑色棉服,两秒的停顿后,有人拉开了他身侧的椅子。

他皱了皱眉,微微偏头看去。

个子略高,大概有一米八,棉服里穿着件高领毛衣,显得脖子很短,忽视掉对方?的M型发际线和略显发腮的脸,仅从他的皮肤状态和给人的感觉看,年龄不会和他们?相差太多,最多三十?出头。

“你是言笑吧?”他自顾自坐下了,不等言笑回答,又?说,“好久不见。”

散发出的不是敌意,也不是虚情假意。

至少和只将礼义廉耻挂在嘴边、头脑僵化的其他桐楼人不同。

这态度就?挺耐人寻味。

宴之峋的视线没忍住多停留了会。

这人侧头回了个公?式化的笑容,不问他和言笑是什么?关系,显然是将他当成了拼桌的路人甲。

宴之峋手指不受控制地在桌面敲击了几下,然后等来?了言笑略显诧异的声音:“你是……”

看的出来?她在很努力回忆对方?的名字,再次开口是在半分钟后,也挺稀奇,这过程中对方?一直没催。

“周应淮?”

周应淮嘴角的笑容有不断扩大的趋势,点头应了声,“是我……你是什么?时候回的桐楼?”

言笑带着儿子回到桐楼这事,早在她出现在风南巷后就?传得沸沸扬扬,周应淮这句是在明知故问。

言笑含糊道:“不久前。”

她回抛了个问题过去,“你呢?一直待在桐楼?”

学?着对方?明知故问。

“大学?毕业后就?回来?了。”

言笑哦了声。

周应淮把目光偏移到言出身上,“这是你的孩子?长得真可爱。”

言出敏感地抬起小脑袋,又?朝妈妈那看了看,突然喊了声:“狗蛋!”

是冲着宴之峋喊的。

“出出什么?时候能吃到面条?”

宴之峋顿了两秒,无视身侧意味深长的目光说:“快了。”

言出小鸡啄米似的,节奏感十?足地点了几下头。

周应淮回过神,笑着问:“这位是?”

言笑料定?宴之峋不会搭理他,干脆充当经纪人身份,做了个简短的介绍:“我家的租客,搬进来?不久。”

言下之意:不太熟。

可要真不熟,她的孩子也不会跟这人这么?亲近,他们?三个也不会坐在一起吃饭。

周应淮半真半假地听着,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这算是宴之峋在外面吃过最过聒噪的一段饭,旁边这男人的嘴就?一直没停下来?,询问的语气居多,看似随口一提,打探的意味昭然若揭。

仿佛再给他两个小时时间,他能把言笑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

最后他又?说:“言笑,能不能——”

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宛若少男怀春。

宴之峋在心里冷笑一声,表面以波澜不惊的姿态迎接言笑这位老同学?的后续,在他的意料之中,对方?的后续是:“加你的微信?”

都是成年人,近十?年没见过面,一见面就?要微信,想?发展什么?后续太容易猜了。

宴之峋心里不由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在她将“本故事纯属虚构”的现实狠狠砸到他脸上后,她还喜欢他、甚至想?同他旧情复燃的可能性?顺理成章地降到了不及格的临界值。

但要说就?此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于是这几天他拿出了自己最擅长的那套胡搅蛮缠、爱钻牛角尖的方?式,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就?算只是轻飘飘的一个眼神,他想?他也是成功的,然而?并未得到任何效果。

也因?此,他才彻底相信,言笑是真的对自己没感情了。

不过这不代表她喜欢上了别人,或者已?经做足准备,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她目前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就?算要开始,也绝不可能会是对面这人。

他笃定?言笑会找到一个体面的理由婉拒,好整以暇地将视线拐回到男人身上,对方?脸上意料之中的失望和难堪并没有出现,只因?他听见言笑用含笑的声线爽快应了句:“行?啊。”

宴之峋一愣,转瞬的工夫,言笑已?经掏出手机,保持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点开自己的二?维码,递到对方?的摄像头底下,娴熟的姿态像极街边扫码送小礼物的地推人员。

第24章他她

回去的路上,宴之峋单手?抱着言出,一会给他抬抬围巾,一会又扯扯他的毛线帽,一直没闲停下?来。

言笑看不下?去,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说什么直说。”

宴之峋迟疑了下?,凝着“我其?实也没有多想知道”的一张脸,开口问:“刚才那人是?谁?”

