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撤吧。”哈擦泣血道。
慕容兴吉目眦欲裂,狠狠地挥手道:“继续攻击,他们才多少人,不过两万不到,我们却有四万之数,我就不信今日还会败在他们手里。”
显然这会儿慕容兴吉已经疯了,他没有想到自己战无不胜的铁塔兵,会这么简单轻易地就被击倒了。
这比当日看着元贞就在城墙上,他却不得不撤退,还让他心疼。
简直心如刀绞!
前世没有这样的事发生,前世惧于铁塔兵威武,杨變一直利用地利之便与戎国战斗,从不往平原推进。
最后那一战,由于所有皇子都急于立功,争抢严重,他只分得五百不到的铁塔兵。
慕容兴吉一直以为自己前世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没有铁塔兵,所以他早早就拼尽所有资源,弄了一队铁塔兵。
现在告诉他,其实铁塔兵也无用?
“皇子你要冷静,现在我军士气不足,不如先撤退,恢复了士气再战……”哈擦急于说服固执的慕容兴吉。
突然——
“报——”
“东侧有大量昊国军队出现,人数约有一万多人!”
昊国的援军到了。
“皇子——”
“撤!”
慕容兴吉重重地挥下手,目中几欲滴血地回头看向远处那个屹立在战车上的男人。
杨變!.
是京东西路的广济军到了。
元贞早就来信说,纪光去京东西路说服了四司长官,会派兵来助。
这也是杨變为何敢于在上京城外迎敌北戎。
慕容兴吉只觉得他摆出这种厚阵是愚蠢,殊不知他一开始就打着以守为主的,等待援军的想法。
震天雷确实厉害,却是数量有限。
襄州那边缺乏工匠,只能靠木石带着有数的几人,亲手一个个做出来,方才已经全部用掉了。
杨變本打算先用震天雷吓一吓北戎人,吓不跑再慢慢磨。没想到先把北戎人打胆寒了,而己方又士气大涨,这时广济军也到了。
算是真巧,巧到正好。
广济军领军的将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姓毕,单字一个松。他乃广济军指挥使。
见北戎已经撤退,毕松带着人过来了。
人还没到近前,目光就被战场上的场景吸引住了——
慕容兴吉急着撤退,根本没来得及给他的铁塔兵收尸,那一片‘钢铁巨墙’还在原地,如今正被虎威军团团包围着。
人还没下马,赞声先到。
“将军厉害!鼎鼎大名的铁塔兵竟也挫于你手下,方才毕某在远处听见许多巨响,不知是何等武器,竟能发出这般声音?
听着倒像是火器声,但毕松可没见过这么响的火器,且威力如此凶猛。
其实早在广济军距离上京还有二十里时,杨變就收到了消息,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拖了这么久才来。
有些话杨變不好说,但贺虎可以说。
他先是大声传命让收拾战场,又匆匆忙忙对毕松道:“毕将军,这里正乱着,不如待兵卒们收拾了战场,扎下营地后,您再跟我们将军细说?”
再白话点,就是你碍着我们的事了。
毕松什么人,自然看出对方有些不待见自己。
至于为何,彼此心知肚明。
可当下这种形势,北戎的铁塔兵从甫一现世,就没有败绩,他也怕损伤了手下兵力,才会‘姗姗来迟’。
不提这些琐事,杨變本打算收拾了城中之物,就速速去颖昌找元贞。
却因为广济军的到来,以及城中一些杂事琐事,又拖了半个月。
幸亏北戎这次被打胆寒了,又惧于昊国这边有援军,暂时退守在汲县,没有任何异动。
蒋家这边,本只有数千的禁军打算回归,谁知城外一战之后,竟又有不少人从百姓之中冒了出来。
加起来竟有两万之数,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喜事。
同时,也有许多未离开的百姓,此时终于缓过来了,也意识到处在这种两国交战之地,日后大概没有什么安稳的日子可以过。
又见杨将军所领军队如此厉害,便纷纷打算要跟随,大意就是杨變的大本营在哪儿他们就去哪儿,正好路上还有人保护,两全其美。
如此一来,又是一大堆琐碎。
不过这些就不用杨變管了,他带着毕松等从京东西路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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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了颖昌一趟见元贞.
这趟京东西路来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广济军指挥使毕松,一个转运副使温远。还有些零碎的小官小将,这里就不细说。
总之,能入了堂来和元贞说话的,只有这两人。
杨變碍于心急,一直在旁边喝茶也没说话,也是不想听元贞与这两个老油条你来我往云里雾里打机锋。
一番话罢,毕温二人先下去休整安置。
这边杨變一把将元贞抱起,就往后宅奔。
期间,引来多少诧异的目光,元贞已经不想再去想了,只管将脸埋在他胸膛里,权当掩耳盗铃了。
到了正房,所有人都被撵了出去。
杨變将人扔到床上,双手并用把自己扒光了,又去一边亲一边扒她的。
“你就这么急?”
“急!我急死了!”
他亲着她道,“难道你就不想我?”
确实有想,但只有那么一点点。
元贞太忙了,看似她居于后方,甚是安稳,实则要做的事太多了。每天也只有夜里有点空隙之余,想一想熠儿和他。
“好啊!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有红包
第86章
86
这一收拾就是外面天都黑了。
期间杨變用了各种法子收拾她,元贞想着他这几月在外头也够辛苦了,便由着他来。谁知这厮越发过分,以往种种不敢往她身上使的手段,今天都来了。
总之,元贞已经放弃去推他搡他了,任由他将自己抱在怀里,即使已经完事了,还要亲亲摸摸不停。
期间过程不能细述。
关键他还一点都不累不困,甚是亢奋。
“那个温远也就罢,倒是那个毕松是个老谋深算的,我看他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恐怕一个七皇子的招牌还不够用。”
元贞懒懒打了个哈欠,趴在他怀里道:“如今局势不明,朝廷刚崩塌,群龙无首。莫说他们,我让康承安联络了不少其他地方的官员,俱是没有回应。为何没有回应?原因不过那几种。而京东西路之所以会给回应,也是由于北戎离他们太近,一旦我们退守至南路,他们首当其冲。”
前世不就是如此,上京城破,皇族被掳,朝廷崩塌,除了极个别还有些忠君报国想法的抵抗军,许多地方都是各自为政,甚至自立门户。
各路王侯四起,含蓄点的,给自己封个侯,不含蓄的,就直接封王了。还有人称帝的,却是个龟缩在极南之地的一个守将。
却没过多久,就销声匿迹了,大概是被统合了南边的杨變给灭了。
所以也别怪朝廷总防着武将,所谓文人造反,十年不成,而武夫不一样,只要他手里有兵,他是真敢。
毕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深入人心,所谓的三纲五常君君臣臣也就能制约下那些听这一套的人。
“他们这趟来大概也就是来看看情况,试探下你我是怎么想,毕竟光指着一个孩子似的七皇子,可不足以压制他们的野心。”
元贞非常赞同:“所谓学得文武艺,卖给帝王家,即使要投来,他们也想卖个好价钱,自然要且观后续以及其他人的选择。”
说到这里,元贞苦笑了下:“当初我打着萧杞的名头,也是事从紧急,想尽量统合能统合的势力,以此来威慑北戎。如今局面已成这般,他的作用倒不大了。”
“大舅可不这么想。”
杨變把当日蒋拯提出借七皇子的名,统合剩下的禁军和官员的事说了,包括他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说是自己的想法。
元贞想了想道:“那些官员用还是可以用的,就看怎么个用法,以及他们最好能认清自己,若还打着想官复原位,把朝廷又挪了个地方的想法,怕是想错了。”
提到这件事,杨變想起贺虎禀报的一件事。
“因为仓促,北戎在内城搜罗得并不仔细,皇亲国戚里有一些人幸存下来了,其中也包括几位出嫁的公主。我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她们就会来找你。还有那个钱婉仪——”
杨變顿了顿,皱眉道:“此女甚是有心机,她估计是防备着我,北戎大军撤离后,竟一直没有露面,直到我与毕松等人出发时,她突然跑了出来,说自己是七皇子亲娘。一路上她对毕松二人甚是和颜悦色,一副她儿子要当皇帝,自己马上就是太后的嘴脸,我没让她进城,还留在城外军营里。”
元贞眨了眨眼。
这人竟没被掳走,也没死,还活着逃出来了?
“你要是不方便处置,此事我来办?”杨變又道,也是想着中间还夹着一个萧杞,怕元贞不好处置,轻不得也重不得。
元贞却摇了摇头:“无妨,人就先放在颖昌吧,见不到她儿子,她也作不出什么事来。”
正事说完,元贞就想睡了。
杨變却起来了。
“你不用晚饭?”
元贞这会儿只想睡,不想吃。
“我困,让我先睡一会儿再说。”
“该不会我不在家里,你成天吃饭不按时,忙起来就可吃可不吃?”
这——
似乎看出她心虚之色,杨變捏了把手下的软肉:“怪不得我说你最近瘦了不少。”
偏偏他捏的地方不是别处,元贞黑着脸扒开他的手,道:“我以前也这样,也就孕后变了些,现在倒嫌我瘦了?”
“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他亲了亲她鬓角,亲昵地又捏了两把,“小巧玲珑,甚是可爱。我就是心疼你,你瞧瞧你瘦的,脸都尖了。”
说着,又来摸她的脸。
元贞实在懒得理他,把他的手扒拉开,闭上眼睛。
杨變见她不理自己,也不自讨没趣了,下床去穿上衣裳,去外面吩咐希筠准备晚饭。
不多时,饭送来了,
杨變先自己吃了,又用碗盛了大半碗饭并夹了一些菜,端进里屋来。
“起来吃了饭再睡。”
元贞刚睡着,被叫醒了,心情可想而知。
“你端走,我不吃。”
她翻个身打算继续睡,身后却伸来一只大手,连人带被子把她抱起来了。
“不吃完不准睡。”
实在无法,元贞只能半闭着眼睛,用被子将自己裹着靠在那儿。他喂一口,她吃一口,吃了半碗饭。
饭罢,她寻思总算能让她睡了吧。
谁知,他又来了。
“杨變,你这个牲口!”
她气不过,疯狂踢他。
杨變捏着她小腿肚,压在掌下,不让她踢。
“说什么呢,我是牲口,那你是什么?”
后面这句他没说出来,倒是压在她耳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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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句荤话,说得元贞更想踢他了.
次日,二人又在房里厮混一天,连门都没出。
毕松和温远求见,杨變也只以不在为由,没见他们。
二人自是不知杨變这厮在饱暖生□□,还以为对方是记恨之前援兵来迟,故意不见他们。
温远有些忧心忡忡,倒是毕松不以为然。
“不见倒也好,真见了对方若用七皇子为由头,招我等听从他们命令,是时候是听还是不听?”
听的话,二人心中都不顺。
如今朝廷没了,萧姓皇族都被北戎掳掠而去,只剩了七皇子一个独苗。
到底要不要去臣服于一个黄口小儿?若臣服对方,又能给他们换来多少好处?这都是需要斟酌的。
上杆子的不是买卖。
在二人心里,明明该是杨變夫妻给他们说好话,以此来拉拢他们附庸七皇子共襄大业,哪知却是这般冷遇。
“可北戎那边该如何是好?”温远担忧道,“来之前我们就设想过,对方大概也就两条路可走,退守京西北路乃至南路,抑或舍不得丢掉上京,固守此城。如今看来,对方倒甚是放得下,那么大一座城说不要就不要了。”
提起这个,温远都替对方心疼。
现在不是心疼不心疼的问题,而是若对方退守,等于整个京畿路处于无任何兵力的状态,京畿路东侧就是京东西路,就怕北戎在杨變身上吃了亏,一时半会不敢打他,就跑来打他们撒气。
尤其京东西路因运河从境内穿过,不光当地乃鱼米之乡,漕运也非常发达,十分富裕,简直就是摆在嘴边上的肉。
毕松当然知道利害,可他终究不甘。
“你且莫担忧,北戎会不会来还不一定,指不定在杨變身上吃亏了,就寻思要一雪前耻呢?再说我们也不是没有援
兵。”
温远懂了。
他们的东侧是京东东路,下方是淮南东路,几方毗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连周围邻居的心思都没摸清楚,又何必下这么早的决定。
双目对视之间,二人已经有了主张。
回到住处后,毕松便命手下之人往转运使司衙门递了话。
说是担忧北戎会调转头去打到东路,二人还得回去镇守,至于什么七皇子,以及之前纪光与他们说的话是一个字没提。
然后二人便走了。
收到消息后,杨變和元贞不以为然,二人反应早在他们预料之中。
所谓上杆子不是买卖,总要二人见识到厉害,才知道低头.
