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小雪,红砖绿瓦映入眼帘。
她看了一会?儿,出声喊道:“周将军。”
那两?个人同时回头,他们的?眉毛被落雪染成白色,远远看去,活像是两?座雪雕。
“女郎!”周问川扬眉,待看清她的?脸,微微一愣,脸迅速红成一片。
宋初姀进去将近一个时辰,如今出来,原本?就很是红润的?唇微微肿起,红得几乎要?滴血。
即使她周身都被斗篷裹着,只露出一张脸,可就算是傻子?看到这一幕,也猜得到刚刚殿内都发生过?什么。
晏无岁同样?也是表情古怪,却出于礼数微微一笑?,跟着喊了一声:“宋娘子?。”
宋初姀这才注意到他们两?人身后是个刚刚堆起的?雪人,原本?挂在周问川腰间的?刀如今放在了雪人一侧,倒是惟妙惟肖。
注意到她的?目光,周问川立即道:“建康的?雪还是太小了,当年?在东都的?时候,那里的?雪花大如席,堆出来的?雪人能有半个人那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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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比划了一下,道:“东都是君上故乡,以后若是有机会?,女郎可以让君上带你去东都看一看。”
他话一出就止不住,还想?要?再说,却被晏无岁狠狠拽了一把。
周问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摸着鼻子?讪讪道:“女郎怎么出来了,可是君上有什么事?”
宋初姀摇摇头道:“可否找个马车将我送回崔府?”
雪天路上不好走,她自是不可能自己?骑马回去。
她眉眼在纷纷而下的?小雪中有些看不清晰,周问川抖掉身上的?雪,大步迈进连廊,先是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才道:“女郎这就要?回去?”
这才一个时辰,君上会?这么快放人?
周问川想?到君上遇此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去接女郎过?来,难不成接过?来只是为?了……
宋初姀猜出他这话后面的?意思,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微微敛眸道:“是要?回去了,但是君上的?伤口可能需要?再包扎一下。”
周问川了然,轻咳了一声,道:“女郎要?不还是留下来用了午膳再走吧。”
晏无岁慢悠悠跟上来,道:“御膳房正在做饭,宋娘子?留下用过?膳再走也好,虽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也算可口。雪天路滑,宋娘子?就算回去也过?了用膳的?时辰,想?必会?饿。”
他们二人目光都落在她脸上,说得很是诚心?诚意。
宋初姀摇了摇头:“还是要?麻烦周将军找一辆马车。”
“好说好说。”
女郎既然不愿留下,他们也没有强人所难的?道理,周问川连忙答应下来。
宋初姀谢过?,先一步撑伞投身进风雪中。
周问川正要?跟上去,却被晏无岁一把拽住。
“到底怎么回事?”晏无岁脸色难看:“君上怎么会?和?宋娘子?有这种关系。”
“食色,性也。你是男人君上也是男人,喜欢美人儿又如何,难不成做一辈子?和?尚?”
“这怎么能一样?,君上若是喜欢美人儿自有人进献,也可以广纳后宫,何必非要?是她?”
周问川挑眉:“为?何不能是,宋娘子?不美吗?”
“美。”晏无岁承认,可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可她是有夫之妇,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于君上威严有损。”
闻言周问川轻蔑道:“那又如何?”
余光瞥见宋初姀已经走远了,周问川不耐烦地将袖子?扯回来,转身就走。
晏无岁脸色铁青,怒道:“姓周的?,我只是一段时间不在,你就带着君上胡来!”
周问川头也不回,摆了摆手,混不吝的?样?子?如同军营里的?兵痞子?。
晏无岁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话虽如此,晏无岁也不傻,如何不知这分明是君上的?意思。
君上若是真不喜欢,周问川强塞也只会?被责难。
可他实在是想?不通,君上分明不是好色重欲之人,为?何会?与一个有夫之妇行这般荒唐事!
他看着漫天飘雪,摇了摇头。
进宫时迎着风雪匆匆而去,出宫时却乘坐着马车慢悠悠行出。
马车一角放着暖炉,宋初姀捧着汤婆子?发呆,直到马夫的?声音在外响起:“贵人,崔府到了。”
她掀窗去看,只见九华巷空旷,崔府近在眼前。
她缓步下来,没有惊动旁人,回了自己?的?院落。
院门半开,荣妪正将剩饭放进狗盆里,见她回来,有些惊讶:“夫人回来了?”
她连忙上前打开屋门,惊讶道:“夫人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可用过?膳了?”
说着,荣妪接过?她手中汤婆子?放到一边,又上前为?她解下斗篷。
只是斗篷刚刚脱下,荣妪就是脸色一变。
眼前女子?白皙的?肌肤上满是红痕,那张薄唇还有些肿,一看就是刚刚经历了那档子?事。
想?到夫人今日是从宫中回来,那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荣妪眼圈一红,连忙低头道:“夫人,可需要?老奴去准备些避子?汤?”
宋初姀知晓她误会?了。
那位君上并未继续下去,他只是如往常一般,缠了一会?儿便松开了。
但她没有解释,只是道:“去帮我拿些吃食吧。”
她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未进食,确实有些饿了。
闻言荣妪连忙点头,转身要?去拿吃食,一开门,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郎郎君”
她腿一软,猛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她不知道郎君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崔忱满身酒气,低头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人,久久没有出声。
冷风席卷着雪花飘进屋内,崔忱挡在门前,衣衫冰凉。
“跪着做什么。”宋初姀突然开口:“郎君只是喝醉忘了让你起来,你难不成要?跪一整日吗?”