“我的初恋。”

像是?提前预料到这个问题,言笑没怎么停顿,语气带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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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成章般的自然。

宴之峋呼吸滞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倒吸一口气,凛冽的气流在一瞬间灌进他咽喉,险些将他的五脏六腑冻伤。

“那我算什么?”没有?质问的意思,因为这一刻他已经?被惊诧的情绪占据了。

言笑瞥他眼说:“你算男人。”

在她看来这四个字是?对男人的最高褒奖,然而?却只收到了宴之峋更加难以言述的表情,赶在他输送嘴炮前,她决定?不再开玩笑,“高中同学……当时挺帅的,算是?我们学校的校草。”

宴之峋认为后半句话完全没有?必要加上,哪成?想,下?一秒,更加多余的话被她堂而?皇之地说出口:“他高中的时候暗恋我来着。”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总是?天真又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拥有?瞒天过海的能力,能够将情愫藏得密不透风,事?实上早就败露在了他们一个下?意识的眼神、难以自持的心跳声,以及发红发热的耳尖里。

周应淮喜欢她,不是?什么秘密,即便他当众否认了——她很清楚,这是?一种自保的手?段,毕竟喜欢上一个众矢之的,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相反祸患无穷,尤其?对于那种被人拥趸着的天之骄子来说。他保护不了她,总不能还把自己赔进去。

宴之峋听?到这话后的第一反应是?诧异,她高中那会不是?正遭受着严重的校园霸凌,怎么还有?人暗恋着她?

这个疑问刚冒出头,又被他狠狠否决。

遭遇霸凌和被人默默喜欢着,是?两?码事?,并不冲突,就看对方?有?没有?勇气将一个人的暗恋发展到两?个人共同与世界的对抗。

“不愧是?你。”宴之峋幽幽点评。

“嗯?什么意思?我又怎么了?”

他哼笑,“夸你异性缘好。”

他们在一起时,即便知道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她身边的花花蝴蝶还是?没有?死心,数量甚至还有?增无减,异性缘好到让他望尘莫及。

言笑今天扎了个松垮的低马尾,偏八字型的刘海被风吹到凌乱,她抬手?捋了捋,漫不经?心地应道:“那确实。”

四平八稳的路程中,言出又睡了过去,两?个人的嘴巴都消停下?来,但其?中一个人的眼珠还是?不太安分?。

言笑敏锐地捕捉到宴之峋的眼神在寂静中时不时瞟过来,刮过她的耳廓,有?几次在她头顶盘旋,实在是?好奇,她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他想也没想就说:“在看一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恰好路过一个教堂,言笑心血来潮,顺着他的话往下?接:“那看来我得找个时间去好好接受洗礼仪式了。”

宴之峋让她省省,“这教堂太小,装不下?你的罪孽。”

言笑顿了下?,不得不承认,在回怼方?面,他进步了不少-

宴之峋是?在当天晚上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异样,具体表现在他昏沉沉的大脑和略显乏力的四肢上,即便如此,他也没太当回事?。

经?过一晚上的醒醒睡睡,勉强捱了过去。

事?实证明,生病是?没法拖的,尤其?像他这种连药都不吃、放任自流的做法,第二?天醒来后,体温猛窜到39度以上,后腰那块又僵又疼。

这节骨眼上,他接到了宴瑞林亲自打来的电话,时隔近两?个月,语气依旧是?高高在上,连装模作样的寒暄都不屑使?用。

“除夕夜给我回来。”

因脱力,宴之峋没拿稳手?机,砸在坚硬的颧骨上,随即掉落于柔软的珊瑚绒被中,他胡乱摸索了一阵,

才摸到手?机。

电话没挂断,看来今天的宴瑞林耐心足够充沛。

在迷蒙不清的视线中,宴之峋摁下?免提键,对方?厚实沉重的嗓音在房间里回荡开:“回话。”

他都决定?了的事??

还让回话什么?

宴之峋觉得他说了句废话。

“我没时间。”宴之峋答。

嗓音沙哑至极,宴瑞林不可能听?不出自己的小儿子正处于被病毒侵占的状态,但他不在意。

感个冒而?已,又死不了人。

“假期排班轮不到你上。”

宴之峋笑了声,“我就不能有?别的事??”

除了娱乐消遣的事?外,宴瑞林想不到他还能去忙什么,“你不务正业了这么多年,能不能给我消停点,我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宴之峋已经?不光体表温度高,胸腔里也似燃着一团火,在对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猛地蹿了出来,愤怒、不甘的情绪过于强烈,反倒显得语调格外平缓,他拖长音说:“那我要是?除夕回去,出现在家?庭聚餐上,岂不是?更给你丢脸?”