既然打算收缩战线,元贞便打算回襄州了。
如今襄城那边正在扩城,命令都是她下的,实际上怎么样都在书面上,总要亲眼看看情况。
杨變却一时半会儿走不得,他还要在这里布置防线。
虽说要收缩防线,但谁也不想轻易地就把偌大的京西北路拱手让给北戎,再加上从上京走到的东西,如今也不过才搬了三分之一,他还得在前线看着。
见元贞要走,杨變甚是哀怨。絮絮叨叨说二人几月不见,如今才不过在一起待了几日,她就又要走了。
元贞也没办法,正逢乱时,他要领兵在外,她要坐镇大后方,势必二人聚少离多。
杨變也清楚这个道理,就是心里不痛快,觉得自己也是命苦,与她成亲后,二人也就只过了几天的安稳日子,之后便是奔波不断,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过上安稳日子。
男人闹起来,比女人还能闹腾。
元贞只能又安抚了他两天,才踏上回襄州的路.
数月不见,如今的襄城是大变模样。
以前襄城背靠群山,以汉水为界,与汉水北岸的樊城呈犄角之势。如今北岸的樊城也修起了城墙,而襄城往南的方向,又新起了个外城,和旧城呈前后相连之态。
这都是几个月来,动用了无数劳役、又砸了无数银子的成果。
也幸亏此地与上京的气候不一样,冬天河水并不会结冰,土也不会被冻住,不然冬天可无法开工。
如今新城刚起了个雏形,元贞进城后专门围着转了一圈,见所有人都干劲十足,才放心回了家。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奶娘把熠儿抱了过来。
如今的熠儿又变了一副模样,小脖子硬了,也能够坐了,藕节似的胳膊腿儿格外有力气。
这个时候的奶娃就不用襁褓了,所以熠儿穿了身大红色的夹衣夹裤。元贞刚把他接过来,他便又是伸腿儿又是伸胳膊,差点没抱住他。
“怎么了?还不让娘抱?”
奶娘在一旁道:“小郎君有力气着呢,他这不是不让公主抱,就是爱动弹。一般奶娃也要过了十月,腿才有力气,小郎君倒好,腿格外有劲儿,一看就是随了将军的,以后也是当将军的好苗子。”
不光胳膊腿有劲儿,表情也多了,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元贞瞅了瞅他眼型,觉得跟自己不像,倒是随了杨變。
不过底子随了她,白嫩。
越看越是心里软绵绵的,就像泡在蜜水里,元贞不禁亲了亲他白嫩的小胖脸,熠儿当即发出‘噢’的一声,猛地一转头看向她,似乎在疑惑她到底在干嘛。
元贞心里更是软绵,抱着儿子就不想撒手了。
索性刚回来,有事也不赶着今天,她便把熠儿留了下来,陪了他一整天。
除了陪他玩,还从奶娘口中得知了许多有关熠儿的趣事。
别看小家伙才不到半岁,实则他也是有情绪的。
高兴了会笑,烦了会哭。尤其笑起来,嘎嘎嘎嘎的,像个小鸭子,却格外童稚,也让元贞体会到几分养儿的乐趣.
接下来的日子,元贞陷入一片忙碌之中。
除了日常琐碎杂事外,还要给权家蒋家几家准备住处。
如今随着上京那边的物资一批批往这里送,越来越多的人涌入襄州。其实早在行经邓州时就分流过一次,但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多走路到襄州来。
毕竟在常人眼里,北戎在北边,那自然是越靠南越安全。
不管在什么时候,增加人丁对地方上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为了安置这些百姓,元贞特意让马贺组织了一批官吏,负责给他们安排落脚地。
当然,想留在城里也可,但官府不提供住处,一切自理。但若是愿意到下面村镇上落户,官府不光给宅基地盖房子,还按每家人口提供不等的土地。
而这些地,官府是不要银子的,算是免费分给愿意落户的百姓。
不管在什么时候,土地对百姓来说,都有着无可取代的吸引力。哪怕这些百姓,以前在上京没有种过地,都是靠做些小工小生意维持生计。
那是他们没办法拥有土地。
如今官府不光免费给分地,还能祖祖辈辈传下去。得知这一消息后,许多百姓都快疯了,简直不敢置信,自然愿意落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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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村镇上。
同时,还不忘人传人的说着魏国公主和杨将军的好。
谁说女子不如男?
瞧瞧,人家杨将军领兵在外,家里一摊子全指着公主.
与普通百姓不同,之前家里是当官的人就有些尴尬了。
去当泥腿子他们不愿,本以为来到襄州后,七皇子正是用人之际,必然有他们的位置。
谁知来了后,七皇子在哪儿没见着,城里城外都在说杨變夫妻二人的好,也没人搭理他们。
如今新城还没建好,旧城拢共就那么大,突然一下子涌来这么多人,可想而知是多么拥挤。
客栈客店早就爆满了,甚至很多平民家也都住满了人。
最近襄城百姓的日子可是过得滋润,虽是吵了些,但热闹啊,家家户户都能挪出一两间房子来,赁给新来的人住,这又是一笔进项。
可于从上京远道而来的人来说,就极为不好了。
住得逼仄不说,官宦人家哪里受得住普通小民的粗鄙习惯,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人,没几天就开始叫苦不迭。
对于这般情况,元贞早有预料,却什么也没说也没做。
她不急,倒是蒋拯急上了.
蒋家权家几家的女眷是先到的。
随着上京那边运送物资逐渐到了尾声,几家男人才过来,也是元贞这实在忙不过来了,现在各处都急需人手。
现如今蒋林管着襄、樊两城的治安防火等务,新成立了个巡检司。
蒋拯去管建新城了,此事本是常平司担着,可常平司那实在是太忙了,一个人当八个人使,又要管新来的人落户,又要管春耕防汛,实在忙不过来,根本忙不过来。
连马贺堂堂一提举官,都是每天连轴转,喝口茶都顾不上,更不用说其他人。
至于蒋旻,如今他在元贞手下,帮她处理各项杂事。
蒋尚则在蒋拯手下。
这日,蒋拯匆匆而来,想要找元贞。
哪知道元贞还没见到,先被亲儿子拦了下。
“爹,你来找贞妹妹,是为了那些找上你的人?”
也是在上京扎根多年,蒋家怎可能没有亲戚友人,如今陆陆续续都来到襄州,家家情况都不好过,又是关系连着关系,这不就人托人找上蒋拯了。
“你既知道还问什么?之前让你问贞儿,你一直不办,只能我亲自来。”蒋拯的口气很不好,看得出对儿子颇有怨念。
蒋旻苦笑。
他这个爹啊,哪都好,就是脑子简单了些。他就不想想,为何那些人不托别人,偏偏找上他,还不是见他是公主的舅舅。
“爹,你就不想想,贞妹妹如此聪明之人,为何一直晾着那些人?”
“我怎么知道?”
直到这句话出来,蒋旻才发现他爹看似很急语气也不好,实则一举一动都有些浮于表面。
几乎瞬间蒋旻就明白了,眼神复杂起来。
“爹,你与其说是受人之托,不如说是你心里也想借机试探贞妹妹一二。”蒋旻一针见血道。
闻言,蒋拯也不装了,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你说贞儿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打着七皇子的旗子,可直接重建朝廷,她却偏偏置若罔顾。明明官员都是现成的,直接捡来用便好,她却偏偏置之不理,宁肯人晾着也不用,让大家都忙成这样。”
蒋旻看了他一眼,道:“爹,你说为何?明明有捷径可以走,却偏偏置之不理,要走一条费力的路?”
“难道说杨變他……有异心?”
这个想法是早就存在蒋拯脑子里的,所以他才会心事重重,却又不好明说,才会借着机会想试探一二。
“此事贞儿可知道?”
蒋旻无奈地暗叹一声,道:“为何不能是贞妹妹也如此想?”
“这怎么可能?”
蒋拯震惊到无以复加,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贞儿是公主,从小受圣上宠爱,七皇子是她亲弟弟……”
蒋旻打断他:“不是亲的,是记在姑母名下,人家是有亲娘的。”
顿了顿,他又说:“爹你觉得和一个不是亲的弟弟相比,是丈夫亲,还是弟弟亲?”
“这——”
蒋拯语塞。
这还用说,于女子而言,自然是丈夫大过一切。
“可圣上怎么办?难道就……就不救了?”
这才是蒋拯此番来试探的真正原因,这些日子他见元贞忙东忙西,却一直不提营救圣上之事。
确实当下救人有些不切实际,可提都不提未免显得太过无情。
可他一个当舅舅的怎么说,这种话也不好说啊,纠结了多日,才寻思借着用官员的事,想来试探一二。
蒋旻又怎可能没看出亲爹的心思?
恰恰他看出了,也知道有些话元贞不好说,才会出面拦下蒋拯。
“爹,你为何觉得一定要去救圣上?”
“不救怎么办?那毕竟是圣上,是贞儿亲爹……”
蒋拯显然有些慌了,慌得不止是儿子说出大逆不道之言,而是他竟能如此淡定地说出这些大逆不道之言。
“爹,这问题就跟为何不用那些官员是一个道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肯定想说君臣那一套。”
蒋旻叹了声。
“我才发现爹你虽是武官,其实早已被文官那一套给洗脑了。你甚至忘了圣上几次想拿元贞去和亲的事,你觉得事情既然没发生,就不该记恨,天下无不是父母,总归圣上也宠了贞妹妹多年。”
蒋拯嘴上没说,但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蒋旻猜对了。
蒋旻又道:“我此言倒不是在说贞妹妹不孝,也许她心中也存着想救圣上的念头,但显然现在不是时候。就如我方才所言为何不用那些官员一样。爹,难道你真觉得原来的那个朝廷是好的?”
闻言,蒋拯一愣。
“一切都照搬原样,等于是把以前的朝廷又挪了过来,待挑出几个能管事的高官后,是不是还会如以前那般,文官抱团打压武官,又弄出一堆这官那官的,重复着以前朝廷的弊政弊制?
蒋旻说得格外深沉。
“之前那些人为了夺嫡,为了自身及家族利益,不顾江山社稷的大局,彼此互斗,党同伐异。这党争绵延了几朝?斗得朝堂上乌烟瘴气,斗得朝廷都被北戎人一锅端了。既然一切都推倒重来了,为何不能是一切都重新来过?
“一切都重新来过?蒋拯喃喃道。
“对,一切都重新来过,建一个全新的、规制完全不同以往的朝廷。蒋旻语气中冷静又带着一丝狂热。
虽然元贞从没有跟他谈过,但只观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蒋旻何等聪明之人,自然看出其中深意。
“那些世家士族勋贵国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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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根在朝廷吸血多年,把自己吸成了庞然大物,把朝廷吸得羸弱不堪。让我来说,北戎破城反倒是好事,只有异族的手段才能彻底碾碎这一切。
“如今好不容易将他们削弱到前所未有的虚弱之时,爹你竟还想着用他们,何其愚钝!