荣妪浑身一抖,看着崔忱的?靴子?,只觉得今日大概要?死到临头了。
“没有听到夫人的?话吗?”
崔忱突然开口,猛地将手中酒壶摔进院中。
哐当一声,酒坛触地被炸了粉碎,巨大的?声响令荣妪浑身一震。
崔忱醉眼蒙眬,怒道:“没听到夫人让你起来?你怎么还不起来?怎么还不起来?!”
荣妪颤巍巍爬起,回头看向夫人,却见昏暗室内,夫人神色隐在暗处,有些看不清。
房门被砰地关上了,荣妪浑身僵硬,面露担忧。
崔忱摇摇晃晃走进来,周身酒气扩散到屋内,可见他喝了不少。
宋初姀去拿桌上茶壶,谁知指尖刚碰到壶柄,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
崔忱的?手很软,因是世家公子?没做过?粗活,比女人的?手还要?细腻几分。
他目光从宋初姀红唇处移到颈间,看了很久,神色逐渐变得痛苦。
“卿卿…”
他一把将人抱进怀中,不管自己?身上酒气熏天,只喃喃道:“刚刚那番话,我听到了卿卿受苦了卿卿受苦了”
他重复了两?遍受苦了,搂着她的?力气越发大。
宋初姀有些喘不上气,试图挣扎:“郎君松开些。”
崔忱却仿若未闻,依旧死死抱着她。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崔忱死死搂着她的?腰,无论?如何都不愿松开。
他身上不只有酒气还有一股浓浓的?胭脂味,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格外古怪,这让宋初姀觉得很不适。
抱着她的?人力气越来越大,宋初姀有一种错觉,自己?可能会?被他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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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对不起,等那个女子?进宫,卿卿就可以脱离苦海,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卿卿”
他口中一直念念有词,宋初姀被熏得难受,颤抖地抬起手,一掌扇在他右脸。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崔忱一怔,力气微松。
宋初姀从他怀中挣脱,脸色苍白地扶住桌角。
“卿卿…”崔忱顷刻间酒醒了大半,神色颓然:“对不起……”
“滚出去!”宋初姀冷声开口。
崔忱没动,抬手放在她脖颈处的?红痕上轻轻摩挲,低声道:“三日之后,新君就会?登基,到时候一定会?充盈后宫。”
“三哥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很有手段,到时候,卿卿就不必受苦了。”
他语气中带着讨好,宋初姀微微侧头,不愿看他。
屋内静了,崔忱看了她很久,缓缓垂下手。
“今日喝多了酒,卿卿勿怪。”他闭了闭眸子?:“卿卿好好休息,过?段时间就没事了”
他缓缓转身,却听身后宋初姀道:“崔忱。”
崔忱一顿,转身去看她,眸子?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惊喜。
宋初姀抿唇,许久才道:“千金散,百害无一利,戒了吧。”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崔忱脸色一变,没有回答,几乎是逃也似地出了门。
当天夜里,新君遇刺的?消息传遍整个建康。
淮阴王长子?被就地斩杀,尸身被丢进乱葬岗,头颅与他父亲一般悬挂在城门上,用以威慑众人。
淮阴王一脉仅剩的?小儿子?被关进大牢,不日问斩。
宋初姀站在刑部大牢门前,将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小将士,低声道:“又要?麻烦小哥帮我送一下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说好说。”
小将士接过?包裹,迟疑地看了宋初姀一眼,最后还是道:“女郎今日,或许可以远远的?看谢小将军一眼。”
宋初姀一喜:“当真?”
小将士点头,低声道:“今日淮阴王一众被关了进来,有贵人前来探望,女郎可以趁机进去看看,但是要?赶在贵人出来之前出来。不然,我可能就要?受责了。”
他能告诉她这些,宋初姀就已经很是感激。
“我只进去看她一眼,若是见她平安,很快就会?出来,绝不会?连累到你。”
小将士憨笑?,叮嘱道:“今日来的?贵人是崔家郎君,听闻是个好色之徒,女郎长得漂亮,万万不要?被他瞧见了。”
宋初姀怔住:“是谁?”
“崔家的?郎君,听闻家中行七,都管他叫做崔七郎。”
“崔七郎?”-
刑部大牢死的?人多,阴气格外重。
今日又下了雪,牢房内阴冷逼人,身子?弱一些的?人想?必连一晚都撑不过?。
崔忱立在不远处,上下打量着牢房里那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披头散发,身穿囚服趴在地上,污水浸透了衣裳,不计其数的?虫子?在他受伤的?地方啃食其血肉,狼狈的?犹如丧家之犬。
不,就是丧家之犬。
崔忱蹲下身子?,双眸微眯,轻笑?出声。
趴在地上的?少年?听到声音抬起头,强行分开肿胀的?粘合在一起的?双眼,激动道:“谁?”
眼前模糊一片,他看不清来人,却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道:“求求你救救我!救我出去吧!大哥死了,我现在是淮阴王世子?!你若是能将本?世子?救出,本?世子?一定重重有赏!重重有赏!”
他话语疯癫,似是疯了一般。
“刘临,南夏已亡,你们这些皇亲国戚都已经是阶下囚,还指望谁来救你?你的?两?个被挂在城门前的?父兄吗,还是囚禁在皇宫里的?刘符?”