宴瑞林在家?里就是?权威,他不需要搞任何煞费心机的阴谋阳谋,也不用玩赵蓝心那种往温柔里藏刀的手?段,就能轻而?易举地拿捏住宴之峋。

而?他的杀手?锏是?:“不想回来就永远别回来,最好给我死在外面。”

宴之峋确实不想回去,这种念头从很久以前就诞生了,延续至今,但他也很清楚,现在的他还过分?弱小,小到宴瑞林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捏死他,所以他不能将这念头付诸于行动。

“我知道了,我会回去。”

他嘲讽般地勾了勾唇,突然感觉自己活得像个笑话,明明前两?天还在电话里教育赵蓝心应该怎么活出自我,转头就在宴瑞林不露声色的权威下?,缴械投降,连抗争的环节都没有?持续太久,当然可能也是?因为他清楚这注定?会成?为无用功。

嘟声响起,通话被对面掐断。

宴之峋迟缓地睁开眼,洁白的天花板刺进眼底,没那么痛,但也不舒服,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木制日历摆件,显示日期为1月28日。

距离过年不到两?周,距离他满27岁还有?几个月,也就意味着,距离他十八岁生日过去快要整整九年。

十八岁,成?人的象征,自由?与被约束的分?界线,是?他年少时最渴望跨越的一个阶段。

可等到他真正一脚跨过那道分?界线,他才意识到十八岁的天其?实没有?那么蓝,也没有?那么广阔,自由?依旧受到约束,他的灵魂依旧被困囿于宴瑞林和赵蓝心结合诞生出来的躯壳中。

它那么冰冷,那么坚固,悄无声息地蚕食着他本就残缺的灵魂。

人在病弱时,总容易胡思乱想,宴之峋不想让自己沦落为更加遭人嫌弃的怨男,于是?强迫自己停下?不断发散的思绪,调动全身仅有?的力气下?床。

最后一粒退烧药昨天用在了言出身上,他只能去附近药店买,短短几百米的路程,来回他用了近二?十分?钟,回来时,恰好在小院和言笑撞上。

他头小脸小,口罩戴着,脸上的留白区域极小,只露出一双深邃却朦胧的眼,周身有?种风雪寂灭的冷清和疏离。

言笑多看了几眼,注意到他脚步微晃,状态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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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她忽地上前,摘下?他的口罩。

脸红得过分?,像煮熟的鸭子。

动作很突然,宴之峋事?先?毫无防备,愣在原地,还没问她想干什么,她的手?又伸了过去,这回探向的是?他的额头。

“你这病得不轻啊。”她感慨了句。

“……”

“你觉得你能自己一个人爬上楼梯吗?”

能是?能,就是?得费些时间。

宴之峋从鼻腔挤出一声“嗯”。

言笑就跟没听?到似的,又观察了几秒,郑重其?事?地下?了个结论:“我觉得不行。”

宴之峋睨她眼,用不太清晰的瞳仁传递出“你能不能稍微听?听?人话”这层意思。

言笑说不能,随即架住他半边胳膊,“我帮你。”

他又看了她一眼,胸口起伏不定?。

她一巴掌拍了过去,“别这么感激,小事?。”

宴之峋深吸一口气,“我要是?死了,一定?不是?老死或者病死的,是?被你给气死的。”

言笑没脸没皮地笑了两?声,“那我还挺厉害。”

宴之峋有?气无力,闭上了嘴,没再搭理她。

两?个人朝三楼走去。

宴之峋一躺回到床上,言笑就消失了,他甚至来不及喊住她让她把他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泰诺递过来。

他只能挣扎着起来,忽而?听?见过道传来去而?复返的脚步声,没几秒,房门被推开,言笑一手?插兜,另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掌心朝上,放着一粒药丸。

“毒药?”

言笑翻了个白眼,“是?啊,你吃不吃?”

宴之峋没说话,干脆利落地把药干吞了下?去。

——一半出于信任,另一半却在心里期盼着最好是?真的毒药,死了一了百了。

言笑当然不会就这么让他去见他爷爷,给的药是?针对流感的特效药,怕他卡喉咙,还贴心地递过去一杯温水。

宴之峋接过,只抿了一小口就还给她。药效很快起来,他感觉自己被抽走了灵魂,身体异常的轻,唯独大脑依旧沉重。

见他强撑着眼皮,言笑没忍住说:“你还是?睡一觉吧。”

“你就站在这看着我,我怎么睡得着?”

