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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我,喉咙里干涩地蠕动出几?分尖利的笑声儿,像是回忆起了一些带着血沫子的残忍片段,此刻亮出几?分,便是无?形无?色的一道杀招。
“你难道忘了,大姐当初是怎么死的么?”
我身上一震,如被滚雷似的话语击中了内心。
而他上前半步,死死地盯着我,眼里肆虐着当年的血色。
“她生前那样地励精图治,对帮派的改革也是充满憧憬,但就?是因为她想要的改革触犯了帮派里某些人的利益,她又信错了人,才让自己在怀胎十月生产后最?虚弱的那一刻,被人闯到了产房里,去刺杀……”
“她、乳母,还有那个襁褓里的宝宝,都被那个丧良心、没骨气的男人暗杀了……”
“这就?是信错人、退错步、不能斩草除根的下场,你难道不明白?么……”
我目光沉重地跳动了几?分,呼吸一下子就?不能顺畅了,像被什?么人拿捏着喉咙似的。
聂楚容继续冷声厉色道:“而我发过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落到大姐那样的境地,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身边最?爱的人,落到那样悲惨绝望的下场……”
“楚凌,像我们这样的人,要么有权有势到谁也碰不了,要么就?无?权无?势到谁都可以踩上一脚,可有时被踩都是一种幸运,更可能的下场是连受辱潦倒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草草暗杀,一卷儿铺盖扔到乱葬岗里埋了……”
他对我说了这些肺腑里捞出来的血话儿,我也忽然回过了神,想起了那些在乱葬岗里埋着的人,想起了那些连乱葬岗都没资格进去,只能在大地白?日下发臭发冷的百姓尸骨、侠士遗骸……
我忽然找回了方向?,我再度抬眼看向?他。
“你不提到大姐便罢,你若提到大姐,那我可就?要说了……”
“大姐生前才是老爹指定和看好的继承人,若是她继承了家业,到了如今的位置,她绝不会像你做得这样狠绝无?情、竭泽而渔……若是她在,聂家的产业绝不会像今日一般全是靠着见不得人的生意而运转下去。”
我眯了眯眼,冷声道:“你口口声声提她、念她,怎么她好的地方你一点儿不学?你自认为比得上她一半的胸襟么?”
聂楚容被我反将一军,听得一愣,随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让我十分寒心的话。
“我是不如她,所以她死了……我还活着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以和你说的了。我如今是离不了聂府,可只要身上好一点儿,我一定会想办法离开,你知道自己是困不了我一辈子的。”
聂楚容沉默片刻,笑道:“这么想走,想去找谁啊?”
我懒得理?他,转身就?要回房间?去呆着,却忽然被他拉住了手?腕。我想把手?抽出来,却觉得他的力气顿时大得无?可比拟,像铁钳一样制着我,拉也拉不出来。
我便回头瞪他一眼,冷声道:“怎么?我回房休息也不行?想看我在这儿露天睡觉是吧?”
聂楚容却无?奈地看了看我,道:“你都睡了足足三?天了,就?再和我说会儿话,不然我可寂寞死了。”
我恼了:“你放不放手??”
他固执地不放,只是笑了笑。
然后我立刻一脚风风火火、如剪如搓地蹴了过去!
他立刻一掌回拨,五指以巧劲暗力回笼一击,瞬间?拨开了我的足尖,我却借力向?后退开五步,眼看就?要走,他却无?奈地在背后喊了一记。
“我想了三?年都没有想个明白?透彻,你能不能发发好心,给我一个答案啊?”
我的身形定了一定,却没有回头。
他却声色微颤道:“楚凌……你当初为什?么这么恨我?恨到不惜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也要退出聂家?”
他不问还好,问了我就?要发十足十的剧火怒恨了!
“你居然还有胆子和脸皮问——我为什?么恨你?”
我回过头,像看着一个死人一样冷眼冷色地看着他。
“你把我最?好最?好的那个朋友抓到死牢,用百般酷刑把他折磨致死……我闯进去的时候他就?剩一口气了,他最?后还是死在我怀里的!”
“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去恨你?”
聂楚容平静且悲哀地叹了一口气。
“时至今日,你竟还念着林麒那个叛徒的好?他从一开始就?是别的势力派来,潜伏进聂家的一个钉子,他与?你交好就?是为了获取情报,他骗了我,也骗了你……”
“老子知道他骗了我。”
我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情绪,目光赤红地对吼了出来。
“可是他之所以会在我面?前暴露身份,就?是因为他想要带我走,他想带我离开聂家这个鬼地方,离开你这个疯子!”
聂楚容像被鞭子打了一记似的那么微微晃了一晃眼,他都没有晃身子,可眯眼的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长,好像花了一小会儿,才意识到这样的字眼是用于?形容他的。
“你说我……什?么?”
“我说你是个疯子。”
我冷着脸,把那些深藏已久的字眼一字一句地迸出来。
“如果可以选的话,我宁愿让林麒那个叛徒、内奸,去当我的亲哥,我也不要你这样的人当我的亲哥。”
聂楚容沉默片刻,表面?上看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变化,可若往细微处去看,那一点转瞬即逝的面?角搐动,安静细微到几?乎不可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在沉静面?皮之下碎裂了更多?,然而片刻之后,他抬起头,迸出了一种平静且灿烂的笑容。
“是啊,我知道你那时很喜欢他,敬仰他……甚至有了把他当大哥的念头。”
“所以,我才把他折磨死啊。”
梁挽的真身份
我心中的怒意本被压得如同镇纸下的纸片儿一样,可此?刻他的话风大得连天都可以掀了?,更何况是我的怒?于是当即无?法收拾,不顾伤势,我拿了地上那一根捅过汤汁的棍子就当空一刺,如风如雷一般刺向?他的咽喉!
他双目一眯,不闪不避,不躲不让,似乎双足已和这大地融为了一体,又或许是自信这一棍子?终究不会刺到底。
我却一送再送,一刺再刺,绝无半分停手相让的迹象!
终于一道无形劲儿气如斧头劈山一样劈绞而下,直接劈断了?我手中那根前刺的木棍!
可却还?剩了?一截棍尖在我手里,我再往前一递!
却是撞入了?另外一个人的胸膛。
聂云珂。
他就像把人化作一道儿气劲儿,在最危险最难言的那一刻横叉入了?我和楚容之间,拦在楚容身躯之前,以自身挡着我的这一戳刺。
我定睛一看,他目光凛然如雪道:“够了?吧,楚凌。”
我却仍旧抵着他,语气故意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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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凄切与不甘道:“你一直在他身边,我们说了?什么你是听得到的,你这样都要拦着我打?他,你是不是非要和他一块儿来欺负我?”
聂云珂一愣,俊毅如铁的面容上显了?几分?软色。
“你受了?伤,他可没有,若是真打?起来,那才是欺负你。”
他是怕我受伤么?
他和我的情?谊还?在么?
我似乎得到了?一个想要的答案,便收了?那跟抵在他胸口的一小截的木棍,随手一扔,就像是扔掉一些毫不在意的情?绪,然后直往地上一坐,再也没说一句话。
聂云珂目光微沉,身躯却不退半分?,聂楚容只从?他身后慢慢地走了?出来,就好像从?一个钢铁堡垒处退出来的将士,他似乎也冷静了?些许,看向?坐着的我,叹了?口气。
“我们之间就一定要闹成这样吗?”
我冷淡道:“你知道说什么会让我忍不住动手,可你还?是说了?,难道发生这一切是我的错?”
他叹了?口气:“好,是我对?不住你,不该你受伤的时候还?说这些……”
他见我沉默,只好顿了?一顿,口气更软道:“可是楚凌,你自己也说了?一些极伤人的话,也不能全怪我吧?”
我冷冷地瞪他一眼:“是你说喜欢这些辛辣刺骨的道理?的,那我就只挑辛辣的说,只捡刺骨的讲,你若不喜欢我的话,那就是你不喜欢我这个人了?……”
他听得一愣,只越发无?奈道:“我是许久没听你骂人了?,一时间有些不习惯,着急上火也是难免的、你多骂骂,我会习惯的……”
习惯了?你也不改,骂了?有什么用?浪费口舌罢了?。
聂楚容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如今恨我,不欲与我说半个字,可是饭总是要吃的,人也是要见一见的啊。”
“什么人?”
他目光一动:“难道你不想见见你的嫂子?和侄女么?”
我一愣,仿佛因为之前被气得整个人鼓了?一层,后脑勺被蒙了?一层胶质似的裹不开?,如今才想起来。
聂楚容几年前就娶了?薛家的女儿薛兰动为妻,她和我们都有交好,当时还?生了?个女儿,只是因为形势,养在外面,不常带在身边的。
如今大权在握,总算把亲眷都带在身边了??
我总算挪了?步伐,和他一起越过几条路,到了?一处僻静雅致的“流馨小院”,那院中不比寻常,少了?许多男性护卫,却多了?许多丫鬟婆子?,忙忙碌碌、井然有序,只一副温馨小筑、红袖添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到了?屋舍之中,我才见到一位云鬓高髻、面容娴静的妇人。
她一袭宝石蓝色并蒂莲纹的对?襟长衫,内衬天香绢的一痕翠虬色抹胸,下袭一牡丹藤纹的缎裙,鬓上插了?几根玲珑点翠的虫鸟簪,看着倒是清雅别致。
“兰动十方”薛兰动,也曾是一个能舞剑动光的江湖女子?,楚容当初娶她,并非为了?这艳光十色的武姿,只为了?她背后薛家的势力,如今看她身为聂家家主的夫人,在着色上贵气了?不少,但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劲武之气、英秀之姿。也不知处她这几年过得好是不好。
我暗暗叹了?口气,她瞧见我,却是目光轻动,略看了?楚容,便关切地向?我走过来,道:“之前听你受了?伤,我就想去看你,他偏偏不让,如今总算瞧见了?,你可好些了??”
这么关切的眼神面前,我也说不出狠话,只淡淡道:“好些了?……多谢……”
她看出我似乎还?有些别扭,只笑道:“都是江湖人,不必拘于礼节,若是还?和你哥哥闹别扭,不想叫我嫂子?的话,那就和以前一样……叫我兰姐或薛姐就可以了?。”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爽利,似乎并未被改变太?多。
我便舒了?一口气,道:“薛姐好。”
她拉着我,却对?聂楚容有些淡淡的,只邀着我俩入了?内座,那桌上摆了?一盘丰盛厚润的菜肴,什么炸排骨、罗汉肚、九转肠、水晶肘、炒鳝糊、长鱼饺,凡是我过去喜欢的菜都在那儿,凡是我不喜欢的连一点儿酱料也见不着,可见是用上心了?。
那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是闷头吃菜,忍不住吃得越来越快了?一些,薛兰动看我吃得如此?快,也忍不住给我夹了?几分?菜,面上仍是少女容貌,可已透出了?许多成熟如母亲般的慈色,看得我心里越发酸涩了?。
唉,想到大姐了?。
要是她还?在,肯定嫌我吃饭也没吃相,和狗啃泥似的。
聂楚容见我俩相处还?算融洽,笑了?一笑,刚想说点什么,薛兰动却瞪了?他一眼,半嗔半嫌道:“你别说话,你一说话,他又要吃不下了?,这顿饭我可准备了?许久,可不能被你毁了?。”
聂楚容苦笑道:“这是我自己的家,我和我自己的夫人和弟弟一起吃饭,我还?不能说话了??”