崔忱声音压得很低,却每个字都犹如刀子?插在刘临身上。
“你是谁?”刘临爬到牢房边上,伸手胡乱抓挠,怒吼道:“你是谁?本?世子?要?杀了你!要?杀了你!”
崔忱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崔氏七郎,崔忱。”
周围一静,刘临突然恶狠狠道:“崔忱,原来是你,原来是你这个对千金散上瘾的?废物。”
他哈哈大笑?,嘲讽道:“千金散的?滋味怎么样?,你觉得本?世子?现在生不如死,想?必你千金散发作的?时候,一定比本?世子?还要?生不如死吧哈哈哈。”
“听闻宋初姀被新君召进了皇宫,崔忱,戴绿帽子?的?感觉怎么样??”
崔忱表情一变,看他的?目光犹如看一个死人。
仿佛猜到了崔忱的?怒火,刘临兴奋道:“你当初拜托我父王求陛下饶她一命,甚至不惜当众吸食千金散供我们取乐,如今呢,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崔忱表情阴骘,靴子?重重踩在刘临手背上,冷冷道:“就是拜你们所赐,所以刘临,你们刘氏一族,所有人都该死!”
他脚下力气极重,刘临痛得浑身发抖,呼哧呼哧了很久,想?要?叫出声,可嗓子?里仿佛被堵住了什么东西?,只能不停喘息。
即使是这样?,刘临还在继续说。
“你如今成了连情.欲都控制不了的?废物,和?我这样?的?丧家之犬又有什么区别?”
“当年?风流不羁的?崔七郎,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变成一个被千金散控制的?废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
他费力抬手指着崔忱道:“什么世家之风,还不是——”
声音戛然而止,崔忱猛地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撞在柱子?上。
刘临呕出一口鲜血,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崔忱眉眼带着嗜血冷笑?:“那崔某今日就让世子?尝尝这千金散的?味道。”
他一把松开刘临,眼睁睁看着他犹如残破的?风筝跌坠在地。
身体砸在干草上,飞起的?灰尘在昏暗烛光下起舞。
崔忱从袖中掏出一包千金散,面无表情洒在刘临脸上。
“世子?殿下要?记住这千金散的?滋味,明日上路之后,九泉之下,可不要?忘记让淮阴王与你共享极乐。”
白色的?药粉伴随着灰尘倒进刘临嘴中,他被呛得不停咳嗽,却没有力气躲开,只能看着药粉不断在嘴中融化。
直到将药粉倒了个干净,崔忱收回手,指尖一扬,那张盛过?药的?纸就缓缓飘出,最终落在了污泥中。
“崔忱恭送世子?殿下上路,愿刘氏一族早日沦为?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他说完,缓缓起身,裹紧身上大氅,转身离去-
宋初姀从里面出来时被门口的?石块绊了一下,门前的?小将士眼疾手快扶住他,急道:“女郎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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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小将士手中的?灯照在她脸上,露出她异常苍白的?脸。
“女郎?”
小将士见她神情不对,吓了一跳,正想?问,却被她往怀中塞了一锭银子?。
“今日多谢小兄弟。”
宋初姀笑?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那小将士却依旧被她笑?得晃了神,待回过?神时,才发现女郎已经走远了。
刑部大牢距离九华巷不过?两?条街距离,宋初姀今日行路时间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长。
下雪的?缘故,路上行人稀少,她一人走进漆黑深巷,依稀靠月光辨认道路。
也不知是不是白日受了凉的?缘故,宋初姀觉得额头很痛,痛得她禁不住扶着墙角蹲下身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裙摆埋进了雪地里很快就染上了污秽,宋初姀却无暇顾及,只将额头贴到膝盖处轻轻闭上眸子?。
——你当初为?救她一命,主动吸食千金散供我们取乐。
——一个连欲望都控制不了的?废物,和?丧家之犬有什么分别。
——什么世家风范,我看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她记起来了,宋家出事之后,她被崔府送去了别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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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别庄呆了两?月有余,后有一日,突然接到消息,她可以回崔府了。
也是回去之后,才发现崔忱趁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纳了许多娘子?入府,甚至染上了千金散的?恶习。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吗?
想?想?也对,当时小皇帝摆明了要?诛杀宋氏一族,谁都以为?她会?凶多吉少,到最后,她却成了唯一活下来的?人。
额头越发痛了,宋初姀捂住耳朵,摒弃周遭声响。
怎么会?这样??崔忱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与他成亲之时便毫无情分,成婚之后更是相敬如宾。
他整日留恋烟花之地,她则安心?在自己?小院里生活,她们一开始便不是一类人,他为?什么要?为?了她去碰千金散?