“那我走。”

嘴上说要走,脚下?却一点行动都没有?,因为她捕捉到了刚才一霎那,他迅速颓败下?神情,仿佛要去出殡,还是?他自己的葬礼。

她挠了挠鼻尖,问:“什么时候发烧的?昨天夜里,还是?今天早上?”

不知道为什么,宴之峋体会了把回光返照的滋味,脑袋莫名清醒些,也没那么困了。

“昨晚开始。”

言笑:“言出传染给你的?”

宴之峋一顿,“跟言出没关系……医院人来人往,得流感的人也多,被传染上很正常。”

言笑听?出他在努力撇清自己身上的病毒和言出的关系,沉默过后,转移话题道:“你跟医院请假了没有??”

宴之峋提醒她,“今天是?周日。”

言笑忘了从哪听?来,“外科医生不是?一年365天360天都得待命的吗,你怎么这么清闲,周周双休?”

宴之峋带着满满的自嘲意味说:“因为我是?扶不起的小少爷。”

言笑又默了两?秒,相当不见外,一屁股坐在他床边,“当小少爷不好吗?我还挺想当小公?主的呢。”

宴之峋愣了愣,昨晚昏蒙间,他又想起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有?他和宴临樾的,也有?和言笑的,就跟拉片似的,一帧帧一幕幕倒带得极为缓慢,他甚至有?闲心去揣摩他们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然后得出了两?个结论:

宴临樾从来没有?看不起他过,即便他处处压了自己一头。

但一开始的言笑,确确实实看不起他。

“你在开玩笑吗?”宴之峋发出质疑,“你最看不起的不就是?我这种人?”

言笑摇头说不是?,“我不是?看不起少爷、小姐们。”

宴之峋一顿,抬眸,搜寻她平静神态里潜藏的答案,可能她藏得太深,他没能读出来,也可能她原本说的就是?实话。

言笑补充道:“我看不起的只是?那些明明享有?了比普通人优越许多的条件和资源,却不求上进、自暴自弃、混吃等死的人。”

她一针见血地甩出去三个偏侮辱性的词语,笔直地扎进他的心脏,一瞬间,他的自我厌弃感攀至顶峰,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假装镇定?地说:“是?吗?”

言笑避而?不答,脑袋转回去,翘着二?郎腿抛出一个问题:“说说吧,你爸妈又说了你什么,才让你变成?现在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深谙他的尿性,疾病可没法打垮他,只有?他得不到的亲情才能。

宴之峋藏在被褥下?的身体有?轻微的颤抖,他的声线也是?,“别说的你很了解我一样。”

“我当然了解你,至少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自己。”

时隔四年,她还记得他穿几码的鞋,他也知道她最常用的化妆品,他们对彼此过于了解,形成?了一定?的肌肉意义,但这只是?浮于表面的了解,他们从未走进对方?的心和灵魂深处,现在看来,会造成?这样的局面,更像是?他们不愿走进对方?的心——要走进其?实很容易,以一个普通的身份,普通的关系,进入一段再普通不过的谈话中。

宴之峋嗤笑,“包括我的家?庭?”

“包括。”

“我记得在你面前,我很少提到我爸妈,你也没怎么问过,只和他们吃过一顿饭。”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僵直,“周程修说我根本不喜欢你,对你没有?兴趣,才会不去问你家?的事?,你不也是?这样吗?”

言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内心脆弱,我要是?问了,你直接在我面前碎了怎么办?而?且我也没那自信……我可不相信我一开解你,你就能摆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做回你自己。”

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他时不时居高临下?的姿态,总让她觉得他是?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纨绔少爷,还是?宠到无法无天、无忧无虑的那种。

接触的次数一多,她才发现他的身上根本就没有?爱——没有?人爱他,他的心脏空空如也,自然也没办法去爱别人。

救赎文学在现实生活中很难存在,了解清楚他那光鲜亮丽的家?庭背后其?实藏着数不清难以向外人言述的腌臜事?,她也没想过要大发圣母心去拯救他,人是?救不了另一个人的,产生的作用只会是?一时的饮鸩止渴,自渡才是?治标治本的唯一途径。

“宴之峋,”言笑微微倾身,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不被烧死最好的办法是?活在火中,逃避和勉强自己顺从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没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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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细揣摩的时间,她突然又改口,“不过你现在还是?别烧了,再烧下?去,我怕你会烧成?傻子。”

“……”

言笑大发慈悲道:“我现在可以给你半小时,听?你好好抱怨、吐苦水。”

