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帝:??
他困难地包裹住卫良握着剑柄的手,紧紧攥着他冰冷颤抖的指尖,声音很轻也很温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一直都是我。”
他转向江植,结果对方也是同样的答案。
最后还是经验丰富的太后分析,“染丫头和沈昭元不分伯仲,甚至略胜一筹。”
申帝顿时松了口气,将手里的药攥得更紧些,准备随时递上去。
话虽如此,太后却并不放心,高速奔跑的情况对经验要求极高,需要随时判断对方的走向和行动,本质已经不是比拼功法,而是比拼经验,所说越长溪现在游刃有余,但仍然有很大的风险。
这点不仅太后想到,卫良也想到了,他处在战场边缘,一直死死盯着两人,忽然,他瞳孔一缩。
越长溪失误了。
她在跳跃时不小心踩到坍塌的墙面,碎石滑落,她的身形跟着向下,无法及时跳跃,竟然被半步之遥的阁主抓住衣衫。
卫良立即持剑冲过去,纵然他的速度比琴音还快,可终是慢了一分。他的剑刚到达,阁主却已经抓住越长溪挡在身前。
结果就是,卫良的剑抵在了越长溪胸口。
电光火石之间,越长溪反手抓住阁主的手臂,全身的内里顺着经脉流入,不仅是阁主抓住了她,她也抓住了阁主。
两人都动弹不得。
“快啊!”越长溪几乎是狰狞地喊着,她控制不住阁主太久,没时间犹豫。
眼前的一切不过在一夕之间,但好像有魔法师使用了时间减速的魔法,卫良觉得一切都在放慢,他清晰地看见越长溪眼中的坚定,阁主一闪而过的诧异和侥幸,还有他几乎停止的脉搏。
动手,长剑刺穿两人,越长溪会和阁主一起死。
不动手,所有人都会死。
他该怎么办?
“哈哈哈,你根本不可能……”阁主看出了他的迟疑,高声狂笑,只要再有一吸时间,他就能挣脱越长溪。
然而,说到一半的话被剧痛打断,沈昭元低头,看见了刺入胸口的、闪着冷光的长剑。
……
卫良真的动手了。
他面无表情,执剑的手又快又稳,瞬间穿透两人,好像面对的不是爱人,而是凶狠的敌人。
可越长溪,却看见了他眼中熄灭的光。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中消亡。
卫良嘴唇颤抖,花了好久才溢出几个破碎的字,“对不起。”
长剑刺穿的地方很疼,每次呼吸都是一场折磨,越长溪能清晰地感受生命在流逝,可是,她却轻轻笑起来。
很开心地笑。
她困难地包裹住卫良握着剑柄的手,紧紧攥着他冰冷颤抖的指尖,声音很轻也很温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一直都是我。”
拖你入红尘,教你懂爱恨。当你什么都明白后,又转身离去。
以最惨烈的方式。
但若是再来一次……
“我还会这么做吧。”
☆、36约会
山头烧干净之后,一行人回到永昌。越长溪一路都很沉默,众人还以为她想起过去的事,也没多询问,倒是卫良看出点什么。
他偷偷抠了抠她掌心,满眼担忧。
越长溪抬头,看见男人像小狗一样巴巴地看着自己,顿时乐得够呛,半晌后又叹口气。揉着他的脑袋,“我没事。”
没事就怪了!
想起上一世的过往,越长溪第一时间逮住半枝,破口大骂,“这怎么回事?我怎么又穿了?说好的回家呢!”
半枝才无辜呢,要不是设定里没有不文明用语,它都想骂回去了,“半枝只是实现公主临死时的愿望。”
时间过得太久,越长溪的记忆已经模糊,但因为上一世结尾太过绝望,所以那个场景她还清晰的记着。
当时她说,她想再陪对方一会。
……
越长溪:想骂人了。
“讲道理,我说想陪对方一会,哪怕不是岁月静好,也不必这么刺激吧?”
这一辈子又饥饿游戏,又战狼,三观几次崩塌,她承受不住啊。而且最令人崩溃的,她和卫良差点就错过了!!!
半枝理直气壮,“如果公主顺着剧情走,事情会容易很多。”
“剧情是?”
“公主答应和督主一起留在梦阁,携手到老。”
越长溪:@#¥……
“你哪里找来这么多三观不正的剧情?”越长溪顿了顿,“而且为何卫良会在两个世界同时出现?”
“权限不足。”
行叭。
问了好几遍,越长溪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唯一得到的信息,就是这个世界是她的福利世界,可以和对方随意呆多久,至于之前说的时间限制,都是半枝骗她的。
槽点未免过多。
没等她把一切捋清楚,永昌就到了,马车停在宫外,习惯翻墙的周宛晴脚尖一点就要回宫,正好看见一动不动的越长溪。
“溪流儿还有事?”
“我没事,”越长溪摆手,“就是不知道该去哪。”
她又不是真的林公主,也不能住之前术士的房子,回皇宫干嘛?
周宛晴早想到这点,就是没想到对方现在就要走,她也不翻墙了,站在马车底下看着越长溪,“摄政王府现在是你们的,过一段时间,陛下会宣布找到二皇子,也会封王。”
周宛晴看了卫良一眼,欲言又止。
可能有闺蜜谈话?越长溪跳出马车,和周宛晴走到偏僻的角落,其实这都是自欺欺人,以卫良的武功,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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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皇宫正门他都能听见,但周宛晴却松了口气,小声道,“但是督主不同意,他说梦阁一事与他脱不了干系,其他先生都受罚,他也不该例外。”
越长溪想起两人在雪无暇山的谈话,知道卫良是受她影响才这样做,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问,“该如何罚?”
“这种情况很复杂,如果是按大齐律令,他最多被关押五年,但因着皇子的身份,这五年又会减少甚至是取消。”
越长溪点点头,大齐律令和现代法律差不多,胁从犯可以减轻刑事处罚。至于这个结果是轻是重,她都不会多言。正如答应卫良的,既然她自己无法判断,就尊重当地的法律。
“我去和他说,”迎着对方不太确定的目光,越长溪道,“我不会干预他的选择,也尽量不让他受我影响。”
两人告别过后,越长溪就回到马车上,启程去摄政王府。看着马蹄扬起的灰尘,周宛晴止不住担忧。
说是不影响对方,但怎么可能,她的想法,才是督主唯一想要遵守的律法。
//
扶着对方的手登上车,越长溪也没拐弯抹角,直言道,“你怎么想的?”