手指被冻得僵硬,仿佛有人在不停捶打她的?额头,宋初姀强撑着站起,凭借本?能走回去。
崔府的?下人越发少了,那些人似乎已然察觉到世家摇摇欲坠,于是早早就去自谋生路。
她推开院门,小黄狗便兴奋地扑上来冲她撒娇。
带着指甲的?爪子?勾起她裙摆,牵出一条长丝,那件湖绿色长裙就这么毁了。
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小黄狗缩回爪子?,埋头在她裙边。
宋初姀垂眸,看着勾丝的?裙摆,缓缓回了屋子?-
宋初姀与崔忱成婚之前,被家里长辈拿了八字送去青玄观选日子?。
听闻那道士只看了一眼,就连连叹气,最终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日子?。
腊月廿二日。
也不知是不是日子?选得不好,成亲那日清晨便下起了小雪,一直到晚间也未停。
成婚数日后,崔府就出了一件大事,崔忱的?一个妾氏有了身孕。
那妾氏没有名字,人人都称她为?月娘子?。
听闻月娘子?本?是青楼妓子?,被崔忱赎身留在了府中,很不受人待见。
于是这位月娘子?深居简出,几乎不出院落,却很得崔忱得宠爱。
成亲那日宋初姀曾见过?一面,觉得确实是个美人儿,却不是外面那些人所说的?狐媚子?。
月娘子?有孕的?消息传到宋初姀这里时,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她的?反应。
成亲没多久郎君的?妾氏就有孕,这分明是在打她这个正妻的?脸,放在谁身上都是不能忍的?。
但宋初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只露出了肿成核桃的?一双眼。
那日傍晚的?时候,荣妪告诉她,老夫人带着落胎药去了后院。
妓子?出身的?妾氏先于正妻怀孕,本?就不是光彩的?事情,崔家丢不起那个人。
宋初姀闻言先是呆了一下,转身便往后院走。
她步伐不徐不疾,一如往常。
她心?想?若是去晚了,就是月娘子?命不好,若是来得及,那就是她幸运,上天要?留她的?孩子?,与宋初姀无关。
可想?得再多,她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月娘子?终究是幸运的?,宋初姀到的?时候,端药的?嬷嬷已经掰开了她的?嘴,漆黑的?汤药已经碰到了她唇边。
差一点,那汤碗灌下去,便是一尸两?命。
宋初姀叫停了嬷嬷,温声道:“成婚前兄长找先生算过?,说成婚之后不易见血,总归是崔忱的?孩子?,不如就留下来吧。”
都是崔忱的?血脉,老夫人若不是为?了给她撑场子?哪里舍得打掉。
闻言老夫人惊讶道:“翘翘当真愿意让那个孩子?留下来?”
宋初姀点了点头,看向月娘子?,却对上了她感激的?目光。
成婚半年?后的?一日,宋家出了事。
宋初姀院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崔忱一身胭脂水粉味还未来得及洗去,沉声道:“卿卿,宋家出事了。”
“我让人送你去别庄,等风头过?去,再接你回来。”
那一日,阿爹阿母死了,兄长被流放,她立在院前,只觉天旋地转。
第29章
宋初姀不是自己一人去的别庄,与她同行的,还有即将临盆的月娘子。
马车一路驶出城,宋初姀就一路抱膝坐在角落里,成串成串的掉眼泪。
她也不解,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她实在是不知月娘子为何要跟着她来。
月娘子不出声,等她哭够了才道:“夫人年纪小?,一个人去别庄怎么好,有妾陪着,就当作解闷了?。”
“你又比我大多少?”宋初姀看了?眼她的肚子,哭得更凶了?。
“妾今年与郎君一般大,已是双十年华了?,比夫人大三岁呐。”
她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为她将眼泪擦干。
她动作很?轻柔,似是怕将这个不大的小?姑娘弄疼。
月娘子道:“夫人之前救下妾身与孩子,妾身早就想报答了?。”
宋初姀看着她,哭得更凶。
一个人在?别院仿佛是被?关进了?囚笼,但若是两个人在?别院,也能舒服很?多。
宋初姀自?小?娇气,月娘子却很?会照顾人。
知道她喜欢吃甜点,就变着法子为她做哄她开心?,怕她在?别庄无聊,就教她一些民间的小?游戏。
月娘子生在?穷苦人家,又在?风月场所呆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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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会的东西多,致使宋初姀这段时日稍显开怀。
一次午后,宋初姀躺在?别院中的葡萄藤下小?憩。
阳光透过串串葡萄晒下来,落在?她脸上,直接将她晒得睁开眼。
月娘子正拿着剪刀剪葡萄,见她醒来,微微一笑道:“院里的葡萄熟了?,一会儿给翘翘做葡萄冰酪解暑。”
她已经开始叫她翘翘了?。
宋初姀微微眯眼,突然道:“我以前认识一个人,他?不会做葡萄冰酪,但会在?葡萄架下给我搭秋千。他?搭起来的秋千又结实又好看,我有时候一呆就是一下午。”
月娘子未开口,静静听她说。
“我们养了?一只?狗,是个不会叫的哑巴狗,但是很?听话?。”
“去年夏天的时候”
宋初姀打开了?话?匣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到最后,几度哽咽。
月娘子一言不发,没有问那人是谁,只?是那日在?葡萄冰酪上多加了?几块糖。
七月中旬的时候,建康下了?一场暴雨,暴雨下了?将近三天,别院门前的水几乎积成了?小?池塘。
月娘子便是在?这场雨中临盆的。
那日天边闷雷滚滚,月娘子被?抬进产房,下人进进出出,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宋初姀脸色苍白地听着屋内惨叫,心?想生子当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为月娘子不值,崔忱那样的人,一点都不值得托付终身。但是她也知道,她自?己都没办法的事情,月娘子一个苦命人又能如何?呢?
雨下了?一整夜,月娘子也惨叫了?一整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雨依旧未停,产婆却从?房间出来了?。
宋初姀顾不上会不会被?雨淋湿,眼巴巴凑上去,焦急道:“月娘子怎么样了??”
