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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训练到底是什么
这么一个温润矜持、如玉如琢的?人,居然想要我继续在他身上施展这等磨性子?的?手段?
他知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啊?
我的?手指轻轻一动,如脱兔出笼一般,从他那修长且带着薄茧的掌心微微脱了出来,然后五指轻摇慢晃之间,我已摸向了他胸腹之间的伤口,那伤口被绷带层层缠绕的?,从前我摸着这绷带,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如今手指抵在这绷带之上,我只觉出那绷带下紧贴着的薄而不腻、凸而不厚的腹肌,用手去轻轻拧动几分,梁挽的?腹肌便?驯服地鼓动几分,我便觉得有一种隔着柔软绵密的?织物,去触碰一道道坚堡块垒的?触感,随着他的?贴近,我好像看到了他脸上那动情而热诚的神色。
我便?轻笑一声儿,手中继续抵着绷带,似挑衅一般。
“就凭你这样……能做些什么啊?”
梁挽看着我,目光有一瞬间,如被点燃了似的?灼热起来,但又转眼,被一种更升腾更活跃的?坚定给覆盖。
“仔细想想,每次见面,要么带伤,要么情况不对,我们好像总不能碰到最?好的?状态,可人生苦短,若一味追求稳妥而失了进取,那自?然有稳定的?好,也一定会有求稳的?不好……”
他想了想,笑道:“所?以,若你想求稳,我听从就是?,可若你想冒险,我也一定……奉陪到底。”
奉陪到底?
好一个奉陪到底,说得好像你已经准备完全了似的?。
我忍不住冷眼打量了他上上下下,淡淡道:“若我把你弄得伤口崩裂,我会帮你包扎,反之,你也一样。”
梁挽笑道:“那是?自?然的?。”
于是?,我指了指床褥那边的?连枝纹绣花软枕的?位置。
梁挽立刻听话?地躺到那儿去,脸上宁淡温和且似期待什么似的?看我,分明是?一副任君采撷且绝不望君怜惜的?豁达模样。
我先发出一声格格的?嗤笑。
然后靠了上去。
躺在了另外一个绣着鸳鸯莲花的?枕头?上。
闭上眼,当?自?己是?小猪,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小会儿。
睡得有点沉,有点静默,有点过度。
让梁挽的?隐隐期待变成了隐隐迷惑,再从隐隐迷惑过渡到了隐隐叹气?,直到他觉得我又是?在耍他玩的?时候,我忽然一个翻身,双手扣住了他的?腰。
驾驭一匹烈马的?时候,你会用什么方式呢?
假如你现在正骑在这匹烈马上,双手扣住了它的?马背,可它却上蹿下跃,一心只想把你从他身上甩下去,狠狠摔在地上,想把有力?的?马蹄踩在你的?背肌之上,听到骨骼碎裂的?声响,让你再起不能,那你该怎么办?
我觉得。
我认为。
应该拿一根有力?的?棍来。
狠狠地抽它的?马背几下!
最?好能用一根棍子?抽打出它的?愤怒、它的?急迫、它最?冲动最?恐惧的?形态,然后在那一时一刻,彻底打垮它,掌控它!
不过,我们毕竟也是?文?明人,也需要爱护马儿的?情绪,愤怒不能多激发,多激发了也就没什么质量,恐惧不适合来太多,来太多那就成虐待动物了。我们在选择一根抽马儿的?棍棒时,也不一定是?要拘泥于形式,棍棒不一定得是?实体,它可以是?无形的?,比如话?语,比如拍打,比如揉捏,比如现在。
现在,梁挽正被一个驯马人亲得痛快淋漓、意兴高涨、几乎一身如梦似幻的?时候。
我忽然嘴唇下移。
去咬了他的?脖子?!
他愕然惊醒地看我,我却笑了一笑,松了带血的?牙齿,拿了他的?血在自?己的?唇上慢慢抹了一抹,就当?上了一种野性的?唇红似的?,我继续上升,改咬为亲。
我又想起了驯马的?片段。
想起了一匹雪花色的?骏马,一身修长健硕、如裁如切的?肌肉,配合那玉质一般的?马蹄,在地上弹出哒哒不断的?乐声节奏,我骑在马背上,拿自?己的?脸蛋去磨蹭马儿的?脖子?,听着它的?嘶鸣声儿在我耳边轻轻荡荡,犹如听着一个俊美男子?的?心满意足、欲生欲死的?高声或低吟。可恍惚之间,耳边却又只有马儿动情而温柔的?嘶鸣声儿。
这匹马儿啊,在月色下如银涛雪卷一般,美得像是?从画里出来似的?,可是?,它一旦发了情,见着别的?母马了,那可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我若拦着它,不让它再进一步,它便?要去冲撞我,双眼微带猩红,鼻腔哼哼喷气?,往日温柔的?嘶鸣声儿,变成了一种钟鼓闷闷敲响,且即将被撕裂的?原始声响。
它在冲动,它有些克制不住,它闻着小母马身上的?味道,简直有些发了疯似的?的?着迷,它又忘记之前的?教训,又有些按捺不住,想要挑衅吞噬我这个主人,把它的?马蹄踩在我的?背上了。
我只好先踩着它。
我现在踩着梁挽。
一脚踩着他的?腕子?,一脚抵着他的?腰身。
以脚尖五趾抵着他,不让他轻易的?起身。
而他先是?处于一种意乱情迷后的?惊懵状态,而后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处于一种无奈且微恼的?锋芒状态。
“你就非得如此么?”
方才仿佛柔情蜜意,正是?浪头?被掀得无可抑制的?时候,我忽然的?,没任何征兆地,把他踹了下来,踩在地上。
再好脾气?的?梁挽,也有些无奈且微恼地看向我。
“能不能别这么踩?”
我笑道:“不能。”
他叹了口气?:“我是?又做了什么,让你不舒服了?”
我笑道:“没有,只是?想奉陪到底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即便?你这次很?温柔小心……但我就是?做到一半就想把你踢下来,又如何?”
梁挽眯了眯眼:“像我这样的?人……又能如何呢?”
说得那样无辜且无力?,可他身上微一蕴力?,却是?澎湃巨力?汹涌而来,五指瞬间如鹰隼捉兔一般,迅速地前去捉我的?足踝,其力?道迅如闪电,而我早知厉害,也立刻撤步后移,同时在他起身之时,我狠狠地补上了一脚。
踹他的?屁股!
反正方才都已经被我狠狠揉捏过了。
梁挽骤然受踹,有些踉跄地往前走了半步,回头?便?有些羞恼地瞪我一眼。
同时足尖微一发力?,他瞬间下沉那大好身躯,俯身就是?秋风扫落叶般地扫我一脚!
我猝不及防,眼看被他扫倒,他却又怕我摔疼了,一伸手就捞了我的?腰,半空中改换了姿势,他垫着我躺下来,而我躺在他身上。
只是?这一摔,他双手已拧了我的?腰身来固定,我只冷笑一声,一手肘往后如剑般一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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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够让梁挽疼得“嘶”了倒吸一口气?,然后趁着他疼,我瞬间脱出桎梏,稳稳当?当?地站好。
梁挽起身的?时候,发现我已经把衣衫披好,便?奇怪道:“你不打算继续了么?”
我淡淡道:“嗯,为什么要继续?”
梁挽仿佛有些困惑,便?殷殷切切地看着骤然冷澈的?我,求取一个答案似的?问:“明明方才你很?有兴致,中间是?否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为何忽然失了兴致,踢我下来?”
我只认真看他:“很?失望?”
“不,是?疑惑。”
梁挽一动不动看我,有一种不得答案誓不罢休的?执着。
“你为什么忽然就冷淡了下来?不想继续了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一些我没注意到的?细节?”
我只睨他一眼,半嫌半嗔:“这么蠢的?问题,你还问我?”
梁挽从我那眼神里忽然得出了什么信息,骤然苦笑道:“所?以……驯马还没结束啊?”
我淡淡道:“你以为抑制冲动,单单只是?抑制开始的?冲动,不包括抑制继续的?冲动?”
所?谓的?性同意,第?一层是?开头?的?同意。
第?二层的?同意,却是?很?多人这辈子?都从未想过的?——对于继续的?同意。
很?多人有种奇怪的?幻想,认为一个人如果同意和你羞羞,那即便?过程再不愉快,那也是?羞羞需要付出的?代价,那个人不能说不,不能后悔,后悔了也不行,得强行做下去。
这问题是?,我就是?要有后悔的?权利。
即便?同意了开始,如果过程中有任何叫我不舒服、不痛快、不爽利,不想继续的?情绪,我就可以叫停,我就可以一脚把你踹下去,结束我们在做的?事。
而你得尊重这等?中止。
不要觉得我会奉陪到底。
奉陪到底是?你的?事儿,不是?别人的?。
如果我想逃,你不能像上次一样,在我试图中止时,把我的?足踝扯回来,把我的?手拉过头?顶,压在床上,那样不容拒绝地亲我,揉我,让我被各种美丽的?感官所?吞噬,而没办法逃离你。
那是?恃靓行凶,你懂么?
梁挽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
他是?个玲珑心思的?人,怎会不明白我没说出口的?那一些道理?
可正是?因为明白,所?以他才只能无奈苦笑道:“所?以,你打从一开始,就已想好了要把我踢下来。”
我挑眉道:“是?,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你自?愿受了一剑,我顶多不去惩治你,你还想我忘记一切陪你睡?那得加钱好不好?
接下来好几次,我都会同意你想做的?事儿,然后做到一半,或者像今天一样快进行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毅然决然地出尔反尔,把你一脚踹下来,甚至可能踩几脚。
直到你完全习惯了这个流程,可以做到随时想停就停,我才能结束这训练。
梁挽却无奈地咬了咬牙:“可这样功败垂成,只差最?后一步就被踢下来的?感觉,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
他没有说下去,可面上那种不甘、恼恨,却又恨不下去,只有爱怜的?无奈,似已活灵活现地展示了一切。
“如果你只想浅尝辄止的?话?……你也可以和我明说彻底,你并不需要同意再反悔的?……”
“真这么难熬?”