“我可以被关押五年,”卫良觑了她一眼,有些犹豫,“我甚至可以自废武功,但是……”
越长溪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下一句,“嗯?”了一声。
“若是……”卫良扯着她衣服的边缘,“我出来以后,你可不可以重新给我机会。”
五年太长,他的女孩不该为他停留;可私心上,他又不希望对方忘了自己。所以他不求这五年,只求结束以后,她能重新给自己一个机会。
至于对方接受与否,他都不在意。他做错了事,这些都是该付出的代价。
“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越长溪佯装生气,可话音刚落,就见卫良已经慌了神,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差点没当场下跪。
越长溪顿时心软,只能软下声音哄道,“让大理寺来做决定吧,至于我,无论何种结果,都会一直陪着你。”
卫良眼中星光乍起,“真的?”
“真的。”越长溪钻进清冽的怀抱,保证道。
——我此生为你而来,不陪着你,还能去哪。
……
在王府住了几日,大理寺卿的审判结果也出来了,卫良被罚在王府关押十年,十年内不得踏出一步。
当事人还没说什么,周宛晴和申帝第一个不赞同,但他们也没难为大理寺卿,只私下和越长溪吐槽。
申帝毕竟心疼弟弟,嘟囔道,“哪怕是你们那个五先生,都没罚的这样重。”
周宛晴对督主没什么想法,倒是心疼小伙伴多一些,“你可是要陪他十年?”
越长溪笑得很平和,“嗯,陪他。”
晚上申帝和周宛晴走后,越长溪也要洗漱休息,她刚要换衣服,忽然若有所感,一开门,卫良果然站在门后。
越长溪:“这是病,得改。”
卫良头发、肩上落了很多雪,再加上他气质清冷,整个人仿佛从冰雪世界而来,越长溪捂着他的手哈了口气,“说说吧,今天怎么又站在这了?”
卫良本不知怎么开口,但他不愿越长溪站在外面受凉,只好硬着头皮,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答,“你可以后悔。”
十年……太长了。
在外面站了几个时辰,却只为告诉她可以放弃自己,越长溪很是无奈,她将人拉进屋子,一把按在椅子上,拿出毛巾给他擦头。
虽说她能理解对方别扭的关心,但是情侣之间总说分手太伤感情,她将对方湿透的上衣脱下时,忽然想到个办法。
卫良内心苦涩,觉得这大概是两人最后相处的时间,毕竟他知道越长溪有多爱自由,为此又愿意付出多大代价,因此更不想将她困在这狭小的王府。
她是飞鸟,就该有更广阔的天空。他拥有她,就已经拥有全世界。
这么想着,他忽然被按在塌上,眼睛也被蒙住,身上传来稀稀疏疏的声响,似乎是衣襟被扯开。
卫良:这是要做什么???用刑吗???
等与他明显不同的体温覆上来时,卫良才忽然想起他偷偷在梦阁看过的《天地阴阳大乐赋》,终于明白对方要做什么。
他从脖颈一直红到耳后,明明对方的手已经拿开,他却仍然闭着眼不敢看。可身上起伏的曲线是如此明显,哪怕他没睁眼,也能想象出纤细的腰肢和柔软的……
“呵,”越长溪先是一愣,然后暧.昧地笑起来,“懂得倒不少。”
她一手拉上窗幔,一手缓慢地,带他走入温柔旖旎的梦境。
……
一夜过后,卫良确实不再提让她离开的事,不仅不提,还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黏在她身边。
越长溪:太真实了,果然没有睡一觉解决不了的事。
对于督主翻天覆地的变化,申帝和周宛晴这对盖棉被纯聊天夫妇还不明所以,太后却看出点什么,她忍不住询问,“你们何时成亲?”
面对婆婆的灵魂质疑,越长溪有些沉默,她都忘了,这辈子两人其实还没成亲。
毕竟在她心中,两人不仅接受过百官朝拜,还是几十年的老夫妻了,怎么会有再次拜堂这件事?
顶着太后一言难尽的眼神,越长溪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个把人睡了却没想过负责的渣女。
当天晚上,她把这件事和卫良提过后,对方却罕见地一言不发。
越长溪:“你难道不想成亲?”
“不想,”卫良老老实实回答,“王爷的正妃要记录在玉碟上。”
“所以?”
“你若是后悔,怕是不好改嫁。”
越长溪噗嗤一笑,这种时候,他也没忘了给她留条后路,原来这么多天,还是白睡了!
她笑着吻上对方的唇,“你这样说,我还偏要嫁呢。”
话虽这样说,到最后,这个亲也没结成。一是卫良太别扭,二是她自己觉得两人成过亲,没必要再来一次,三是哪怕真成亲,她也要带着人.皮面具,毕竟理论上,她还是林公主呢_(:з)∠)_
所以为了减少麻烦,他们没有大办,而是在王府办了一个小型婚宴。参与者有申帝、周宛晴、还有太后。
虽说参与的人少,但步骤一点没少,拜过天地后,这对小夫妻在众人哄笑下进了洞房。
拿着交杯酒,还没喝的越长溪已经醉了,她眼中亮晶晶,像是繁星坠落,她道,“我很高兴。”
卫良拿着酒杯的手都有些颤抖,他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对上了对方略带惊讶的脸。
越长溪笑着,将自己这半杯渡到他唇中。
她问,“明白了么?”
越长溪本意是想问对方,明白如何喝交杯酒了么。卫良却严肃地点点头,“明白,从此以后,无论什么都属于我们两个。”
他虔诚地握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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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像亲吻玫瑰那样亲吻她的指尖,“但我只属于你一人。”
他这一生,孤独寂寥,与世界没产生过半点关联。唯独遇见她那天,看见百花盛开,听见雨声潺潺、闻到春风和煦,他的手碰到她的指尖,只觉万物都涌来。
他拥有她,就已经拥有全世界。
而他的世界对他说,“我亦然。”
☆、37诱引
脑中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越长溪顿时惊了。
越长溪:!!!
越长溪:我踏马疯了才会这样想,斯德哥尔摩竟然出现在自己身上,有毒吧!