“是个小?公子,郎君的第一个小?公子。”产婆一脸喜悦,仿若未闻。
宋初姀脸色微冷,提高声音道:“我问你月娘子呢!”
十七岁的少女毫无威慑力,产婆看了?她一眼,念及她是夫人,才道:“月娘子好好在?房里呢。”
宋初姀一把将孩子抢过,抱着他?去找月娘子。
她愤愤不平,这明?明?是月娘子生下来的孩子,怎么产婆却一点都不关心?月娘子呢。
就算月娘子生的孩子有些丑,可这也是月娘子的孩子呀。
产房里的血腥味冲天,宋初姀忍着不适去□□上的月娘子。
她叫了?许多声,但是月娘子却好像没听到一样,只?安静睡着。
宋初姀只?道她是太累了?,正想要转身离开,余光却看到床上晕开大片血迹。那些血迹仿佛是源源不断的溪流,不断从?月娘子身下渗出。
宋初姀愣住,抱着稚子的手微微发抖。
月娘子死了?。
宋初姀叫来了?许多大夫,都说她是难产而亡,但是宋初姀不信。
明?明?临盆前看过很?多大夫,都说月娘子胎位很?正,怎么会突然难产?
大夫说这不无可能,兴许是之前的大夫看错了?,宋初姀却还是不相信。
一个大夫看错了?,难道一群大夫都可以看错吗?
她想要找产婆问清楚,却得知产婆已经带着小?郎君回崔府了?。
“小?郎君刚出生便丧母,女郎如今年纪尚小?没办法喂养,老妇人发话?将小?郎君带回去了?。”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宋初姀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又怎么去照顾月娘子的孩子?
她当时发了?一会儿呆,说自?己知道了?。
月娘子的尸体被?崔府派来的人埋在?了?别院后的荒地中,成了?这处的一座孤坟。
宋初姀于是拿出银子找人立了?个碑,可左看右看,都觉得格外潦草。
兴许月娘子的一生就是这么潦草走过来的。
她自?小?父母早亡被?卖到烟花巷,后来遇到崔忱被?赎身成了?他?的妾,却受人排挤。好不容易怀有身孕能够立住脚,又在?生产之时一命呜呼,一日好日子都未曾有。
别院一下就少了?很?多人,原本喧闹的院子骤然安静下来。
宋初姀有时坐在?葡萄架的摇椅上时常想,明?明?她来别院不过两个月,可怎么却好像过了?一生?
人一无聊就会嗜睡,宋初姀便整日整日的睡,直到某一日,崔府来了?人。
马车停在?别院外,崔府的嬷嬷看着她笑道:“老奴来请夫人回府。”
下人将东西打包好,问她:“夫人这些物件需要一同带走吗?”
宋初姀回头一看,是月娘子给她做的那些小?玩意。
“不带了?。”
她说:“留在?这里吧,就留在?原地,不要再?动。”
宋初姀坐在?马车中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那处别院渐渐缩成了?小?点,最后再?也消失不见。
一进崔府,她便被?老夫人院中的嬷嬷请了?过去。
老夫人年事已高,满脸皱纹,一看到她来便招了?招手道:“翘翘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她愣了?愣,最终坐到了?老妇人身边。
布满皱纹的手摸过她眉间,笑吟吟道:“翘翘好命。”
好命吗?
宋初姀不这么觉得,但她没有反驳。
“等翘翘休息几日,祖母便将崔厌记去你的名下,你也不用管,只?需让他?自?生自?灭就好。只?是终究是七郎的长子,怎么能有个妓子出身的母亲。”
老夫人冷哼道:“还好那个月娘子自?己识趣,少废了?许多周章。”
宋初姀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个孩子竟被?取名为崔厌。
她呆呆看着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突然就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了?。
那天老夫人说了?很?多,可宋初姀却一句都没有记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从?院中走出来后,看到了?那个为月娘子接生的产婆正与老夫人院中的嬷嬷说话?。
产婆看到她脸色一变,刚想要走,却被?宋初姀一把揪住了?袖子。
似是猜到了?她要问什么,产婆长叹道:“夫人这是做什么,老奴不过是个听主子话?的下人,您就算是要偿命也找不到老奴这里啊。”
“月娘子确实是难产死的,但是您要老奴怎么和您解释呢?”