“君子?也是?个男人。”梁挽温润无奈地好像在说别的?人,“你若一开始说明,我当?然不会如何。可你分明用手段,把我撩拨到了极致,又这样骤然后撤,翻脸无情,你一次还好,若是?每次都这样,那我,我实在……”
我明知故问,无辜笑道:“你实在什么啊?”
他欲恼欲嗔、欲爱欲嫌地看了看我,恨恨咬了咬牙。
“我,我明知道这样不对,可心里实在很?想把你捉回来,绑起来,堵上嘴,狠狠地咬你一口……”
我笑出声儿来,却又忽然收起了所?有笑容。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能是?一个好男人?”
这个问题可就有意思极了。
因为大部分男人不但不知道什么是?好女人,也不知道什么是?好男人,甚至连好人的?定义?可能都分不清楚。
而梁挽想了想,忍不住有些阴阳道:“懂得克制隐忍,也懂得坦诚相?待、尊重爱护别人情绪的?人,是?好男人。”
这都学会阴阳了?真恼了啊?
我笑了笑:“可我觉得,这还不够呢。”
“如何不够?”
“因为好男人,首先是?一个人。”
“人就不该屈服于本能、屈从于冲动,人就该承受一些变卦、拒绝、退出,而不因此大发雷霆、大改其色。”
一个人若是?能在离成功一步之遥时,被我无情踢下,还能面不改色、泰然自?若、接受今朝风云便?是?如此反复,我才认他是?个真正的?好男人。
没有接受风险的?准备,又凭什么接近成功?
只有你通过这等?训练,证明了自?己确实可以抑制冲动,做到随时尊重别人的?意愿,那我才觉得可以做到最?后一步呢。
梁挽听得一怔,随即陷入了沉思。
然后,他抬头?,拿那如画的?眉眼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仿佛是?第?一次,也是?更深地认识到了我的?一些观念。
他忽然笑了一笑,这次笑意里不再带着苦涩,而是?带着一种不再执着于某些条例原则的?豁达,眼中锋芒闪动不休,犹如刀的?花和剑的?影在厮磨缠绵。
“你这样的?歪理,我算是?头?一回听,但我也挺想听的?。”
我挑眉道:“哦?你想继续?”
梁挽点了点头?:“风险我已经知道了,当?然可以继续。”
你知道你随时会在意兴酣畅时,被我踢下去的?,对吧?
这你也想继续?你确定能抑制得住?
梁挽笑道:“我当?然还是?不喜欢在快活高兴的?时候,突然被人踢下去、踩上去。”
他目光一深,道:“但这个人是?你……若是?你做了这些,你的?心情总会好上那么一点点……”
他温温柔柔地看了看我,笑道:“想想,也不算太亏?”
这回倒是?轮到我有些吃惊地看了看他。
这家伙,嘴上说着不肯被驯服,可已经快被驯服一半了啊……
我叹了口气?,笑容又不由自?主地浮了上来。
不过……还有一半野性未曾驯服吧?
我又重新靠了上去,而他真挚且动情地看我。
“聂小棠……我,可以吻你么?”
居然这么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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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得去问了?
我点点头?,他则伸出手,拿了一条绸带,轻轻盖在我的?唇舌上,然后一手按在我的?后脑勺,一手把我拉近,他的?唇舌紧接着就印在了这半透明的?绸带之上,像一个印章回到了它该有的?文?件之上,且深印浅印、轻印重印,印得各有不同,却印有一样的?朱红之色、正直之形。
他看上去是?那样地认真且专注,按着我的?后脑勺的?那只手却是?又温柔又轻抚,像在按一个看不见的?开关,按得我从紧张到了羞涩,恨不得把自?己越缩越小,小到从他身边溜了出来。
见我没了,他先是?一愣,随即笑笑,我瞪他一眼,解开脸上的?绸带,自?己先转身了。
说走就走。
让他又愕然又无奈地楞在了当?场。
可我走到一半,又觉不解气?,脚尖沾着大地都泛凉意,似乎在催我回到那个温暖的?有他在的?被窝。
我就回身,来到有些惊讶的?他面前,我漠然冷哼道。
“别低头?,别转身。”
他没低头?,他没转身。
但我是?又低头?又俯身。
没有任何桎梏和阻碍地,把一个带有温度的?红色印章,送到了他的?唇。
良久,他痴痴地看了看我,轻轻念道:“小棠……”
嗯?
他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可好像什么都说了,那目光动情得一时之间几乎要融化。
“就算要中毒死在这一刻,我也觉再无遗憾可言了……”
拜托,这么点点微量毒素,你才不会死呢。
我只继续亲了一亲,这次的?落脚点却是?别的?地方。
“要不要赌一把,看我今天会把你踹下去几次?”
他又欢喜又茫然,随即嗤笑:“呵……为什么不赌一赌,你会不会不舍得去踹呢?”
“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别想太多。”
说是?别想太多,他忽的?拿起我的?手掌,闭了眼,只凭感觉,轻轻伸出嫣红舌尖,品尝了一下那旧日的?疤痕。
我身上忽的?一颤,他却口唇微动,脸上含笑,且小心地睁开一双柔媚动情的?眼,风情绰约地摇晃着一种让人几乎无法拒绝的?情致与浪漫。
“只是?今天晚上,有一个叫梁挽的?不知是?好是?坏的?男人,想要学着你的?样子?,想去讨好你……”
“你愿意让他讨好你么,聂小棠?”
去承认心头癖不好么
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就这么站在你面前?,温温媚媚地睁眼看你,小心地用唇舌讨好于你,那?你还?能说什么呢?
我?只?觉喉咙微微发热几分,像一种四处压抑着的情思被一种湿润的触感给唤醒了,口唇轻动几分,打出一波脉脉如流的柔静呼吸。
“你……你真要这么做?这是何必……”
梁挽的目光微微一动,动时极为明媚,像是把天下所有?情窦初开的小心思都聚在这两?点,他一说话,那?话声儿就像在某种充满情致的风里飘过来似的。
“何必问‘何必’?这世上一个男人想讨好另外一个男人,除了想得到一些好处,还?能是为了什么?”
我?笑道:“好处?想得到什么?”
说完,他只?笑了一笑,继续把我?的手?掌一点点分开,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些经常握着刀刃剑柄的手?指,他张口,迅速而短暂地尝了一下我?的一根手?指,像蜻蜓点水似的,莫名就泛起?了我?身上的无限涟漪。
然后他抬头看我?,笑得一览无余:“当然……是你的原谅和亲近啊。”
切,原谅你还?早着呢。
我?有?些害羞地紧绷了手?腕,他就使坏似的,轻轻往腕子上吹了一口气儿,那?股热流激得我?从掌心到手?腕都一股酥麻。他却像是得逞了什么似的,冲我?微微一笑,那?笑里的蜜味简直可?以倒下去,做个蜜糖罐子储存三?年。
“紧张了?那?我?换别的方式去讨好你?”
我?立刻正色凛然:“紧张什么?我?只?是在适应。”
他只?笑着摇了摇头,仿佛有?些不信,却伸出?一手?,指着那?被睡出?了两?个人形坑儿的床褥。
“床上有?点乱糟糟的,我?们?去整理一下吧。”
整理?这家伙想做什么哦?
我?如意识到什么似的,先去床褥那?边把散成一团儿,布满我?们?二人气息的被子给收了一收。
果不其然,整到一半,就有?一双不太听话的手?,从后面微微抱了我?,十指伸到我?的腰部,在那?边微微扣拢,如同用细秀修长的手?指打了个同心结,可?又随时可?分开。
梁挽也在背后把他的身躯轻轻贴近,小心地把额头搁在我?的脊背上,我?可?以感觉得他的发丝儿正一点点撩拨我?的发丝儿,而他的呼吸也在一点点起?伏在我?的呼吸里。这让我?初时很紧张,因为我?不习惯有?一个人在背后这样紧紧地贴合着我?,这让我?只?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和紧绷,却无法看到他的神情。
我?感受得到他的胸膛在背后灼灼热热,心跳起?起?伏伏,犹如一种含羞带涩的脉动,在那?一时一刻传递给了我?。
可?马上,我?又在他的温润气息里沉静了下来。
因为我?也注意到,他并没有?在使坏。
确实是在讨好。
他扣住我?腰身的时候,几乎没使一点儿力,贴过来,却小心地不让我?觉得难受,我?像是在身上背负着一段透明的月光,显得又轻盈又温和。
我?若有?似无地嗤笑一声儿,问他:“不是要整理么?捣什么乱啊?”
他只?轻轻点了点头,若吟若哼道:“你整理床褥,我?整理你……不好么?”
“怎么整理我??”
他只?是用双手?轻轻向上,十指轻轻地按揉了我?的胸膛,抵到了心肺的位置,那?力度像儿科医生的探测一样,并不十分大,可?落点儿的精准却让我?浑身一震,像是有?一瞬间的酥痒颤抖泛起?,却很快被他的指尖精准地捕捉到,抵住心口那?一点穴道,细细摩挲起?来。
他在后方则用十指揽开了我?后脖子上的发丝儿,像是掀开一叠宝藏上的披盖似的,指尖揉到了我?后脖子的皮肤,我?便觉像被一块儿温润明滑的玉器擦过了后脖子似的,不由?自主地感出?一种酥麻痒糯的触觉,缩了一缩。
梁挽见我?瑟缩,便无比小心地问:“可?以亲这里么?”
我?一懵,便觉得脸上红透了半边。
他也不像是个经验丰富的人啊,为什么总能开发一些从未设想过的地域呢?到底是他目光卓著、独具慧眼,还?是我?忽略了这些区域的感受和潜力,没能及时开发?