小姑娘刚才还萎靡不振,如今终于有了精神(?),督主一路绷紧的思绪也随之放松,“你没事就好。”
“……”
越长溪后退两步,唇微微张开,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野猫,全身汗毛都恨不得炸起来,“督主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督主:“无事,只想看你是否还活着。”
越长溪用尽前十六年所有演技,才控制住自己没有露出‘见鬼了’的表情,她用力掐下自己掌心,“谢督主关心,我要前往集合点了。”
对方又露出奇怪的笑容,督主眉头微皱,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语气中的不悦,“你去吧。”
距离规定时间只差十几分钟,越长溪福身后迅速离去,在她转身的瞬间,脸上所有笑容都消失,化成一个无法言喻的表情。
她心中想,‘我有个不好的预感……’
女孩身影消失后,督主蓦地出手挥向身旁的树木,十几棵参天大树轰然倒塌,如同多米诺骨牌般一个接一个倒下,绿色海洋烟尘四起,隐于暗处的侍卫显出身形,“不知督主有何事?”
督主摇头,“太碍眼。”她的笑太碍眼。
侍卫应了声“是”默默离开,他后背的衣服已经破成一条一条,透过褴褛的黑衣还能看见里面的鲜血,都是被刚才督主内力所伤。
他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丝丝委屈。
——我就是站在这而已,究竟哪里碍眼,我真是太难了。
*
因为刚才耽误片刻,越长溪是所有人中最后到达的,和她来的时候一样,五个女孩排成一排,不过她们的身影多少都有些狼狈,看来是经过激烈的打斗。
她刚在末尾站定,神出鬼没的五先生就出现在身前,他手里举着托盘,示意女孩们上前将战利品放在里面。
宫茗颜第一个行动,她一如既往地表现优异,从袖口中拿出7个鸟蛋,五先生挨个检查后赞赏道,“不错。”
小橙脸色灰败,身体控制不住颤抖,若不是梦阁严令禁止,她几乎要当场哭出来。在五先生严厉的目光下,托盘上仅仅增加1个鸟蛋。
小黄和小绿同时松了口气,她们都只有2个,但至少意味着不用死。小绿回来的路上,还迎上越长溪似笑非笑的目光,她一偏头,好似嘟囔句什么。
越长溪:我就知道,这帮人都是套路。
最让人震惊的是周宛晴,她交上去的足足有3个,不过那三个蛋,越长溪怎么看都好像非常熟悉的样子。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最后一人身上,特别是小橙。她望向越长溪,仿佛垂死之人祈祷上帝,越长溪微微耸肩,放上去5个,“今天运气好。”
小橙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看来结果已经出来,”五先生的右腿已经迈向小橙,可就在这瞬间,细微的声音突然响起。
在场都是练武之人,听音辨位对他们来说很容易,顿时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托盘上,越长溪挑眉——这是破壳的声音。
宫茗颜、周宛晴和越长溪都只是微微惊讶,因为她们三个哪怕少一个鸟蛋也不必担心;而小黄和小绿则明显开始紧张。
五先生也稍微有些意外,他沉思片刻,“距离巳时还有一炷香时间,我们等。”
一炷香时间就是五分钟,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但此刻却能决定一个女孩的命运,周宛晴凑到越长溪身边,小声说,“是乔西。”
在这里小声,等同于所有人都能听见。小绿听见自己的名字,表情马上从紧张变为惊恐,倒是小黄,露出了极为短暂的笑容。
越长溪其实也能听出来,她没点名是因为心中感慨。
这种鸟破壳大概需要一天时间,感受到外界颤动则会稍稍停顿。这意味着,小绿在找到鸟蛋的时候就应该发现此事。哪怕当时没能察觉,如果她没有动歪心思,而是安安静静等在集合点,也能提前发现,就可以隔着蛋壳杀死幼鸟。
又或者……
越长溪转向周宛晴,用口型问道,‘要不要?’
周宛晴目光在小黄和小绿之间游移许久,身上散发出的难过气息几乎要凝成实质,可她最后却回握住手,轻轻摇头。
越长溪有一点诧异,但她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小蓝在谋略方面远胜于自己。因此非常听话地安静下来,没有焦距的视线散在远方。
距离巳时还有一段时间,其实她们的考核并没算完全结束。按照她的想法,五先生不该这么快出现,他可以让大家厮杀一会。不仅如此,哪怕是现在开始比拼,也完全有效。
所以她刚才问小蓝,要不要提醒乔西,她仍然可以把里面的鸟杀死,避免被杀掉的命运,而不是站在这里,等待命运的审判。
因为命运从一开始,就没有站在过她们这边。
就在紧张的时刻,小黄忽然开口道,“乔西别紧张,你绝对不会死的,放松,我们说好要一起活下去的。”
乔西听到死字,明显身体开始颤抖,视线也更焦虑地黏在蛋壳上面。
小黄犹在那里劝慰,“你不会死的,你绝对不会死的。”
众所周知,人在面临困境或者抉择时,旁人话越多,他就会越紧张,反而无法平静下来。况且小黄句句都带着“死”字,愈发不能让人放松。乔西刚刚还能站住,此刻已经彻底靠在小黄身上,需要借助她的力量才不至于倒地。
越长溪在心中叹气,那个称之为“朋友”的人,你永远都不知道她巨大的笑容下,藏的是人还是鬼。
不愿再面对这样的剧情,越长溪将目光移向其他人。五先生面无表情,紧盯着蛋壳;宫茗颜显然也看出小黄的森森恶意,向来冷酷的眼中划过厌恶;小橙已经放弃,目光一片死寂;倒是周宛晴不知为何,紧盯着乔西。
她的目光扫了一圈,距离巳时只剩一分多钟,乔西心脏跳得几乎要蹦出来,小黄依旧在唠叨,小鸟的嘴在不停啄着蛋壳,规律的声音像是黑白无常的脚步,眼看时间愈来愈近,乔西几乎要露出笑容,就在此时,
咔嚓——
蛋壳破了。
啾啾啾的清脆鸟鸣顿时在山林中响起,等鸟儿叫完,六个女孩也只剩下四个,五先生平稳地端着鸟蛋,
“下次是你们最后一次考核,好好准备。”
彩色粉末散在森林里,两个女孩存在过的痕迹,也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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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经历多少次,失去同伴的痛苦都无法消减,倒不是说多喜欢对方,而是难免生出几分感同身受。
回家的路上,越长溪和周宛晴都没有用内功,而是慢慢走回去,仿佛这样就能减少心中钝痛。
周围太过寂静,越长溪随意地开口,“你的鸟蛋是督主送来的那三个?”