宴之峋抿紧唇,不言不语,生怕泄露一点动容。

都把话题摊开到这地步了,还这么倔。

言笑长长叹了声气,“你这样真的不好。”

“什么不好?”他反问,要她说的再明白点。

“开心的时候大笑出声,难过想要人陪就说出来,别老是?在装腔作势,再这样下?去,你的嘴都快比你下?面另一个部位还要硬了。”

“……”

见他还是?不打算说,言笑放弃继续劝说的念头,起身准备回四楼。

约莫两?秒,手?腕被人扣住。

她扭头看他,询问的目光递过去。

他的嗓子被病毒折磨到沙哑,即便咬字很轻,也容易让人听?出岁月昭昭的沉重感。

说的是?:“再待一会,求你。”

第25章他她

在言笑?的记忆里,宴之峋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地恳求过她,甚至之?前被车撞倒骨折后吊着一条腿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都?没有。

她莫名觉得他不光某些态度变了,他的整颗心也发生了变化,具体都?变了哪,又因什么变的,不好用一两句话简单概括。

她没坐回?去?,反手挣脱开?他的束缚,在他直勾勾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目光里扬长而去。

冷冰冰的态度自带降温特效,让宴之峋滚烫的心一点点地冷却下来,就在快要凝固成冰霜前,言笑?毫无征兆地带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再次出现,右手还提着一张折叠椅,卡通图案,像言出的。

她将折叠凳放到一边,面朝床坐下,在沉默至极的气氛里,打开?了笔记本,一个字都?没敲,有人憋不住了:“你怎么回?来了?”

言笑?理所当然地反问道:“不是你求我再待一会的?”

宴之?峋被堵得哑口无言。

是他说的没错,但她也没必要格外加重“求”这个字。

还是说她认为生病的人就不要需要面子?

微信提示音不合时宜地响了声,言笑?拿出手机看,屏幕上的亮光映出她意味不明的神情。

宴之?峋随心所欲地揣测道:“那个人发来的?”

“那个是哪个?”

“前两天在面馆碰到的,硬要你加他微信那个地中海。”

就算病得不轻,这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歹毒,言笑?朝躺在床上病恹恹的男人投去?一个敬佩不已的眼神,然后说:“是他没错。”

宴之?峋发出一声意料之?中的冷笑?,“他找你做什么?吃饭还是看电影?”

“就不可能是先吃饭再看电影?”

她的反应不像在开?玩笑?,宴之?峋信了,嗤笑?一声:“果然居心不良。”

言笑?懒得提醒他用词不当,更不想和一个病号做过多计较,随他说去?。

病号自言自语了一阵,终于进入主题:“他想当言出的继父?”

言笑?手顿住了,忽然笑?到前仰后合,笔记本都?差点摔到毛毯上,她抹了抹眼角沁出的水渍,嗓音断断续续的,但不难听出:“你知不知道在桐楼娶一个未婚生子的女?人,会被骂成什么样吗?说接盘侠还是轻的,严重点,跟自毁前程没什么两样,周应淮不蠢,相反他精明到不行?,干不出这事,况且都?过去?这么多年,当初那点喜欢早就淡成水了。”

“淡成水的喜欢也是喜欢。”

宴之?峋承认自己有点钻牛角尖。

“或许吧。”言笑?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但这种喜欢没用。”

她初中时遭受的霸凌是暗戳戳的,除了几个加害者心知肚明外,无人知晓,到了高中,换了一批人,他们?更加明目张胆、有恃无恐,仿佛自己的欺凌行?为是为了吸引别人的目光,从?而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非要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周应淮不瞎,也不傻,他只是和绝大多数人一样选择了置之?不理。

当初她自顾不暇,腾不出太多精力花在思考校园霸凌本身的议题上,反倒在心里无比感激这些冷眼旁观的人,至少他们?没有加入,让她彻底沦为众矢之?的。而这,给?了她可以喘息的空间?。

后来在执笔《又一程》时,时隔近十年,她恍然意识到默许这种行?为的旁观者,其实就是作壁上观的加害者,只不过他们?造成的伤害没有那么直接、强烈而已。

言笑?耸了耸肩,听起来是满不在乎的语气:“他现在会主动?联系我,又用那种深情款款的眼神看我,估计是想对我做出一些补偿,好弥补他当年无动?于衷、放任霸凌的罪孽,让自己活得稍微心安理得些。”

周淮安现在算是桐楼口碑卓越的名人,就像明星害怕过往的黑料被人翻出来大做文?章,他估计也怕自己高中时代的“无所作为”被人肆意渲染加料,这有损他极富正义感的形象。

“补偿你?”这说法听笑?了宴之?峋,“感情上,你不需要他,金钱名利……你赚的不比他多?”