“甚至救圣上和利用七皇子名号也是同理,一旦圣上归来,那些人必然蜂拥而至,一切回归从前。七皇子也是,那些皇亲国戚中可有不少漏网之鱼,一旦他上位,必然也都来了,他一稚嫩小儿,如何对付得了这些人?慢慢地在他们的离间下,疏远了贞妹妹和杨變,然后一切又回归原位。
蒋旻这一番话,实在太炸裂了,震惊得蒋拯直接愣在当场,眼睛发直,宛如魔怔一般。
元贞已经在外面听了多时。
她走了进来,对着蒋拯笑道:“当着外人,我还要遮掩一二,当着舅舅,我自然要说实话。大表哥说得很好很对,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红包
第87章
87
“贞儿!”
蒋拯重重叹了声,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难道他真觉得原来那个朝廷是好的?
并不是!
相反因为他管着皇城司,帮圣上探查各处消息,知道的看到的比旁人更多,也更深刻。
曾几何时,无数次他也感叹他也扼腕也气愤,可又有什么用?
连圣上都无法改变这一切,谁又能?
现在昊国经历大创,皇帝皇嗣宗亲尽遭掳掠,朝廷也崩塌,乱世已至,常人已经活着很难了,他们这些人又能做些什么?
“那个位置其实谁来坐都不要紧,我想的只是改变,彻彻底底地改变。而不是你费尽心机好不容易做了些事,扭头却发现被人改了,你无能你悲愤,却什么也做不了。就如同当初权少保与杨變在汲县,竭尽全力,但又有什么用呢?”
元贞笑着,说出的话却极为悲凉。
也是确切实在的亲身体会,一次次竭尽所能,一次次被泼冷水,最后发现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到襄州。
她改变不了那里,那就找一个地方来改变。
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这话听起来很不对味,但她骗不了自己,她就是这么想的。
更甚者,再细究一些,当下这种局面,北戎及慕容兴吉确实在其中占了主因,但她何尝没有在其中推波助澜?
她以杨變为刀,在绝境中将局面逆转成了有利自己的方向,再进或再退一分都不行,眼下就是刚刚好。
被她当刀的那个男人,心知肚明,却一言不发,只按照她说的去做,不闻不问。
相对比大舅——倒不是说舅舅不好,只是终究每个人都没有每个人的想法,想要获得旁人的认同,便需要让对方感同身受,去理解自己。
这么一想,她和杨變这就是两情相悦吧。
糟糕,她又想那个男人了。
“我晾着那些人,也并非真晾,只是希望他们能认清自己的位置,这样才有助于之后要做的一些事。用他们不是不可,只是需要他们改掉以前那种思路,若真是还打着把原来那个朝廷,又挪了个地方来的想法,还妄图尸位素餐,压在旁人头上作威作福,不用也罢。”
“那圣上——”
“只能说眼下不是时候,也没有机会,若以后有了机会——”元贞声音低了下来,“他到底疼爱我多年,我也想以全孝道。”
堂中安静了下来。
久久——
蒋拯突然长出一口气,道:“舅舅老了,脑子不如你们年轻人,你们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只管把当下的事做好便是。新城那还有些事,我也是抽空而来,先走了。”
元贞和蒋旻目送着他离去。
“爹他其实已经赞同了你的想法,只是他从小接受的便是忠君忠国的思想,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元贞点头道:“我懂。”
“那就好。”
蒋旻又道,“对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说起正事,元贞也拉回了注意力。
“我觉得还是因地制宜吧。以前我总想,人读书到底有什么用?那些人苦读诗书数十年,就为了考上科举,当上大官?考的那些诗赋、经义到底有何用?诗赋陶冶人情志,经义教人做人的道理,可在实务中,却一无用处。”
“反而被那些卑劣之人,以圣人为名,来给人制定道德高地,而道德只能约束君子,约束不了小人,恰恰这种读书读得太多太通透的人,通常都是小人,这其中也包括我。因为读得太透,深谙反制与钻漏子之法,于是总能占得高地让自己心安理得。”
元贞说得有些跑题了。
蒋旻却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一直等她把这段话说完,他才安慰道:“贞妹妹你说得我都明白,你心中不要有负罪之感,毕竟连我都觉得这样做没错,反而于大局来说是好的。”
真竭尽全力把圣上救出来,又有何用?
只会把场面弄得更糟,只会浪费不必要人力物力,是时被北戎抓住漏洞,所有人被拖着一切死。
对于负罪感这句话,元贞只是哂然一笑,似有些感叹地摇了摇头,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后来我去到尚书内省,站在高处以俯瞰大局的角度去看,我又觉得当初设立科举制度的人很聪明。这么大的疆域,数不清的人口,怎么才能选出一个最公平的取材之法?”
元贞自问自答:“那必然是规制的,设定出一个标准,让全天下的人都按照这个法子来,才算最公平。”
“只是时间久了,却又不改革,被太多的人钻出了漏子,又由于恩荫制度,致使彻底失去了公平。普通平民和权贵们,从一开始起点就不一样,你费尽心机,他已站在终点,还怎么公平?”
“所以——”
元贞一笑:“那就让我们来一场,不拘一格取人才吧。不是说晾着他们吗?可别说我没给他们机会。”.
位于城东钟楼巷的一个小院门外,站着一个老妇和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
两人都穿着平民衣裳,可这老妇眉眼之间却写满了对四处的嫌弃。
先是男子敲门,他敲门倒还好,规规矩矩。
可里面一直没开,老妇将儿子叫过来,亲自上阵,敲起门来框框直响,引得附近邻里都出来探看到底怎么了?
门,终于从里面打开,是个中年仆妇。
“我家公……娘子说了,让你们进来说话,别在外面闹。”
老妇眉眼讥诮,似想说什么,到底忍下来了。
等她领着儿子进去后,门从身后关了上,她的讥讽也出口了。
“装什么相,还你家公主?朝廷都没了,还有哪门子公主,你敢到外面嚷嚷吗?”
屋里,怀宁公主正在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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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阳,你让我出去吧,如今这么个形式,总不能闹得连你家日子都过不成。”
庆阳公主还是如以往那般爽朗,只是今日不同往昔,也褪去了一身华服,换上了平民衣裳。
“出什么去?她不就想借着这个拿捏你,如今都到襄州了,不是在上京,我还怕她?”
说着,人就站了起来,气冲冲地走到门外。
那老妇一见庆阳出来,挤出一抹怪模怪样的笑容。
“哟,我们大公主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贵府呢?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摆个公主架子。”
庆阳可不怂她,反讥道:“不管我在哪儿,总归不是在你的地方,不像你们这对破落户母子,吃着尚公主的软饭,偏要软饭硬吃,怀宁是性情温和,不跟你们计较,我的脾气可没这么好!”
陆婆子自然知道庆阳不好惹,可今天她来可不是来跟她吵架的。
“我来接我儿媳妇,关你什么事,识趣的就把人给我交出来。”
庆阳无语笑了一声,道:“当然关我的事!当初不是你们说不要怀宁了吗?说北戎打进内城,怕给祸及自身,不光把人赶了出来,我记得还有一封休书来着,怎么现在这会儿忘了?”
陆婆子当然没忘。
陆鸣忙解释道:“八妹,是我错了,当初是我一时糊涂,想着家里老老小小一大堆,实在怕会出事,才会糊涂人做了糊涂事……”
庆阳打断道:“你可不糊涂,你们是太精明了。”
她笑得分外嘲讽:“陆鸣,你算个什么东西!当年若非父皇见你新科中了进士,也算是一表人才,又没有娶妻,不然就凭你陆家孤儿寡母一家子破落户,怀宁堂堂一公主,是万万不会沦落到你家。”
“尚了公主,你一家子境遇大变,你不知感恩。你这娘仗着破落户出身,以婆婆身份拿捏怀宁。这些你不是不知,中间怀宁受了多少气?这也就罢,你这个破落户的娘,沾着儿媳的光封了夫人,转头还给儿媳气受,还把你妹妹那一家子弄来。”
“光你每年那点俸禄,养得活这么大一家子人?仗着那些文官欺负公主,你们住着名为陆府实则是公主府的宅子,花着公主的俸禄,日日挤兑排挤怀宁,中间作了多少妖,我就不说了。一见患难,你立马抛妻弃女,现在你是知道错了?不,你只是见我十三妹妹如今当着这京西南路北路的家,想谋个一官半职,所以又想到怀宁了吧。”
说起这个,庆阳就一肚子恨。
“内城封禁,你们一家子沾着怀宁的光,大半个城都在挨饿,你们还有饭吃。不过是北戎人进了城来,你不想着如何保护妻女,反倒一封休书将妻女通通赶出门,生怕连累了自己一家子,你还是个男人,你妄为人!”
庆阳永远忘不了当日那副场景——
怀宁一向温和大度,哪怕极品婆婆小姑没少给她气受,她也从来是报喜不报忧,尽量去谅解容忍。
可那一天,她是那么的狼狈……
反正庆阳从没有见过她这般模样过。
当时局面混乱,她正打算找地方藏起来,就带上了庆阳母女二人。期间各种艰难就不说了,事后好不容易等北戎人走了,偏偏陆家母子又找来了。
嘴上说着知道错了想接儿媳妇回去,何尝不是见杨變领兵进了城,寻思有便宜可以占。
也是她拦在前头,将二人赶走,这陆老婆子却威胁她,别逼她玉石俱焚。
什么玉石俱焚?
还不是想着皇族都被北戎掳走了,她们也算漏网之鱼,想借此来拿捏她们。
如今好不容易到襄州来了,他们又找来了.
被一通斥责的陆鸣,脸上写满了后悔、羞愧等等情绪。
他是长得好的,一派文质彬彬,斯文俊秀,不然当年也不会被宣仁帝一眼看中,选来为婿。
学识人品也不差,就是有个不讲理的老娘,偏偏他又是管不住老娘的。只要陆老婆子拍着大腿寻死觅活,哭诉如何含辛茹苦将他养大,便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怀宁很了解这一切,所以平时受了什么气,她都替他解释,他只是纯孝,一个孝顺的人总比一个不孝的人好。
可北戎入内城后发生的那一切,让她没办法替他解释了。
怀宁擦了擦眼泪,尽量平静地走出来。
“行了,你们走吧,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陆鸣痛苦道:“怀宁……”
陆老婆子疾言厉色道:“你个妇道人家,拖着孩子能去哪儿?你还能养得活自己不成?你能在这家里吃一辈子白饭?你就看她养不养的活你,还以为自己是公主呢,我呸!”
她分外鄙夷呸了一口,却又不得不说她说的是实话。
当初内城先是封闭,之后为了凑够给北戎的赔款,禁军全城上下收刮金银,碍于公主的名号,禁军没有上门来。
可之后北戎人入了城,那一夜整个内城哪家没有遭劫?
好点的,还能给你剩个人,剩几件衣裳,不好的人都没了。
当时庆阳没有防备,急着要找地方藏自己,根本没藏下多少金银。她还好点,到底还有丈夫小叔一大家子,这么多男人总能想些谋生的办法。
怀宁当初是直接被赶出来的,就一身衣裳首饰,剩下的都在陆府呢,之后陆家人也没占到便宜,都被北戎人抢了。
庆阳能养怀宁母子一辈子吗?
自然不能,她也是一家子,自己都还没个着落。
既不能,怀宁孤儿寡母的怎么办?
“我能不能养得活怀宁母女,还用你管?!”
庆阳骂道:“我十三妹妹就在这城里,拔根汗毛下来都比你们腰粗,用得着你们猫哭耗子假慈悲,指着别人都不知你们打什么主意?给我滚!”