薛兰动却似一眼看出了?我俩之间的嫌隙,没被这话糊过去,只颇有威严道:“到了?这儿,只许去吃饭、看景,别的可不许提啊。”
聂楚容当即不言语了?,我却有些好奇地看了?看他俩的互动,心中忽然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讽刺。
毫无?人性的疯子?聂楚容,在自己心爱的家人面前,也会变得多出那么一丁点儿人性么?
可为什么,他不能把这些人性分?给别人更多一些?
我刚想说点儿什么,忽觉出内堂里有一阵儿小孩儿嗫喏的叫声儿传了?出来。
我一愣,抬眼看去。
那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梳着两条冲天的发辫,穿着浣花缎的童身女装,脖颈之间带着银雕暗刻的铃铛,走起路来犹如玉泉击石一般清脆。她看上去最多不过五岁,那雪白娇嫩的脸颊鼓凸凸的,甜美得像一块儿刚刚出炉的奶油蛋糕,按一下仿佛能留下一道永远的指纹。
薛兰动只嘱咐道:“囡囡,叔叔和爹爹在吃饭呢,别胡闹,回去。”
小姑娘却颤颤巍巍地走到了?我跟前,看了?看我这和他爹爹极为相似的面孔,忽的绽出一笑,还?伸出手,要我抱抱。
这一笑就像瞬间击穿了?我所剩不多的冷漠戒备,让我想到了?在棠花酒肆门口玩耍的那些小孩儿们,心里顿时柔软到无?可复加,直接抛下碗筷,把那孩子?抱了?起来,高高举过头顶,逗得小姑娘都咯咯笑了?起来。
薛兰动一愣,随即笑道:“她倒是一点儿也不怕你,你也是个会哄孩子?的……”
我确实哄了?这孩子?几下,因为再难受的心情?,看到她也很难不乐,哄得孩子?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我就看向?薛兰动,笑道:“我的小侄女可有大名?了?吗?”
薛兰动笑道:“叫聂诗琦,诗歌的诗,琦玉的琦,今年五岁,小名?是阿诗,我想的,好听不?”
我低头,看着阿诗这纯净无?比的小眼镜,难得心中柔软了?几分?,只不住地点头道:“好听。”
聂楚容的目光也难得温和了?几分?,看着我和他女儿互动,好像他整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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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戾狠之气也消了?大半,仿佛这一刻他只是他,我也只是我。我们之间过往数年的恩怨情?仇,在这一刻,也被小姑娘天真无?染的笑声盖过去了?不少。
可是再如何无?怨无?染,我转念一想,想到这小姑娘终究是生在聂家的女儿,只怕小时候能过得纯净娇养,再大一些,被聂楚容这疯癫无?常的家伙教养,怕是也要教坏的。
我暗暗叹了?口气,牵着阿诗那娇嫩嫩的小手说了?会儿话,就让她被乳母抱去哄着睡了?。
我接着吃了?会儿,薛兰动却仍嫌不够,好像是觉得我出去三年就饿了?半辈子?似的,一个劲儿地给我的碗里夹菜,可某一时夹得急了?些,还?碰翻了?一个碗,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哎”了?一声儿,有些羞窘地下去收拾,我却怕她被碎碗所划伤,直说不用,跟着也蹲下去收拾了?一番,她在聂楚容看不见的角度却深深看了?我一眼,递给了?我一张纸条。
我迅速一看,目光大震。
“若有危局,可以找我。”
纸条上八个字一闪而过,我随即收在袖里,照常起身,只与她道了?声儿谢,用完了?最后一点饭菜。
而随着薛兰动千叮咛万嘱咐,叫聂楚容千万记住我还?受着伤,别与我动气,别与我较真,我也确实感觉到了?——她表面上颇有威严,可骨子?里似乎是隐隐害怕着什么。
而随着她和阿诗的离去,这最后一点残存的人性的光辉,也算是聂楚容的身上剥离了?。
我和他待在院子?里,望向?天,望向?地,望向?这一望无?际的园林景光,可就是不望向?近在咫尺的他,似乎方才的温馨之是我们之间关系的回光返照,此?刻我再度没有了?声响,也没有了?可聊的话。
聂楚容似乎有些不习惯这寂静,只是故作亲切地笑道:“你嫂子?一直在念着你,如今见了?,可算是宽了?她的心了?。我的女儿你也见了?,她可好看?”
“薛姐有心了?。”
我点点头,又道。
“至于你的女儿,之前见过一次,那时她还?是个宝宝,如今……倒真是越发可爱了?。”
聂楚容接着按了?按我的手,目光轻盈道:“你若留下来,我想她们也会很开?心的。”
可我看薛兰动很担心你对?我不利啊,你这几年给她留下的印象,好像也不是兄友弟恭的表率啊。
他这样说,我便也只能道:“我不想在她的地界与你吵嚷起来,但我不可能再走之前的老?路……三年前我已经离开?聂家,如今回来也不可能是为了?留下,更何况你我之间的嫌隙恨意之深……又岂是几顿饭能化解的?”
他沉默了?一番,颇为不舍道:“真的不能?”
我没看他,只是断然否决:“不能。”
他无?奈地看了?看我的坚决,忽道:“杀死林麒,不单单是为了?你……他出卖聂家机密多回,好几次因为他的情?报泄露,置你于莫大危局之中,还?害死了?我的几个手下……这你总得承认吧?”
我冷淡道:“我是承认他骗了?我,我当时知道他的身份,也是气得发疯,拒绝让他带我走,还?打?伤了?他,就因为这……才让他在之后不幸落到了?你的手里。”
这件事?也成了?我这一生的遗憾,到现在我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当年的冲动,午夜梦回之际我连梦都不敢去梦到他,因为我根本?无?法冷静平和地去分?析——当年他的死,到底有多少是我的错?如果我相信了?他,如果我那一时那一刻选择和他走,和他一起离开?聂家……
那我们今日的结局,会不会截然不同?
我想这一点想得有些发疯,有些魔怔,直到慢慢到了?明山镇才平息了?下去,可如今这些魔怔的念头又一次次无?情?地翻覆起来,戳我的脊梁,刺我的良心。也因此?,我更无?法去原谅之后抓住林麒、对?他百般折磨的聂楚容,就好像我没办法原谅当年的自己。
而聂楚容却目光沉静道:“他落到我的手里,也是他身边人出卖的他,是他自己出卖背叛在先?,识人不清在后,你却为此?恨了?我这么多年,至今也不肯原谅我,你认为这说得过去么?”
我没理?会他。
心中却忽然之间泛起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波澜。
林麒当年遇害,果然是他的身边人出卖了?他?
他见我不理?人,只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而后话锋一转道:“你那出现在生辰宴上的两个朋友,一个叫梁挽,一个叫寇子?今,对?吧?”
他果然已经查到了?。
我在心里已经翻起了?数不尽的念头和之后的计划,可面上依旧宁淡冷静得好像哪里找了?一张面具来戴上,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连个身子?都没转过去。
聂楚容却没在意我的无?视,或者说他在意也只能去习惯,习惯了?之后他就自顾自地去摆弄桌上的残羹冷炙,仿佛那里残留的热度就是我们的现状,我们的未来也绝不会比这一桌饭菜更热。
“寇子?今背后的势力一目了?然,这个梁挽却是势力不明朗,但他初出江湖不到两年就闯了?莫大声名?,可见背后也有一位高人指点……你想不想知道那高人是谁?”
不就是萧慢吗?猜都猜得到了?。
他似乎在期待什么,可我冷淡的表情?似乎没有让他得到满足,他也只能故作不尴尬地笑了?一笑,继续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他背后的高人是谁,但我想,你应该还?没查清过他的身家背景……”
我随意地扫他一眼:“我查不到,你就能查到了??”
“我只怕你把人当朋友,但他却是故意接近你。”
我吐槽道:“你什么时候改挑拨离间这么低级的勾当了??”
“不是挑拨,挑拨对?你来说可没什么用,我不会这么蠢。”
他沉默了?一瞬,像端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答案似的。
“只是梁挽……很可能是林麒的弟弟。”
我终于回头看向?他,目光霍然之间锋锐无?比。
梁挽……林麒!?
这怎么可能!?
林家事与今日我
聂楚容这话音一落,我第一反应就是断然否认。
“这不可能!”
我手上随手一翻,就把离我最近的茶盏随手就拍翻到了桌上,半残半冷的茶水滴滴拉拉地渗了一大片儿,就如同我如今的脸色一样。
“这二人?从面相上看长得一点儿也不像,梁挽更不可能是林麒那样出生?入死的卧底的亲眷,你这是哪儿来的假消息,是存心诓我骗我,当我好欺好瞒是吧?”