“我知道你一定会去森林里找,而不是回去拿鸟蛋。”周宛晴顿了顿,“但我还是认为拿着比较好,本想在集合前给你,但你来得太晚。”
两人很有默契,所以越长溪瞬间明白对方的弦外之音。小蓝认为督主定是提前知道考题,所以想给她作弊的机会,鉴于督主的身份,她最好还是接受这份好意——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
想到督主刚才莫名其妙的出现,越长溪觉得头都大了,她现在还不想思考这个问题,很自然地转换话题,“刚才为什么不救乔西?”
两人恰巧途径一条小溪,清澈的河水映出女孩们年轻的面孔,周宛晴褪去鞋袜,任由河水冲过脚面,“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你永远都能用善意来看待别人。”
这个评价……
越长溪:“这明明是我对你的评价。这一切,她没说,我突然也不想提出来。”
周宛晴蓦地笑起来,她抬起脚打碎河面上的倒影,开始解释,“乔西的内力不如你,她并不能保证杀死鸟的同时,还不弄碎蛋壳。”
“这个行为一旦失败,等同给她提供了一个思路。”
越长溪秒懂——淘汰其他人的思路。
“所以你只想到这个方法能救人,却忘了它也能害人,”周宛晴继续道,“用这个方法之后失败,乔西立马就会醒悟。你知道人在将死时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所以她有可能转头去攻击别人,甚至可能想和大家同归于尽。而且一旦她动作,谁也无法保证自己的鸟蛋不受到波及。”
越长溪回想起刚才的场景,突然诧异地问道,“小黄肯定也想到这点,那她为什么不让乔西试一试,哪怕失败了,她们也能联手弄碎小橙的蛋。”
这次没用对方回答,越长溪很快比较着刚才的思路得到答案,“因为如果小橙知道了这个方法,她也可能反击,拖着大家一块死。”
周宛晴点头,“你说得对,所以小黄只能扰乱乔西的思维,也是扰乱小橙的思维,维持当时的平衡。”
这一环套一环未免太复杂,越长溪很佩服周宛晴瞬间就能想明白这么多,“没想小黄还挺聪明。”
周宛晴露出个古怪的表情,越长溪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大概是讽刺或者怜悯的混合,她听对方道,“小黄的名字是乔南。”
越长溪微微睁大眼,“她们竟然是姐妹?”怪不得她总分不清她们几个。
“这也是我不救她的另外一个原因,”周宛晴叹息,“我一直在观察乔南,她几乎和我同时想明白这一切,她没说,我突然也不想提出来。”
虽然这个行为没什么逻辑,但是越长溪却懂了,如果亲姐妹都不愿意救对方,外人做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她想的很明白,向来通透的小蓝却仿佛绕进死胡同,“可我现在却觉得,我和乔南又有什么区别?”
她们都因为非常小的概率,放弃了一个女孩的性命。
越长溪想说你和乔南区别很大,比如你俩又不是姐妹;在这种情况下帮忙只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以及你又没有像小黄那样,催着她姐姐去死。但她什么都没说,因为越长溪明白小蓝害怕的不仅仅是相似与否的问题,她害怕的是这个游戏本身。
——它在削减她们身上所有的正面感情,信任、善良、良知……
越长溪不答反问,“你知道乔南为什么不和她姐姐联手,一起淘汰小橙或者你?”
迎着对方困惑的眼神,越长溪握住她的手。两个女孩子肩靠肩坐在岸边,风将她们的衣摆吹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区别。
“因为乔南知道我一定会帮你。”
“你永远都有我。”
☆、38诱引
到达康阳城时,越长溪终于知道,之前卫良是如何在她封妃前赶回京城的,大抵就是内力翻涌,眼中泛黑,双腿都失去知觉。更别提她还一直在嗑.药,半枝赠送的大补丸像不要钱般往嘴里倒,才能在五个时辰内跨越两地。
可是卫良什么都没有,又是如何做到呢?
怪不得他来的那天,一到永和宫就倒在门前、呼吸急促,当时她以为对方是心绪混乱,但现在想来,也许是他已经无力支撑。
那么包括后来,卫良意外地没发现房间里藏着别人,又在两人互明心意后消失了一整天,都不是她理解的整理思绪,而是无法控制内力!
原来对方每一次温柔地望着自己时,都在承受着内力反噬的剧痛,犹如撕裂肌肉、敲碎骨髓的剧痛。
也只有这种时刻,亲身经历过他所经历的一切之后,越长溪才能稍稍读懂对方的感情,读懂他万千沉默下,比深海还要沉寂、广阔的感情。
可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承受更多的那一个,原来从头到尾,她都错的离谱。
又从袖口翻出一个瓷瓶,越长溪看也不看就全部吞下去,她再次压制住忽然上涌的血气,向着城中走去。
既然欠下这么多,她一定要找到对方,狠狠地还回去。
//
康阳是个人口不足千人的小城,因着无暇山中天山雪莲而闻名,城中百姓也大多依靠采摘雪莲为生,所以个顶个,都是爬雪山的好手。
这里的孩子从小时候起,就随着他们的父辈一起上山,那时候没有地图导航,所有路都是由前人探索,再由子子辈辈传承下来。因此这是一个格外纯净、也格外残忍的地方。
越长溪到的时候,当地人正在拜雪山神。
说是祭拜,不过是在山脚下放两个桌子,上面摆着猪牛羊等祭品,再由城主带着全城百姓跪拜。
城主手里拿着三炷香,嘴里叨咕着无人能懂的话语,时唱时跳,身旁还有祭司模样的人拿着铜锣,城主唱三句便敲一声。
那锣声震天响,隔着几里都能听见。
越长溪没去管这群搞封建迷信的城民,而是走到一旁——同样在看热闹的外地人身边,假意问道,“发生什么了?”