想着想着,我?也好奇他到底能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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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什么地步。
于是取消了警戒,点了点头。
梁挽动情地哼了一哼,嗓音里像伏着一首曲子似的,轻轻靠近,在若吟若哼的轻慢情致之中,他亲了我?后脖子上十分敏感的那?一块儿皮肤。
然后。
品。
尝。
那?种被小动物舔噬的湿润触感,激得我?浑身麻了一痒,哼了一下,手?上在叠的被子也根本就不听使唤地松软了下,可?小动物却轻轻抱住我?,亲得更温柔、更绵长了。
该用什么形容词儿呢?
如小狗小猫拿舌尖舔你时,让你感受到的湿湿润润,又如玫瑰茶包浸在热水后,散发出?一种香芬的热软清甜。
我?哼着品着,也不由?自主地软了身段儿,直接往前?一扑,把身躯轻轻埋入了自己叠好的被子里。
然后,融进去。
背后的人轻笑一声,抱了我?。
那?才被叠好不久的被子,像是又被打乱的战场似的,融入了两?个身躯的形状,那?被子褶皱像一种软波丝浪似的不断翻腾搅动,被子的四个角也因为被不同的手?指去轮流地抓、挠,捻,而扭软弯折许多,又被不同的脚尖去抵过、踢翻、压制,大概也受到了十足的挑战。
我?只?觉自己的一颗心,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兔子,到处蹦跶、乱跳,把笼子又挠又抓、又撞又蹴,直到笼子缺了一个角,那?只?手?伸了进来,一把抓住了兔子的脚。
梁挽抓住了我?的足踝。
却没用力往他的方向扯,而是拿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每个脚趾,就好像一遍遍检查着什么似的,然后他的掌心挪到了有?些紧绷的脚背上,轻轻一揉,以作讨好。
又紧接着,揉到了脚心,却是一轻一浅,时重时急,有?节有?奏地在脚底的穴道按着、抵着,拿那?略有?薄茧的手?指和掌心去磨砺着、刮蹭着。
我?顿时觉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打破禁忌的惊异感受,从那?只?被他握住、揉住、且不断拨弄的脚尖那?边传了过来,让我?整个人犹如沉溺一般,在昏暗如天的被窝里,被几个奇怪的想法给来来回回地拉扯着。
你说。
他到底是在讨好我??
还?是自己迷恋于此?
人类对于一些身体?部位的迷恋,总有?一种道不明朗的犯禁感,也许因为这些部位的构造是为了行走、为了持握,而非为了激引人欲而生,可?它们?仅仅是履行本职,那?种兼具了肉感和骨感的结构,也能偶然触碰到一些人敏感的内心,即便不是犯禁,也成犯禁了。
是他无意识沉迷于此,
楠碸
但出?于羞耻,不便言明?
可?看他之前?那?不喜欢被踩的表现?,好像也不像啊。
既然不知道,那?试试看?
想到此处,如同沉积窒闷的大脑被打通挖穿了一条通道似的,我?忽有?了挣脱的力气,一下子从被子钻了出?来,在床上站了起?来。
梁挽就在我?脚下,有?些惊异地看着我?。
“嗯?不喜欢?”
我?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道:“还?不错。”
他被我?的正经样儿逗得笑了一笑,道:“还?不错,那?为什么不继续啊?”
我?收束了表情就像收束了衣衫,故作漠然道:“你已经讨好过我?了,讨好得也挺有?本事儿,现?在轮到我?了。”
梁挽一愣:“哦?”
我?只?道:“脸朝下,把背给我?。”
他似乎是想到了之前?的情况,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我?的脚尖,那?里就像一个被触碰过的奶酪似的,还?留着一两?道新鲜按压过的红痕呢。
他只?苦笑一声:“真的讨好?”
我?淡淡道:“当然是真的,你不敢受?”
他只?仔仔细细打量了我?,见我?如此面无表情,又瞅了瞅足尖上留下一钟钟指印子,却仿佛稍微安心了一点点,就乖乖地脸朝下,躺在床上,露了一个光洁美丽的脊背,和那?仿佛被流水刀子,一笔笔裁切过的顺畅背肌。
我?打量着这美丽的线条,默不作声地把用一只?脚,一只?他刚刚在掌心揉捏捻存过的脚。
踩在了他的脊椎上。
稍稍一动就可?致命。
这要紧到极限的地方,仿佛连通着他所有?的神经,让他下意识地紧绷了身躯,不敢放松太多。
我?却把脚尖微微挪开,到了不那?么紧张致命的背侧,开始轻轻地踩了一踩。
他却轻叹了一声儿,说不出?是疑惑还?是无力。
“你……还?是这么喜欢踩人啊……”
他还?想再说,我?却忽然重踩了一下,逼得他懊恼地哼了一声儿,有?些无奈地转头看我?:“小棠……”
我?却不理他,只?有?节有?奏,且漠然无神地踩着、捻着,拿脚尖使了暗劲儿和巧力儿一般地磨着,这一下就不再是惩罚性的重踩,而是带有?一种按摩功能、舒适为主的踩。
踩得犹如点水泛波,又似揉春捻花,竟让一直都对此十分抵触、万般无奈抗拒的梁挽,放松了一些。
又放松了更多。
我?踩完,换了一只?脚。
这时他仍是一言不发,仿佛十分抗拒。
可?身子却已比之前?放松太多,像是紧绷和戒备都已松缓了大半,连防范都要暂时失去了的时候。
我?却轻轻地,踩到了他那?被绷带缠绕着的腰腹。
梁挽只?沉默地一会儿,犹如轻恼又似轻嫌,轻到什么都装不下的时候才有?些无力道:“小棠……”
我?又是轻轻一踩,踩在那?最脆弱柔软的地方,我?几乎不带任何力气地拿脚趾拂过,却紧跟着到了他最紧绷的两?条腿处,在那?结实紧致的雪白肌腱儿上力度稍重地踩了一踩,揉了一揉,脚趾像碾着什么轻装坦克似的。
到了这里,沉默许久的梁挽,竟然忍不住,意味不明、情绪不清地笑了一声儿。
笑什么呢?
我?微微一恼,只?把脚尖最后一挪,重新到了他的腰背。
“说吧。”
梁挽只?淡淡道:“说什么啊?”
他是意味不明,我?也模棱两?可?道:“说实话,梁挽。”
我?拿脚尖踩着他,他却低低一笑,笑出?了一些难以觉察和解读的情绪后,就像一个遮盖了许久的人忽然露出?了一点儿内里,叫我?也有?些看不懂他的时候,他却忽然止住了笑,回头看了我?一眼。
这一眼如此深沉内敛,却好像饱含着某种决心。
“那?我?说的这句话,仅限于此时此刻……可?不包括别的……”
“什么啊?”
他有?些羞涩地咬了咬牙,看向我?时,也似放下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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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终于可?以把关于这些的真话端出?来一些。
“被你踩的时候……一开始真的很奇怪,我?怕你又要作妖折腾人,可?后来感觉,又不那?么奇怪了。”
“可?能是因为,你的脚真的很漂亮,你的脚趾,给人的触感也……很舒服。”
“最后就……就好像……被舒服的触感,包裹住了全身一样。”
“有?一点点,就一点点……”
“嗯,可?以更多……”
嗯……
嗯!!??
你个浓眉大眼的!
你不装了啊啊啊啊!!??
再次遇到沈君白后
你?说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常年在纯情和涩情之间来回蹦跶呢?
即便是早有预料,我也被他这话惊得心头猛地一个震颤,像被浪头撞冲了脚踝似的,我忽的猛地收脚。
他倒是个一个顺势翻身,正面躺在床上,以双手?支床,冲我耐人寻味一笑:“怎么?吓到了?”
我皱着眉看?了看?他,便梗了脖子道:“能逼你说出一些隐藏在心?中的真心?话,是成就而非失败。该你?吓到才对。”
梁挽却是低了低头,有些腼腆地笑道:“倒也没有隐藏,过去讨厌是真的,现在习惯了也是真的,而且这习惯……也只因为这个人?是你?而已。”
……意思?是只有我才能这么对你?了?
梁挽却又笑道:“只是许多感受,都随情境心?境而变,以后?若是有什么别?的变故,我的喜憎还是会继续改变的。”
我蹲下几分瞅他,忽挂上一丝儿笑:“你?的意思?是——出了这个门,过了这一时,你?就不会承认了?”
梁挽仰首看?我,清浅一笑:“这本就是一时一刻在这一门之内的感受,过期作废,自是如此。”
我瞪了他一眼,故作微恼道:“你?是不是单纯地讨好我,才故意这么说?”
梁挽沉默片刻,笑道:“是讨好。毕竟你?每次踩上几分,好像心?情都会愉悦舒适一些,戒备警惕也会下去一些,所以就算我一开始不舒服,因为你?,我也会舒服点。”
……所以不是天生如此,而是因为我?
我的许多心?思?一下子汇成了有逻辑有条理的线儿,且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仔细想想,确实是如此——每次我在他身上犯禁逾矩几分,都会在兴奋之下而放松猖狂许多,从前那给了他机会去捉住我,现在这似乎给了他机会去讨好我、取悦我。
梁挽啊梁挽,你?这家伙。
“你?若真心?要讨好。”我皱了皱眉,“这不可够。”
被动承受只是包容的一种,想讨好还得主动点才行。
他却笑道:“这个我当然知道,我还准备了别?的呢。”
别?的嘛?我拿脚指头去想也能猜得到,无非就是那一套流程,你?难道还能拿出别?的来取悦我的感官?
如我所料,他果然拿了一叠红线出来。
唉,不是红绳,而是红线?
我只皱眉:“只是粗细改变了些,这不还是老一套么?”
拜托,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如果你?没有什么新?颖又变态的想法或者play拿出来分享的话,还是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他似乎预料到了我的猜测,只是微笑着拍了拍床铺。
“坐下来,放心?吧。”
于是,我按着他的吩咐,背对着他坐了下来。
呵,让我猜猜,是打算从哪个部位开始紧束呢?像他这样的人?,必定是要进行一些暧昧而奇葩的新?探索,就像航海家四处航行而发现新?大?陆一样,肯定是要在我的身上探索一些新?的区域,开发一些新?的感官刺激的……
唉等等。
他怎么在碰我的头发?