虽然他不知道她微博粉丝149万有多少是她自己买的,又有多少是新?浪硬塞给?她的,但怎么也比这小地方?的律师来得多,论名气,也是碾压级别。

补偿,也不掂量他自己的份量,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言笑?回?忆了下,“可能是我昨天穿得太随意了,隔了几年又回?到桐楼,给?了他一种&#039;&#039;丧家之?犬夹着尾巴落魄回?乡&#039;&#039;的感觉了。”

这点宴之?峋倒没法否认。

言笑?思维发散到远处,“如果现在我又当众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周应淮的第一选择肯定还是明哲保身,不然也不会有狗改不了吃屎这种说法。”

话糙理不糙。

宴之?峋微扯唇角表示赞同,不赞同的是言笑?昨天的做法,“那你还加他微信?”

言笑?已经把手放回?键盘上,边敲边说:“他是名牌政法大学毕业的,听说业务水平不错,我以后遇到什么事了还可以咨询一下他,加了不亏。”

最后四个字一下子将宴之?峋带回?到过去?,那个最擅长权衡利弊的言笑?跟着出现在他面前。

敛神后他问:“什么事?著作权?”

“没准是言出的抚养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宴之?峋突然沉默了。

言笑?敲完后就把屏幕掐了,叮咚声又响了一下,但她没去?看,逃不出“好的”或者“ok”。

宴之?峋的目光却还落在她手机上,被她捕捉到,她扬了扬眉毛问:“你是不是想看我们?发了什么?”

他别开?了脸,用行?动?证明自己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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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笑?:“得,又开?始嘴硬了。”

生怕她把“狗改不了吃屎”这句俗语套用到自己身上,宴之?峋只能僵硬地改口,说:“我想看你就给?看?”

言笑?似笑?非笑?:“你只能想想,除非你承认你很在意。”

说不过她,他认命般地闭了闭眼,“我很在意。”

片刻补充道:“我这种在意不是因为吃了那地中海的醋,对我而言,现在的你只是我孩子的母亲,我的前女?友,我生命中的过客……”

吃周应淮的醋当然是天方?夜谭,他只是心里有些拧巴而已,尤其在他想到言出以后会叫其他男人“爸爸”,更加不是滋味了。

听见他这么说,言笑?笑?到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那里,解锁手机后,主动?把屏幕亮给?他看。

聊天内容简明扼要。

周应淮:【言笑?,我想问一下这周六晚上你有空吗?方?不方?便一起去?吃顿饭,就我们?两个。】

言笑?:【只是吃顿饭吗?】

周应淮:【加上看电影怎么样?】

言笑?:【挺好的。】

周应淮:【那就这么说定了。】

言笑?:【啊?我没和你说定吧。】

周应淮:【嗯?】

言笑?:【我没说我有时间?啊,我敲忙的,要给?我儿子做饭、洗澡、将睡前故事呢……】

周应淮:【好的。】

宴之?峋从?“好的”里品出了手机对面那人对她不识好歹的浓浓怨气。

看到别人也被她耍得团团转,他心里忽然畅快多了。

这时,言笑?感慨了句:“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不光能把狗蹉跎成舔狗,还能把帅哥蹉跎成头上没毛的猪头。”

男人的花期可真他妈的短。

她说“舔狗”的时候,无声无息地朝宴之?峋看了眼,而这让恰恰让宴之?峋抓到了证据,证明她是在内涵他。

“猪头我同意,舔狗是什么意思?”

言笑?轻声慢笑?:“就冲着你这些天的种种行?为,足够匹配得上这个词。”

“我是因为——”他一个急刹车。

她替他接上,“需要试探我是不是对你余情未了,才会成天围着我打转?”

她剖析得如此直白?又不留情面,再不承认,会被当作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舔狗,宴之?峋索性用沉默回?应,许久才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什么时候?”

他咬着牙补充:“什么开?始决定不喜欢我的?”

言笑?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话题,心脏突地一噔。

“分?手那天,就决定不喜欢了,花了差不多两个月吧,彻底不喜欢了。”

她把问题甩回?去?,“你呢?”