说完,她就叫人撵人。
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章家还是剩几个下人的,再加上家里男人又多,听见公主嫂子的招呼,几个小叔子纷纷出来撵人,把陆家母子赶了出去。
“你们给我等着!”
被掀出门的陆老婆子,狼狈地拉着儿子走了.
章禹让几个弟弟都各回各屋了。
自己也避了出去,留出空地给妻子和妻妹说话。
怀宁露出钦羡之色:“当初几个同龄姐妹,都说你嫁的最不好,现在看来倒是你嫁的最好。”
庆阳浑不在意一摆手道:“你是知道我当初为何选了他,只能说日久见人心吧。”
为何说庆阳嫁的最不好?
因为几个同龄公主中,都嫁的文官,唯独她自己左挑右选选了个武官。
不光是个武官,还父母早亡,还有一堆没成年的小叔子。说是个破落户也不为过。
而庆阳又为何会选了章禹?
除了章家有个世袭的爵位外,也是因章家是世袭的武将,看似没有父母,实则章家祖辈在军中有不少关系。
而那时的太子,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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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恰正是军中的关系。
本是未雨绸缪,谁曾想嫁过来日子倒是过得不错,不光自己当着家,小叔子们也都听话,庆阳待他们如亲弟弟,他们也待庆阳长嫂如母。
而章禹看似寡言,实则稳重体贴,夫妻二人锦瑟和谐,甚是美满。
所以这些年下来,庆阳非但不见憔悴,反而越发明媚肆意。
不像其他几个姐妹,要么愁苦多了一脸苦相,要么心力交瘁积郁成疾,要么就如怀宁这般,平时日子勉强着过,一碰见什么事,就是境遇大变。
“方才那些话,你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去找元贞,当初我们那样,把人得罪惨了,怎有脸为了我的事去找她。”
怀宁又道:“这些日子我也想过了,总不能带着秀儿一直在你家吃着白饭,那些平民百姓遭遇大难,都能从头来过,未尝我就不能?别的做不了,我绣工不错,哪怕去做个绣娘,也能谋得一份生计,养活我们娘儿俩。”
显然她也是真想过未来,不然也不至于堂堂公主之尊想着去做绣娘。
“我也庆幸当初我就生了秀儿,后来那胎因为她故意刁难我落了,还伤了身子。若是秀儿是个男丁,怕是他们没那么容易放过我。即便如此,我也怕他们再来闹事,倒不是怕他们,而是怕搅得日子过不了。”
“我倒不是因为你的事想去找她,而是别的……”庆阳皱眉,有些欲言又止。
这时,门外却传来一道呼喊声。
“哥,嫂子,安抚使司衙门那贴了布告,要广纳良才,不过那上面的话,说得有些奇奇怪怪的……”
是庆阳最小的小叔子章邯,今年十五岁。
他素来就是皮猴,现在长大了也改不了跳脱的性格。
这不,刚到襄城,他就跟附近的小子们混熟了,成天不着家到处跑,章家其他人寻思也能帮着多打听下城里的情况,倒也没阻他。
“什么布告?”庆阳走出来问。
章家其他几个男人也都从屋里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事,所以今天的字数有点少,早点更。
写怀宁和庆阳并非真写她二人,算是侧面体现下勋贵官宦家受到冲击后的际遇,以及元贞改革之法带来的影响,后者才是主要的。
有红包。
第88章
88
如今章家住的是个一进半的院子。
很是逼仄,但对当下襄城的情况来说,已经是极好的。很多新来的人家根本单独住不了一个院子,许多都是赁了别家的房子住,与房主同住一个屋檐下。
章家有五个男人,老大章禹,老二章程,比章禹小四岁,如今也已娶妻。妻子尉氏,是个小官家的女子,夫妻二人诞有一子一女。
老三章仕现年二十,还未娶亲,老四章临,今年十八,章邯排行最末。
认真来说,他们并非同父同母所出,而是堂兄弟。章禹章仕章邯是同父同母,章程和章临是他们二叔家的孩子。
章二叔战死后,其母改嫁,两个孩子就被章父养了下来,本身两家就没分家,也能算是一家人。
等章父死后,就是章禹既当长兄又当爹的,一个人拖着四个弟弟过。
这就是武将家的悲哀,碰到战时死绝户的也大有人在,章家能留下这么多男丁,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早年确实艰难了点,但等孩子们渐渐都长大了,日子也就好过了许多。
所以可想而知,这么大一家子人,还要加上怀宁母女俩,都住在这一进半的院子里,有多么的逼仄。
可以说,所有人都没有过这样的遭遇。
但没办法,眼下这种情况,朝不保夕,能有这样一个住处已经极为不错了。
像尉氏的娘家人,本就是个小官之家,虽在章家的帮助下家中女眷也逃过了一劫,却也是家财被劫一空。
如今在附近一个住户家赁了房子住,拢共就赁了个西厢,三间房住了一大家子人,床都让给了女眷睡,男人都在地上打地铺。
“也就是说安抚使司衙门招纳各方良才,不限是否有功名,只要懂得相关事宜即可?”
章邯灌了一大碗茶,润了润嗓子,点点头道:“怕百姓看不懂,还有专门人在外面解释,譬如新城那在盖房子,就要招懂这方面事的人去管那些劳力,不光要懂盖房子,还要懂木材石头烧砖什么,反正就是盖房子相关吧。还比方说常平司那缺人,常平司下不是掌着常平仓、水利、市易与春耕吗?就要招懂得相关事宜的。”
说着说着,章邯也觉得自己描述的不够清楚,又道:“反正挺多的,要不大哥你们亲自去看看?还有巡检司那也招人,还有光化军那,不光募兵,还募各层军官,还有些连我也没搞懂是干什么的,我一看见消息,就急急忙忙回来了。”
章邯也知道最近哥哥们在愁什么,当初为了保全家里所有人,他们直接弃家藏到了平民家里。
因为走得急,根本没带什么财物,等北戎人走了后,回到家中,家里一片狼藉,所有东西被一抢而空。
为了买下这座房子,他们已经花掉仅剩不多的钱了,倒也剩了一些,但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有个金山也不够吃啊,还得尽快找个生计才是真的。
可一屋子男人,除了有一身武艺外,什么也不会,这也是为何章邯会特意提到巡检司和光化军也在招贤才。
“还是去看看,看看到底什么情况。”章禹站起来道。
这时,院门又被人敲响了。
章邯跑去开门,才发现是二嫂尉氏的娘家哥哥来了。
尉庆穿着一身皱巴巴的长布衫,面容可见憔悴。
实在不是他不讲究,而是一家子就住在那么逼仄的房子里,实在讲究不起来。
“你们这是也知道安抚使司那布告的事了?”
进来后,见章家一家人都在,尉庆不禁道:“我正想来跟你们说后,也过去看看,我也是听人说的,不知具体情形。”
“既如此,那就一同去吧。”.
安抚使司这张布告甫一贴出来,就在城里引起轩然大波。
不同于以前官府的布告都是十分晦涩拗口,这份布告写得十分白话,却因为地方实在有限,写得很笼统。
本是就安排了两个人在门外负责解疑,谁知上前询问的人实在太多,干脆直接在门外搭了个棚子,又临时抽调了两个人来,负责相关事宜。
等章家人到时,棚子已经被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围满了,有不少都是熟面孔,但更多的却是普通的百姓。
布告上说了,不拘一格,不限是否有功名在身,也不怪会有这么多人来,毕竟普通人平生最想的,不就是有个官身?
这一波人走了,下一波人又涌了上去。
等章家人弄明白大致情况,已经是下午了。
回到家后,章禹对庆阳说:“你这个妹妹,倒是大手笔。”
此时庆阳已从丈夫口中得知了具体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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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也十分感叹:“我一直知道她是个聪慧的,不是个简单人,但每一次她都能给我带来新的震惊。”
早先以为她只是得宠,会投父皇所好,谁知她又去了尚书内省,去了尚书内省也就罢,事情被挑明到台面上她也不惧,还驳斥了百官,光明正大以女儿之身涉政。
到后面,她突然出人意料地嫁给杨變,到她突然失踪,都以为她死了,谁知却出现在汲县,还破了北戎的阴谋。
再到之后她为了太子,觍着脸上门试图‘说服’对方,到她带着杨變,领了父皇的诏令,离开上京又来到襄州。
都以为元贞公主失宠了,都知道花无百日红,人都是有风光有没落的时候,可谁又知道上京城破,内城被封,这时候杨變又出现了,而以前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是穷乡僻壤的襄州,竟成了如今所有人的救命稻草。
兜兜转转,不管当初服不服她的人,如今竟又来到她的手下,只能按照她的意思来。
庆阳何等人,自然看明白此番行举,正是元贞对一众上京旧人的回应。
你们不是挖空心思想谋个一官半职吗?
如今给你们机会了,你们可要好好把握住。
“当初为了萧栩,我可是把人得罪惨了。这几日我屡屡念头起,又把念头压了下来。这样也好,大家各凭本事,我也不用觍着脸上门了,就是要委屈你……”
章禹抚上她的手,打断她接下来的话。
“委屈什么?大丈夫立于天地,本就是要凭自己本事吃饭。”
他又道:“我去把这事跟二弟说说,尉氏病了,他也没同去,正好我也问问看他是什么想法。”
章禹出去了,留下庆阳一个人坐在那甚是感叹。
当初说是为了萧栩选了章家,想法挺好,无奈父皇也不是蠢人。
因为她,这些年章禹一直不得志,除了领了个虚衔在家领俸禄,竟一直碌碌无为。章家其他人也差不多都是同样的情况。
幸亏丈夫和几个小叔也没怪她,如今这样也好,扫除了旧日的阴霾,谁又知不会获得新生。
不就是要跟其他人比吗?
这些年丈夫和几个小叔有多努力,庆阳都历历在目。用丈夫的话来说,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所以他们日日勤练不缀,兵书锤炼都没落下。
也许,这就是章家人的机会?.
就在章家人站在人群里听解疑时,其实人群里还有几个人。
一个是宋浦。还有两人,一个是谢成宜,一个是罗长青。
宋浦回到租住的房子里。
安庆见他回来了,忙迎了上来。
“怎么样了?”
宋浦去了椅子上坐下,将大致情况说了说。
“那你打算去?”
宋浦点点头:“我也算懂些文墨,谋份差职应该不难。”
这话搁在别人身上,大概就是谦虚之言,可放在宋浦这个生来便是天之骄子的人身上,可以想象他是经历了多少磨难,才能说出这般话。
要知道,他以前最是傲气不过。
安庆不禁湿了眼眶,低着头道:“都是我连累了你,若当初我没有把元贞得罪了,如今去求一求她,想来不会让你这般委屈。”
还要去跟那些不知道识几个字,可能连秀才都不是的人比,比赢了才能谋到一份差事。
闻言,宋浦皱起眉:“你不要这么想,易地而处,若此刻还在上京,也许我并不能得到这个机会,只能一辈子这样浑浑噩噩度日。”
宋太师宋纶接连被罢黜,这罢黜自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之后便是宋家被抄家,宋太师父子被流放,宋家有官职在身的人,也都受到牵连被罢职丢了官,沦为了庶民。
最后宋家大房的几家人,竟沦落到靠妻子的私房以及安庆过活。
是的,安庆再不受宠,也是个公主,该有的俸禄一应都不少。当初抄家时,也是考虑到安庆这个公主的存在,给宋家留了个三进院的宅子。
当时宋家并未分家,哪怕不管另外几房人,但大房这一脉还有四家人,于是这四家人就挤在这三进院里居住,可想而知平时会有多少磕磕绊绊。
不过那时,宋浦已经接受安庆了。
安庆比她自己想象中还听元贞的话,所谓守得云开见月明,在她一次偶然中,得知宋浦听到那次她和元贞的对话后,她便一直示弱。
说她心机也好,说她装可怜也罢,总之她守到云开了。
谁知云刚开了一半,宋家就接连遭遇大难,权势地位金钱财富一切都化为乌有,在她的不离不弃下,另一半的云也开了。
若非北戎打过来,安庆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好,虽然因为几家人挤在一个屋檐,平时少不得磕磕绊绊,但宋浦体贴她理解她,她不觉得有什么。
哪知北戎打进内城后,宋浦的兄嫂害怕被她连累,竟要撵她出家门。宋浦竟没有同意,同几个哥哥大吵了一架,带着她离开了。
自此,虽什么都没有了,安庆却也把一直藏着的另一半心给了。
这个男人值得她生死相随。
“你既觉得好,就是好的。”
安庆又道,“对了,娘吃过药后,已经睡下了。”
宋浦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辛苦你了。”
那日他们离开后藏了起来,等北戎人走后,看到外面一片狼藉,实在担心不已,就又回去了。
谁知宋家人也遭了难,期间惨状就不细述了,倒是自打宋纶被流放后,就重病在床的蔡氏幸免于难。却也是被吓得不轻,病得更重了,如今全靠安庆的照顾。
“我不辛苦。”
安庆红着脸低下头,捋了捋鬓角的碎发。
“我是你的妻子,照顾婆母是应该的。”.