我察觉他解开了我束着头发的粗布带子,然后?换了他五指之间套着的红线,一点一点地把乌黑如瀑的发丝儿揉散开来,再用红线把发丝儿系绑成一个丸子头,扎在顶上,再将剩余的头发束成左右两条发辫,以一种极为精巧的手?段绑系在头顶上,脑后?垂下几根红线儿,随风一飘一荡,仿佛是他的手?指接着红线在揉着我的后?脖。
痒痒的,舒服极了,让我忍不住眯了眯眼。
他最后?的点睛之笔,便是取出了他上次沐浴时才给我戴着的一枚蟾宫玉兔的簪子,稳稳地戴在了头顶。
做完这一切,他才拿了个镜子给看?我,我看?得倒是极为满意,他也笑了笑,两眼都弯出月形了:“你?本来就好看?,如今配了这根母亲送给我的簪子……更好看?了。”
我嘴上不说,脸上却有些发烫。
一个男人?为了讨好另一个男人?,竟也能做到这一步?
“上次我取了回来,没有让你?一直戴着。”
梁挽忽换了一种更为认真且执着的语调。
“这回,我想正式把它?送给你?。”
我听?得一惊,下意识就转头看?他。
“我还没原谅你?……也没和你?定下关系呢,你?……你?不必这样……”
一段也许没有未来的关系,你?也乐意?
万一你?送了这贵重东西给我,我们将来却不会在一起,或者我脾气大?恼了你?,你?不得后?悔么?你?得收回来吧?
他只目光温热地凝视着我,忽握了我的手?,似乎想把那许多沉甸甸的真切心?思?灌给我,可片刻紧握,又怕我紧张,便小心?翼翼地松软了握持,只是认真道:
“即便没有未来,即便以后?分开,但有这一时片刻的欢愉和真心?在,我在余生中想到这一刻,也只会觉得甜蜜,觉得此生再无遗憾,而不会难过……“
我本来以为你?又准备搞涩情,那是没事?儿,毕竟咱俩搞这些都有经验了。
可你?这么托付亡母的遗物,真不怕托错了人?么?
你?甚至还不知道——我从前可是聂家的人?啊!
他明明苦着几分笑,却目光含热地看?我,那里头的热那样地诚挚和极端,犹如决绝浓烈到再无回寰之余,他只是说:“即便是选错了,也是一错到底、将错就错的喜欢和爱意,我不会后?悔的,不会的……”
不会后?悔……么?
他如此认真地一言一句端给我,却如同把最真最纯的心?思?也取下来给我看?,使?我心?头一阵恍动,一时之间连最基本的言语都忘了。
他却只是那样目光柔和地看?着我。
这一刻再无任何暧昧调笑,而是纯粹浓郁到快要溢出来的依恋和温存。
过了一小会儿,又仿佛是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我只别?过发烫的脸颊,口气沁凉道:“你?别?以为送这些,我就一定会受……”
“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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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受了,我也不一定会戴,回去以后?我就收起来……”
他轻轻地“嗯”了几声,只是平静地着我,既无挽回,也无挽留,只随我去处理他的情绪、去处置他的心?意。
就好像,他已把整个人?都放置在我的掌心?里,随我去摆弄他的喜怒哀乐、他的爱意连绵,而他自己却不会挽住分毫。
他现在唯一挽住的,只有我的手?罢了。
哼,以为不搞涩情搞纯情就能讨好我么?
我可不习惯一直戴着一根正模正样的玉簪在头上。
很容易打碎的好不好?
第二日起来,我神清气爽地从客房里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整理发型,确保头顶的簪子是稳稳地插着,绝没有半点滑溜下来的迹象,我才踏出了房门。
小错瞧见我,第一反应却是看?了我头顶的簪子,有些欲言又止,我却开心?地和他打招呼,在他眼前故意晃悠了一会儿,再去和厨房里忙碌的卫妩和池乔也打了招呼,确保每个人?都看?见了我头顶插着的簪子。
我才开开心?心?地去大?堂查看?,和早来的客人?们说了会儿话,确保每个人?都注意到我的新?发型,然后?我会特意而不经意地提到这簪子是别?人?为了报恩而送我的赠礼,而不是我自己买的。
反正溜达了这么一圈儿,炫耀够了以后?,我回到了后?院,却不出意外地瞧见了欲言又止好几次的小错。
“怎么了?”
我是这样问,他却看?了看?我头顶的簪子,有些犹豫且无奈道:“聂哥……是打算原谅那位了么?”
我一愣,敢情他欲言又止这么多回就是为了这个?
心?中一松,我就手?上一痒,我上去就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笑道:“偶尔换个新?发式而已,和他可没有什么关系。”
小错却无奈道:“聂哥平常可最不喜戴这些金玉玩意儿,总不能因为和他置气,就转了癖好吧?”
我只随意而大?大?咧咧地拍在他肩头:“偶尔换个口味也是可以的,我还没完全原谅他呢,也没定下这一段关系,你?就放宽一百个心?吧……”
小错闻音知意,非常识趣地叹了口气道:“聂哥若是还喜欢他,我又能如何呢?只是他心?思?深沉、善于伪装,我也只能多盯着他,小心?防范他,不让他有机会伤着你?,便是了。”
你?前段时间私底下还夸过他细心?周全的,怎么一下子就觉得他“心?思?深沉、善于伪装”了呢?就因为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
我只收了笑容,正色警告道:“盯着可以,不许动手?啊。”
小错似有些不甘心?地看?了看?我的房间,现在那儿已成为了梁挽的养伤地,再回过头来,他看?到我严肃认真的神情,也只能沮丧而顺从地点了点头。
然后?,我就带剑出门,准备去探探一个人?的消息。
剑仍是郭暖律的新?剑。
这点说来就不太爽,我本来是要把新?剑还给他的,毕竟平白无故这么大?的人?情不能受下来,结果这厮不知怎的,又悄没声儿地把新?剑和八面重剑给换了,我几次近身皆不能换回来。等到想换的时候,就是那一日在县衙公审莫奇瑛,我一跃而下,冲出去救人?。
等做完这一切,我再往屋顶看?的时候,那人?早就飞得没影儿了,且走的时候连一片儿瓦都没翻动过。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等等我,难道是恨铁不成钢?
我在几个情报点探了一圈儿,里面都是我的线人?,有摊贩小厮,有卖艺小倌,有豆腐女郎,有逃难而来的乞民,一个个说了半天,情报汇聚成了一个可能性。
郭暖律有可能去了三个地方。
他去的第一个地方,居然是寇子今的府邸。
我想了想,立刻明白——他是去探沈君白的!
沈君白被我刺伤之后?,被附近的人?救起,送到梁挽那边,梁挽又怕他一个人?护不住这人?,就把他送到了寇子今的府邸养着。
寇子今知道是他伤了我以后?,也没太客气。
这伤是照样养,药物吃食也供应不缺,可是冷言冷语不断,并无一日给他好脸色看?,沈君白在那儿日日憋屈难受、愧疚难言,只怕病情伤势也好不太起来。
郭暖律去看?他,莫非是为了验证“秋生露”的情报?
毕竟莫奇瑛到现在都没有招认他背后?的人?呢。
我于是也去了寇子今小王八的府邸,到了门口,发现寇子今不在,就叫人?通报了吴管家,他就笑盈盈地出来迎我,并把我领了进去,一路穿堂过亭,路过九曲回环、别?致清幽的阁楼庭院,到了一处僻静的“静安堂”。
说是“僻静”,可却也不算太静。
这就像一个戍守森严的冷宫似的,人?声儿是没有,可守卫的家丁个个都是持刀带刃、身形魁梧的好手?,即便没有什么风吹草地,就他们来回走动的步伐声儿,也足够塑造出一种威严的力度。
看?来沈君白在这儿,也是被关得严严实实,形同一个养伤的囚犯一般,想出去透个风都不容易。
我叹了口气,越过几个守卫,到了房门前,伸手?推开。
就见得那个人?,形销骨立地站在被木条封住的窗口之前,一副想凭栏眺望却又无处可望,只有阴影把他罩得结结实实的模样。
他回头看?我,是一脸惊异。
我冷眼看?他,却面无表情。
“没想到我会来,对吧?”
沈君白的喉咙迅速翻滚了几下,眼中泛出一种间杂了极度恐惧和极度愧恨的神情,苍白的脸上搐动几分,立刻发出几声浓烈呛人?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脊背弯折,咳得双眼带了红色血丝,两只眼几乎都被咳得突了几分,仿佛还未说一句,情绪就已要了他的大?半条命。
我只冷冷淡淡地听?着,既没拦着,也没上前关心?,只是随便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
等他咳嗽完了,呼吸稍微平复那么一点点,就愧恨不已地看?了看?我,难受且悲哀道:“是我对不住你?,没有守住该守的底线……你?若因此来索我的命,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说着说着又咳了起来,这次咳完,伸出手?,掌心?居然已沾了一抹抹触目惊心?的血痕,配上他的唇一动一颤,显得更加悲戚且虚弱,仿佛连风都用不着,话语一摧他就能彻底倒下去。
而我只冷淡如水地看?完他的一切,只问了一句。
“直播间……还开着对吧?”
沈君白一愣,我淡淡道:“你?虚弱可怜成这样子,应该也够博一些病美人?系统的积分了,就不必再咳了吧?”
他怔了会儿,无奈道:“我……我没有在演戏……”
我抬手?制止,面无表情道:“你?是不是在演戏,我不知道,也不想分。直播间是不是开着,我也懒得管,因为我也没什么办法去辨认真假。可即便是我,也至少知道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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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白疑惑道:“一点……什么?”
我抬头看?他,声音淡得可以在上面洒一把盐。
“既然要道歉,总得有道歉的姿态吧。你?既在背后?动了箭,你?就是江湖人?,那就按照江湖的规矩来,你?知道要怎么道歉么?”