“没你这么快。”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她过得挺不容易,年少时应该更不容易,每一步都?像在高空走钢索,神奇又难得的是,她从?不露怯,每一步都?走得坚定有力。

对待感情也是,就像候鸟不返航,她也不回?头,干干脆脆,利落到了冷漠的程度。

鼻腔呼出的气息是灼热的,宴之?峋屏住五秒,才吐出,无奈道:“言笑?,从?今天开?始,我们?彻底忘记过去?,做个普通朋友,正常相处吧。”

言笑?不能确定他是烧坏了脑子,还是又在憋着什么坏主意,才会从?不知好歹的嘴巴里蹦出这么让人猝不及防的一句停战提议。

“哦。”

她极淡地回?了句。

灼热的体表温度并未削弱宴之?峋某方?面的判断能力,“你这个哦,听起来意味不浅。”

“我能有什么其他意味?”她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比如美滋滋地藏在心里想:他绝对是因为斗嘴斗不过我,才想到要和我握手言和的。”

言笑?很认真地看了他两秒,忽然笑?出声,“还以为你会被烧傻,现在看来,脑袋转得还挺快,眼睛也没出毛病嘛。”

发烧确实没法让他变傻,她的毒舌才会。

宴之?峋转过身,拿背对向她,不愿再同她啰嗦的意思。

言笑?配合他,闭上了嘴,重新?开?始敲击键盘。

两分?钟后,宴之?峋换回?平躺的姿势。

他想要忽视她的存在感,却还是会被她均匀的呼吸声、垂在半空飘飘荡荡的碎发吸引,视线忍不住落向她。

“盯住我看做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安眠药。”言笑?突然头也不抬地来了这么一句。

宴之?峋回?过神,张口就来:“你这键盘声吵。”

言笑?这才看他,笑?眯眯地威胁道:“我得工作,你要是听不下去?,那我就只能走了。”

片刻的沉默后,响起一道委曲求全般的声音:“既然是工作,那就算了,你继续在这忙吧。”

落在“在这”上的字音有些重。

言笑?看破不说破,轻笑?一声,将注意力落回?电脑上。

宴之?峋在节奏分?明的敲击声中,闭上了眼睛。

他睡眠质量极差,入睡困难,睡着后还很容易被一些细碎的动?静吵醒,甚至有段时间?得依赖思|诺|思这类药物?辅助。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恼人的声响,这一刻仿佛变成了镇定剂,帮助将他紧绷到临界值的神经舒缓下来,但还不足以推动?他进入梦乡。

房门被人敲了两下,声音很沉很闷,像用额头叩响的。

言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点哭腔,“狗蛋,出出打不开?门了。”

宴之?峋条件反射想要从?床上下来,被言笑?一个眼神摁了回?去?,她把笔记本放到一边,上前开?了门。

言出的脑袋露了出来,穿着企鹅玩偶服,步伐笨拙,一摆一摆的,脸颊肉都?被勒到满了出去?。

宴之?峋怀疑自己在做梦。

饶是言笑?见惯了言出天马行?空的想法,这会也愣住了,“乖宝,你这是去?了趟南极吗,怎么变成企鹅宝宝了?”

她一阵好笑?,戳了戳他圆滚滚的肚皮。

言出牛头不对马嘴地回?:“因为狗蛋不开?心,已经一整天没有陪出出玩了。”

宴之?峋没听明白?,言笑?却很快反应过来,“所以出出想让狗蛋开?心一下?”

言出重重点头,“出出以前变成企鹅宝宝的时候,哭哭笑?得很开?心。”

宴之?峋喉结滚动?了下,“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生病了。”

嗓音沙哑难听,像另一个人的,言出愣了愣,小碎步准备上前,被言笑?拦下,“狗蛋感冒了哦,不能太靠近他。”

“那狗蛋什么时候好?”

“可能明天就能陪出出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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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哦。”言笑?摸摸他的企鹅头,忽然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了句什么。

得到小家伙郑重其事的点头,扭着屁股离开?了,临走前给?了宴之?峋一个飞吻。

言出走后,卧室一下子变得冷清。

宴之?峋没忍住问:“你刚才和他说什么了?”

言笑?故弄玄虚:“这是秘密。”

宴之?峋闭上了嘴,两分?钟不到,“言笑?。”

“干什么?”

“帮我打开?我的笔记本电脑,点进去?第一个文?档,然后播放。”

言笑?照着他说的做了,却没点开?视频,宴之?峋以为还开?着静音模式,提醒她调大音量。

言笑?没应,扭头问:“这是我之?前发你的言出的成长视频?”