另一边,站在人群外听完了大致的解释后,谢成宜和罗长青缓步往回走着。
两人都未娶亲,家中无人等他们,倒也不急着回去。
“怎样?你要不要去试试?”
谢成宜道:“自然要去试试。”
罗长青失笑:“你倒是什么机会都不放过,就不怕那位还记恨你当初设计她,给你穿小鞋?”
谢成宜认真地想了想:“她并非心胸狭窄之人,倒不至于做出这般行举。”
“你倒是对那位挺了解的。”
谢成宜知晓罗长青是在打趣,可这世上不向来就是你的敌人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当初他视杨變为大敌,却隐忍不发,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此人,以及后来嫁给杨變的元贞。
看着这二人在上京城里搅风搅雨,后来发生了许多事,他的心境变了许多,似乎突然有一天就明白,在国之将亡之际,什么仇恨什么敌人似乎都轻如鸿毛。
再然后他遭遇了很多事,也遭遇到了打压,未曾想那些人处心积虑,还是让北戎打进了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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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他们在主和,明明也是他们在怕死,恰恰抱着必死之心陪圣上赴死出列的,也大部分是这些人。
而像他这样的人,看似在为民请命,在竭力阻止即将倾覆的朝廷,却注定是自私自利的,他可以因为国家存亡舍生忘死,但他不会为某一人赴死。
如今来到襄州,一切重头来过。
往日的敌人成了所有人的救命稻草,成了庇护一方主导这里民生之人,谢成宜何等人物,他一直默默看着,看着这对夫妻将如何抉择,可他想过了很多可能,万万没想到那位公主竟弄了这么一出。
“既然说不拘一格,那像我等这样人也在这不拘一格中吧。”
罗长青更是笑:“虽说有点硬蹭,但确实如此。走吧,我请你喝酒,预祝我们谢大人旗开得胜。”.
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元贞并不知晓。
她只知道因为她的想法,最近她和蒋旻忙疯了。
既然不拘一格取才是为了公平,可如何才能让这公平落到实处?而不是如空中楼阁,名头倒是叫得响,实则什么用没有,反而因为‘独出新裁’,致使连原有的规矩都没有了,弄来一堆不知所谓之人。
早知道她的想法会很难做,但真正到去做的时候才知有多难,因为它是打破现有的规制、无旧例可循的开新之举。
因为太过重要,所以格外谨慎,因为太过谨慎,所以格外难为。
没过几天,元贞就服输了。
“我觉得我们太过想当然,摊子铺得太大,光你我二人及几个打下手的,实在无法拟出涉及各行各业选才的细则,所谓素有专攻,不外如此。”
蒋旻早就这么觉得了,他本打算再熬两天,就跟元贞提出这点,没想到她自己先说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元贞沉吟道:“我们可以借人觅人,不是本就打算招一些负责文字文书的贤才?我们就当在选谋士、幕僚,先招一批这样的人,之后由他们出策,再择优而选。”
“这般倒也好。”
既然下了决定,很快元贞就拿出章程来。
这个很简单,首先文字文书已经筛选掉一批人,她并未在对外的布告上透露选这些文字文书到底何用,却也用考题隐晦点出。
考题只考策问,考官未知,考题未知。
可考过科举的都知道策问是做什么,用白话点讲,就是一种以对答形式为主体的考题,其中包含了经义、时政等等。
不过在以前的科举中,诗赋、经义占了主流,策问并不多,有也只是一两题,考官们都重诗赋重经义,相反策问很是冷门。
世人只听过有人因诗词写得极好,即使后面的策和论平平无奇,也被录取的。倒没听说过有人因策论答得好,而被破格录取的。
布告贴出来后,不在选才范围内的人一哄而散。
至于一直盯着安抚使司动向的,则心下大安。
诸如此类人,多是为官没多少年的,又或是正在读书的年轻书生,他们以为仅凭自己所学足够应付了,总比那些为官多年,恐怕连经义都忘了大半的人要强。
却万万没想到,进了考场后,题目竟出得如此稀奇古怪,竟没有一题是问经义,而是多问时政实务。
这实在太考验这些只知闭门读书的书生们了,不光考验他们对时局的了解,还考验他们的大局观和解决事情的能力。
“不论格式,没有避讳,随心而答即可。”坐于首位的元贞,扫视下方缓缓道。
闻言,那些浸淫在底层多年的老官吏心下大安。
可再细看考题,涉及面未免太广,这些题谁能全部都答出来,且能言之有物?
可魏国公主亲自监考,说明此番选才不一般,这大概是在选自己的首批班底?日后前程定然不会差,只能尽力而为了。
下方,谢成宜缓缓注视上首那女子一眼,提笔写题.
一共八百多份试卷,元贞和蒋旻等人花了整整四天才看完。
其实主要是元贞,蒋旻等人则负责把那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人筛了下去。
看完刚写下的录取名单,元贞不禁失笑。
这其中竟有不少熟人,尤其有两人格外得她瞩目。
一个是宋浦,一个是谢成宜。
“所谓不拘一格,他们也算在不拘一格中吧。”元贞默默道。
一个是受父辈牵连,若非上京城破,大概要郁郁不得志一辈子。而另一个确实人品有瑕,但之后他站出来主战,也说明了人性的多样性。
规矩是自己制定的,人家按照规矩前来,她确实不能因曾经有过不睦,而提笔划掉对方.
这一次取了不少人,加起来竟有五六十人之众。
并非所有人都能把考题答完,并能言之有物。那些只答了一部分,确实有实学的,按照门类被分派了下去,或为文书或为主事,视能力而定再进行后续升迁。
而那些答完所有题,且确实有些想法也敢于去想的,则都暂时收归安抚使司门下为幕职。这其中就包含了宋浦和谢成宜等人。
另一边,前线的杨變已经把战线收缩至颖昌,至于再往北的一些城池则被他放弃。
实在是北戎打进京畿路后,致使有些地方呈犬齿状与北戎占领的地方相交,有些地方甚至孤悬在外。
而他们兵力不足,马匹不足,又多是平原地带,根本守不住,也没必要浪费兵力。幸亏经过这些日子,当地百姓已经往南转移得差不多了,留些空城给他们,也没有什么。
而北戎那边,跟杨變又打了两场,惧于他手里不知道有多少的火器,反正打得挺畏首畏尾的。
见杨變退守,便让主力折道往京东西路去了,而这边则留了小半兵力防守。
双方有默契地相对而峙,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借着有空档,杨變回了襄城一趟。
“其实再往下收缩,以淮水、汉水、长江为界,全力防守这一条线为上佳之策。一来确定了防线,便可因地制宜接下来事宜,例如筹建水军,发展民生。二来百姓心中安稳,该往南迁就往南,不想走的就留在原地,也不至于六神无主,无心生产。”
谢成宜缓缓在舆图上划了条线。
这条线与元贞设想的几乎一致,打仗最怕的就是什么?是耽误民生。一旦耽误民生,则经济受挫,没有钱就打不了仗,又岂能守土。
“将军的意思是能守一日是一日,往上还有京东西路和东路,虽说他们顽固不化,至今不愿松口归附,到底有将军领兵在侧,可从旁策应,也可以牵扯北戎一部分军力,毕竟百姓无辜。”
其实若让谢成宜说真心话,就是放其自生自灭,一切以己身为首要目的,不让他们挨打,他们又怎能认清现实……
但这些日子他与元贞近距离相交,对她的心性有了更深的认知,不想说这种话,让她觉得自己这个手下,就是一个冷心冷肺且无情只求己利之人。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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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位者喜欢手下之人没有道德,这是谢成宜伪装多年得出的结论。因为没有道德,就没有底线,而没有底线的人是非常可怕的。
所以他想了想道:“那当务之急该是派人去说服淮南东路和西路,并以此为基,说服其他几路尽快归附,也好统合整个南方,全力发展民生经济,以便支撑前线与北戎南北对峙。而京东西路和东路,见南面其他路都归附了,自然不会再负隅顽抗。”
这又与元贞想到一处了。
“谁去?”她问。
堂中坐了五六人,都是这些日子经由她挑选出来的最适合做幕职的人,也是当下她最为依赖的几人。
“属下去吧。”宋浦道。
比起老辣干练,他这个以前只会做学问的,真不如谢成宜、罗长青这几个浸淫官场有些年头的实干派。
这几个人他以前都听过他们的名头,除了谢成宜外,大多都不显山不露水,虽略有才名,却平平无奇。
没想到一日离开上京城,真干起实事来,才显出对方的能力来。让他意识到,也许这些人就是如此,只是以前藏拙了。
他若再不努力一把,还真要被这几个人压在下头,他也不甘心不如人。
“属下也去。”罗长青懒懒举手。
元贞看了下两人,光一个宋浦,她着实担心拿捏不住那些老油条们,但若加上罗长青……
“行吧,就你二人。要人还是要兵,尽管开口。”
这时,门的方向却传来几声轻扣。
元贞抬头一看,却看见杨變环胸而立在门处,而他的神情……
“你回来了?”
元贞站起来,走了过去。
杨變一把拉住她,就走了。
“怎么?你不想我回来?”
看他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元贞敏锐地意识到,他好像吃醋了。
可为何会吃醋?
难道是因为宋浦?
为了照顾他面子,元贞想了想道:“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安庆和宋浦也来到了襄州,我倒没想到安庆竟能修得正果。”
虽然这正果得来的不易,在听完宋家发生的事后,元贞也满是唏嘘。前世宋家这群人就没逃过,这一次虽没被当做犯官家眷交出去,却依旧没逃过厄运。
倒是安庆和宋浦竟阴错阳差逃过了。
她说这些,是想提醒杨變,从血缘上来说,这二人算是她的妹妹妹夫。宋浦已经娶妻了,且两人目前感情不错。
杨變也听出来了。
可他吃醋的是宋浦?
作者有话要说:
有红包
第89章
只有男人才了解男人。
当初谢成宜处心积虑去设计元贞,难道真是为了想媚上走捷径?或是为了救那个如烟?
确实一开始他可能是基于这些目的,可杨變更知道元贞的珍贵,更明白谢成宜此人的心机深沉。
一个心机深沉的猎人,必然会潜伏在附近观察他的敌人。
可若是窥探他,必然略不过与他关系亲近的元贞。
杨變就不信他观察下来,不会对元贞心生爱慕,不然何必巴巴地跑来,还混到她手下做事?