别看康阳城小,外地人甚至比本地人还多。其中一小部分和卫良目的相同,都是来采摘雪莲的手艺人,这群人鱼龙混杂,有三流的半吊子,也有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不过他们采摘雪莲的品级不同,所以很少会发生争执。
另一部分,就是收取雪莲的富商、大夫。天上雪莲被奉为疗伤圣药,不说活死人肉白骨,也是很多疗伤药的必备材料。不过因为产量太少,一直有市无价,这群人大多是来碰碰运气,趁着雪莲收获的季节守在康阳,能得到一株更好,得不到也没有损失。
越长溪想要找的,就是第二类人。
因为是来碰运气,所以他们大多闲来无事,每日就凑在一起聊天喝茶,翻译成现代的话,就是一起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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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城中有什么事,谁摘到一株上等雪莲,谁又在今日上山,他们都一清二楚。而且他们停留的客栈,就在上山的必经之路,无论有任何问题,问他们准没错。
今天雪崩这么大的事,这群人恐怕是已经传了个遍。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刚凑过去,周围就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今天雪山神发怒了。”“城主正在请雪山神息怒。”“听说有人惹怒了山神。”
当地人闭口不谈的雪山神,在外地人那里则没有任何避讳,甚至是争着谈论。眼看话题走向不对,越长溪又重新抛出疑问,“有人受伤么?”
这个问题一出,大家都有些沉默,最后还是有个胆子大的回答道,“好像有个白衣青年上山了。”
但随即,他的话就迎来激烈的反对,
“什么白衣青年,我看他就雪山神。”
“对对对,哪有人会在上山的时候穿白衣服,肯定不是常人。”
“而且他速度那么快,一眨眼就没影了,咱们谁能做到!”
“二狗子说,那人眼睛直愣愣的,不像活人。”
白衣服、不像活人、速度很快,越长溪估摸着,这是卫良无疑了……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她开口问道,“那人是什么时候上山的?是不是他上山之后,雪山神就发怒了?”
第一个回答她问题的声音再次喊道,“好像是他上山半个时辰后,雪山神才发怒,所以他肯定是采莲人。”
争执声又一次响起,“我看,就是他上山后才施展的神通。他可是雪山神,半个时辰肯定爬到山顶了。”
关于白衣青年究竟是不是雪山神这一问题,众人开始了今天第六次探讨。
某个富家老爷感觉身侧凉风忽起,他一转头,发现刚才还在问话的红衣姑娘已经消失不见。他迷茫地看向周围,发现四处都不见那人身影,这里很多武功高手,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都是常事,他也不再多想,回过头,重新加入了讨论。
//
得到了需要的信息,越长溪便准备上山,至于衣服食物之类的,她根本不需要。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若是真能找到对方,一个补充真气的大补丸比什么都好用,若是……
没有若是!
上山之前,越长溪还大致确定了雪崩的情况。
这次雪崩规模很大,崩塌的雪块来自山顶,有三分之二的山体都被波及,越长溪从底下望去,无暇山好像一个融化的甜筒,无数痕迹自山顶至山腰,所到之处淹没一切,她攥了攥拳,不去想若是卫良在山顶该如何。
因为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所以越长溪想也没想就埋头发力。想根据时间,掐算卫良能爬到哪里,也好有个大致的搜寻范围,没想到她才运功,山底突然传来惊呼,
“姑娘,万万不可啊!”
越长溪回头,这才惊觉几乎整个康阳的人都在看她,不仅有祭祀的城民,还有刚才聊天的异乡人,而发出呼喊的,正是城主本人。
她本不想管,毕竟搜救时间有限,然而毕竟是城主,万一他有其他重要信息呢?
祭祀地点就在山脚,因此城主眨眼间就跑过来,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劝道,“姑娘,今天雪山神发怒,这山上不得啊!”
越长溪不想和对方玩劝来劝去的把戏,言辞恳恳道,“之前上山的白衣青年是我夫君,我必须要找到他。”
城主已经到嘴边的劝告之词被咽回去,他顿了顿道,“那姑娘带条狗吧,也好找人。”
越长溪:说好的善良朴素呢?
城主见她不回答,还在劝道,“雪山神发怒不止一次,姑娘若是想找到自己的相公,须得小心,不能高声呼喊。我们这里的狗不一般,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味道,找人也方便。”
听完对方的话,越长溪才明白,城主不仅不善良朴素,还狡诈得很。他知道雪崩通常都并非一次,而且看他的语气,估计也知道声音动作都会引起雪崩。
就像现代,很多国家会定向爆破积雪,以免雪崩发生;城主也期望她去做那个炸弹,让他的城民更加安全。
对于这种行为,越长溪并不生气,毕竟城主也不算暗害,甚至还把注意事项都说清楚了,最多算是资源充分利用。而且她还要感谢对方……
越长溪微微一笑,“不用,我带狗了。”
说罢,她就像风一般呼啸而去,红色身影几次起落,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唯独城主不明所以,
“她的狗在哪儿?”
城主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对方的狗是一个叫做半枝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越长溪埋头飞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停在半山腰处。再往上她就不敢走了,一是怕错过卫良,二是上面的路更加危险,从山顶灌下来的积雪已经彻底覆盖住原本的路,很容易走错。
越长溪捏了捏袖口里的药,“半枝!”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半枝就开始沉寂,因为它的任务已经完成大半。然而它从主神空间看见周边环境时,几乎控制不住要烧坏自己的主板,“经检测周边环境危险,请公主尽快撤离!经检测……”
“别嚎了,卫良被埋在雪里,你快给我找一下。”
半枝十分为难,“本半枝并不包含搜寻功能。”
极目远望,四周尽是别无二致的白,根本不见人影。更别说大雪可能有数尺深,人会被埋在底部,越长溪的指尖都要嵌进掌心,“为何之前你能提醒有人来?”