沈君白无奈地看?了看?我,掀了下摆,眼看?就要跪下来。
我却头也不抬道:“别?跪了。”
沈君白重新?站好,越发愧疚道:“我,我没想到你?到现在还……”
我淡淡道:“别?误会,我没有怜惜你?的意思?。”
“只是按照江湖规矩道歉的话,你?不能跪,反而得站好,让我用兵刃在你?身上捅个三刀六眼出来,等血流得差不多了,你?若还活着的话,我们的梁子就算了结了。”
说完,我的手?伸向?了剑柄。
而沈君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你?……你?还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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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白以仓皇之态撂下这话,我就有点想笑。
“我若想杀了你,何须提出这些要求来,直接动手就是。我来这儿不过是想给你说个道理——言语的过失只能言语来补,行为的过失可就得?行为来补了,这世?上断断没有三言两语就能补一个?致命错误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沈君白一抹脸,却抹得脸上越发泪迹连连,连那两眼的红色已全润开,伤心难过之余,可怜又悲戚道:“可你已经刺了我一剑,这一剑也险些要了我的命,而我醒来后,也确实听了你的吩咐,把你被擒的消息传递了出去,这样难道也不能补过?”
我坐在椅子上翘了二郎腿,颇为悠闲且冷静:“我刺你一剑不是在杀你,而是找个?机会让你脱出困局,不让你死在莫奇瑛手里。你传递出我被擒的消息,确是给我换了一线生机,可救人出力的是梁挽,也并不是你本人啊。”
沈君白无奈道:“你……你就不能看在同乡的面上,给我留几分情……”
我点头道:“那我等会儿出手时?,小?心避开要害,不至于当场要你的命。”
沈君白沉默片刻,无奈咬牙道:“那你刺完之后……会给我包扎么?”
我只是语气平淡道:“这得?看我的心情。”
他越发惶恐而不安:“你的心情一日三变,我……我怎知道你会不会在刺完后眼睁睁地看我流血而死?”
我忽然放下手,抬起?头,目光冷澈到积雪寒冰。
“既知我心情一日三变,知我脾气素来不好,你为何还敢在我的背后出手?”
他浸染了泪的面上已呈现出一种死灰,微微赤红的眼中却燃烧着?一种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求生之欲,好像一个?已经被逼到悬崖死角的人,此?刻进一步是万劫不复,退一步亦是无底深渊。
到了这个?时?候,他会说些什么呢?
沈君白目光赤红地看我:“当时?我确是昏了头惧到极点,事后我也愧恨难当,你恨我,欲刺我,我也可以?理?解,可是在你动手之前,我就想问问你——难道你这一生,就从未因恐惧、冲动而犯过错么?你就从没伤害过一个?不该伤害的人么……”
我这回却是沉默了下去。
我确实不能说完全清白。
在聂家的时?期,我也因为冲动和愤怒,因为提防和警惕,去伤害过那么一两个?不该去伤害的人。
这些事让我终生后悔,其中一件也成为了我离开聂家的导火索。
而沈君白见我不再咄咄逼人,似乎觉得?有了些转机,便?沉了呼吸,以?壮士断腕的决心上前几步。
“既是我欠了你,那我再把一些珍贵的情报给你,你若听了之后能消恨,那便?最好。”
他顿了一顿,目光婉转悲戚道:“若你还是不能消恨,仍旧要刺我个?三刀六眼,那也只能随你……”
果然还藏有情报?
我目光一亮道:“你总算知道说些江湖人该说的话,不再整日里讲废话了。”
沈君白松了口气:“那么,你是答应了?”
“那要看你说的情报值不值得?免掉这三刀六眼。”
我随意地拨弄起?桌上一盏凉了的茶壶,声色冷若冰霜。
“你既然要给情报,最好是全数给了,一个?不留。若我发觉你有半点隐瞒,你的前途可能就会和这茶壶一样——凉个?彻底,再无转机了。”
说完,我随手一推,那茶壶盖子就翻了个?底儿朝天,徒留下一盏沁凉沁凉的茶壶,浸着?黄澄澄的茶液,沉默在这几乎胶着?不动的紧张氛围里。
沈君白却不敢再沉默,只立刻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和我倒了个?彻底。
首先他也没看过原著,只看过推文号截的片段。
但他在那些安利或吐槽的评论里,模模糊糊地记得?一些琐碎细微的信息。
总结起?来,只让我大开眼界,震惊不已!
第一,聂家至少还有五年时?间?可以?风光。
据说原著开头就写了唐大侠的连荡寨一战,紧接着?就是五年之后,他遇到了那相爱相杀、生死缠绵的仇家攻。
而聂家的覆灭,也就在这二人相爱相知,汇聚各大帮派之后,就是至少五年后。
我听得?内心无比复杂,虽然知道聂家会覆灭,可想想这覆灭之期眼看就在五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那么大的家族帮派就要分崩离析、崩亡绝灭,这对百姓来说固然是一件好事儿。
可聂楚容……他真的会像原著里那样潦草屈辱地死么?
而聂家虽大,却也有一些我在乎的人,还有一些无辜的人住在里面,他们的命运又会如?何?
但我问了沈君白那个?仇家攻的姓名是什么,可出乎意料的是,他记不起?来了,说是那姓名有些拗口,看过就没印象了。
这让我有些怀疑,但还是继续听了下去。
第二,唐大侠后期似乎有一点江湖群像的风采,重?点描写了好几个?男配,其中一个?叫做阿渡。
他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却在记忆中搜了一遍,感觉从来就没听过这个?名儿,关于这二字的印象陌生得?很。
然后沈君白就提了一条重?磅消息。
这位叫阿渡的美男子,他暗恋梁挽!
我的雷达立刻响个?不停,警铃大作地站起?:“你说什么?”
沈君白见我忽然急言厉问,只慌忙解释道:“我没撒谎,但他只是单相思梁挽,后来也移情爱上了一个?更值得?爱的人,就和梁挽只是朋友关系了。”
我只无情吐槽道:“这天底下哪有比梁挽更值得?爱的人?”
喜欢上梁挽的小?子竟然能喜欢上别?人?真是没眼光。
说到这儿,沈君白就颇有些面色古怪地看了看我,又瞅了瞅我头顶上插着?的那根蟾宫玉兔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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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白玉簪子。
我大大方方地任他看够了,然后瞪他一眼:“接着?说。”
沈君白只轻咳着?说了第三点。
千没想到,万没料到,郭暖律居然也是《唐大侠》中出现过的一个?单元男配!
我刚刚坐下去没多久又忍不住惊得?站起?来,屁股都热乎没多久就凉在半空了。
郭暖律这浓眉大眼的能把剑当老婆的铁直男,也学人家赶时?髦找男伴了?什么人能受得?了他这毒舌性子啊?
沈君白只抓摸脑袋、百思百想道:“他的相好……好像还是唐约的一个?好朋友……叫什么我给忘了……“
啊?
贵圈还真是个?圈啊,绕一周还是回到了唐约这个?原点?
我在原地沉默许久,消化着?这来之不易的情报,而沈君白偷眼瞧我,忐忑间?杂不安,似乎我一瞪眼一抬手都能给他造成堪比十万伏特的雷劈电击,他对我的恐惧已经等同了对命运的恐惧,他对我的忧虑也成了对自己的忧虑。
可我依旧还是沉默。
依旧晒着?他。
晾着?他。
像放置着?一个?没人要的破盒子一样放着?他不管。
这使得?他内心的恐惧积攒到了顶峰,反映到了脸上,几乎成了一种苍白夹青的惨色。
我终于抬眼、动手。
一道清光从我手中闪出。
一把剑直朝他身?边袭去!
在极度惊恐之中,沈君白僵硬如?一杆被劈断的木壳,回神瞬间?,匆忙地找回呼吸,摸着?胸口,感觉心跳,才发现自己还算活着?,只是他茫然往地上看去,却见一缕秀色青丝被削落了地儿。
谁削的?
当然我。
我在背后看向他,冷声道:“限你一个?月内养好伤,然后离开明山镇,若再敢在此?地出现,我绝不容你!”
沈君白先是劫后余生般地松了口气,而后意识到自己就要失去依仗,走出这明山镇了。
所以?在我走出的一瞬间?,只听得?他在背后无奈地哀求:
“我真的已知错,老聂,求求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绝不会再在你的背后出手……我永远都不会的……”
我看向他,只说了我能说的最后一段话。
“你当时?在我背后出那一箭,不偏不倚地命中一个?穴道,这并不是普通人可办到的……”
沈君白听得?一愣。
我又平淡道:“我方才出剑试探你,若是没有武功的人,下意识的反应总是躲闪,甚至倒下。而你却把身?躯挺得?那样僵硬,连倒都不倒,其实已经暴露了一点。”
沈君白的面色已从惨青过渡到惨灰的时?候,我继续道:
“你是有武功的,只是武功不算一流,算得?上三流罢了,杀莫奇瑛那样的高手是不能够,可对上普通人,你是完全可以?自保的。”
然后,我看向他完全震惊且苍白的面孔,凉凉一笑。
“接下来的路,你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好好走了……”
说完,我再不管他脸上的绝望痛楚是何等的深切惨烈,只无声无息地告别?了这位老乡,也踏出了寇子今府。
想了想,我还是不想直接回去,而是看着?天色还亮堂,改道出了城,去了郊外墓山。
我想去看看小?棠。
因为他,我第一次尝到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滋味。
也因他,遇到这些沦落异乡的人,我总以?为自己可以?多护着?他们一点,保着?他们一些,好弥补当初未能保住他这个?故知的遗憾。
也许那几人都有点像小?棠。
但有点不能变得?更多,他们都不能更像小?棠一些。
那小?棠在临死之前把他的名字送给了我,到底是希望我去弥补他的遗憾,还是希望我去弥补自己的遗憾呢?
他是不是已经看出——那时?的我是多么地绝望难受,多么地需要一个?像他那样的朋友,一个?像他那样的慰藉和寄托?