方才杨變站在门外旁观,确实没看出端倪,但他也没略过元贞下决定时,谢成宜眼中一闪而过的欣赏。
一个男人欣赏一个女人这意味着什么?
不过杨變也不打算明说,他可不想自己犯蠢挑明,去便宜那个阴货。元贞既然不懂,那就最好一直不懂。
拿定主意后,杨變做出不以为然之态。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关心他们。我只是许久没见到你了,有些想你罢了。”
真的?
看了看他眉宇间神色,好像真就是真的。
元贞也放下心来。
"行吧,你也许久没见过熠儿了,走吧我带你去看孩子。"
不是许久,而是自打去年杨變出去后,这一直没回来过。不是元贞提及,他一时还真忘了自己有个儿子了。
不提这边去看孩子的夫妻二人,另一边见公主就这么被拉走了,几人都是面面相觑。
谢成宜道:“事情既已商定,你二人就先去做准备吧。公主不是说了,要人要兵尽管开口,你们最好提前预设好可能会发生的场景,做好万全准备。"
这话自然不是提醒罗长青,而是提醒宋浦。
毕竟他年纪轻,比起罗长青来说,还是嫩了太多。
罗长青站起来道:“走吧青霜,我们商量商量去,此番出去可不光只是当去说客,既然接了这差事,就一定要把事情办成了,恐怕到时候……."
两人边说边走,其他几人也各自散了。
"噗"
熠儿连噗了两声,噗了杨變一脸口水。
当爹的直接就愣住了。
元贞失笑,忙拿起帕子给儿子擦了擦嘴和下巴,又对杨變说:“他最近又在长牙,口水多,可能是牙根痒,总喜欢噗噗。"
杨變用袖子把脸抹了抹,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小不点。
"这小子怎么会走了?"
元贞无奈道:“他哪会走,还不到周岁,就是快能自己走了,最近总喜欢扶着围栏走来走去。"
为此,元贞专门让人把临着窗下的木台四周,用木栅栏围了起来。之前天热时,木台上就铺着席子,现在天凉了就铺上薄毯子。
随他怎么在上面滚在上面爬,既不怕摔着,地方也够宽,足够他折腾了。
元贞也不知熠儿到底因为是男童,还是随了杨變的,精力格外旺盛。这小子劲儿也大,胳膊腿都有力气。
民间有种说法,四翻五滚,七坐八爬,九月十月叫爹娘,十一会站,周会走。
偏偏这小子总要比别人早,五个多月就会坐了,能自己坐了,他就不愿让奶娘抱着了,一抱他就挣。
这不,十个月就能自己扶着东西站起来,自打会站后,他就不愿意坐着了,没事自己就起来了,扶着围栏挪步子。
就这么挪了几天,突然就顺溜了,能扶着围栏走了。
自打会走后,他就更不消停,为此元贞又特意命人在木栅栏上包了层布,就怕他左一扑腾右一扑腾,撞伤了自己。
"又长牙?这么说,这小子长牙了?”杨變诧异道。
元贞给熠儿擦干净后,就将他放在褥子上,一见娘放开自己,这小子就宛如脱缰野马,连忙爬走
了。
如今他离了助力自己还走不了,不过爬他很精通。
“一般婴孩六个月就能长牙,他已经长了四颗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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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瞧着他门牙旁冒了两个小白尖儿,应该是又要长牙了。”
杨變实在吃惊,像元贞那样脱了鞋席地而坐,又对不远处的熠儿招了招手。
"臭小子,过来爹看看。"
熠儿见有人叫自己,他回头往这边看了看,突然一屁股坐在褥子上。也不知是听明白了,还是自得其乐,就露出四颗兔子牙咧嘴笑。
他本就生得白嫩,还圆圆胖胖的,这一笑真就比那年画里的白娃娃还漂亮可爱。
突然,他摸起一旁的拨浪鼓,哼哧一下扔了过来。
力气可真大,虽然扔得不准,若是再准点,就能砸到他爹了。
见娘和这人都被自己吓得一跳,他嘎嘎嘎嘎地笑了起来,像个不倒翁一样笑倒在褥子上。
元贞也不禁笑了起来:“你幼时是不是也这么皮?我幼时可不这样。"
杨變微窘着脸,摸了摸鼻子:“我幼时可没这么皮,我娘说我小时候可听话了。"
元贞才不信。
这时,杨變已经把臭小子抱过来了。
真是劲儿大!
在他爹怀里就像一条刚离水的小鱼,手脚并用的蛄蛹着,脖子腰手脚腿儿都在使劲儿地乱挥乱蹬,就是不让抱,期间小手还在杨變脸上拍了一下。
"小东西劲儿还挺大的,居然敢打爹了。"
杨變将他翻过来,穿着破裆裤的小屁股朝上,放在膝盖上,轻拍了两下屁股。
元贞见他是在跟孩子玩,倒也没出声制止。
杨變见她眼色,凑了过来:“怎么?怕我揍他?我跟你说这种皮小子,就要多揍揍,才越揍越皮实。"
"这么说,你小时候就是被揍着长大的?"元贞挑眉。
"可不是!”杨變大言不惭,浑然忘了自己方才还在自己幼时很听话的事,“我爹经常揍我,门后的扫帚疙瘩都揍坏了好几个。"
就逮着屁股打,小时候在他印象里,他的屁股就没消过肿。
就那,他还天天在外头招猫逗狗,四处惹是生非。
他爹也就容着他,说揍他其实就是做做样子,也是对他惹祸做出回应。
看,我都揍他了,都揍成这样了,实在管不住。
私底下,他爹却跟她娘说,臭小子皮一些好,这种乱世,不够皮实的人活不长。
后来他的经历恰恰佐证了这一说法,所以他才能皮糙肉厚活到今天。
思及过往,杨變分外感叹。
看看一旁神色淡然却面含笑容的元贞,再看看还在他膝上乱扑腾的儿子,杨變一把将她搂了过来。
"辛苦你了,我不在,家里的事都得你顶着,还有这么个皮猴小子惹你烦你。"
元贞却道:“熠儿虽然皮,但他也很听话,只要吃饱喝足了,能自己玩一个下午。现在不让人抱了,他自己就能玩,玩累了就睡,有奶娘和绾鸢她们在一旁看着,倒也不用我操心什么。”
“至于外面,之前确实忙,因为各处的人手都不够,什么事都得找你才能决定,现在好了许多,大家各司其职,分摊了不少事。"
对于元贞选才的事,杨變是知道的。
在他来看,这么做就对了,让那些指着换个地方还想仗着以前身份的国戚勋贵们都好好看着,没有本事没有能力那就穷着饿着。
能者居之,无能之人就一边去。反正前半辈子享了人一辈子都享不了的福,如今受受苦也挺好。
“我还寻思着,他们来到襄州后,多少要闹出点事来,没想到竟然很消停,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杨變摸了摸下巴道。
“也许是还没来得及吧?又或是没找到机会?"
这时,熠儿总算从爹腿上爬起来了,打断了二人的话,让二人的注意力都挪到了他的身上。
杨變在家里待了三天。
这三天什么事也没干,除了拉着元贞在榻上厮混,就是陪熠儿玩耍。这三天熠儿也终于学会叫爹了,之前他也就只会叫娘。
杨變走的第二天,宋浦和罗长青出发了。
为此,他们特意要走了五千之数的兵,都是新募来的,暂时还属于杂兵。不过别人可不知道,反正这五千之数看起来很唬人。
要知道南边几乎没有什么战火,因此各地驻兵并非禁军,而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厢兵。也就淮南东路因为跟京畿路离的近,且运河穿境而过,是禁军驻军,并且还有一支数量庞大的漕兵。
不过后者可以忽略不计,毕竟没什么战斗力,平时都是干些杂活,且杨變所领的军队就在附近,真有什么事,顷刻就能领着人压境。
这五千兵力主要是陈兵边界,用来恐吓淮南西路的。
是的,为了赶时间,罗长青和宋浦准备双线并行。
罗长青准备去更难啃的东路,而宋浦则去西路。
不提这边。
宋浦和罗长青出发后的第二天,宋广福来了。
如今宋广福也甚得元贞倚重,他依旧还管着整个的襄州境内的各项事务,虽然随着各个异军突起的新官衙被削弱了一部分权柄,但以前他就被四司压在头上,本就没啥权力可言。
这老小子也甚是兢兢业业,看似其貌不扬,但元贞交给他办的差事,他还没办砸过了。
"怎么了这是?先喝杯茶缓缓。"
宋广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倒也没喝茶,缓了缓气息,道:“公主,有件事不好了,怀宁公主被她的婆婆给告了,说她恶逆不孝,不敬婆母,殴打丈夫,带着女儿私逃。”
坐在上处的元贞,当即皱起眉。
宋广福又道:“此事把庆阳公主及其夫章家也牵扯上了,说是其纵容包庇,私藏逃妇。"
时下律法对女子甚是严苛,七出之条就不必说了,妻告夫要刑狱三年。古有十大罪,流传至今,是为谋大逆、谋反、恶逆、不道、不孝等。
这十罪者,犯其一最轻也是徒三千里,更别说宋广福短短一段话里,就包含了其中的两大罪一一恶逆、不孝。
对于怀宁公主的事,元贞是知道的,俱是因章家几个男人,如今其中有两人进了巡检司,庆阳的丈夫章禹则去了光化军,都是凭真才实学进去了。
因此,自然庆阳也浮出水面,更不用说住在其家中的怀宁。
在得知怀宁遭遇后,元贞也甚是唏嘘,却又不意外,因为早先她就有所耳闻,说是怀宁公主的婆婆是个刁妇,不过幸亏丈夫还算体贴。
万万没想到这体贴的丈夫,也架不住有个刁妇的娘,如今又闹得这么一出。
“是那陆老婆子告怀宁,还是其夫告怀宁,你要分辨清楚这点。”
宋广福有些不明白,这难道还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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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贞缓缓道:“你要知道,昊国律法虽严苛,但也要讲究捉贼见赃,捉奸捉双,也就是讲究罪证。只凭一老妇红口白牙,可不能随意给人定罪。恶逆不孝都可以是片面之词,但你所说的殴打丈夫,带女儿私逃,则是需要罪证的。"
先不说前者两个重罪,逃妇是可以置喙的,毕竟怀宁住在亲妹妹家,男方家也知晓,不然怎么连章家一并告了?
所以这不算是私逃。
唯一能确切给怀宁定罪的,就是殴打丈夫这一项。
若陆鸣死咬着此事不放,这个罪名可不轻,往重里说可以算十大罪之三的恶逆,往轻的的说-一夫伤妻,罪减二等,妻若伤夫,则罪加三等。妻若殴夫,不管伤与不伤,先杖一百,若有伤,轻则徒三年,重则徒五年。
这是什么狗屁律法?
元贞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暗暗皱眉,面上却还是不疾不徐。
“我之所以问你这个问题,是要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宋广福倒也没问出口,有些犹豫道:“下官觉得应该是陆老婆子自己要告儿媳的,下官见那位陆驸马甚是为难,连连哀求其母不要再闹了,可惜却劝不住他那泼妇的娘。"
那陆老婆子之泼,反正是宋广福平生所见之最,他就没见过有如此难缠的老妇的人!
平时普通人告状,都是要先递状纸。
人家却不这么干,在官衙里撒泼闹着要见主官。等见到他后,就一顿疾言厉色谴责儿媳说要告状。
他让她先回去也不回,非说他肯定要包庇公主,只要他一日不开堂审案,她就一日不走,反正闹得宋广福是一头包,要不能这么急跑来找元贞?