“老奴只?能说,这件事月娘子也是知晓的。她一个青楼妓子,小?郎君若是随她长大,那岂不是受人耻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月娘子是个聪明?人,是夫人您太执着了?。与其在?这里找缘由,夫人不如日后多帮衬些小?郎君,若是月娘子泉下有知,也会感谢夫人的。”
产婆说完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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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留下僵立在?原地的宋初姀。
七月的天气,她却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老夫人从?一开始想要留下的就只?有那个孩子,月娘子也知道。
原来她在?临盆的那一刻,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那天夜里,崔忱从?外面回来,身上沾染了?一身酒香脂粉气。
彼时他?衣衫凌乱,身上遍布女子留下的吻痕,看到她微微一笑:“卿卿,你回来了?。”
月光清冷,照在?崔忱脸上,犹如鬼魅。
千金散的香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宋初姀看着他?,想到的确是月娘子的脸——
宋初姀发烧了?。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清早过来递清水的荣妪,彼时她将水放到一边,唤了?几声夫人,却不见人应答。
原以为是夫人睡得太沉,可一掀床幔去推,却摸到了?一片滚烫。
荣妪脸色一变,几乎是踉跄着去找大夫。
宋初姀是半夜开始发烧的,这一次的风寒来势汹汹,没有给人丝毫准备,便将她烧的失去了?意识。
大夫来了?一茬又一茬,崔府的小?院被?药香侵占,远远看去,总是能看到缕缕升起的炊烟。
崔府一角被?药香侵占,有人要来看,却都被?拦在?了?外面。
高烧久久不退,一直烧到了?第三日清晨,总算稍稍退了?些。
宋初姀睁开眼,失神?看着床边青纱,只?觉大梦一场。
屋内满是药香,墙角的十几只?暖炉将屋内烘的燥热。
这是在?给她发汗。
大夫说,将身体中那些汗拿出来就可以退烧,她隐约之间,好似有听到过。
室内传来缓慢的脚步声,荣妪步履蹒跚地端着药盅进来,看到床上睁眼看她的女子,猛地顿住。
“夫人,您醒了?!”
她扑上来,哭得涕泗横流:“夫人您总算是醒了?,若是再?不醒,府中就要人去为您准备棺椁了?。你若是真的出了?事,老奴与小?郎君可怎么活啊!”
她哭完抬头,见宋初姀没有反应,先是一愣,又猛地一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扶着床沿的手微微发抖,她正要起身去找大夫,却被?宋初姀拽住了?袖子。
尚在?病中,宋初姀没什么力气,哑声道:“帮我倒一口水。”
听她的声音荣妪险些喜极而泣,连忙为她倒茶。
“刚刚夫人真是吓死老奴了?,大夫说夫人烧的时间太久,可能会影响心?智,老奴还以为……”
荣妪没继续说下去,而是小?心?将茶水喂给宋初姀,忍不住道:“夫人烧了?好久,府内有人讲闲话?说夫人要死了?,小?郎君为此偷偷哭了?许久。”
宋初姀敛眸,轻轻嗯了?一声。
荣妪观察她的神?色,又道:“您和郎君是不是…这几日,郎君未曾露面。”
夫人生病的这段时日,府中关系好的关系不好的都过来过,只?有郎君一直未曾露面。
她想到那日情景,心?想郎君可能是心?中有刺,所以才一直不愿意出来。
宋初姀没回答,耳边听到远处喧嚣,问:“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热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院落一旁便是围墙,能将外面听的分明?。
荣妪道:“今日是新君登基的日子,建康城都在?庆祝呢。”
第30章
院子里?的药炉被撤了,空气中却弥散着药汁的苦涩气、
荣妪将窗子打开通风,驱散这几日盘踞在屋内的那股病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今日是这段时间里少见的明媚天,阳光照在窗上,投下一簇影子,将屋内照得亮堂些许。
喧闹声源源不断传进屋内,荣妪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一边道?:“通风的时候夫人要盖好被,您刚刚退烧受不得凉。”
她叹气道?:“今年真是流年不利,这才几个月,夫人就接连生了两场病。”
宋初姀身子虽说?不上特别?好,但这么频繁地生病还是头?一遭。
荣妪:“等夫人病好了,应该去青玄观请个平安符回来,看看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震耳钟声,荣妪一怔,讷讷道?:“是新君登基了。”
新君登基,那就预示着南夏彻底成了过去。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后会有新贵崛起?,她们这些前朝世家,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宋初姀抓着被褥的手不由得微微缩紧,直到指尖泛起?清白,才恍然问:“崔家可是去了?”
荣妪道?:“崔家去了,是三郎君与他的夫人一同去的,老夫人没有出屋。”
她说?着,想?到什么,低声道?:“要不是夫人生病了,三郎君本来想?叫夫人一同前去。”
她与新君之间的事情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崔三郎打得什么主意不用猜都知道?。
宋初姀想?到那日新君对?她说?的话,忍不住垂眸。
她不知新君为什么要让她去,但是她未去,也不知新君会不会责难。
上了年纪的人说?话总是絮絮叨叨,荣妪见?夫人不回话,便自顾自说?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什么那个新来的狐媚子很不安分,这段日子惹了不少后院娘子生气。还有七郎君后院里?几个娘子想?要来探望她,却都被挡了回去。
此等种种,说?起?来就滔滔不绝。
说?了好一会儿?,荣妪觉得口干舌燥,转身想?去拿水喝,却在抬头?见?,看到原本已经醒了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她骤然噤声,上前摸了摸见?她没有发烧,微微放下心来。
她曾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但也知道?现?在谁是主子,若是主子出了事,下人又怎么好过。
荣日暖阳下温度却是一如既往的冷,待屋内那股沉重的药味散去,荣妪小心合上窗户,退了出去。
建康城内热闹了一整日,崔府小院却一如既往安静。
傍晚时候,荣妪照理来看夫人,见?她没有重新发热,总算是彻底放下心。
一连烧了三日必然十分耗费体力,荣妪没有叫醒她,将暖炉往正中央摆了摆。
就在此时,屋门突然被敲响。
荣妪一惊,先是去看宋初姀,见?她没有醒,松了口气。
“谁啊?”她压低声音,生怕惊醒熟睡的人。
外面的人没有出声,只是隔了一会儿?,又敲了敲,这次敲门的声音比之前小了很多。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
荣妪看了看外面的昏暗的天色,心下打鼓,却还是步履蹒跚地去开门。
她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下,缓缓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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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一抬头?,却看到了站在门前,周身威压的陌生男人。
月色下,她看到男人华服上的十二章纹,脸色微变,立即猜到了眼前人身份。
谁能想?到,新君会在登基之日来敲有夫之妇的门。
裴戍半个眼神都未分给她,大步迈进房中。
荣妪没有拦,也不敢拦。
她指尖颤抖着将房门关上,步伐不稳地往院外走。
趋利避害,人之本能。便是忠仆,也是如此。
宋初姀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她透过重重床幔看到立在不远处的身影,低声道?:“是荣妪吗?”