聂楚容见我勃然变色,却也不急不缓,轻轻地拿出一块儿绣帕,把桌上的茶水一点点地抹干净。
“一戳就破的谎,我何必和你说?我说梁挽是林麒的弟弟,又没说他是林麒的亲弟弟……”
我骤然醒悟,瞬间?觉得?身上发起?了一阵阵彻骨的幽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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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楚容说的没错。
林麒并不是真名,而是他作?为卧底时的假名,毕竟卧底实在是一件高风险高危局的事儿,若被发现很容易被牵连,所以?连带着他当初混入聂家帮派的身份,也是一并造伪,那籍贯路引上面?就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当初聂楚容抓了他做卧底,百般用?刑,除了作?为亲兄对义兄的泄愤,更有查出他幕后真实身份的用?意。
林麒死之前,我曾闯进那深不见底的黑牢,本欲去救他,没料到?却是见林麒最后一面?,这一点聂楚容是知道的,他只怕还很开心林麒死在了我的面?前。
但?他不知道的是,林麒被我从刑架之上解下?来后,用?嘶哑沾血的嗓子,用?着十根不成形状的手指握着我的手。
他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轻轻说给了我听。
他是要我记住他是谁。
要我明白他做了什么。
他姓林,但?并不叫林麒,他的真名叫林野净,他并非出身于勉州林家村,也不是来自于盛州的林家庄、万州的林家堡,而是出自于千里之外?的舒州,那儿有个明琉山庄,庄主林圣璜为当世的武学大家,与多方?正道门派有亲旧关系,也常收取寒门落魄的人?才聚在庄内,林庄主平日仗义疏财、见恶不平,乃是一等一的豪爽英武,林野净就是他收养教导、悉心栽培的一个义子。
林野净长大后,本是有志做一方?名捕的,可见了聂家作?恶多端,又见自己?的朋友死在聂家手里,官府衙门却制约不了聂家分?毫,因此深受刺激。
也许是他自己?想,也许是林圣璜劝说他,总之他是自觉到?了聂家这个大染缸当卧底,给正道输送了许多情报,导致聂家有好些个分?舵在当地受到?重创,还挫败了聂家不少祸害当地帮派的阴谋暗算。
总而言之,他确实并非林家的亲生?子,可观其言看其行,他与林家一家老小就如亲人?一般。
说完这些以?后,林麒拜托我做了最后一件事,就咽气了。
他在刑讯过程中没有透露自己?分?毫的身家背景,直到?我去了之后才在我一人?面?前吐了真言。按理说,林家的背景应该是没被泄露才是。
可林家还是遭难了。
因为当我赶到?舒州的明琉山庄的时候,那庄内已陷入了一片苍苍茫茫的火海。火舌如同攒动四方?的金蛇一样,吞吐千万条焰尾,遇人?摧人?,遇庄摧庄。
放火的不知是什么人?,聂家的可能性最大,但?不排除有别的势力趁机寻仇,因为我当时在庄内,至少是遇到?了三波来自不同门派的杀手。
待我杀得?血海滔滔,闯了进去,却见大堂内是人?杀人?人?踩人?人?叠着人?,林庄主自然是惨死,他的妻子儿女却不知所踪,没人?晓得?他们到?底是葬身火海还是被人?救走了,我只知在那一夜后,江湖上就没有明琉山庄这个地方?了。
难道梁挽会是林家的少爷,他与林麒这个义子互为兄弟?
所以?聂楚容说他是林麒的弟弟,但?不是亲弟弟?
那林家灭门的当夜……当夜他到?底在不在?
我一瞬间?转过百种心思、千般念头,各种恐惧、震惊、不信的念头都堆积到?了胸腔,可是转到?了一刻,心里却忽然萌生?出一个极可怕的念头。
如果林麒当年?没有泄露半分?自己?的身家,那聂楚容当初是怎么确定他是出自于明琉山庄,而不是别的地方??
他又怎么能口口声?声?确定梁挽就是昔日林家的人??
当年?那个出卖林麒的人?,并没有被抓到?。
难道这个人?,如今还在梁挽的身边?
我察觉出了一切纷繁乱杂的线头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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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沉静下?来,看向聂楚容,却只摆了一脸的冷淡和不信。
“无论他是林麒的亲弟弟也好,干弟弟也罢,你有除了话语以?外?的证据么?消息的来源是什么?”
聂楚容笑道:“江湖规矩你该明白,来源是不方?便问的。”
“不能透露来源你说个什么?”我扫他一眼,狠狠吐槽道,“如今他叫梁挽,我只需记住这一点就是。”
“我的傻弟弟。”
聂楚容语重心长地欲拿捏我的手,却被我顺便躲了,他像习惯了似的苦笑一声?,接着说了这个话题。
“这梁挽可是打定主意要为林麒和林家人?报仇的,他若知道你在林麒之死中扮演的角色,你和他还能做朋友?再好的朋友也经不得?这样的挫磨啊……”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我当即拍拍衣服,转身就要离开。
“饭吃过了,人?也见过了,我不想在薛姐的地方?和你打架,我要回去睡觉了。”
聂楚容忍不住笑了一笑:“刚吃完就睡?你是小猪吗?”
我像受了天大的侮辱一样瞪他一眼,冷色道:“饭后睡觉就是老子的习惯!就算不睡觉,回去伸展一下?躯干,也比在这儿和你干瞪眼强!”
说完,甩了脸出了门,再不多看他一眼,更不多说一句。
聂楚容淡笑了一声?,也不计较什么,只是派人?送我回了养伤的“深桐碧院”,我这一路上却是仔细观察了暗哨的分?布,一面?把各方?情报在心中汇了个总集,等到?了院子里,自己?调息打坐了一场,喝了药,吃了饭后甜点,心思稍微平静下?来的时候,就有个碍眼的过来找我了。
等聂楚容踏过门槛,带一个楠木盒子,欢欢喜喜地过来找我的时,我正好已经翻了三个白眼,手里的痒劲儿正好可以?积攒到?甩出去一个天大的拳头时。
聂楚容把楠木盒子放在了桌子上,道:“想不想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我无语道:“我们午饭时才刚聊过我义兄是如何被你害死,你现在这个时候扮兄友弟恭,不觉得?不合时宜吗?”
聂楚容一愣,笑容忽然就冷淡了几分?。
“一个骗你欺你的人?都能当你的义兄,诓得?你在他死后仍旧为他去赴汤蹈火,我给你带的盒子,你却看一眼都不能?”
我冷眼一眯:“看一眼又如何?”
他不等我起?身,瞬间?翻开了盒子。
而我定睛一看,发现这里面?也没什么特殊的,不过就是一些陈旧的首饰、破损的镯子,可看得?我越发皱紧了眉头,忍不住伸手去把盒里的东西?一道道拿了出来……
这是……棠花酒肆前豆腐坊的王大娘戴的镯子,卖绒花的苏姑娘鬓发上戴的新式绒花,卖糖人?的老李制糖的糖具,还有各种各样……明山镇居民的东西?……
我把盒子猛地一盖紧,目光如冷电一般射向他。
“你威胁我?”
“你想哪儿去了?”聂楚容无奈道,“只是想告诉你……我这三年?之间?一直在找你罢了,只是没想到?你最后选了这么一个破地方?,一个穷乡僻壤的小镇,一群没钱又没见识的镇民,那儿有什么好?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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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盛京?还是比得?过襄州云州胜州?”
我冷声?道:“就是因为穷乡僻壤,才让你找了三年?才能找到?,你以?为拿着这些物件儿就能威胁到?我?那不过是一个藏身之地,这些人?也不过是……”
“不过是你在乎的人??”聂楚容笑着眯了眯眼,“你若不在乎,怎么能这么快就认出这些是谁的东西?呢?”
我面?无表情地一把抓了他的衣襟,把人?拉得?极近,近到?我可以?看得?清他眼睫的轻动,和那嘴角挂着的一丝癫狂而尖利的轻笑。
他轻轻笑着,目光却是锋芒毕露,犹如难以?压制的冷剑。
可这眼神转眼之间?就湿了一润。
因为我不和他客气。
直接拿了枕边的一杯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头上一浇,然后往地上猛地一摔,摔了个四分?五裂,我再一伸手,直接就要打他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巴掌!
一个正义的大逼斗!
聂楚容瞬间?躲过,却直呼晦气地擦了擦脸上的水,无奈道:“好歹我也算是你四哥,能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啊?”
我顺势拿了盒子里的东西?直接砸了过去!
他不得?不使出一些挪身动影的身法,终于挪了也躲了这一点点一道道犹如流星飞石一般砸过去的镯子首饰和器具,到?最后实在有些无奈了,才道:
“我可是客客气气地向他们买下?来的,我没动他们啊……”
我这才停手,面?无表情道:“所以?你之前果然派人?去了明山镇,为的就是确定我的行踪?”
聂楚容笑道:“顺便也看看……我弟弟呆了三年?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儿。”
说完,他不得?不对我挑了挑可恶的眉,半是揶揄半是警告道:“不是我说……三百六十行,你怎就选了最苦最累最挣不到?钱的酒肆?而且你,我聂楚容的弟弟,怎么能给那些乡下?人?去端茶送水、做饭下?厨呢?”
“端茶送水那都是伙计干的事儿,我是聂老板。”
我冷脸吐槽道。
“别扯这些没用?的了,你买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
聂楚容笑道:“知道你想那个地方?,我就特意给你看看这些东西?,也让你知道一点。”
“一点什么?”
“一点我的诚意。”
聂楚容目光灼灼地坐在床边。
“只要你愿意留在聂家,我这次就真做一回好人?,我可以?投一笔横财,让明山镇三年?之内富起?来,让那里的人?都有好日子过。”
“你?”
我被笑到?整个人?都快发癫了。
“让明山镇提前过小康社会?”
“小康社会是什么?”
聂楚容楞了一楞,随即道。
“你知道聂家的财力,如果我想,是可以?做得?到?的。”
“如果我不留下?呢?”
他的笑太刺眼了:“你是逃得?掉,可明山镇的人?可在那儿呢。”
我骤然抬头,目光冷厉下?来。
他却笑盈盈地递出了一把斩断了所有后路的软刀子。
“我的好楚凌,你希望下?次看到?的——是他们的贴身之物,还是他们身上的一部分?啊?”
是一点秀发,一根断指,还是一整只的断手?
我沉默了许久,也许是想起?了他过往的手段,也许是觉出了一股无声?无息的黑暗已把我层层笼罩,也许是发现——逃避已经不是法子了。
既然逃不掉,那就不再逃。
你知道我不再选择逃跑的时候,通常会做什么吗?
你不会想看到?的。
但?你很快会看到?了。
我收了心中种种澎湃的愤懑怒意,重新压抑了所有的情绪,看向眼前冲我微笑的人?。
“你当初已经选择放我走了……为什么还要查我的去向?”
聂楚容的目光却深深沉沉地摇晃着,像截了一段月色混着一点冰凉的血色,在其中积聚翻涌、混淆着是是非非、黑黑白白,一切由他来说,都不再分?明了。
“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会放你走呢,楚凌?”
我在床上盘坐起?来,双手随意地搭在膝上:“不是因为我拿过往的功劳换了自己?的自由,不是因为你拦不住我?”
“因为,你当时没有任何软肋。”
我一愣,而他的话便像雨点一样带着微妙的重砸了下?来。
“我当时其实有些后悔,因为林麒一死,你在这儿就没有任何一个在乎的外?人?了,没有在乎的人?,也就没有任何软肋可以?拿捏,你当时一心一意地脱离聂家,为此不惜去死,所以?我想,也许你到?外?面?闯荡三年?,有了在乎的人?……”
我淡淡道:“你就可以?拿那些人?来威胁我了?”
聂楚容笑道:“你想得?太极端了。这世上除了威胁,还有很多别的手段,有时只需一点诚意、一点通融、一点变化,比如你,难道不想看到?明山镇的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他说话的样子就好像在聊一盘深耕浅耘的菜肴,说得?像是加一点盐抹一点醋那么简单又轻易。
而我却冷静地拒绝道:“有你参与,他们或许能过上好日子,可若是和聂家的势力牵扯太深,聂家一倒,他们也得?遭殃。你不必去做任何事,让他们自生?自灭就好。”
聂楚容笑得?有些谬然:“聂家会倒?你是恨我恨疯了开始说胡话了么?”