"你这想法可错了,当儿子的难道真管不住他娘吗?他娘只他一独子,是她将来安身立命的所在,若真想管,是一定能管住的。"
元贞格外意味深长。
“之所以没管住,要么是他不想,只想纵容,毕竟有人在前面当恶人,他藏在后面好处全占,何乐而不为?要么就是他也想这么干,只为了逼妻子回去。”
其实这两个‘要么’都在说一件事,这件事就是陆鸣默许的。
"可他为了阻止他母亲甚是痛苦,甚至当堂落泪了……”
元贞不置可否,也懒得与宋广福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都是骗人的。
怎么男人就不能哭了?哭了就是很严重的事。这跟说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都一样是男人自己标榜自己的虚伪之举。
他们是否哭与跪,是要看什么时候,是要看是否有利于自身,也是要看人的,逢到有些卑劣之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同样是文人书生,苦读诗书十数载,为何宋浦能保护妻子,为此不惜和兄弟闹崩了,有人却能为泼妇娘和妹妹,将妻女赶出家门?
"那你就没想想,一个目不识丁的乡村老妇,哪怕走了大运当了几年诰命,却由于行为粗鄙为人泼妇,几乎没有哪家妇人与她相交。一直藏在名为陆府实则是公主府作威作福的她,又是如何知晓十大罪的?"
元贞一针见血道:“她为何一上来就告儿媳如此重的大罪?寻常老妇能知晓十大罪吗?哪怕真碰上儿媳不恭,她们恐怕也只会说儿媳如何欺辱她们,而不会上来张嘴就是十大罪之二,这是生怕七姐不死啊。”
宋广福有些尴尬道:“她倒也没想怀宁公主死,她说若是儿媳愿意悔改,她还是愿意看着孙女的份上,容忍她一二.……”
说到这里,宋广福突然顿住了。
他明白了。
说来说去就是为了逼人回去,再结合公主所分析,背后之人是谁还不明显?
哪怕并非那陆鸣主导,定也有他纵容之故。
“那如今可怎么办?若对方死咬着怀宁公主就是殴打了丈夫,就是恶逆不孝,恐怕……”
元贞想了想道:“既然是告状,总要等着官府查明了才能断案,你就以走访查证为由,暂时先拖着。"
宋广福也没问为何要先拖着,点点头站了起来。
"那下官先告退了。”.
等宋广福走后,元贞让人把二舅蒋林找了来。
如今蒋林管着巡检司,论城中消息灵通,还属巡检司。
“二舅舅,我让你盯着的事,怎么样了?"
蒋林恍然道:“原来你是要问这事啊?一直盯着呢,暂时都挺老实的。"
原来随着上京那边的人,大多都转移到襄州来后,尤其这其中还有不少皇亲国戚的漏网之鱼,大概就是跟皇家沾些亲戚关系,但又不是皇家血脉,总之不是那么重要的人家。
杨變提醒元贞后,她就命人把这些人盯了起来。
尤其随着不拘一格取才的事发生后,她相信有些小心思的人都能看明白她的意思,就防着有人闹事。
关键也是这些人身份特殊,你说他们不重要吧,确实又沾些亲戚关系,即使他们不敢闹事,就怕有人利用他们闹事,所以元贞一直防着。
这次怀宁出事,她下意识就想到了这群人,谁知蒋林却说这些人暂时都挺老实的。
真老实吗?
要知道这其中有几家,在上京那会儿就不是什么老实人,隔三差五总能弄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反正连常年深居宫中的元贞都有所耳闻。
不过元贞倒也没质疑蒋林的说辞,只是把怀宁的事大致说了下。
"你是觉得有人想利用陆家母子闹事?"
元贞点点头。
蒋林沉吟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就是怕他们没事找事,一直让人盯紧着。难道不是他们,而是其他被我们疏忽的人?"
他越说越觉得事情严重,道:“这样,我让人再去细查查,着重查一查与陆家母子有过来往的人,以前觉得他们就是小蚂蚱,根本没对他们上心,他们如今还租住在别人家中,若是有异常肯定能查出端倪。"
“那行,二舅你去吧。”.
另一边,宋广福回去后,再次来到前堂。
而经过这一番闹腾,陆老婆子也累了。
着实也是她年纪大了,又是撒泼又是吵架,又被宋广福晾了这么久,不免精神有些萎靡。
“此案本官受理了,你等先回去。所谓捉贼见赃,本官也不能只听你们一面之词,还需传被告之人前来问话,并让人走访你们邻里住户,询问他们的说辞。"
陆老婆子一介妇孺,哪里来过衙门告状,这也是平生第一遭。
闻言,当即道:“我告我儿媳妇,难道还要问她本人?她若说没有,难道这事就算我告假状?我身为长辈,她的婆婆,告儿媳恶逆不孝,竟还要证据?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是不是你惧于她身份,就故意徇私包庇?"
宋广福在向元贞报备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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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还会顾忌一个老妇。
之前觉得头疼,是不知该如何处理,如今有了章程,他自然不会被人恐吓。
“所以本官才说要派人走访你们的邻里,来佐证你的说辞。你既说她恶逆不孝,带女儿私逃,还殴打丈夫,事发时必然会发生争吵,你们的邻居必然有所耳闻。你这妇人,勿要在此撒泼寻事,本官若不是瞧见你上了岁数,必然要打你一顿板子,以惩治你咆哮公堂,对父母官不敬!"
陆老婆子被吓得一个瑟缩,又鼓起勇气挺着胸道:“我可是朝廷钦封的诰命夫人,你还敢打我?"
宋广福讥讽道:“之前你不是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说朝廷都没了,还有哪门子的公主?怎么算在自己身上,又成诰命了?你想好了再说,如果你自诩诰命身份,那就没所谓的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公主犯了律法,当有宗正寺来论处。"
而宗正寺现在没了。
“如果并非诰命,本官又为何惩治不得你?"
"你-"
陆鸣忙一把拉住老娘,哀求道:“娘,我们走吧,知州大人既说了会秉公办理,必然不会徇私。本身你来状告怀宁,我就不同意,我与她夫妻一场,即使她有什么地方不对"
被元贞点拨过的宋广福,也开始冷眼去旁观陆鸣言行。
也许他真因为同为男子之故,便忽略了一些显而易见的事情,瞧瞧这一番言行。
宋广福眉眼可见讥诮,只可惜陆家母子已经走了,自然没看见这一幕。
第90章
"行了行了,你别拽我了。”
走出官衙后,陆老婆子挣开儿子的拉扯,指着他怒道:“非你就是个面软的,什么时候才能学学你老娘的几分?"
陆鸣无奈道:“娘,你再闹下去,那位宋知州必然要动真格,真若是上了板子,你的身体吃得消?"
"我就不信,他还敢打老娘不成!”陆老婆子不示弱道。
都知道她这是逞强之举,不过陆鸣倒也没戳破她就是。
"快走吧,你今天闹出这么多事……"
一听这话,陆老婆子就炸了。
"我难道是为我自己闹的,还不是替你叫屈!萧怀宁那个贱妇,不守妇道,还联合别人坑害丈夫,若非她联合她的姐妹坑你,我儿这般人才,至于连那些目不识丁的人都比不过?"
提起这个,陆老婆子就来气,就觉得全天下都是黑的。
她边走边骂道:“就巷子拐角那个赵家,他家老二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竟也能考进那个什么营造司。他会什么?以前就是个泥瓦匠!凭什么他能去,你就不能去?你可是堂堂的进士!"
"还有出了巷子那家卖烧酒的,他家儿子以前就是个跑堂的伙计,跟着账房学了几年算账,竟也能考上,虽然就当了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到底他也是个公差。凭什么他们都能去,你就不能,让我说就是萧怀宁伙同她那公主姐妹故意把你抹了名。"
若说从上京来到襄州的一众官员勋贵们,谁最如鱼得水,那莫过于陆老婆子了。
她本就是市井出身,以前是走街串巷当药婆的,卖狗皮膏药,以及一些妇科男科寻常人不好意思去找大夫看的那种隐疾,于是便偷偷买了走街串巷游方郎中和药婆卖的小药包。
这种药吧,吃也吃不死人,说有效吧,也见仁见智。
不光如此,她还穿插着给人说媒,也能帮着接生,偶尔还能充当下牙婆。反正什么挣钱做什么,大致属于三姑六婆类。
这样的人,可想而知嘴皮子是何等厉害。
因此来到襄州后,旁人为找一个住处要挖空心思,偏偏她就能很轻易找到价廉的住处,且还能很快打听到怀宁的下落。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本事。
不光如此,她还跟左邻右舍都混熟了,附近哪家的是非八卦她都知道。
"那种窝襄货都能做官,我儿怎么可能做不了,定是她们故意抹去了你的名!你放心,这次我不光要让萧怀宁老老实实求着咱家回来,我还要把该属于你的官身挣回来!"
放完狠话,陆老婆子又放软语气对儿子道:“儿啊,不是你娘不要脸。娘这前半辈子遇人不淑,泼着脸皮不要,辛辛苦苦把你和你妹妹拉扯长大,你也争气,还考中进士,还当了官做了驸马,娘也跟着你享了几天福。"
“可谁知这贼老天不长眼,让我们什么都没了,还让你妹妹遭了那样的大罪。"
"这都是谁害的?就是她萧怀宁,她必是早就知道要出事,所以我们一撵她,她就走了。到最后,她和萧庆阳那泼妇好生生的,倒是我艳儿吃了大苦。幸亏你妹夫也不嫌弃她,日子还能过下去。"
"如今一大家子都没有营生,你的官还被那几个恶妇抹掉了,娘若不为你出头,以后咱们的日子可怎么过?以后吃什么喝什么,难道还要让你去那私塾,去给人当塾师?你可甘心?"
他自然不甘心!
他苦读诗书十数年,说是悬梁刺股也不为过,每日五更起,三更才睡,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出人头地。
从小到大,因为他没爹,因为他爹跟人私通跑了,他受尽嘲笑。娘为了养活他和妹妹,供他读书,又做的是那般让人诟病的行当。
陆鸣以前不叫陆鸣,叫陆药婆家的小崽子,后来叫陆药婆家那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穷书生。
都说他娘干尽黑良心的勾当,就是为了供他,也肯定供不出来,因为老天必长眼,怎会让这种人家的儿子高中。
他就是拼着这股劲儿后来高中的,就想让那些人看看,老天是长眼的,他苦了这么多年,该让他甜一回了。
现在让他回到从前,回到之前生活的那座南方小城里,还受那些人奚落和嘲笑?
他又怎么会甘心!
"所以这一遭,咱们必然要争!"
陆老婆子说得意味深长。
“你是男人你要脸,你不是还有娘?我一愚昧无知的乡下妇人,哪里懂得什么叫脸?你娘不要脸,他们要脸啊,就跟以前娘对你说的,那些大官皇帝公主他们都要脸,不是要脸,那萧怀宁能被娘拿捏住?"
“她敢跟你闹吗?她一个妇人不守妇道,别说皇帝丢不起脸,那些大官们也丢不起脸。女子当恪守妇道,三从四德可是他们定出来的。瞧瞧若非这次朝廷出了事,那萧怀宁还不是被咱家拿捏得死死的。"
“你也别心疼她,这都是她都是她皇帝爹,还有那些大官欠咱们的!当年你爹卷着家中财物跟人跑了,娘却不能改嫁,那些当官的说什么‘夫亡六年,或外出六年不通问,方可改嫁’。”
“就这六年,娘耗费了最好的时光,改不改嫁娘对男人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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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了,也不想嫁人。可这世道一个妇人哪里养得活两个孩子,你外家又不管咱娘仨,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只能走街串巷做那腌臜行当养你们,受了多少苦……"
陆鸣低声道:“娘,我没有怪你。"
陆老婆子也老泪横流,分外感叹。
"娘知道你孝顺,没有怪娘,为了做这驸马,你受了多少委屈,就因咱家不如人,那萧怀宁坏了身子,你也不敢纳妾,以至于至今无后。看看那几个驸马家,哪个不是娇妻美妾日子过得畅快,独咱家出身低了,要让你受这等委屈。"
"我儿你等着,等这次事罢了,娘就给你纳两个美妾回来,到时候生几个儿子,咱也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去。"
说到这里,由于走到了大街上,来来往往都是行人,母子二人不再说话了。
一路回到陆家租住房子所在的巷子,竟有不少人都认识陆老婆子,都在与她打招呼。
“咱陆夫人带着驸马儿子回了?这是去干什么了?找公主儿媳妇去了?"