可没人能代替他。
连我自己也不能。
也许赫连羽这家伙当时?说得?才对。
月圆未必能团圆,同乡未必是同志,不是每个?穿穿都值得?我去寻找、去保护,我并不必把他们都搜出来。
我忽然抬眼看向山路。
一颗遮天连地的高大枫树之下,满山满地的红枫和腐叶交杂着?扑满了一地,如?同血色的罗裙被人骤然撕裂之后,又沾惹了红酒的污液,一时?分不清正红与?晦暗之红,只觉得?暮光打?落下来,全是次第交接的醉红,谁能看得?清一开始是什么红,谁又分得?清谁是谁的替色?
在这一片红色的尽头,是一抹亮眼到刺目的白。
阿九。
居然还是他。
这么久都不出现,我都以?为没有他的戏份了呢。
我走上前,他只含着?那样万年不变的AI笑,对我道:
“主动来访,还请勿怪啊。”
我没理?会他,只是在红飒飒的枫树之下找了一块儿还算平坦的石块儿上,坐下来,不开口,眼也不抬一下,好像气息沉淀下来,我的人已和这山这石这树融为了一体似的。
阿九看了看我,却无奈道:“事出有因,我不是来打?扰你的,我是来特意恭喜你的。”
我只不咸不淡道:“我把沈君白刺伤了,还威胁他滚出明山镇,算是大大妨碍了你们的直播,你不来打?扰反而来恭喜我,你这到底是什么算法啊?”
阿九找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那位置适合逃跑也适合贴近,然后笑道:“不,沈君白那事儿……你不算是妨碍了他,反倒是帮了他一把……”
我皱眉道:“我还能帮了他?”
可细细一想,我马上意识到不对劲。
“你不会是想说——我刺伤他,反而成就了他的战损态,给了他足够的苦情戏,吸引了更多人气吧?”
阿九开心地拍了自己的大腿:“就是这个?道理?!你可算明白人气的关键了……”
我沉默了大概那么三秒。
在考虑要不要把手中的新剑直接这么砸过去。
阿九瞬间?识趣地挪远了三尺,小?心翼翼道:“你获得?的助推积分,也有五分左右了!”
哦?为了这个?恭喜我啊?
阿九笑得?有些喜气荡漾:“除了助推积分,你还能获得?一些促进梁挽黑化的积分,统计下来你已经获得?了二十五分的积分了!”
唉?
什么意思?
我怎么就忽然获得?这么一笔巨款了?
梁挽好端端的怎么就被我促进黑化了!?
仔细回想起?这些天的经历,我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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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觉出一股在迷宫多日都走不出去,以?为到了终点却其实到了起?点的惊异和恐惧。
“你的意思是说……在地牢那时?,他因看见我受刑而奋不顾身?,差点就虐杀了那么多的恶人,那时?他就已经……”
阿九点头:“是,他的黑化进度已经到了百分之二十了。”
我面色一沉,散而乱的心思立刻被我集中到了一簇,像搁在心头的隐忧在此?刻成了现实。
“你凭什么就说他黑化了百分之二十?他那是正当防卫!他……他根本就……”
阿九只是异常平静地看着?我。
“可他为了你,差一点就可以?杀人了……”
我蓦然间?看向他,瞬息收束了面上所有表情,好像方才的简洁一怒已把余生的杀气都晒尽了,如?今又冷静下来。
“原来如?此?。”
阿九道:“原来什么?”
我只冷声道:“没什么,既然我得?了积分,是否可以?换取一些关键的情报?”
阿九有些异样地看着?我,道:“你冷静得?比我想得?还快。”
冷静难道不是对待未知生物的标配?
兑换原文太贵了,于是我干脆对他提出了三个?关键问题。
“一,我要知道引起?聂家溃败的三个?关键人物的姓名。”
“二,我想知道能不能提前使聂家溃败,五年太长,我倒是宁愿更早一些。”
“三,梁挽到底能够黑化到什么样的程度?他将来是否会到了杀人如?麻、六亲不认的地步?”
这三个?全是面向未来的关键问题,而阿九思虑了几分,似乎认为要具体回答这些问题的话,所需的积分非常昂贵,所以?他只能给我一些较为简略的答案。
“第一,三个?名字分别?是唐约、许亮明、仇炼争。”
我目光猛地一动,唐约自然可以?理?解,可是动明帮的许亮明,唐约如?今的庇护人,居然也是引导或引发聂家溃败的关键人物之一?
可这第三个?名字——仇炼争?
这是什么拗口的怪名字啊?这人的名字我也没听说过啊。
“第二,可以?提早。”
我登时?心头一沉,不知是喜是忧:“聂家当真可以?提前溃败?要怎么做?”
阿九却无奈道:“那就是另外的价格了,得?加积分才行,那你就不能去问梁挽的未来了。”
我登时?陷入了史上最磨人的两难,感觉这剧透就像一步下不到尽头的棋局一样,把我弄得?越来越有兴趣,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未来看个?究竟,而不是安安生生地待在现在。
我正在考虑再三的时?候,阿九不急不缓地端出了第三点。
“第三,在梁挽黑化进度达到百分之五十之前,一切都可以?挽回,不过等他到了百分之五十那个?坎儿,许多事就容易多了,比如?去杀死无辜的人,甚至去杀对他有恩的人……”
我却霍然站起?,口气断然道:“他绝不会!”
阿九道:“什么不会?”
我冷声道:“我已猜到,你一开始找我去杀他、去害他黑化,就是因为你看得?出,我是唯一一个?能让他喜欢的人,对不对?”
说完这个?,他忽然看向了我。
也看向了我头顶上的玉簪。
机械似的死板的面孔,变得?有点幽远深沉。
他沉默片刻,道:“根据系统的算法显示,无论发生什么结果,只要你遇上他,他遇上你,他就一定会喜欢上你,而不会去喜欢别?人。”
“果然如?我所料,你送我到他身?边去就是为了这个?局。”
我笑得?简直像拿一把钝刀子切萝卜,切得?又脆又生。
“他动摇了我的防线,而我也动摇了他的防线,从前他对我的喜欢不过尔尔,绝不会愤怒到这种程度……可如?今交了心,动了情,再为了我,他却可舍掉一些人性和善良。”
“可再怎么舍弃人性,他也绝不可能会到那种能杀死无辜、杀死恩人的程度!”
阿九却道:“他会的。”
我凝眉道:“嗯?”
阿九看向我,好像因为早已用?算法预知到一个?个?结局,而对着?一个?程序里的符号,露出了独属于AI的同情和怜悯。
“作为一个?有资质成为我们一员的穿书者,你不该陷得?太深的,他的黑化是无可避免的。”
我迎风而立,断然不信:“怎会无可避免?所谓的剧情不就是任人打?扮修改的么?”
他却笃定道:“因为现在他已喜欢上了你。”
“而在将来,喜欢会转为爱意。”
“爱到深处,可让人脱胎换骨。”
“由?爱生恨,可让他步入地狱。”
能摇人就摇人
从墓山的一路回到酒肆,我倒没了之?前的伤春悲秋,看山便是?山,看水便是?水,不去想未来,只?去想眼前,只?觉得如今的目标已越发明晰,要做的事儿也?一件件摊在眼前,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知道这些走向,也未必是坏事儿。
至少,我知道是时候做点什么了。
只?是?回到酒肆的那一瞬,看见梁挽在门口摇摇依着柱子,浸在日?暮光晕之?下微闭着眼,那一点轻睫如鸦羽般微微颤动,身?上如被镶嵌了一层油画般浓墨重彩的金边,使他五官的轮廓也?变得含金带玉似的贵重。此刻他一身?白,哪怕沾了些许油污,也宛如一股子沾了糖霜的白雪,一簇蘸了落叶的清泉,既有人间烟火,却也?温静明媚。
我便静静地?看着他,在十五步之?外摇摇站定,不动。
仿佛是?听到了熟悉的呼吸声儿,他蓦然睁开一双灵光温然的眼,弯起嘴唇,含笑看我。
忽然,他似乎在我脸上看出了什?么,笑容微微一淡。
“……小?棠?”
还未等他发话,我忽然健步飞提,冲过去,二话不说就抱住了他!
这可不是?在私密的后院或者房间,而是?大门口,大堂里还有几个食客在吃饭,外头也?有一些摊贩在三三两?两?地?叫卖,还有一些妇人大爷牵着小?孩儿路过。小?错还在端茶送水,池乔在四处擦拭油渍,卫妩还在高?柜后算菜肉的账。
可是?,我已?管不得其他许多。
就是?要抱着他。
众目睽睽之?下,我只?不顾一切地?、狠狠地?、紧紧地?,好像把他融到骨子里那样去抱着他。
梁挽惊住。
小?错端的茶直接洒在了客人身?上。
卫妩打算盘的碰珠声儿戛然而止。
池乔擦拭的抹布忽然就掉了下来。
而梁挽自然也?僵了一僵,许是?惊于我的不顾一切,许是?察觉到了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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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样,他即便被我抱得难受,也?没把我推开,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小?声询问道:“怎么了?”
我骤然听得这温柔一声儿,心中既酸涩也?温暖,觉得汲取了足够的力量,忽的松开怀抱,保持了一定距离。
可我退开,周围人的兴致却不退。
眼见一群乌泱泱的人还在惊异地?看着我,我立刻横扫一圈,一个个冷眼瞪去,甩一个眼刀子给每个路过的人尝尝,这效果比真刀子还好,我目光所及如剑锋所指,很快就有一片人受不了,转过身?去,假装没看见方才发生了什?么,只?等着走得远了,才开始兴奋又好奇地?八卦起来。
我看向梁挽,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拉着他的手,穿过大堂,无视了小?错等人复杂难言的眼神,直接去了后院。
等一路拉着他到了厨房,我才松开手,却在厨房的角落里扒开三大袋的蔬菜,拉开地?上的一道木门,木门下是?一个隐藏的地?洞,下面储藏了好几袋的材料。
梁挽疑道:“这是?什?么?”