那人没说?话,她微微睁大眸子,隐约看到是个男人。
“是崔忱吗?”她又问。
这次那人终于动了,向?着她的方向?走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来是崔忱,她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却见?床幔猛地被掀起?,冰凉的大掌有些粗鲁地捏住她下颌,不由分说?俯下身来。
男人身上还带着未退去的寒意,贴上来的瞬间就将她冻得打了个哆嗦。
他口中带着一股烈酒的味道?,舌尖放肆在她口中扫过,似要让她也沾染上酒香。
辛辣味道?在唇齿中散开,滴酒不沾的宋初姀被刺激地流了泪。
她下意识去推,却被男人猛地揽住腰,将她往前提了提,与他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她只着了中衣,贴上去的瞬间甚至能感受到男人近在咫尺的心跳。
裴戍察觉到了她的眼泪,动作却没有停,甚至开始变本加厉。
粗粝的手指不安分地划进她中衣,在她肌肤上留下一阵痒意。
冰凉的掌心贴在她腰侧上汲取温暖,宋初姀微微一抖,本能向?后躲,却又被男人按了回去。
裴戍呼吸急促,将人搂进怀里?,动作越发急躁。
她向?来擅长给个巴掌再?赏个蜜枣,手段不管用就开始卖可怜。
他不会再?上当了,今日在登基大典上,他等了她将近一日。
总是这样?,无论她做什么都能影响他的情绪。她开心了便施舍给他些关心,她不开心了便视他为无物,他却永远在她身边摇尾乞怜。
可不就是摇尾乞怜。
今日太多人虎视眈眈的给他送女人,世家、公?卿、高官,他们太明白哪怕是君王也会有欲望,站在最高处时最容易空虚。
可他看着那些环肥燕瘦的女子,脑子里?却只剩下一张脸。
那是漫天大雪之中她撑伞垂首,红唇微张说?:“我?救你。”
放在她腰后的那只手终于变得温热,裴戍缓缓松开她,放在她腰间的手却没有抽离。
宋初姀失了制成的力道?,失神靠在男人胸前,小口喘息。
她大病初愈,骤然被刺激,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裴戍指腹略过她的唇,冷声道?:“将本君当作是崔忱,你倒是念着他,却不知他正在哪个女人床上风流快活。”
他咬牙切齿道?:“本君就只上过你的床,你怎么不念着本君?”
宋初姀脑子反应很慢,废了好大的劲才理解他的意思。
只是她一直不说?话,裴戍便以为她默认了,眼神阴骘,许久才道?:“宋初姀,你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崔忱那样?的人,有什么好念着的。
宋初姀被他一句山猪吃不了细糠说?得愣住了,她第一反应是自己不是猪,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君上并未上过我?的床。”
她真是被烧糊涂了,不止忘了自称,甚至试图去和?他理论。
但裴戍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捏着她的肩膀冷笑:“那今日就将这个床上了。”
他说?完,埋首在她颈侧,轻轻撕咬。
上过的,只是她不知道?。
——
光华二年的春尽头?,天气有些燥热。
裴戍下值的时候路过一个茶摊,听到里?面在讨论宋崔两家议亲的事。
“宋小娘子是个好女郎,只是怎么配了个那般风流的郎君。”
“九华巷女子不外嫁,崔七虽然混不吝些,但长得模样?英俊。”
“模样?英俊有什么用,风流成性?,说?不定身体早就坏了,中看不中用,嫁过去守活寡吧。”
他听着百姓对?这桩婚事的评价,从一旁的糕点铺子打包了些,便往城东小院走。
小菩萨不经常来,他却每日都准备着糕点以备不时之需。
天色已黑,他一迈入深巷子,就听到墙角一声声嘶哑的猫叫。
是猫叫春,如今一个春天即将过去,却还有漏网之鱼。
裴戍想?着,迈进家门,猝不及防被人扑了个满怀。
眼前人身上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香气,很好闻,他却很不习惯,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但怀中人又很快缠上来,嗔怪道?:“你躲什么?”
她想?到什么,咬唇道?:“你便是现?在反悔也晚了。”
“反悔什么?”
裴戍扣住她细腰,垂首在她身上嗅了嗅,皱眉道?:“你身上涂了什么?”
她以往从不涂这些,身上总是带着谷子的淡香,想?来是常年施粥沾染上的香气,与如今很大不同。
宋初姀不回答他涂了什么,只是又往他身前凑了凑,问:“不好闻吗?”