“半枝会自动监测对公主造成危险的人或物。”
越长溪想了下,“如果找不到卫良,我会当场自.尽。换句话说,他的方位对我造成危险。”
半枝有片刻停滞,但又检测不出逻辑漏洞,最终只好搜寻出方位并如实汇报,“卫良在公主十点钟方位,五百米处。”他顿了顿,“活着。”
一路来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下,越长溪一瞬间好想大哭,喜悦、慌张、绝望……铺天盖地的情绪似大山般要将人淹没,可她最终还是一声不吭,颤抖着双手走过去。
等到透过巨石缝隙,看见卫良漆黑的发丝时,越长溪已经战栗不止手脚越不听使唤。花了十多分钟,越长溪才挖开洞口,坐到卫良身边。
她先是搭上脉搏,确定对方身体无恙,只是因力竭而昏迷后,这才一手将人扶住,一边伏在他胸膛,沉默地、崩溃地、绝望地哭起来。
卫良觉得自己在做梦,否则他为何明明在雪山里,却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并且她还抽噎地一遍遍重复,“我来晚了。”
☆、39见面
随着太监进入后宫时,越长溪还在暗自感叹:周宛晴真靠谱,她进宫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对方识破伪装。
等到达慈宁宫后,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这里来的可不仅仅是她一人,偌大的花园里,站着二三十个各色人士,粗粗看去,大概有大夫、道士、僧人等,基本能和看病或者驱邪沾边的,这里都有涉猎。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越长溪总觉得,这里面很多人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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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十分好看。僧人眉清目秀、袈裟披身,透着股禁欲的味道;大夫也温润如玉相貌堂堂,单单站在那,就令人赏心悦目。再加上她这个少年,各个年龄段的帅哥都凑齐了,乍看上去不像是给皇帝治病,倒像是……
选妃?
选男妃???
心里存了疑惑,越长溪自然对那几个人格外关注,她站在树下的阴影中,借着张望的动作仔细观察。扫视两遍,慢慢就察觉出问题。
那些长得好看的、或者气质出众的,都有梦阁的痕迹。
其实细究起来,越长溪并没有证据,主要是一种直觉。她还在梦阁时,女孩们因为学习同样的内功心法,所以站立姿势、呼吸频率、甚至是茧子的位置都很相似,在人群中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而那几个人给她的感觉,正是如此。
如果真是梦阁派来的人,那沈昭元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是想阻碍其他方士解毒?那也不必找一些帅哥来。
银辉树影下,越长溪站在角落静静思考,不知怎么,视线就落在慈宁宫的窗子上,里面宫女的倩影映在窗纸上,朦朦胧胧十分美好……
越长溪:等等!
越长溪:不会吧,沈昭元不会真以为全天下的事情,都能用美人计来解决吧?
靠在树干上,越长溪哭笑不得。怪不二十多年,阁主都没能在朝堂上立足,原来是智商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之前送女孩入宫,试图让她们祸乱宫闱一计,虽说多有不堪,但至少是个计谋;如今想让方士进宫,进而勾引太后,就实属脑回路清奇。
先不说太后礼佛多年,根本没有这方面心思。哪怕是有,她身边也有很多人选,不至于找底细不明的方士。
想着沈昭元最近种种奇葩操作,越长溪既觉得可笑,又觉得心酸。就是这样一个算不得聪明的人,却是她们多少年拼尽全力、豁出性命,都跨不过的高山。
感慨间,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一直候在门口的太监终于发话。因为注意力还集中梦阁那群人身上,越长溪只听了个大概。
太监的意思是说:在座各位描写的木僵之症都符合申帝的情况,治疗方法也得到太医的许可。今晚上把大家召来,是因为太后担忧心切,希望能尽快找到治疗之法,早日让申帝恢复。
虽然明面上没说明,但大家都听出太后的急迫之情,否则也不必半夜就叫人来商讨。
公公说完话,给每个术士发了号码牌,拿到牌子的人都在暗中观察别人的数字,而越长溪敏锐地发现,有两个梦阁的人互相打了个手势。她没弄清具体的对话内容,但左右离不开“事成”“中计”这样的意思。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此时公公恰好走到她身边,将红松铭牌递过来,见她皱眉,公公笑眯眯道,“这位小道长不必担忧,太后公主对您的治疗方法十分重视,破例让您直接过来。”
想起自己全文照搬的答案,越长溪内心尴尬,表面却愈发高深莫测。等太监离开,她才看见自己手中的数字——四十三,全场最后一个,怪不得太监安慰她。
得到这样一句肯定,其余术士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微妙,有人羡慕,有人不屑。转瞬即逝的微表情全都被越长溪记在心里,她也借助这些各式各样的情绪,判断出哪些是梦阁人。
因为年纪的缘故,普通术士看向她时总会带着些许轻慢,哪怕是得道高僧,眼中也闪过诧异;唯独梦阁的人不同,他们眼中是了然,还有一点点恐惧和记恨。显然早就料想到这个结果,并且和她结怨颇深。
越长溪回想起宫茗颜的性格,对他们的态度毫不意外。
冷厉的眼神依次滑过众人,阻挡住几个跃跃欲试、试图和她搭话的脚步,越长溪便自顾自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她是四十三号,恐怕要等到天亮呢。
本想小憩一会,越长溪没想到自己真的睡着了。等小太监过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昨晚的方士全都离开,整个院子空无一人。
身旁太监十分恭敬,半弯着腰道,“这位道长,到您了。”
扫去肩上落叶,越长溪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想着如何让太后察觉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她跟在领路人身后,眼睛垂得低低的,心情有些微妙。
某种意义上……太后公主也是她的未来婆婆了。
她该如何与对方说,你的小儿子一直被敌人养在身边,不但吃尽了苦头,还连什么是感情都不懂。
进到房间,越长溪才发现里面并非一人。不仅有太后,周宛晴也在,两人样子都有些疲惫,见她来也只是抬头一瞥,很快视线又落回手里的宣纸上。
太后道,“是你提出的针刺之术?”
针刺之术就是针灸,越长溪不知现代的针灸如何,但是在她所处的时空,针刺之法已经极为成熟。不仅有相关的武功秘籍,大夫也会用它治病,就连狱卒都会用它行刑。
越长溪点点头,想起两人看不见又解释道,“此乃开窍醒脑之术,本道会用银针刺激陛下脑部穴位,再配合特制秘药,定能让陛下早日清醒。”
太后眉头微皱,“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越长溪当然知道,天子龙体不能有损,她所言之法已经属于大不敬,甚至有掉脑袋的风险,可她毫不惊慌,言之凿凿回道,“知道。”
太后还想再说什么,周宛晴却抢先开口,“本宫也对针刺之术有所了解,不知这位化学道长,要施针于哪些部位?”