聂家的由盛转衰是一定会发生?的事实,我虽不信阿九其它话,可这一点我却信得?死死的,我相信随着聂楚容把聂家的恶带到?一种顶峰,他也会把聂家的末日提上日程。
但?是现在,我看向他,故意放缓了口吻。
“就算我留下?来,我一想到?过去发生?的一切,我就不愿多看你一眼,也不想多和你说一句,你留下?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我,有什么意义?”
聂楚容见我口气动转,目光闪动着温情,瞬间?拉了我的手,真诚道:“只要你愿意留下?来,吃喝玩乐也好,胡闹嬉戏也罢,我可以?养你一辈子的。”
我立刻甩开他的手,五指甚至还在床褥上狠狠蹭了蹭。
“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即便一开始你愿随我胡闹,到?后来,你也会以?各种手段让我去做事,威胁也好,诚意也罢,你以?为我没见过你是如何腐化那些侠士善人?的么?”
我为什么说好人?就得?经得?起?考验,不能随随便便黑化呢?
是我对好人?的要求太严格了吗?
不是,我觉得?真不是。
是我在过去看过太多例子,看过太多一开始看似良善的好人?,下?至升斗小民,上至帮派的头目首领,被聂家以?各种手段诱导、腐化,从一开始配合聂家做一点点的小恶,到?后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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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越来越多的好处,再也无法坚持自己?当初的原则,上了聂家的贼船,成为了聂家在外?的狗。
而我知道,只要我一日有软肋在他手上,我就一日没办法做回明山镇的聂小棠。
我保不了梁挽的安全。
保不了寇子今的安全。
保不了小错的、池乔的、卫妩的,甚至是明山镇那些百姓的安全,因为这些全都是他可以?拿来威胁我的软肋,即便我逃得?掉,他也可以?继续威胁。
所以?我不能逃。
我该留下?来的。
不但?留下?来,还要把他给拉下?水,让他尝一尝把亲弟弟逼到?极点后,再被一口反噬的滋味!
打定主意以?后,我忽然看向了聂楚容。
“我不想向你低头,可是我也不想再这样和你僵持下?去,没完没了,烦的要死……”
聂楚容无奈道:“我知道低头不容易,但?是……”
我撂下?一句惊雷:“但?是我可以?选择把这一切都忘了。”
这道雷劈得?聂楚容那深黑如漆的瞳孔猛地一缩,如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新闻似的看向了我。而我则不管不顾他的异态,只以?一副积冷积厉的声?色道:“聂家的内药司曾研出一种药,名为‘牵心忘忧’,吃了以?后可以?忘掉过去好几年?的事,对不对?”
聂楚容瞬间?领悟,且目光大盛道:“你愿意吃这药?”
“我不太愿意,还在考虑。”我瞪着他,“我若忘了那些人?,你自然没办法拿他们威胁我,也没必要拿他们威胁我。但?须知你是一个疯癫无常的人?,万一我吃了药,你还是去找那些人?的麻烦,又或者,你唆使我去对付我的朋友,那我岂不是白吃药了?”
聂楚容的面?色瞬时复杂了许多,似乎想起?了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即便怀疑,他也难掩激动地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你若真能吃下?这药,重新回到?聂家,做我的左右手,这聂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就是你的了。我也绝不会去对付你在乎的那些人?,我又何必对付他们?”
“我还是有些不信你,这事儿须得?第?三方?为证。”
我这次直接用?左手揍了他的手一记,才把右手从他的掌心之中抽了出来。
“我要单独见一见云珂,让他做我们的见证人?,让他代为监管我才能放心。”
聂楚容这回倒是爽气笑道:“好。”
他屏退左右,总算让聂云珂与我有了单独相见的机会。
我看着这个相貌清俊、周身气质如一把磅礴巨剑的堂哥,心中百感交集,却又一时不知何时说起?。
“别人?投靠他,我都可以?理解,可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也要帮着他,去当他的一个护卫?”
聂云珂只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我,道:“你可以?选自己?的路,但?别人?未必可以?,我不过是远房分?支的堂亲,论亲疏远近,实难以?与另几位堂少爷相提……”
“即便像你这样的武功也不可以??”
“你以?为我的武功又是怎么来的?”
他的目光似乎投向了极为悠远的地方?,看的已不是眼前人?与眼前景了。
“前任家主,也就是你的爹爹,对我一家有大恩。我母亲生?前患了绝症,若非前家主搭救护养,她根本活不到?我成年?的时候……而我能成功拜天幕山的灵惠上人?为师,也是托了前家主的福……”
“再造之恩不可不报,即便我不喜欢聂楚容的为人?行事,但?他需要人?护卫,我就会去护卫……”
我陷入了沉默,似乎理解了几分?他的执着与坚定。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点——楚容是老头的儿子,老二老三也是,我也是啊……”
聂楚容面?上瞬间?动容几分?,最后只道:“他不会伤你的,在所有的弟弟里,他唯独不会伤害的就是你。”
“可我有时宁愿没有这样的哥哥。”
我却摇了摇头,努力把口气憋到?最软最真的那一类。
“你把我当堂弟,我倒宁愿你当我亲哥。”
话音一落,聂云珂那张积冰覆雪的脸孔瞬间?红涨了几个度,像被忽然砸下?一个不知所措、要了老命的夸赞似的,他还特意扫了一眼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得?到?这句话,然后才看向我。
“你小时候每次这么说,最后都是有天大的忙要我去帮……”
我笑得?有些得?逞的意味,仿佛觉出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武痴堂哥的气质就要回来了。
聂云珂却认栽似的看了看我,道:“说吧,你要我帮什么?”
一日后,我还是如之前所说的那样,服下?了那枚能让人?一夜之间?忘掉好几年?的记忆的神奇丹药——“牵心忘忧”。吃完以?后果然起?了不少的反应,先是面?色紫涨,浑身燥热,然后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等醒来后,我便觉得?自己?如做了一场长达好几年?的大梦,好像把中间?的许多细节遗失了个干净,一开口,便十分?茫然地问了问身边的聂楚容。
“我是不是撞了脑袋了,为什么感觉一个脑袋有十个那么沉……”
我捻着脖子、揉着脑袋,最后只看向了一旁有些发呆的聂楚容。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两只眼瞪得?和冻鱼目似的,你脑袋也撞了么,楚容?”
聂楚容一听我这熟悉而亲昵的话,身上猛地一颤,忽然扑过来抱住了我,一言不发,却轻颤了起?来。
“你何止是伤了脑袋,你是受了重伤,过去三年?一直在府里养伤,你都忘了么?你难道都忘了么?”
我被他越抱越紧,越收越死,便无奈地伸出手,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背,他却越发激动难言地抱着,几乎克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然后我拍着拍着他的背,神色和目光却瞬间?冷了下?来。
老七当初给的那颗可解万毒的解药,十日内都还有一些效用?,但?除了这点还不够,加上聂云珂给的那个法子,才算是完全避了这药的效果。
吃了失忆药,却一点儿都没忘。
接下?来这场戏,又该怎么演呢?
梁挽见到我的反应
聂楚容让我“失忆”以后?,为了使一心茫然的我信服于他,编了一个近乎毫无漏隙的故事给?我听,叫我觉得自己自从三年前受了重伤,就时常有失忆症发作,动不动就忘记之前的事,且半睡半醒,总不得清闲,也不常见外人。
为了使?他觉得我是真?的失忆,我也表现出一副半信半疑、半嫌半恼的模样?,问了他许多的细节,甚至有时还扎心地问问他——林麒去了哪儿?大姐去了哪儿?
问到林麒,他面上有些不太好?看?,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解释说——此人被他外派去公干,目前还不能?回来。
我的神态全是怀疑,我的内心全是发笑。
这家伙还是怕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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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的兄弟爱,连这样?的谎言都扯得出来?
问到大姐,他面上就更加难看?了些,十?分?无奈地拉着我,和我解释大姐当年是怎么遇刺而死的,试图以温和的方式一点点地让我回忆起大姐的死。
而我也陪他演了个尽兴,没掉泪,可脸上的悲戚震惊、痛苦郁愤可全不是假的,甚至借着这个机会去质问了他好?几番,也借故发作了一场,虽然醒来时身边无一把剑,可随手掰下一根椅子腿,我就冲他身上砸去了。
闹闹哄哄半天,最后?还是聂云珂出了面,沉色静心地叱责我,让我不要胡闹,当着面,用着非常干巴和不自然的语气,说了聂楚容照顾我是如何如何地辛苦,让我体谅体谅哥哥的辛苦,差不多就得了。
聂楚容很?感激地看?向不自然的聂云珂,谢他为自己圆谎。
我也是很?感激地看?向不自然的聂云珂,也谢他为我圆谎。
中?国?好?堂兄就是这样?的了。
反正这样?闹过?一场后?,反而让聂楚容放下几分?心。
我越嫌越愤,我身上的情绪就显得真?实可信,倒叫他认为我所演所作全是一番真?心。
只是嫌和闹之后?,我听了聂云珂的话,与聂楚容正式和解,阴阳怪气地道了歉,不太老实地收拢了锋芒,偶尔多了几句隐晦到不行的关心,就足以让习惯了被我痛骂的他眉展颜开,脸上笑得像是打杀了几个大帮派那样?甜美。
至于这笑里几分?真?心,几分?试探,我暂时也分?不清,也无所谓。
只要他愿意陪我一起演这兄友弟恭,又何所谓真?与假?
总之他为表诚意,让“深桐碧院”附近撤去了一半的守卫,许我带剑于身,还给?我配了四个武功上乘的侍从——四人分?别是人称“飞羽星月镇”的飞镇、羽镇、星镇、月镇。
飞镇与羽镇是两个眉英气硕的持刀侍童,看?上去二十?岁,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气质面相,星镇与月镇则是两位秀姿天然、带着几分?秀艳的带剑侍女,倒与薛兰动和大姐的气质有点像。
他挑人果然也用了心,知道太老成的我不喜欢,太沉静的我会提防,就故意挑了一些心性冲动、气质英爽的年轻男女给?我,让他们一声恭恭敬敬、气清意爽的“五少爷”叫下来,我虽有些嫌这称呼,但也不好?当面骂人。
于是照单全收,叫他们白日里就在院子里比武分?胜负。
这下剑来刀去、光影纵横之间,我看?了看?四个人的招式,瞅了瞅他们的武功路数出身,从刀法与剑招之中?初初窥见?了四个人的性情,才稍稍有点安心。
到了夜间,我便叫四人在院中?的偏屋小憩,自己则往主屋里的床上一躺,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查当年的事儿,也想着梁挽究竟是不是林家的少爷。
林庄主当年一妻一子一女,少爷名为林涣,小姐为林娩,根据传闻,那林涣确是一名纨绔子弟无疑,却未有太多荒唐事迹记载,平日也不过?是走鸡斗狗、喜欢搞些恶作剧,卷宗之上也未记载他有多少武功。
这样?的人,会是梁挽么?