我只?道:“你应该知道——我每天都在服毒,以新毒克制我身?上的两?种?旧毒,你很担心我,又不方便说,因?为你觉得我可能是?被人胁迫才服的毒。所以你这些天一直不声不响地?在厨房和后院的各个角落,试图寻出这毒的原料,是?不是??”
梁挽一愣,随即脸上泛起了一股子通透的红,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几声:“被你看出来了啊。”
笑完,他只?目光炯炯地?看我:“我确实很好奇你吃的到底是?什?么,又为什?么一定要吃这些,你能亲口告诉我么?”
“这些天相处下来,你应该已?经看出——没人能威胁我。我吃这些都是?自愿,为了以毒攻毒而已?。”
我看向那些鼓鼓囊囊的袋子,想到里面代表的是?什?么,不由得泛起一阵尴尬羞恼,可还是?鼓足勇气道。
“至于这些东西?,就是?小?错为我调配的汤药原料……它们,是?某种?稀有的毒虫的……”
梁挽再度愣住。
然后过了那么几秒,他的五官出现了轻微的搐动。
搐动像一点涟漪拨动了他素来平静如湖的面肌,拨出了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似乎是?有点憋不住,可最后又憋了回去,鼓了半天腮帮,终于漏着笑似的漏出了一句话。
“是?……是?那种?虫的粪便么?”
我登时脸上烫得不行,跺脚攥拳道:“你别想嘲讽我,为了活下去这么点儿东西?有什?么不能吃的……”
梁挽似笑非笑道:“没有嘲,没有笑……我只?是?觉得你现在这个害羞害臊的样子很可爱……你别生气啊。”
“……你再摆这样的脸,本老板就要在你脸上种?菜园子!”
他立刻揉了揉脸,像捏橡皮泥的匠人那样神奇地?收束了神情?,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严肃道:“那你要吃多久呢?”
得知我要吃整整一年,他的目光稍微闪动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闷闷的气。
“这就不太好笑了,吃上这么久……对你的身?体会不会有别的损害?”
所以你刚刚是?在笑吧!你就是?在笑吧!
我怒瞪他一会儿,方才哼哼道:“这可是?风催霞风神医开的方子,是?世上最稳妥不过的药方了,除非……”
梁挽接下去:“除非有个比她技艺更高?超的神医,能够替你诊断,也?许能给出别的方案?”
我想了想,顺势道:“除了风神医之?外,‘阅微药庐’似乎是?还有一位罗神医的,对吧?”
梁挽目光一亮:“不如,我去替你寻她过来?”
怎么能让他一个受过伤的人出去呢?
我刚想说点什?么,梁挽却先挽住了我的手。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决定和我坦诚身?体情?况,但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所以才很不安,觉得必须要把事情?和我说清楚,是?不是??”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他却笑着伸出了手,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在安慰我,没想到他居然是?学着我之?前的样子,用?修长分明的手指捏了捏我的脸蛋。
我瞪他,他不收敛,直到我恨恨地?欲踩他一脚,他才坏笑一声儿,退开几步,站在光明与阴影交接之?处,敞亮与晦暗都是?那样分明。
“别担心了,我不会误会你的。我的伤也?好了几分了,不至于连出门都不行,我去找罗神医,让人过来给你看看,说不定能带来什?么天材灵药,把你这毒都给去了呢。”
我犹豫几分,他又坏笑着用?手指揉了揉我的嘴唇:“难道你想以后亲个嘴,都要隔着绸缎纱布?咬一下都得瞻前顾后的,那多不痛快啊。”
我面无表情?地?恨恨咬了下去。
他却光速收回手指,却顺势自然地?用?手指弹了弹我的腰,弹得我浑身?一怔,他却轻抚慢捻了几下,像转轴拨弦的琴师去拨弄独属于自己的琴弦一般,目光微微一深。
“这纤纤细腰确是?一派玲珑凸浮,美不胜收……可毕竟还是?健康硬朗的腰更好一些,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若能想办法加速解毒的过程,还是?得加速的……”
我却狠拍了他的手,冷色不耐道:“什?么艳词腻语都来了?你别装着装着又把纨绔子弟的气息漏出来,你以前到底是?什?么人啊……”
梁挽却瞪了震惊的眼,无辜地?看了我:“啊?很艳腻么?”
“额……倒也?没……
他却忽地?绽出灿烂一笑,像骗着了我似的得逞地?乐呵着。
“不管我以前是?什?么人……现在都是?聂老板的人了,不是?么?”
说完,他居然趁着失神瞬间,在我的右边脸颊亲了一下。
我却冷眼瞪他一记,顺势舞动手掌,作势要给他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待他有些惊到的瞬间,那威猛如电的巴掌又化作了一个轻轻的抚摸,使了劲儿地?,扯了扯他的嘴。
看到他有点无奈了,我才坏笑一声儿,放下手,轻轻打了两?个小?巴掌,分别在他的胸膛之?上的两?个位置。
“啪”地?两?声。
梁挽一愣。
我却听得那声儿,像打在铜墙铁壁上一样叮当有声儿,好听得很呢,感觉很适合再疯狂地?拍打很多下。
他却察觉了我的意图,立刻退开几步,苦笑道:“别打了别打了,我去准备准备,去把罗神医找出来……我听说前段时间神医才去解了深山四侠中的蛊毒,人应该就在附近的州县……我一定把罗神医请回来给你看看……”
等到了第二日?,我悄悄送走了他,走之?前彼此该抱的抱,该摸的摸,不该捏的也?捏了,不应拨弄的也?弹了好几下,直到把这装君子的大尾巴狼调戏得满脖羞红、满地?找脸,他才依依不舍地?骑着马,走了。
人走后,小?错却悄没声儿地?靠近了我。
“聂哥为何要支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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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容一淡:“你怎么说我是?支开他?”
小?错的兴致似不错,笑得也?有些开朗:“你向来只?相信罗神医的医术,却不相信这位的人品。被罗神医诊断过的好几个人,都欠下了巨额的诊费和药费,最后只?能拿人情?和身?手去还。若非如此,你早就去拜访这罗神医了,怎会轮得到如今让梁挽去请?“
“所以,你是?故意支开他的。”
知我者莫过小?错啊,不过再给挽挽一点时间他也?快了。
我只?道:“我确实是?希望他暂时离开明山镇几天。”
“只?是?暂时?”小?错眉间一耷,似有亿点点说不出的失望,“那聂哥这几天想做什?么?”
我看向小?错,目光充具决心:“我要去找几个人,动用?我所有的资源……去把梁挽的身?世背景给挖出来!”
挖的时候,他可不能在明山镇内,也?不能在我附近,否则以他的狡猾劲儿,这事儿可就做不成了。
小?错疑道:“他的身?世,当真那么要紧?”
我攥了攥拳,仿佛在握住一团无形无相的未来。
“这是?我目前唯一无法掌控的变数,也?只?有这一点,能让他……”
小?错格外敏锐地?嗅到了什?么,上前半步:“能让他什?么?”
我忽然收了口,看向他。
小?错知趣地?退回了原地?,就和从前千百次一样,他乖巧顺从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替聂哥守好酒肆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确实是?去找了好几拨人。
注意是?人,而不能是?系统。
我总觉得系统给出的答案也?是?在暗暗引导着什?么,所以就算去查梁挽的身?世,我也?绝对是?靠自己的力量去查,而不能靠积分去兑换(积分本来也?不够了)。
至于自己的力量就是?——摇人嘛。
得摇人处且摇人,有朋友不摇我傻吗?
第一个摇来的情?报大佬——寇子今。
寇子今虽然显得有点毛毛躁躁、傲傲憨憨的,其实心里清楚明透得很,看事情?反而比很多聪明人都看得清楚,更何况——他其实是?有钞能力的。
别看他缩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当小?王八,实际上他是?江南首富——寇雪臣的第三子,也?是?昔日?最受娇宠的少爷,只?是?三年前他不知怎的犯了一个大错,彻底得罪了寇家的长辈,才被赶到这边陲之?地?来历练。
我知道他是?有亿点点人脉的,只?是?心高?气傲如他,轻易不动用?自己的人脉,所以我第一个拜托了他——去查梁挽。
本来这厮听得我要查梁挽,心里百八十个不情?愿,还吐槽我自己身?世也?不清楚,还去查别人的?
可是?,后来我和他说了一件事,就短短几句话,就让寇子今勃然变色,觉得一定要开查了。
第二个摇来的情?报巨佬——陈风恬。
陈风恬可是?名动盛京、功绩声名在业内排名第四的大捕头,他虽然没有钞能力,但是?官字两?个口,他拥有的情?报资源也?不是?寇子今这一张口能比的。
我上门拜访他,希望他查查梁挽的底细,一开始这人也?不太明白,但我详细地?解释了这必要性——暗示这是?进?行亲密关系之?前必须要有的背调,他就乐呵乐呵地?吃了好几盘瓜子,然后答应了。
第三个摇来的场外大佬——郭暖律。
这厮实在是?神出鬼没、了无踪迹,最后逼得我实在没有办法,直接骑着马去找了“夜寒蝉”夫妇,居然就在他们的小?木屋那边找到了这家伙。
找到他,我先问我的八面重剑去了哪儿。
他就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一处热腾腾的火炉。
我当场:“……”
接下来大战三百回合,我拿新剑直接对上他的曲水软剑,东一刺剑、西?一撩剑、左一扫剑、右一削剑,横竖上下各色剑招都过了一遍儿,有“声东击西?剑法”的阴险,有“积少成多剑法”的诡谲,有“借剑式”的出其不意,也?有几招属于他自己的“曲水剑法”——我偷学的。
反正打完,出了气儿,我只?面无表情?地?看了身?上撕扯成一条条的新衣服,而他摸了摸自己被戳了数个洞的披风,冷色看我。
“我夺走的剑就是?我的剑,既是?我的剑,我融了它,铸造新的武器,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直接一剑鞘去戳他脑袋:“强词夺理的蠢货!想要剑就抢我的?你咋不去抢别人的!”