“嗯。”

“那我不放。”她瞬间?变了副嘴脸。

这会不仅耳朵因高烧一抽抽地疼,宴之?峋额角的青筋也跟要打架一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给?我个理由。”

“怕你又哭。”

“……”

“我不哭。”他咬牙切齿。

她完全不听,“要不,我给?你唱歌?”

“什么歌?”

“放心,不会是童谣。”

“行?吧。”

勉为其难的口吻。

作为中华小曲库,言笑?直接来了段歌曲串烧,唱着唱着,连外文?歌曲都?没放过。

每段词她也都?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不在调上。

唯一有音准的是宴之?峋失去?意识前听到的《好运来》,喜庆到帮助他做了一个锣鼓喧天的嘈杂梦-

宴之?峋多请了一天假。

周二上午到科室才知道出事了。

昨天凌晨四点,有位七十岁的老人突发急性心肌梗塞,送到医院,来不及抢救,人就没了。

家属把责任全都?推给?院方?,认为是他们?受到流感影响,顾此失彼,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于是花钱雇了几个小混混到医院闹事,实则想借机猛敲一笔。

一时间?兵荒马乱,小赵和几个规培生被推到前线,因劝架受了轻伤。

科室里,有人愤愤不平:“这种人血馒头都?吃,也不怕自己老爹的棺材板压不住,找他们?算账。”

搭腔的人说道:“可不?明明是自己发现太晚了,还想把锅扣到我们?头上……瞧瞧我们?小赵小杨,多帅的脸,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

宴之?峋没有插嘴,沉默着当了一天的背景板,下班回?到风南巷,发现言文?秀从?外地回?来了,背对着玻璃门,而她的对面是言笑?,两个人不知道在争吵些什么,语气又冲又急,尤其是言笑?,她的脸色也不好看,执拗、强势、带着显而易见的狠戾。

“到底是谁干的?半路遇到抢劫犯这种事你还是拿去?糊弄三岁小孩吧。”

言文?秀声音忽然轻下来,不好说是不是因为底气不足,“都?说了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骗你做什么?”

尽管宴之?峋努力在压低自己的存在感,进门时,敞开?的外衣拉链擦过一旁的铜罐,还是发出了不容忽视的声响。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一怔,朝他看去?。

也因这扭头,宴之?峋清晰地看见了言文?秀脸上纵横交错的伤口,他愣了愣,三两步上前,将屋里的白?炽灯全都?打开?,借着明亮的光线,仔细观察那些血痕,像被指甲划出的。

“言姨,身上有没有伤?”宴之?峋问。

言文?秀正想摇头,言笑?先声夺人:“骨折大概率没有,不过手臂上可能有擦伤,你看一下。”

宴之?峋嗯了声,小心翼翼地撩开?言文?秀的衣袖,在关节红肿处轻轻摁了下,一面观察她的反应,“应该没伤到骨头,以防万一,还是去?医院拍个片。”

言文?秀把手抽了回?去?,“我自己的身体我可清楚,用不着拍片,抹些药膏明天就能好。”

她马不停蹄地转移话题,“出出呢,怎么没见到他?”

宴之?峋目光投落到言笑?那处,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淡,难辨真假,片刻他听见她说:“在高婶那,我现在去?把他接回?来。”

言文?秀噢了声,上楼去?换衣服。

等人走后,言笑?也出门了。

宴之?峋突然叫住她。

她扭头,没回?应,脸色依旧冷到陌生。

“我可以帮忙调查。”他说。

朋友之?间?,帮个忙很正常。

她沉默的时间?格外久,久到他微扬的脖子都?开?始发酸,就在他放弃等待的前一刻,她极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宴之?峋不知道言笑?最后是怎么说动?言文?秀去?医院做次全方?位检查的,等他吃完饭在楼上陪言出闹了会,下楼榨果汁时,一楼空无一人,灯倒没关,欢迎光临的招牌也还挂着。

半小时前给?周程修发去?的消息收到了回?复:【什么忙你说。】

宴之?峋:【帮我查查言姨这两天都?去?了哪、见了谁。】

他大可拜托宴临樾,只是他这几天心情有些复杂,还没理顺他们?兄弟之?间?真实的关系,不想去?找他。

周程修有人脉,也能帮忙。

周程修:【可以是可以,但你得先跟我说言姨是谁啊!!!】

宴之?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跟周程修提过言文?秀。

【言笑?她妈。】

周程修发去?一个震惊的表情,然后说:【燕子,你内心好阴暗噢。】

宴之?峋:【?】

周程修:【对付不了前女?友,居然想着要去?对付前女?友的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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