林庄主除了这些生身子女,还有许多义子,也许梁挽不是亲生子,而是众多不知姓名的义子之一?
这倒也有可能?,可却和梁挽暴露的纨绔身份对不上了。
大户人家的义子往往都得为了主家的宠眷而拼生赴死,连林麒,也就是林野净这样?的人才,都做了卧底做到死才行,那梁挽若是义子,他怎么纨绔得起来,怎么荒唐得起来?
又或者说,他是林家的亲眷但不是林庄主的儿子?
那当夜他到底在不在庄子里?
他有没有见?到我杀人啊?
我是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天,没个睡意也没消磨出个什么,白日一醒,却是照常地吃喝玩乐,模仿我几年前在聂家摆烂的模样?,反正什么贵我要什么,最稀罕的山珍海味、美酒宝酿,最名贵的剑器兵刃、暗器狠弩,我都要一一索取,且在聂家这个庄子里一一看?过?。
这么摸查了半天,也算是把庄子里的布局摸了个清清楚楚,这是一个表面上看?四处透风、实际上铁桶一般的地方,能?闯进来已是千难万难,再想逃出去却更难。
而我更怕的是聂楚容身边那个潜藏的青灰色影子。
那个所谓的“曾先生”。
我可得想办法见?一见?他,弄清他的武功路数才行。
于是吃喝玩乐了一天,我又提出去庄子后?边的猎场散心,最好?能?猎几头鹿,但被楚容以伤势的理由拒绝了,我又不太满意地闹了一场,他才答应让我去猎场看?看?,但是只许我看?看?,却不许我下场。
我答应了,却也清楚分?明地知道——这就是试探。
他故意派不多的人跟着我,也是想看?看?我会不会借这个机会逃跑。
搞不好?,去的路上还会派一些人来埋伏我、偷袭我,试探我的态度。
我心知肚明,故意不选快马颠簸,而是乐呵地乘在一顶十?八人抬的宽敞大轿子里,叫四镇侍从在外跟着,我这是顶着一个比官老爷还气派的场面出了庄子,往那猎场方向慢悠悠地去。
结果到了半路,我在轿子里小憩呢,就有一股风闯了进来。
是真?的闯。
我是耳听着一道微风伴着人影剪杀进来,那人一展袖子,便是霹雳火花带着雷电,在十?八个轿夫之间来回腾挪翻转,所到之处犹如一把剪子裁了布料的口,把人翻飞的饭飞,仰倒的仰倒,就这样?还不带停,那人继续挺身一纵,平飞数丈,半空中?截了飞镇劈去的刀,落地时一拳头拍了羽镇的腰腹,转身一脚蹴飞了星镇姑娘的剑,最后?翻了三滚,跃到月镇姑娘的背后?点了她的穴道。
等众人倒地,他起身,站定,如一道千里不动、万年不变的风,落到此处,便成了铅作的云,袖口动也不动,宛如天然升成的仙身雕塑,站在那儿,那儿就显得不凡了。
除了梁挽,谁还有这样?的风姿?
我把轿子的帘布放下,默不作声。
梁挽却急切地飞掠过?来,低声叫道:“是我……”
当他掀开帘布的时候,一把寒光凛冽的剑却瞬间刺了出来,直冲他那美丽宛然的面额而去!
梁挽侧首一躲,想要再言。
我手腕却急抖迅颤,几道雨打芭蕉般的冷剑如有去无回的光点似的,猛刺他的面、耳、脖,接着后?移到了他的胸、肩、腰,反正什么要命我刺哪儿,哪里要紧我戳哪里。
如密雨细雷一般骤然无情的刺戳,让梁挽又急又疑地连番躲闪,他可能?一开始还以为这就是个陷阱,“我”并?不是“我”,可在几乎不容喘气地躲过?了第一波以后?,他立刻确定了这轿子里的人就是聂小棠。
于是更加急切且不解地躲闪。
然后?在某个瞬间,利用对我招式的熟悉,他瞬间伸出素白鲜润的两指,一把夹住了那把下一秒就要刺入他眉心的剑尖!
“是我,住手!”
他急切地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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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的却是我冰冷如霜的面容。
“是你又如何?你算本少爷什么人?敢动我聂楚凌的轿子?”
梁挽一愣,目光凄切震惊到几乎让人不敢去看?。
“小棠?你……你怎么会不认识我?”
我登时腕上发力?,剑锋发力?一转,他若不动便会跟着被旋切了手指,只好?推剑而后?撤,同时在半空中?调整了身形,迅速而果断地向我的非要害之处蹴出几脚,意图阻止我继续刺击。
可是没用。
我的剑依然如阴魂不散的索命之光一般追了上去,且因为熟悉了他的招式,一道比一道更致命,一刺比一刺更为难躲,逼得他不得不上蹿下跳,把自己真?真?真?正正地化作一道风,一抹云,在树木之间,也在巨石与山路之间来回腾挪。
腾挪的时候还不忘心疼地看?向了我,又伤心又不信道:“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我是梁挽!是和你在明山镇相识数月的梁挽,你真?的能?够全数忘记了么?”
我却冷声道:“老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只知道你突然出现,是想劫我的道,抓我的人!”
这一句把他接下来的话给?逼了回去,他忽然转身立定,不躲也不闪地立在那儿,任由我把剑尖往前猛地一投一递,竟然直接刺入了他的肩膀半寸!
我这才震惊地看?了看?他,疑道:“你为何不躲?”
梁挽面色顿时虚弱苍白了几分?,犹如一段被雕琢好?的冰像,转眼间被融化了些许形状。
可却不改内核与本质,他仍是立在原地,身受剑锋,却只苦笑几分?道:“你现在信我了么?”
我信你是个傻子!我刺过?去你还真?不躲啊!
他忽收了笑容,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我真?是梁挽,我真?是你从前就认识的人,我以性命担保这一点——我绝不会再瞒你!“
我沉默几分?,心中?终究泛起了涟漪。
你也知道过?去瞒我,造成了多少结果吧?
如今才选择不瞒,是迟了还是正好?呢?
他却一心一意地盯着我,双目凄切凌厉得几乎滴出血来,扫遍了我全身上下,却是痛惜到难以忍受。
“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是下药还是运功,才能?让你失了这么多日的记忆?你怎会口口声声地称自己为聂楚凌,你不知自己已改名叫聂小棠了么?你……你不知道我们其实已经……”
我以冷声一笑打断了他的话,道:“楚容出门之前警告过?我,说是会有你这样?的人,专门趁我失忆症发作之时,上前以美貌迷惑于我,你以为我会信你的一番鬼话?”
他身上如被鞭子抽了一记似的震动了几分?,转而撇下震惊,改为美丽的怒容与不解,问:“你为何又要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你素来恨你哥哥入骨,就算失忆也不该改变这一点……”
他的话却戛然而止。
因为我瞬间抽出了那刺入半寸的剑尖,轻轻一甩,还未干涸的血便有一些淅淅沥沥、凄凄艳艳地洒在了他的秀气脖颈和眉眼脸颊之上,看?着像是雪原里多出了一点两点的梅花印子,只是不太美好?的是,我的剑尖也已经顺便搁在了他的脖颈之处,且瞧着他的目光越发冷漠而邪淫,就如打量一件物品,而不是一个昔日的爱人。
“你好?像很?了解失忆前的我似的,这么急着送上门来,以身受剑,以命相证……你是真?不怕我邪性大发,把你这美人就地办了么?”
他听得一愣,我却靠近几分?,且越发暧昧地笑了一笑。
“说实话,你这人生得也确实挺美,就是太烈了些,得再受点教训才好?……”
说话之间,他越发疑惑地看?向我。
而我却仿佛越过?他,看?向了背后?影影动动、窸窸窣窣的山林,仿佛那里面潜藏着一个无声无息的幽灵,此刻正窥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聂楚容这混账,亲热归亲热,却也根本不落下试探,他居然派了那个“曾先生”来跟着我,刚刚和梁挽打的时候,我就发觉他在附近潜伏了……
那我俩要是现在私奔了,很?难不保证他会不会忽然跳出来一掌一个要了我们的命,梁挽若一个人的话或许是逃得掉,但有我在,他大概率就逃不掉了。
因为他根本就不舍得抛下我第二次。
所以这场蹩脚狗血戏,还不得不演到底了!
这场面乱成一锅粥了
眼瞅着我把这一把锋锐无比的剑搁在梁挽的脖子上,他那素净苍白的脸上像白练裹了?红梅,两颊微微耸动之间,委屈与不解滚滚而落。
而我依然冷声厉色地瞪着他,一边以眼神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一边思考接下来这场蹩脚戏要怎么演。
而素来善解人意的梁挽,此刻却陷于了?关心则乱。
他忽然伸手,竟做了一件我做梦也想不得的事?儿。
一只雪白赤条的手掌,直接去捉了?他脖上的剑尖!
我看得一愣,想要迅速抽回剑,他却一把揉住锋利的剑尖,瞬间割伤了?他的掌心,从指甲缝里流溢出了?星星点?点?的血,像黑夜里的柴火忽然划响似的,刺痛了?我的眼。
我震住,他却一边抓着我的剑,一边惨然笑?道:“我不知道你是不认我还是不记得我,可我想问问你——聂少爷,你过去二十多年遇到的敌人里,可有一个会像我这样……”
这样放肆无际,这样不顾后果?
我眉间微微一蹙,心中又暖又酸,感觉自己再演下去他怕是要做出更多疯狂的自证之举,可若不演的话?又怕被一旁虎视眈眈的曾先生给看穿。
于是我便冷声道:“敢徒手持握我剑尖,我敬你是个汉子,你放手吧,我先不与你打,我暂且听?你说几句话?……”
他一动不动地看了?我片刻,总算放开了?手。
我是松了?口?气?,但面上依旧摆着冷峻神色。
梁挽接着在身上抹了?抹掌心的血,如同?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胭脂口?红似的,那触目惊心的红却也透着妖艳的色彩,与他虚弱素净的面孔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他看着我,认真道:“你是聂楚凌没错,可是你在三年前就已经离开聂家,这一点?众人皆知,你随便在江湖上找个人问问就知道。”
我故作不信:“哦?”