掩在衣袖下的手指动了动,越长溪知道自己成功了,她笑道,“是神庭、本神、百会、率谷、脑户、脑空等。”
周宛晴动作一僵,隐蔽地点了点头,又恢复成之前默默无声的状态。
之后的一刻钟里,太后对她的针刺之术进行了详细的询问,越长溪一开始还很轻松,可是越到后来,她也越跟着严肃。
太后问的如此详细,脸上的担忧也十分真诚,一切都让她忍不住怀疑——难道申帝真的昏迷了?
越长溪心下一沉,连离开后也控制不住忧心忡忡,甚至立马有跑到皇帝寝宫确认的冲动。
直到夜半时分,一身夜行衣的周宛晴叩响她新住处的窗子,越长溪才松口气,然而对方第一句话就让她彻底震惊。
周宛晴道,“申帝昏迷。”
//
尸体一半被埋在雪中,殷红的血迹晕开在地面上,结成了一层薄薄的红色冰层。
卫良怔愣许久,才颤抖着将尸体翻过来,露出女孩苍白、僵硬的侧脸。
这绝对不是越长溪。
意识到这点后,卫良似乎松口气,身体却依然控制不住发抖,曾经面对雪崩都面不改色的男人,忽而狼狈地跌落在地上。
作为一名琴师,十指本该是最灵活所在,他却试了三次,才将边缘已经卷起的人.皮面具揭开。卫良将那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放入怀里,生平第一次,因为没看到对方而感到心满意足。
其实他早就知道,尸体不可能是越长溪。她是他心心念念了数年的女孩,何种面貌都不会认错,更别提只是换了个衣服。可是见到尸体的那一刻,卫良仍旧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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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惧怕。
怕她死,怕她受伤,怕她疼,怕她难受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
卫良忽然想到越长溪的质问,她说那些女孩死的时候,他为何无动于衷。
当时他的回答是对死亡习以为常,现在却意识到,他并非全然无动于衷,如果失去性命的是她,他一定不会那样冷静。
风雪又起,卫良踉踉跄跄地起身,用内力击开一个深坑,将宫茗颜埋在其中。
虽然她是越长溪的敌人,甚至一心想要杀死对方,可是卫良知道,如果是越长溪在这里,她一定会将对方埋葬。
他仍然不理解世间大多数情感,可是渐渐的,他是能够开始理解越长溪。理解她看待世界、看待事物的方式,纵然这种方式和大多数人都不同,卫良却并不在意。
万物都趋向光明又如何?他只趋向她。
☆、40身份
越长溪是在一阵风声中清醒的。
她眨眨眼,看见暗红色房顶,熟悉的床幔和被子,以及周围弥漫着的,独属于梦阁的、挥散不去的腐败树木味。
原本还有些迷糊的大脑立马惊醒。
“我又穿越了?!”
不等半枝回答,她就看见自己胸前晕开的血迹。活动下四肢,感觉身上并无疼痛,越长溪扑通一声又躺回床上,“还好还好!我只是死了,不是穿越到过去。”
半枝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你没死。”
“统!”因为杀掉阁主,实现了十年的愿望,越长溪格外高兴,好似瞬间恢复到天真烂漫的过去,言语间透着雀跃,“你怎么有杂音?快让我拍一拍。”
老电视、旧洗衣机,任何坏掉的电器,都能用拍一拍来解决。
半枝的电流音更大了,“声卡烧了。”
声卡烧了……
越长溪有一瞬间心虚,装作这件事和她毫无关系的样子,很自然换了个话题,“我怎么没死?”
抓住阁主的那刹那,她真以为自己死定了,毕竟要被长剑刺个对穿,古代又不能换心脏,怎么看都是死局。
不过她没有任何犹豫,只要能杀死阁主,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唯一令她感到抱歉的,就是让卫良动手。
为此,她当时几乎要动摇,但也是只是几乎。
越长溪盯着天花板,看一只小蜘蛛在费力地结网,半晌后低低叹口气。
自己是真的亏欠这个人。
良多。
她好不容易良心发现,反省一下自己,却被半枝打断,“雪莲救了你。”
对,越长溪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在梦阁。从无暇山离开时,两人多摘了很多雪莲,她不愿便宜阁主,就让卫良把雪莲藏在梦阁。她中剑后,对方肯定第一时间将她扛过来,连衣服都没换。
“不对啊,”越长溪感受到体内充盈的气息,“我的内力已经恢复,按雪莲的功效,我现在应该毫无内力。”
半枝的电流声终于消失,声音里却夹杂着些其他东西,它说,“你以为自己昏迷多久?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越长溪不相信,“一个月?一个月都没人给我换衣服?”
半枝实在懒得理这个人,自己下线修复去了。越长溪中剑的时候,它不知怎么感受到一种情绪,这种感觉很神奇,但也导致它的主板、声卡都有损伤,如今一个月过去,才勉强修好。
对面半晌不出声,越长溪摸摸鼻子,也不觉尴尬,如今她用不着半枝,随便它消失,问题不大!
一想到自己一个月都没换衣服,越长溪浑身都不舒服,她翻身下床,想看看衣柜里是否还保留着原来的衣服,结果刚起身,就和推门进来的周宛晴四目相对。
越长溪顿了顿,慢慢举起手,眉眼弯弯打了个招呼,“嗨。”
周宛晴手里拿着个盆,里面大概是热水,因为外面天凉,还在不停冒着热气,热气吹到她脸上,慢慢就吹得眼角通红。
此情此景,按照道理,应该是盆咣当一身摔在地上,两人抱到一起失声痛哭。然而越长溪反其道而行之,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门外,“快把门关上,怪冷的。”
窗外北风不断,恰是隆冬。
周宛晴被她说得一愣,下意识就用脚勾上门,做完这一切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然而错过了恰当的时机,眼泪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一肚子话憋在嗓子里,看着竟有些可怜。
越长溪噗嗤一笑,“哭什么,我不是说过,不会离开你么。”
周宛晴动了动唇,终是哇一声哭着奔过来。
张开双臂接住对方,越长溪抱着女孩,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两人在撑不住的夜晚,也是这样抱着哭。
她轻抚对方的发丝,“哭吧,哭完这一切都过去了。”
习武、考试、杀人、在崩溃与绝望之间徘徊、梦阁、阁主……一切生命中的痛苦,都过去了。
明天开始,她们终于能自由前行。
这一刻,虽然足足迟了十年,但还是等到了。
……
等周宛晴止住眼泪,时间已经过去一刻钟,越长溪胸前干涸的血迹都被晕开,她实在忍不住,问道,“小蓝祖宗,别哭了行不行,你闻不到我已经酸了么?”