来人笑吟吟的,话音可一点都不带阴阳,但这番话本身就是阴阳。
陆老婆子也不见恼,笑眯眯道:“瞧瞧你这说的,不能因为你那儿是个棒槌,老婆也跟人卖货郎私奔了,就嫉妒我儿能尚公主啊。行了行了,谁有那功夫跟你闲扯,我去干什么还要跟你说。"
这一番翻脸如翻书,可把对方气的。
可再想找陆老婆子吵,人家已经进了家门,又把门关上了。
"我呸,谁知道你那儿子当初是靠什么把公主骗到手的,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说不定是编的给自己壮面子呢?而且现在朝廷都没了,哪还有什么公主?”这老妇骂道。
"行了行了,刘婆子你跟人争什么,人家说得也没错啊,谁叫你家山子没本事,老婆跟人跑了也不敢去岳丈家闹,还指着那妇人再回来跟他过日子?"
附近几家的妇人都跑出来看热闹,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可把刘婆子挤兑得不轻。
市井中就是这样,房子小,离得也近,街坊邻里谁不知道谁家那点破事。
吵嘴都是常态,她们也不认为这是吵嘴,只是拌嘴。转头哪个菜市有便宜的菜卖了,双方又会亲亲热热一起去买菜。
不了解这种生态的人,是很难理解这种情况的。
陆老婆子转头把门关上,可这门并不能关住外面那些嘈杂的人声。
二人进了堂屋。
陆鸣妹妹陆艳家的几个小孩,纷纷往屋里钻去。
西间那边的门紧紧闭着,也不知里头的人在做甚。
陆老婆子喝了一口凉茶,缓了缓气,方又道:“儿啊,那广平侯家的说得对,这皇亲国戚们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朝廷没了,大家没了着落,那杨變和魏国公主既然管着这偌大一片地方,就该管着大家吃喝住用。"
“所以这回咱们一定要逼着萧怀宁那贱妇回来,只有她回来了,咱们才能沾上皇亲的边。”
“咱们开了这一道口子,只要那位魏国公主敢出手管,自然有人出手制她,等到那时候她碍于颜面,管了一家的事,她就得管所有人,到时候咱就算过不上以前的日子,也不会比别人差。"
陆鸣低声道:“娘,我知道了。"
“所以说,此事跟广平侯家有关?"
一天后,元贞得到蒋林送来的消息。
蒋林道:“广平侯家素来注重面子,怎可能去跟这种破落户搭边,哪怕是现在落魄了。是安远侯家为了邀功,不知怎么寻摸上陆家母子,又给他们出主意让陆家那老泼妇把怀宁公主给告了。”
安远侯家且不提,就是个没落的勋贵家,但架不住这一家子会钻营,平素里就和广平侯家走得近。
而这广平侯家,是老牌子的勋贵,早先也没落了,后来因为出了个王妃的女儿,而王妃的女儿又生了个郡王。
后来先帝无子,又择了身为侄儿的乐平郡王继承了大统。
是的,说的就是宣仁帝。
由于宣仁帝是承嗣得来的皇位,也就是过继给了无子的先帝,如此一来侄儿就变成了嗣子,所以从礼法上来说,已经不能算是他原有爹娘成王及成王妃的儿子了。
从礼法上不能,但从本心来说,宣仁帝还是认外祖家的。
只是不能在明面上表现出来,所以表面上广平侯家还是侯爵位,实则私下里得到的实惠可不止一星半点。
哪怕那些文官们一直盯着,可每次宣仁帝都卡着他们会发作的界限,倒也没人就为了这点小事,非得跟皇帝辨个输赢。
如今的广平侯是宣仁帝的表兄,之前老广平侯也就是宣仁帝的舅舅是在世的,哪知北戎打进内城,把本就卧病的老侯爷给刺激得一命呜呼。
广平侯家来襄州,元贞是知道的,只是对方因为守孝一直很低调。包括那些杂七杂八跟皇亲沾点关系的勋贵家官员家,她也都知晓。
这些人会私下聚在一起想给她找事,她并不意外。
"贞儿,这事可怎么办?若这些人真联合在一起,怕是——"
蒋林很担忧。
此事难就难在,若真去攀扯关系,都能攀扯上一些亲戚关系,还都是元贞的长辈。那些攀不上长辈关系的,暂时也不敢冒出来,都在下面藏着。
可若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当,下面的人都借着由头冒出来,等到那时候,才叫一团乱麻。
元贞却很平静:“二舅,这才哪儿到哪儿,我早就设想过这种局面,绝不仅仅只眼下是这等小场面。你说内城那么多人家,或出身世家大族,或簪缨传世,有些人家的族谱,甚至被皇家玉牒还厚。"
“他们人呢?怎么来襄州的只这些小鱼小虾?等了这么久,也就冒出头一个广平侯家算得上是一条鱼,还只是一条小鱼。"
离了宣仁帝,广平侯家毫无底蕴可言,确实只能算是一条小鱼,难缠的也不过是宣仁帝的那层关系罢了。
“即便当初北戎把内城犁了一遍,把有皇家血脉的乃至那些重要的高官大臣都掳了走,但漏网之鱼远比我们想象中更多。”
元贞徐徐道:“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权家蒋家都想办法保全己身,旁人未必不能,说不定人家早就准备好退路了,当初蒋尚能买通禁军,被禁军夹带着送到外城,旁人未必不能。"
蒋林有些不敢置信:“当初蒋尚出城是因为会武,又带了权家的两个家将同行。那些个勋贵大臣家,个个手无缚鸡之力,他们敢在那时候出内城?"
要知道当时常人的思路是内城远比外城要安全,而且朝廷正在和北戎议和,一旦议和事成,他们就不用再困守内城了。
如此一来,傻子也不会跑到乱得不成样子的外城,命都不要了吗?
“可若是他们早就看出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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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和无望,内城迟早完蛋,与其到时候被北戎瓮中捉鳖,还不如混到外城,赌那一线生机呢?"
蒋林因这说法,震惊得靠进椅背里。
这说法看似惊人,但未尝不是没有道理,相反细细去想,很有道理。
"我们何时何地都不要小瞧旁人的智慧,我素来觉得为何有人生来就是权贵,能坐上高官的位置?确实不抹除这是投胎好的关系,有人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但更多靠着自己本事爬上来的,又或是就靠着一代代人才辈出,才能维持家族百年荣光的,必然不是简单的角色。"
蒋林抹了一把脸,苦笑道:“贞儿你说得对。"
元贞见他被自己惊得不轻,笑着安抚道:“二舅,你也不要太过忧心,毕竟这样的人家是少数。许多人居于安乐,只有极少人会放弃现有的一切,去赌那一丝命运的漏洞,这不光需要智慧,还需要胆量。"
而很多人过惯了安稳富贵的日子,是没有这个胆量的。
“我说这些也只是想提醒二舅,不要小瞧了旁人。恐怕广平侯家只是个开头,接下来会有越来越的人冒出来。"
“这——"
一听见这话,蒋林头都是大的。
"那该怎么办?"
元贞想了想道:“一个一个的往外冒,实在太烦人了,谁有功夫去跟他们勾心斗角这些?做正事都没空闲。我打算寻个法子,把这些人一并都逼出来。"
"怎么逼?"
蒋林自诩自己还算是个聪明的。虽然比不上大侄儿,但比大哥有脑子多了,可现在面对元贞,他感觉到智商的绝对碾压。
也不知他那大侄子能不能比得过。
正这么想着,蒋旻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同的还有谢成宜。
蒋旻手中拿了一张舆图。
元贞将舆图打开,整个昊国疆域乃至北戎的疆域,都尽收眼底。
"你们说,上京城破后,城里的人若是外逃,会往什么方向逃?"
整个京畿路,左边是京西北路,右边是京东西路,其实当初让百姓都往京西南路这边跑,是因为这里是杨變的地盘。
这是走旱路过来。
若是走水路运河,完全可以先去京东西路,或是往下一点的淮南东路,可以在这里一边观察时局,一边再决定以后往哪儿去。
这两地有运河穿境,水网密集,经由水路,可以很快抵达吴地,也就是常人口中的江南。
当然能这么走的,必然是富贵人家,有些家底的,因为就照现在这么个乱法,普通百姓可找不到船送自己南下。
“我给将军去信了,让他继续收缩防线。他们不是喜欢隔岸观火,长辔远驭地指挥着这边的小鱼小虾闹事吗?那就先把水给烧开了,看看他们还能不能坐得住。"
为何京东西路至今才燃起战火?
皆因杨變把北戎主力都牵制在京畿路,不让他们越雷池一步,北戎迫切想吃掉杨變所带的军队,一时分身不暇。
可后来发现暂时啃不掉这个硬骨头,北戎人也知道围魏救赵,于是掉转头去打京东西路。
对于这般情形,杨變本就没打算出手,选择了收缩防线,却碍于考虑到当地百姓,依旧留在颖昌,算是占个掎角之势,威慑北戎。
也是想逼着京东两路速速归附,把百姓和物资都迅速往南转移,不要再拖着了,拖下去没好处,只会分散力量被北戎逐个击破,谁知眼下又发生这种状况。
既如此,那就继续收缩吧,早早收缩防线,也能安心发展民生,牢固以汉水长江淮水为主的这一条防线,这样才有本钱继续和北戎打下去。
"怀宁公主那怎么办?"
临走前,蒋林想起这件事。
就如元贞所言,那些长辔远驭的人到底还在远处,可怀宁公主以及这件事背后的广平侯家才是眼下主要的。
“他们不是喜欢藏在后面吗?那就让他们继续藏着,最好永远别出来。"
元贞心平气和道:“二舅你记住,在绝对力量的碾压下,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无妄,想上棋桌与人下棋,也得有那个本事。有些臭鱼烂虾是不必要给眼神的,多余浪费精力,找人把陆家母子丢出城去,此局自然破了。"
蒋林一边摸着脑袋一边走了,还留下的两个男人却满是赞叹。
她是女子,却有这般魄力与智慧!
蒋旻和谢成宜二人,都曾在宣仁帝手下做过事。
一个是亲从官,一个以前是小鱼小虾,后来由于主战,也被宣仁帝纳入眼底近距离接触过宣仁帝,自然对朝堂以及这个皇帝有过深刻了解。
若圣上能有这般魄力和远超常人的智慧,昊国还会遭此大难,朝廷还会灭亡?
不过幸好亡了,眼下是新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其实陆鸣这种藏在后面使着妈出头的男人,当下社会也有不少。所以小仙女们找对象,一定要记得买猪看圈,一个明理的妈养出来方儿子不会差。(这里并非故意针对女性,因为自古以来的育儿大多都是父缺位,以至于一直有这种说法,娶妻不贤,祸害三代。祸害的是谁?自然是他家的男丁以及他们的后辈)
陆老婆子也算是有些反封建的思想,可惜心不好,也是早年经历和这个世道逼的,逼成了现在这副人憎鬼厌的样子。她对大官公主皇帝这类人,天生带有恶感,却又图人家的好处,怎么说呢?这个人确实挺坏,却又好像坏得有些情有可原,反正很难下评断。我写的时候,也写得心情挺复杂的,但总归她是做错了,不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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