他继续解释:“离开聂家后,你到了?西陲的明山镇,在那边开了?一家小酒肆,做起了?酒肆的老板,你在那儿整整生活了?三年,三年后,才因为要救我,回到了?聂家的这处山庄,再次见到了?你恨之入骨的哥哥聂楚容……”
我沉默片刻,半信半疑:“你这话?说得又真又假,就算我肯折身去开个酒肆,又怎会在那个破地方呆了?三年?你和我相识又多久?我凭什么就为了?救你,而回到这个聂家?”
梁挽苦涩一笑?,似乎发现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这让我有了?一点?不详的预感。
“我和你的关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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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等,还有别?人在听?呢,别?说啊啊啊啊!
我假作羞怒,毫不犹豫地打断:“你住口?!这种天方夜谭你也敢说出来骗我?”
要真让他说全乎了?,曾先生就听?到了?。
曾先生要是听?到了?,那聂楚容也听?到了?。
如果他听?到了?,那梁挽的三分生机就变成负十分了?!
梁挽见我打断,却有些疑惑和妥协地看了?看我:“我是想说,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你说啥!?
朋友!?
你真这么说的话?,我想打死你就不是演戏了?!
我只愤怒且蔑然道:“够了?,身份的事?儿我自然会去查证,可似你这等只顾眼前而不顾身后的蠢蛋,我怎么会把你当朋友?分明是你在这儿卖惨扮弱,想诓骗老子!”
他眉间动了?一动,却不言语。
我只冷声道:“看在你自愿受我一剑的份上,我不想趁人之危,你若是能乖乖滚开,我可以就此放过你。等你的伤好了?,再与我一战。”
咱们要不重置一下立场和人设,你把郭暖律那个宿敌剧本拿过来改改算了??
他却叹了?一口?寂寥悲哀的气?,可这口?气?叹完就像是把身上的软弱无助都给叹完了?,梁挽看我的神情忽的坚定起来。
“我在那一日就对你说过……如果你不赶过来,那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把你带走,你觉得我会是失约的人么?”
自言自语完这一句,他目光猛地一锐,忽然猛冲急驰了?过来,用上了?他没有受伤的另外一只手,五指成爪,直接如鹰隼抓小鸡一样地去抓我的肩臂!
我骤然受袭,却也早有反应,瞬间回剑一挡,去刺他的掌心,他却先是如鹄旋风刮一般退后三尺,躲开剑锋,再是往地上一倒,以手撑地,倒踢我三蹴三击!
好家伙,动真格了?!?
这要是在平时我是没事?儿,可如今那三蹴踢在我剑身之上的力道却如瀚海波涛一般汹涌无匹,硬接的结果就是我的剑身开始格格作颤,近而影响到了?我的背伤。
我匆忙揉身,让过一踢,又往后急撤,躲开三蹴,再是侧身一避,躲开他急甩出的一道儿飞袖,只觉那风声猎猎作响,打起来如雪白浪头的尖儿,泰山压覆的顶儿,一股巨力去挫拨骨骼、袖口?衣角都涨着内力。
万一被打中一记,那会直接把我打懵或打晕啊。
那曾先生到时一定会出手,梁挽可就完蛋了?啊!
我被打得急了?眼,只怒道:“姓梁的,你敢这样欺我!”
这一声儿如风雷般鼓噪的急叱被我这么撂下,倒让梁挽的动作停了?一顿,因为他似乎感觉出了?某种熟悉的口?气?熟悉的味道,以至于他看向我的目光都泛出了?一股子惊喜。
可惊喜下一瞬就只剩下了?惊。
因为我趁他懵圈立刻迅速出剑,那剑尖迅速划刺了?他的雪白飞袖,并顺势往肩臂上一挪,搁在了?他的胳肢窝。
他一愣,有些困惑地看我。
我立刻奸笑?道:“这儿可是有几条筋脉交错的,戳一下就会一直流血,你想不想试试看流血而死的滋味……”
被擦脖子他不怕,胳肢窝难道他也不怕?别?看这地方搞笑?,这里可是真的有动脉在的,戳一下一个血洞就出了?。
梁挽无奈地看了?看我,道:“你真的是……”
话?音未落,我忽闻身后一阵急风袭来,我暗叫不好,迅速回身以剑荡开那道锐风,却被一杆熟悉而硬挺的枪身给狠狠撞了?一下,就像大车撞布娃娃似的撞了?足足十尺之远,我才在半空中几次翻身、卸掉冲劲儿,就此立定。
而那以枪撞我的人。
除了?寇子今,还能有谁?
他怒哼哼地看着我,道:“你这个穿得人模狗样的冒牌货!还敢在我面前冒充聂小棠,你还敢去伤梁挽!?”
我听?得完全懵到,梁挽也是一惊,被这混乱的场面搞得万般无奈道:“他不是冒牌货,他就是小棠,只是失忆了?……”
寇子今一怔,左看看我又右看看梁挽,奇道:“真不是冒牌的?可我刚刚赶来,看到他对你出手可是极狠啊……”
我气?不打一处来,登时一剑刺去!
“什么狗东西敢背后偷袭本少爷!?”
梁挽打我就算了?,你个寇子今小王八还敢从背后偷袭我?你上次抠我屁股上的五个血淋淋的洞,我都还没和你算账,你居然敢从背后打我!?
眼看着我与寇子今战成了?一团儿,梁挽先是急切地想要阻止,可转眼一看,似乎从这场战斗之中看出了?什么端倪,眉眼越发古怪起来。
而我打着打着忽然想起了?自己还要演戏呢,那寇子今可不是梁挽,他半途戳过来一枪,横扫过来一道儿,再点?扎拦圈,招招套套都是连着的,他可收不住手,再打下去可就成了?真打。
那还打么?
如果这个时候我停下来,和他俩说明真相,咱们哥仨一起打曾先生,那胜算会有几成?
可我转念一想,就瞬间明白这个计划的不靠谱。
曾先生的内力深不可测,只怕甚至在云珂之上。
就算我们仨能一起赢他,那也必是双方都有死伤的惨胜,惨胜过后还怎么去面对聂家接下来派来的追兵和围捕?
只怕要被一锅端了?啊。
面对曾先生这等高?手,你至少得带齐两个老七那样级别?的打手才行,虽然寇子今的枪用于群战是一把好手,可用于高?手之间的单打独斗,那可不占上风啊。
梁挽啊梁挽,你应该带更多人来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在我一边内心吐槽连连,一边与寇子今贴身缠斗之时,林子里忽然又涌出了?几个人。
我一看,眉头皱得比天上掉的铁馅饼还硬。
“赤刀”吴漾、“莲瓣刀”秋碎荷,以及每次重复“俺也一样”的大嗓门祝渊,还有一个陌生的俊俏少侠,竟然一起涌了?上来,然后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和寇子今。
我瞬间回头看向梁挽,却见他有些俏皮地对着我耸了?耸肩,笑?了?一笑?。
太阳的,你还真带了?更多人啊!
可更多有什么用?
至少三人是菜鸡!
我暗叹一口?气?,同?时撤出了?寇子今那道生生不息、威武壮阔的枪圈,然后瞬间倒飞十尺,落到了?那祝渊身边,一抬剑就去撞开了?他打过来的船桨,然后等他船桨一颤,我瞬间以剑柄撞他的腰腹,撞得他东倒西歪时,我的剑已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众人瞬间愣住。
而我松了?口?气?。
大嗓门终于先被我抓住了?,我不会被噪音污染了?。
没想到祝渊楞了?片刻,却悍不畏死地怒吼道:“我们是来救你的!你怎么反而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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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吼得我耳朵都颤抖了?。
我立刻怒瞪他一眼,忍不住也提高?了?嗓门道:“本少爷好好在自己家休养,谁让你们来救的?”
吴漾疑怒道:“你投靠聂家了??”
哈?投靠?
秋碎荷震惊道:“你不要梁挽了??”
啥?不要?
祝渊也吼叫道:“俺想问的也一……”
我下意识怒叱道:“你给老子闭嘴!嗓音这么大干什么?”
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却让梁挽有些耐人寻味地挑了?挑眉,他目光深沉冷静地看向了?我,似乎想到了?一些熟悉的场景和熟悉的配方,而我却觉出了?一些微妙。
我立刻看向那位陌生的俊俏少侠,冷声道:“你又是什么人?跑过来干什么?”
那俊俏少侠一愣,有些困惑地看了?看梁挽,又看了?看我,立刻昂首挺胸、器宇轩昂道:“在下天胜庄尹向璧,是受梁兄托付来搭救聂老板的……”
梁挽居然真搬了?救兵?
还是天胜庄的大少爷?
我却假作不耐烦地吐槽道:“什么乱七八糟、鸡零狗碎的人物,听?都没听?说过……”
尹向璧听?了?一愣,欲发怒又不知该不该怒,看了?梁挽一眼,被他以史上最男妈妈的温柔眼神安抚了?一阵子,才歇下怒意,瞪向我道:“咱们原是受义气?之托来救你的……可你竟改头换面,投了?聂家么?”
我冷声道:“我本是聂家的五少爷聂楚凌,什么改头换面?我根本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在说什么!”
众人惊愣之下,梁挽立刻解释道:“说来话?长,他被聂家人带回去以药物和内功暗害了?一番,眼下已记不得自己的身份,只以为自己是聂楚凌了?……”
这一解释却如冷火上浇滚油,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寇子今奇道:“你……你这家伙真不记得我是谁了??”
谁要记得你这个小王八啊?小王八小王八小王八!
吴漾疑道:“所以你是‘被迫投靠’聂家?”
……你是不是根本没搞清楚梁挽在说什么?
秋碎荷惊得张大了?嘴巴:“所以你没有不要梁挽,而是被聂楚容给强行要了?去?”
……什么要不要啊你在说什么雷人语录啊!
祝渊下意识地想开口?,我却立刻点?了?他的哑穴。
世界从此安静了?。
我且看向那梁挽,冷声道:“若不想你们的朋友受伤,就老老实实待在原地,不许追上来。”
说完,我猛提一口?气?,捉了?祝渊的肩,把人一起带上了?天空,想带着一个千年喇叭精似的,向远方丛林灌木飞去。
别?人是不敢追,可梁挽似乎看出了?什么门道,也追了?上去,且越追越紧,越追越近,似乎成竹在胸、以至于有恃无恐,根本不怕我会做出什么。
实际上我也确实不会做什么。
梁挽来我肯定刺梁挽,毕竟没有他惹的这祸事?我也不会在这儿,可别?人是被他求来救人的,若是为难别?人,哪怕是演戏,我心里也会有些不好受。
于是我飞到一半,立刻把脸色紫涨的祝渊甩向了?后方!
梁挽撇下我,飞掠一阵,如一只张开翅膀的鸟雀接住小鸟似的,去接住了?这个哇哇掉下来的人质。
等到二人汇合,我已立在一棵树的顶端,居高?临下、冷眼厉色地看着他们。
“到了?这一步,你还不肯滚?”