周宛晴其实也不明白自己在哭什么,一开始还是因为越长溪醒了而高兴,再之后,就是心里说不出的惆怅,反正就是想哭。
她抹掉眼泪,“没有。”
越长溪气结,“我不得不批评你,哪有这么照顾病人的,一个月都没给我换衣服?”
“你怎么知道一个月了?”周宛晴抽抽搭搭回答,“你胸前有个大洞,我们哪敢动你。”她停顿片刻,“而且督主不让。”
指尖抽动两下,越长溪垂下眼,“他一直都在?”
“嗯,整整一个月没离开,谁要动你就跟疯了一样。还是今早太后把他打昏,扔在了隔壁。”
“太后也在?”
“太后还有一队士兵,他们要彻查梦阁上下,”周宛晴话锋一转,又回到督主身上,“可惜他守了那么久,没能第一个看见你醒来。”
越长溪洗干净脸,打开衣橱,她留在这里的衣服都没少,闻言笑道,“没关系,我睁眼没能看见他,但他睁眼,第一时间就能看到我,一样的。”
披上厚厚的外套,越长溪推开门走到隔壁,她已经记不得这是谁的房间,但好像只要是卫良待过的地方,就有种独特的味道。有点像雪后的山峦,又有些像清冽的泉水,总而言之,是让她心安的味道。
走到床前,越长溪低头看,塌上的男人瘦了很多,颧骨突兀地支起,眼眶垂陷,连睡着时眉头都是皱紧的,竟是比满头白发时还要凄惨几分。
越长溪看了一会,好像要把这幅面孔深深刻在脑海中,许久后才俯下.身,吻上了他的唇。
卫良睡得并不熟,几乎是一碰就醒,此时眼眸半睁半阖,只感觉温暖的东西贴在自己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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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眼,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孔出现在视线内,对着他微微笑着。
那人说,“我回来了。”
卫良怔愣片刻,突然用力扣住对方的腰,发狠咬住了她的唇,他的力道不轻,血瞬间就流下来。
身上很疼、嘴角也很疼,越长溪却依旧温柔的笑,甚至主动凑近对方。
卫良眼中暗色翻滚,浓雾几经涌起又消散,他死死盯着对方,手上的力道一直不减,一字一顿说道,“你就是鬼,也只能留在我身边。”
和光同尘的男朋友完全变了个样,越长溪不仅没害怕,还有些心疼,她知道对方是被自己刺激狠了。往日漫不经心的表情彻底消失,她很认真地看着对方,“我不会再离开你。”
明明发狠的是他,先败下阵的也是他。卫良眼中暗色褪去,委屈和不安重新涌上来,他眼角发红,碰了碰她带血的唇角,“对不起。”
为这次,也为之前那一剑。
“倒也不必,”越长溪偏头笑了,不轻不重地也咬了一下,“这个仇我可以自己报。”
窗外北风呼啸,抱着心爱之人,卫良似乎明白,为何他们第一次亲吻时,越长溪要咬自己,也许那时的她和自己抱着同样的心境:
——我一无所有,却仍想让你记住我。
卫良蹭了蹭对方的头发,小声道,“原来你那么早就爱我。”
越长溪没听清,“嗯?”
“没什么,”卫良摇摇头,“就是觉得太好了。”
——你愿意爱我,真是太好了。
//
越长溪是个闲不住的姑娘,伤好之后,她第一时间加入了搜查梦阁的队伍。
调查过程中,她得知几位先生和摄政王的众多党羽都被处置。她们站在隔壁山峰,看浓烟滚滚,明黄的火舌吞噬一切;看火焰中建筑倒塌、树木断裂;看热浪滔天。
四先生是个死忠,得知摄政王身死后直接自尽;五先生没心没肺,被皇上发配至边疆打仗;至于九先生,他比较特殊,太后告诉她,她们能在沈昭元动手时做好准备,是因为九先生提前通知了她们。
太后道,“当时收到纸条,哀家还以为是你,但晴儿说并非如此,看字迹像是她旧时先生。”
想起乔南死时,九先生看她的眼神,越长溪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只问,“那九先生去哪里了?”
太后说不知,但越长溪后来看到九先生的纸条,大概知道他做了和四先生同样的选择。
随着几位先生和众多侍卫的离开,以及越来越多的宗卷爆出,梦阁之事彻底告一段落。待所有证据都被取走后,申帝问,“这个地方,你想如何处置?”
申帝说的梦阁几座山头。
彼时越长溪站在山顶,她极目远眺,看见她熟悉的教室、武场,甚至还有最后一场考试的密室,她顿了顿,“都烧了吧。”
这片土地上鲜血横流、罪恶蔓延,除了一场大火,越长溪想不出其他处置办法。同时,也算是给那些年轻的生命一个交代。
申帝点点头,很快命人去办,烧山是个技术活,需要做出防火带。好在周围没什么人,否则更麻烦。
点火那天,越长溪、卫良、周宛晴都来了。一是为了防止山火蔓延,二是也想和过去的自己做个了断。
她们站在隔壁山峰,看浓烟滚滚,明黄的火舌吞噬一切;看火焰中建筑倒塌、树木断裂;看热浪滔天,整个山峰在眼前一点点消亡。
周宛晴闭上眼,和身后百来个僧人一同闭目诵经。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经文声响彻天地,夹杂着火焰带来的爆破声,不停撞击着越长溪的心脏,在冲天火光中,她好似看到些别的。
也是这样的火,也是这样的夜晚,有个人踏破黑暗而来,毅然决然牵起她的手。这一牵,就是一辈子。
原来内心深处的等待和熟悉,都不是错觉,她与他的相遇,也是注定好的久别重逢。
越长溪晃动两人相握的手,在对方有些迷茫的视线中,亲了亲他的手背。
——月光长亮,就像我们,无论多少次,都会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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