自然是好闻的,只是着实不习惯。
裴戍蹙眉,保守回答:“尚可。”
也不知是不是天色热了的缘故,他觉得很是燥热,墙角的猫叫听起?来格外刺耳。
他强行压下心中那股燥热,托起?少女下巴,想?要说?话,却被那张漂亮的脸恍了一瞬。
“裴戍。”宋初姀适时开口,小声道?:“你头?低一些,我?够不到。”
他不知道?她要干嘛,却鬼使神差地低了头?。
“你不是想?知道?我?涂了什么吗?”她凑近他,小声说?了个名字。
裴戍放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握紧,脸色阴沉:“哪儿?来的?”
被他神情吓到了,宋初姀一呆,讷讷道?:“问花楼里?的娘子要的。”
她忐忑不安地道?:“我?听说?,男女之间做那档子事时,都要用这些的。”
“听谁说?的?”裴戍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字。
“也是花楼里?的那些娘子。”
“我?前日施粥,拿兄长当幌子去寻了个从良的花楼娘子,她说?都要用的。她说?不需要用的男子是极少数的,大多都要用的。”
她越说?声音越低,被他拖着的下巴有些痒,于是下意识在他手上蹭了蹭。
“好一个大多都要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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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戍冷笑连连,也不知是不是那上不得台面的药物原因,隐藏许久的匪气往外冒了些。
宋初姀抿了抿唇,却没有被他的神情吓退,敛眸道?:“你听到那些人怎么说?了吗,他们都说?我?嫁过去要守活寡的,我?不想?守活寡。”
似是怕他听自己这么说?生气,她又道?:“你之前答应过的,没问过你是我?不对?,但事已至此——”
她话未说?完,便被男人打横抱起?,进了屋子。
屋内没有点灯,裴戍手放在她腰间系带上,凭借着月光去打量床上的人。
“女郎想?好了?”他说?完,忍着那股冲动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女郎不要后悔。”
黑暗中,宋初姀眸子极亮,扯了扯他衣袖,低声道?:“你不要叫我?女郎,你能不能叫我?翘翘。”
“翘翘?”
“是我?小字,我?给你包扎伤口的那条手帕上绣着呢。”
裴戍沉默,他看到了,原来是小字。
“翘翘。”他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宋初姀耳朵一酥,只觉得他声音可真好听,忍不住凑上前去亲他喉结。
亲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以前,没有碰过别?的小娘子吧?”
“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裴戍闷哼一声,知道?药效开始发作了。
宋初姀一呆,神色冷下来,起?身要走。
裴戍眼疾手快攥住她,道?:“做什么去?”
“忘了问你是我?不对?。”宋初姀眼圈一红:“给你下.药也是我?不对?,我?去给你找个花楼的娘子来。”
裴戍被气笑了,脸色不由得变冷。
“既然反悔了,我?也不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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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松开她,眉眼冷淡,即使额头?出了许多汗,却端着一副不与她计较的样?子。
有什么好计较的,她年纪小,后悔很正常。
他这么想?,可脸色却越发难看。
宋初姀忍着难受转身,最后还是气不过,道?:“我?当初就说?了,是因为嫌弃崔七郎才”
她有些说?不下去,却还是道?:“我?从未与别?的郎君相好过,自然也不会找与别?的小娘子相好过的郎君,这不公?平。”
她想?要的不过就是个公?平,为何世上的郎君总是做不到。
“谁与你说?我?与别?的小娘子相好过?”
裴戍将人拽回来,又怕弄疼她,很快松开。
“那你刚刚——”
“没有与别?的小娘子相好过。”
裴戍打断她,喉结滚动,冷声道?:“你若是不愿意,后悔了,不用去找什么花楼里?的娘子,就去给我?寻些凉水来。”
他顿了顿,道?:“我?也没有做过这种事,才不交给什么花楼娘子。”
他越说?声音越哑,到最后甚至称得上隐忍。
他就算是王八,也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宋初姀也有些难受,还是道?:“你发誓。”
裴戍不动,宋初姀垂眸。
“我?要是与别?的小娘子好过,就天打五雷轰。裴戍只上宋翘翘的床,行了?”
这话实在是有些荤,宋初姀脸更红了,讷讷道?:“行的。”
她说?完,微微踮脚,冰凉的吻重新落在他喉结上。
才这么一小会儿?,他皮肤就已经变得滚烫,宋初姀亲了好一会儿?,感觉脖子有些痛。
明明是春尽头?,屋内却比盛夏还要燥热。
宋初姀道?:“你动一动。”
裴戍垂眸,道?:“我?怕我?一动,你就跑了。”
猫似的眼骤然睁大,宋初姀不高兴了。
屋内响起?一声轻叹,裴戍搂在她的腰,将人放到床上细细啄吻。
宋初姀舒服的眯起?了眼,小声道?:“怪不得崔七郎那么花心。”
听到她提崔七郎,裴戍动作一顿,攥着她细腰的力气增大,动作也粗鲁了不少。
原本的和?风细雨骤然成了狂风暴雨,宋初姀浑身都在发抖。
湖绿色的裙子被褪下,她贴进男人胸膛,一边发抖一边道?:“今日,算我?强迫你。”
明明被占了便宜的是她,她还觉得是她强迫别?人。
裴戍眸光晦暗,湿吻落在她青丝上。
“你日后,可以讨回来。”
她说?:“但是嗯但是不要强迫我?。”
裴戍动作一顿,目光落在她模糊不清的脸上。
“我?最讨厌,别?人强迫我?。”
“裴戍,你以后可以亲我?抱我?,但是不要强迫我?做这种事,好不好?”
裴戍搂紧她,低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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