梁挽深深看了?我一眼:“你和我一起走,我才走!”
我冷声道:“你和那用枪的人武功还行,可也只是还行,其?他人就连还行都算不上,你那几个朋友的武功和我几个下属的武功差不多……就这样的队伍,你还敢来劫我,来劫聂家的道?”
梁挽听?得眉眼迅速恍动,似乎在思索着我话?里蕴含的话?。
我却迎着惨白的光笑?了?一笑?,嘲讽得更加分明道。
“你还是回去养好伤,带更厉害的人过来劫本少爷我吧,否则青天白日之下,此地又要多埋一个美丽的死人了?……”
梁挽却淡淡道:“可你这样回去,真的还能再出来么?”
我却被他话?里的质询问到了?深处,刚想说点?什么,忽然就不说了?。
因为一道熟悉的白影已踏风乘气?而来,飒飒英爽地站在了?树顶之上的位置,也站在了?我的旁边。
我疑惑道:“云珂?你怎么会来这儿?你不该在楚容身边么?”
聂云珂淡淡道:“曾先生已经回去了?,所以我来了?。”
我心中一喜,瞬间在想要不要和梁挽摊牌。
聂云珂却冷声道:“聂家护卫已接消息而来,只要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
我瞬间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便暂时沉静了?下来,然后看向了?梁挽。
“聂家的人应该已经出动去围剿你的朋友了?,若不想他们被一锅端了?,我劝你现在就回去!”
梁挽只看了?远方的人群耸动,立刻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冷声道:“聂小棠,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明白?
我眉间一动,他却瞬间带着祝渊平地一起,飞掠而去,又在半空之中几个流畅如云的起起落落,转瞬就没了?踪影。
我这时才看向了?聂云珂,无奈道:“你为何这时出来阻我?你也想让我困在聂家么?”
聂云珂却看了?看我,斩钉截铁道:“你可以走,但你不能和梁挽一起走。”
“为什么?”我心里有点?不详的预感,“难道你已经知道我们之间是……”
聂云珂却奇怪道:“你们之间不是朋友么?”
他不知道?我下意识点?头:“当然……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然后我就更奇怪了?:“你不让我和他走,是怕楚容生气?,拿你问罪?还是怕我伤没养好就逃走,会再被抓回来?”
聂云珂却异常严肃道:“你最好不要接触这个人,也不要信他半分。”
“你怀疑他的人品?”
“这和他的人品没关系。”
聂云珂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道出了?一记惊天大雷。
“这人身边有一个和他很亲近的人,一直都是我们的人。”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颗刚刚活跃过来的心沉到了?底。
“梁挽的身边……居然早就有聂家的人了??”
是谁!?
你就说说刺激不刺激吧
我与云珂从树顶下来,漫步于无人的林间小道上,只觉得那树身仿佛已融化在了惨白冷峭的秋冬日光里,树上的树脂和叶根的香味儿仿佛一股股地流淌蔓延开来,人在?其中,就?是把浸在?树香叶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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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里,也同时把自己融入了这一派斑驳交错的树影之中,走着走着踩到一些堆积的树叶,发出一声儿清脆决然的响,像是踏破了某人的梦,踩碎了一个个脆弱的念头似的。
终于,我完成了思索,把精心准备的问题给抛了出来。
“云珂,关于那个人的身份,你真的不能告诉我更多?”
聂云珂微微立定,侧眼,身上的轮廓仿佛一半在惨白冷切的光明之中,又一半在?移动不定的阴影之中徘徊。
“我并不知道更多,因为?这本?就?不是我该知道的事儿,我能告诉你那个人的存在?,其实也已经违背了楚容的意思……”
我只真诚道:“我知道,我真的很?感谢你。”
聂云珂却轻轻道:“我告诉你,不是为?了你的感谢,是为?了警告你不要随意接近梁挽,也别在?他面前暴露你还记得一切的事儿……”
“因为?梁挽若是知道,他身边那个细作也会?知道?”
聂云珂淡淡道:“若是细作知道,楚容就?会?知道,你以?后就?不会?再有今日的自由了。”
我叹了口气,道:“多谢关心,我会?好?好?考虑的。”
可是看楚容之前的样子,他并不知道梁挽和我之间的真正?关系,说明那个细作多半也是不知道的,那么这个人首先可以?排除掉寇子今,然后就?得从梁挽的身边人开始一一搜起?。
可问题是——梁挽的身边人可太多了啊。
他整天和个男妈妈似的散发温柔慈爱的光芒,不知道收拢了多少小伙伴的心,随便一招都是他的朋友,虽然朋友有的时候显得很?菜鸡,但?他也信任这些朋友,包容这些朋友,偶尔也会?把自己的心事与他们?诉说。
那这个亲近的人,会?是谁呢?
也许应该扩大范围,这人不一定是在?明山镇出现过的人,也许是梁挽到明山镇之前交的朋友?
那个新出现的尹向璧?
嗯,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吴漾等人的嫌疑,虽然他们?看上去?蠢蠢的,但?万一是装的呢?
我想了半天,感觉我谁都怀疑,见到谁都想剖开来一探究竟,心里就?和装了一百一千个挠挠痒的器具似的那么抓痒,四?肢都像是新鲜长出来似的充满躁动和不安,于是我就?再度看向了聂云珂,力求把面上的线条神态都软到最极致,说话口吻也是黏糊糊的一团儿。
“云珂……你再帮我一回好?不好??”
这语调又让聂云珂极度不适、如?被?雷劈过一般地皱了眉,生动诠释了地铁老人在?古代畅游的JPG后,他又叹了一口无可奈何的气。
“我要是不答应的话,你得问几回才罢休啊?”
“我可不是白要求的。”我当即笑了一道儿,目光温和道,“我若问完这事儿,你说什么我都认真听。”
他无奈道:“你说吧。”
我只道:“以?你在?楚容身边这么多年,你一定看的不少、晓得很?多,你即便不知那人是谁,也一定知道要怎样才能去?探知那人的身份,对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一定要查下去??”
我立刻胡扯道:“那人能把梁挽这样的好?人都卖给楚容,说明是个利欲熏心到极点的无情无义之辈,他能被?楚容收买威胁,也能被?别人收买威胁,将来会?反咬一口也未可知,揪出他,楚容损失不了什么,留着他,我却可能倒大霉。”
聂云珂思忖了一会?儿,忽道:“庄子里西侧假山园的尽头,有一处‘静思堂’,那里存放了卧底和钩子的情报卷宗。”
我大喜过望:“好?!谢谢你!”
“别急着去?。”聂云珂却警告地瞪了我一眼,“那里守卫森严,三班护卫来回,楚容和曾先生偶尔也会?去?那边,你若去?了,小心被?当场抓到。”
“偶尔去?是多久去?一次?”
“两个月一次,上次去?是在?一个月前。”
我松了口气:“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他却谨慎道:“你还是养好?伤再考虑去?那边,还有……我不能再和你透露更多了,我虽是你的堂哥,可毕竟仍是他的护卫,再这么说下去?,和背叛有什么区别呢?”
我沉默了片刻,苦笑道:“那我不问你这事了,我问你曾先生,总可以?吧?”
换了话题以?后,原本?紧绷如?铅云的聂云珂倒是在?口气上松融了不少,因为?他对这个所谓的曾先生也了解不多,根本?没有多少好?透露的情报。
他只知道这人是聂楚容最近三年新聘的高?手,其来历背景成谜,擅使一手阴寒刺骨的冰掌,拍在?人身上轻轻一记就?有可能把那人的经脉呼吸都冻结成冰,拂在?人身上的一个穴道,就?能叫那人如?在?冰窖里待着一样慢慢窒冷而死。
聂云珂尤其道:“他的内力深不可测,你务必要小心。”
我奇怪:“聂楚容身边明明有了你护卫,为?何还需要他?”
聂云珂沉默片刻,忽道:“因为?有些人,我不太愿意去?杀,有些事,我更不愿意去?做。若非为?了报前家主的恩,我并不会?留下来……”
我似乎隐约从他的口气里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对抗和不渝的念头,他却只是目光灼灼地看向我。
“你若能留下来,希望你能劝一劝楚容,他这几年确实做得有些过火……你若是要走,就?要计划周密地走,我不想看见你走之后又被?抓回来,那样对你对他,都是一种折磨。”
我认真无比地点了点头,小心地把他的劝告收拢。
“我明白了……你也要答应我,为?自己找一条退路,聂家这势头看似是烈火浇油、鲜活着锦,可看上去?长久不了……”
他目光微微一动,用最平淡的语气许下最坚定的承诺道:“不必劝我,若聂家真有那一日,我也会?战至最后一刻,不会?退避而弃楚容而去?的。”
我心中闪过许多复杂的念头,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口。
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
如?果在?五年之后……聂楚容注定在?被?众帮派实力围剿后沦落到被?手下出卖,以?至于惨烈屈辱地收场,而那时本?该护卫在?他身边的聂云珂,又是怎样的结局呢?
回到了凤阳老庄,聂楚容见我平安归来,总算松了口气,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便拉着我道:“你在?自家地盘上都能被?人袭击,可见警戒有些下降了啊……”
我瞪他:“你怎么不说是自己的管辖不力呢?怎么我在?自家地盘上都能被?人劫道呢?”
他被?我这么一呛,却是笑出了声儿,因为?我毕竟还是以?亲昵的口气端出来这句话的,口口声声的“自家地盘”让他很?是受用,于是便道:“凤阳老庄从前是奉家的庄子,被?聂家打下来后成了我们?的地域,也许庄子附近还有一些居心不良的奉家旧人,总为?别的势力提高?便利……”
我眉头一皱:“你想干什么?”
他笑了笑:“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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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清扫一下奉家的旧人,顺便发布一些道上的悬赏,要那梁挽等人的头颅而已……”
我心头一跳,却沉下脸,撇开他的手:“这可不行!”
聂楚容眉眼微微一动,忽地揣了几分试探之意,问:“为?何不行?难道你见了梁挽,就?被?他的美貌和才情给迷住了?”
送命题来了是吧?
我只熟练地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随手拿起?了桌上一个酒壶,往自己嘴里咕噜噜灌了一通,再毫不犹豫地把酒壶重重摔在?地上,摔个粉碎淋漓、酒液四?溢,以?显示我的怒。
“我聂楚凌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上门劫道,脸都丢尽了,当然要自己找回场子,自己把梁挽那厮给擒回庄内!”
“若你发了悬赏,那梁挽被?别人抓了、杀了,那道上就?会?觉得我聂楚凌是依仗家族势力才能去?复仇,那算什么话?你是不是想让人人都瞧不起?我?”
聂楚容笑出了声儿道:“你还是这么在?意被?人瞧得起?瞧不起?……说实话,以?我们?聂家今时今日的势力,别人哪里又敢多说什么?”
我却瞪他:“你不让我亲手杀了那梁挽,是不是你在?瞒着我什么?”
“怎么会??我对谁撒谎都不能对你啊。”
他没想到我忽调转箭头对着他,掩饰什么似的笑了一笑,面上却跟着荡漾出了几分嗜血的兴奋。
“你当真能亲手杀了他?”
“为?何不能?”我冷冷道,“我有什么理由放过一个挑衅我、把我手下都放倒的狂徒?我若不去?杀了他,如?何在?人面前树立威信?以?为?我就?这么好?惹么?”
聂楚容目光深沉地在?我身上四?处逡巡,似乎想找到更多去?说服他的证据,到最后,他也不知是信了几分,还是不信也要装作信,反正?他是欣慰地看了看我,一伸手,十足老大哥的范儿就?这么随着他的手势蔓延了出来,他的五指攀在?我的肩头,微微一按,展示了一定的力度和亲密。
“你既有心立威,那我暂且不放杀他的悬赏,只放一放抓他的悬赏,无论他是被?人擒到还是被?你遇上,你务必在?三月内杀了他……他若一死,我想许多人都能睡得更香一些。”
我不知他睡得香不香。
反正?我回去?以?后,我是睡得半香半不香。
香是因为?我毕竟在?白天见到了梁挽,快乐和兴奋还是在?的,且不受控制地从睡意里钻出,每钻一次,都牵动着我的心,叫我想起?白日他看我的那份动人眼神、凄切柔肠,我便觉得心里暖呼呼的,觉得演戏都有些对不起?他。
可是不香的部分——是因为?我的睡意依旧浅浅淡淡的,那四?个下属因为?保护不力,被?聂楚容派人打了几杖,这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没有加重惩罚,几个年轻男女受了打,便在?偏院里养着伤,夜里偶尔还叫唤出来,叫我听着也有些觉得对不起?。
可再对不起?。
戏也得照演。
事也得照干。
接下来的三日,我继续努力养伤,并刺探起?那“静思堂”的位置和守卫,发现那地方原是奉家修的一处佛堂,被?攻占之后,却被?聂楚容改造成了存放经书卷宗的所在?,相当于从宗教场所变成了档案室,连护卫等级也增加了。
在?第四?日,我特?意去?参加了聂楚容组织的一场小家宴,在?宴会?上见到了新鲜被?放出来的老二聂楚师、老三聂楚色,看着他们?战战兢兢、犹如?落败之犬一样在?聂楚容面前讨好?求罪,我也跟着淋漓极致地骂了他们?一通,还喝了好?些酒,借着酒疯打了他们?一顿,还砸了地上一通盘盘盏盏,造出一副受了梁挽劫道刺激的癫狂羞恼模样。
如?此,聂楚容看得无奈,却也让我早些回去?。
而喝得不省人事,被?四?个手下搀扶回去?的我到了“深桐碧院”的内室,却把大门一关,再到床上塞了一些布匹,盖好?被?子,把我的贴身佩剑留下,造成我在?闷头熟睡的假象。
然后我换了另外一把剑,穿上事先备好?的夜行衣,翻窗而出,到了屋顶,腾挪翻跃、恍身掠足,趁星光月色而行,披风霜寒气而跃。
翻过了几道院子,避开了大部分守卫之后,我终于到了“静思堂”附近,却在?不远处的一个小院拿出事先备好?的火石,放了一把火。
起?先是一道微如?蚯蚓的火舌蹿上了柱子的根部,到后来一道道蔓延,就?成了千万道狰狞如?巨蟒的翻涌火柱,卷涌吞噬着易燃的油漆和干瘪的木料,摧枯拉朽一般地翻动起?了柴草和栏杆,在?黑夜里升出了难以?忽视的光芒。
这火势一起?,当即引起?了“静思堂”附近护卫的注意,为?了救火,他们?不得不分散一些护卫前去?打水驰援。
而我就?趁着人声混乱、火势蔓延的机会?,轻松地翻过高?墙,进了静思堂内部。
不过进去?内室之前,我扭头看了一眼背后的火光。
我发现那火好?像烧得有点过于旺了,这么快就?烧毁了大半个无人的偏院,难道是我的火石太给力了?
不去?想太多,我翻窗进入内室。
内室倒是无人看守,只有密集高?大的书架一道道陈列,宛如?两排天然而成的书山,走在?里面有一种被?书山压倒的错觉,全无半点昔日佛堂的安详影子。
我凭着直觉,越过书山,搜集阅览着一些情报,越读越是触目惊心,发现这里全是聂楚容搜集的江湖人士的把柄,而这些陈列在?外的还只是一些浅层帮派干部的把柄,不知道高?层干部的把柄会?被?他收拢在?何处?
难道这里会?有密室?
我想了一想,正?要点根蜡烛去?看。
却意外听到了一处风声席卷而来,一个黑衣人翻窗而入,向我这边袭了过来!
黑暗之中的我登时闪出清凌冷冽的一剑,点刺那人的胸膛,他却熟练无比地闪身让过,同时用手指在?剑身之上点拨弹弄了一番,犹如?弹琴拨弦一样叫人听出清脆的响声!
我登时发觉了那人是谁,剑尖跟着垂了几分,那人也瞬间停下,扯下了蒙面布。
除了梁挽,还能有谁?
他此刻借着微弱的蜡烛光芒,目光炽热无比地看着我。
“小棠……你果然在?这儿。”
本?来想继续演的,可他出现在?这儿也太奇怪了,身边也没有别人监视,我就?疑惑地揭了蒙面布,干脆地承认道。
“是我,你怎么在?这儿?”
他欢喜无比地看我,握了我的手道:“你总算肯认我了!”
这口气就?像被?抛弃多年的可怜大狗,终于能有朝一日认回旧主了似的,我几乎能看清他的目光疯狂闪动,无形的尾巴也疯狂晃动着。
我便有些歉疚道:“我只有装作失忆才能被?允许出庄,那时不与你相认,也是因为?附近有一位绝顶的高?手在?监视……我是怕……”
他温柔地点点头,失而复得似的握着我的手,轻轻制止我的解释,道:“我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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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说,我那时也察觉到附近有别人,只是没想到会?是连你都忌惮的高?手,我应该更早想到你的心意才是……”
他全不怪我演戏,只觉得自己没能早一点领会?心思而懊悔,却让我更加愧疚也感动,握着他那受了伤没几日的手,又轻轻抚了他的肩,道:“伤口还疼么?你……你那时怎么不躲呢?你怎么今晚会?来呢?”
梁挽笑道:“别人刺的肯定疼,可是你刺的,那就?不算疼了……至于躲,我一向躲不过你的刺击的。”
我心中暖洋又酸涩,羞恼感动也不知那份情绪更多一些,最后便只瞪他:“你……你今晚怎么会?来?”
他便道:“你那时说‘青天白日’,其实就?是暗示我晚上来,你也希望我找更多帮手,制造更多混乱,再来庄子里找你,是不是?”
我道:“是,你找了更多帮手吗?”
他笑道:“找得多不如?找得精,我找的这位可顶得上一百人,是他帮我混了进来,也是他帮忙加了一把火,让你放的火烧得更猛了一些。”
啊?居然在?我走后又加了燃料?这人是庄子里的人?
我立刻想起?聂云珂说的话,小心道:“你身边有一个亲近的人,是聂家的人,你务必小心,谁都不可轻信。”
他沉默地听了,像是无声无息地心碎难过了几分,可看向我时,他还是放下难过,挤出最温柔和善的笑容。
“谢谢你的提醒,我虽不知那人是谁,但?我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绝不泄露半分。”
我松了口气,梁挽却笑道:“不过,聂楚容喜欢在?各处都安插自己的细作,可他的庄子里也有一个是我们?的人,所以?你不需要太担心的。”
啊?什么武侠无间道,什么谍战剧的剧情啊!?
他还未及细说那人是谁,我俩的动作忽的一僵。
因为?一些熟悉的脚步声已在?门外传来了。
这声音放在?平时不算什么,放在?如?今可谓是致命中的致命,紧张里的紧张!
我们?立刻找了两个隐蔽的书架,躲藏了起?来,却听得有人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曾先生和云珂且稍待,等我看一看卷宗是否有失窃。”
是聂楚容、聂云珂,还有那个神秘的曾先生!?
我瞪了一眼昏暗中梁挽躲藏的那个大体位置,却见他躲得实在?太好?,我根本?看不清他躲在?那儿。
那曾先生却慢慢道:“家主且慢,不如?让我先搜一搜,看是否有人躲在?这儿。”
聂楚容同意了之后,他立刻开始了搜查。
我的心脏紧绷得连跳动都变得缓慢了许多,整个人的心神几乎被?提到了嗓子眼,四?肢顿时浸入了冰寒之中。
但?曾先生仔仔细细地搜了一圈儿,都没搜到梁挽。
梁挽不知移动到了什么位置,竟然连曾先生这等高?手都未发现他的所在?。
但?却在?某一时某一刻,他看了看我躲藏的那个书架。
我身上顿时紧张万分,不晓得他会?如?何做的时候,他忽然往前进了半步。
我紧张到了手已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那把剑。
倘若他敢过来,无论如?何都要先出剑杀他!
曾先生在?书架之前僵持不动、细细思索,似乎眼看就?要走进来瞧见我的时候,那聂云珂却忽的插进来半步,冷声道:“这里毕竟是聂家机密之地,先生不该借着搜寻的借口多行逗留,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曾先生一愣,随即轻笑一声,阴阳怪气道:“知道了,云少爷。”
等他走后,我才松了结结实实的一口气。
咫尺之近,这姓曾的下一秒就?要揪出我来了,若是我被?曝光,梁挽肯定也会?忍不住出手,那不就?被?一锅端了么?
而聂云珂特?意在?我躲藏的书架之前停留了片刻,忽的转身对聂楚容道。
“已经搜过了,这里没人。”
我顿时松了口气。
却又生出了一些疑惑。
曾先生搜了一圈都搜不到梁挽,可见他已不在?书架后了。
那……那这家伙到底是躲到哪里去?了啊?不会?在?房梁上吧?
我忽觉出脖子后被?一个人吹了一口轻热的气,鸡皮疙瘩跟着冒了出来,猛地转头——却忽然看见了他,顿时无奈。
梁挽对我歉意地笑了一笑,还眨了眨眼,与我挨得极近。
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移动到了我的书架这边?
我状似恼怒地去?瞪他一眼,却在?心里笑开了花。
到底是他轻功太好?,还是我已经彻底习惯了他的气息,以?至于我的身体本?能,都不会?去?防备他的接近了呢?
我细细思索的瞬间,却又听得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又把放松下来的身躯猛地紧绷了起?来。
聂楚容朝我们?这个书架走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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