“我便是?抢你的又如何?”
郭暖律只?抬声厉眼道。
“那剑本就崩了几个口,根本不能再用?,你还当个宝贝疙瘩似的收藏,怎不说自己是?蠢货?”
我冷笑嘲讽道:“呵,那是?谁给崩的口子啊?我用?了三年都没崩一个口,到你手上就崩了,我看是?你蠢到不配用?它!”
郭暖律只?蔑然叱道:“你用?了三年还不是?丢了剑?还要靠我捡回来。论蠢痴无救,你必能在蠢人考试之?中问鼎状元……”
眼看我又要和他打起来,路婵只?好站出来,无奈道:“聂兄弟,非我故意融了这剑,而是?它的铁芯似乎有些特殊,和其它铁材融了以后,也?许能锻造出硬度韧性更好的兵刃。”
我一愣,道:“真的?”
路婵点头,郭暖律淡淡道:“是?,但那也?是?我的剑了。”
路婵离去后,我只?冷眼看了看他:“好……这还差不多。”
知道他或许能得到一把比这雪铁新剑更好的剑,我心中才平衡了些许,不再耿耿于怀地?想还他。
可是?,还是?有些疑问没办法释放。
“你曾经说过,过去几年我就光顾着与你为敌了,我可并?未做过任何值得你帮我的事儿……为何还要把这好好的新剑送给我?”
郭暖律面无表情?道:“我看中了你的八面重剑,想夺走,送你一把,算两?不相欠。”
说完就转过头,只?一心一意地?盯着火炉。
我却用?一种?平静到不容拒绝的口气道:“郭暖律,我毕竟与你为敌数年,知道这不是?你的行事风格,你若是?不说个清楚明白……我和你连敌人都做不成,更何况是?……”
郭暖律皱了皱眉,猝然发出一丝哼声:“更何况是?什?么?”
我沉默片刻,恼得攥紧了剑柄:“你一定要我说出来?”
郭暖律眯了眯眼:“我只?说要好好观察你一段时间,可没打算现在就结束这观察。你没和过去彻底脱离关系,就不必来和我说这些……”
我恼到瞬间出剑,剑鞘像一根横贯天地?的短而细的枪一样,隔着热腾变形的空气,直直地?指着他。
“姓郭的,你说清楚,我怎就没和过去脱离了!?”
郭暖律忽转过头,目光冷澈如雪、积刀埋剑那样满是?锋锐地?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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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他又要说一些不讲道理的横话,可没想到他接下来说的一句,没有任何脏言厉语,却让我一下子没法反驳。
“聂楚容是?被你救了后,当上了聂家主?事……是?不是??”
我沉默片刻,道:“是?……”
“他当上主?事后做了什?么,你看得清清楚楚,是?不是??”
“是?……”
“你仍旧在想他,是?不是??”
“想他?”我怒笑道,“我是?恨他!他骗我、利用?我、折磨了我在乎的人,我想到他就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郭暖律沉默片刻,直指人心地?问我:“那当初出走之?前,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
沉默和省略号仿佛暂时吞了我的一切声音。
良久,不知哪里寻来的力气,我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道:
“难道你就能杀死一个……你从小?时候就在一起,且曾经亲昵密切到以为可以一直在一起的人么?”
郭暖律目光一沉,仿佛想到了什?么遥远的往事。
半晌,他轻轻开口。
“我杀过。”
我有些震惊地?看向他,他却忽的笑了一笑,那笑容仿佛拥有一些淡薄渺远的微妙情?绪,想用?言语捕捉也?捉不住,只?是?这轻轻一笑,好似包含了太多。
“还好,没有杀成功……”
我瞪着他:“你自己也?做不到,却要我做到么……”
他却反瞪我,以一种?冷淡却不冷漠的情?绪看我。
“我杀过那人,活下来是?幸运,我一向都幸运,而你不。”
“什?么意思?”
“你运气太差,你做不到的话……也?活不下来。”
我嘲笑道:“算了吧你,你这天煞孤星的命格算什?么好?”
想了想,我发现自己完全忘了找他的目的,都被带歪了。
于是?就把梁挽的事儿说了一说,郭暖律却格外冷淡道:“你自己作怪害人,还拉我下水?”
“不是?作怪害人。”我恼他恼得狠,“是?梁挽的轻功过于高?明绝顶,让我想到了二十年前活跃于江湖的一位前辈。”
二十年前江湖上,轻功最诡谲最莫测的——当属“小?慢神”萧慢,而萧慢则是?郭暖律师父——“剑神”吴醒真的好朋友,那郭暖律肯定知道萧慢住在哪儿啊。若能通过他找到萧慢,打听打听梁挽的功夫背景,那不就成了么?
结果郭暖律睨了我一眼,拒绝道:“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仍在观察期的小?恶贼,去打扰萧前辈?”
我努力克制翻白眼的欲望,冷笑道:“你能问出这话,可见也?不是?聪明的。”
他只?哼了一声。
我只?放下一直指着的剑鞘,目光微微下垂。
“那就回答我最初的问题吧,你为什?么要把等了三年的剑给我?”
他沉默不语。
我继续分析:“自从上次相遇打斗后,你对我的态度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我猜不出为什?么,你也?别来老一套的说辞,我不信你是?一个会以德报怨的人。”
“是?不是?……你从我的剑招之?上看出了什?么?”
郭暖律随意瞥了我一眼,冷淡嘲讽。
“蠢状元还不算太蠢,算蠢探花好了。”
在我发作之?前,这人只?喃喃道:“你的剑法和之?前看似相似,但也?有很多的不同……好像,有一点他的影子?”
我疑道:“谁?”
郭暖律忽看向我,瞳孔骤然爆缩几分。
“你这三年之?间,是?不是?私底下见过他?”
我一愣:“他是?谁?”
“别装蒜。”
郭暖律似乎有些微妙的生气。
“你见过他,受过他的指点,对不对?”
我沉默片刻,谬然一笑:“你居然觉得我见过你的师父——剑神吴醒真?”
我笑着笑着,郭暖律却一直很生气、也?很莫名其妙地?瞪我,瞪得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儿,我就笑不出来了。
我面色古怪地?看向他:“我这三年来曾数度千里奔波刺杀恶人,其中一次,确实见过一个很奇怪的剑客,我们互相切磋指点过对方几次……但那不可能是?吴醒真。”
“为什?么不可能?”
我只?道:“那少年看着只?有十六岁,我把他当弟弟看。”
这回却轮到他面色古怪地?看了看我。
“那少年是?不是?你在赤霞庄附近遇到的?”
我想了想,道:“对啊,我翻墙进?去碰到他的。”
“是?不是?喜欢带一杆竹片剑?”
我有点预感不详:“对啊。”
“是?不是?经常忽然睡着,醒来不到一会儿就开始打呼噜?”
我觉得有点惊悚了:“对啊……”
郭暖律沉默片刻,咬牙切齿。
“是?他!”
“你以为‘不老剑神’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他天生娃娃脸,修的又是?那种?功夫,模样是?十六岁,可他都已?经四十六了!”
我浑身?一震好似雷劈电打,他也?不知哪儿来的怒气,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是?你!”
“老吴这一年老念叨着找一个闯进?庄子里的小?刺客,他说这小?刺客在剑法上天赋绝顶、与他是?一见如故,他这把年纪了还想收新徒弟,我不让,他就改个名义,想收一个义子,结果这刺客是?你!”
“果然是?你这个惯会骗人的小?恶贼!”
唉?
哎!
我把剑神当弟弟!?
结果他想当我爹地?!!??
剑神吴醒真
说到剑神吴醒真这事儿,这真不怪我。
我以为吴醒真人称“不老剑神”,多有夸张之嫌,可?能他修习的内功心法特殊,能让他四十多岁看着?像二十多岁,可谁能想得到他能看上去?连二十都没有啊?
这谁能想得到啊?
郭暖律立刻以一种极难形容的表情瞅我,并要求我把?当初如何遇到剑神的事儿给一五一十地说?了,以填埋他内心那股无缘无故多了个伪师弟的恼怒和不平。
我瞪他一眼?,首先回头冲屋子里的路婵夫妇喊了一嗓子,要了一整个茶壶,然后等他们拿过来,我立刻拿着?茶壶一口气全干了,扬起脖颈咕噜咕噜一壶下?去?,保证一口儿也没给小气的郭暖律留。
郭暖律冷嘲道:“这么多水喝下?去?……不嫌撑么?”
我瞪了他一眼?:“不撑,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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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清了清嗓子,开讲了。
几年前的江湖上,有一个叫符灵光的剑师,本是投靠剑派的名师,前程远大光明,但奈何他心思狭隘、睚眦必报到了几乎变态的程度,为此?缕缕在外犯下?命案。
比如有一次他在饭馆用饭时,听到隔壁桌的路人在饭桌上议论自己的坏话,当时符灵光很沉住得气,什么都没说?,之后就跟踪路人回了家,把?一家老小七口人全给宰了,尸体全挂在显目之处,脑袋却整整齐齐地割下?来摆在饭桌上,凑齐了七个口。
如此?残忍血腥,却不是他的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这人数度腾挪作案,每每都是灭人全家,掠人武器财帛,终于被师门逐出并追杀,这恶贼便乔装打扮,四处躲追兵,躲的时候也不忘杀人。
当时我从隐秘的情报源头那边得到消息,说?是赤霞庄的罗春夏罗庄主举行三?日赏剑大宴,而符灵光素有爱剑之心,打算乔装赴宴,盗剑杀人,再起血债。
于是我也到了赤霞庄附近。
扮作附近酒楼的小厮,借着?送饭菜的名义混入庄子。
本想在宴上找到那人,跟踪他出了庄子后再杀了他。
可?没想到,出了一件很离奇的事儿。
我确定找到了符灵光,他也在庄子上呆了两日。
但第三?日。
他忽然消失不见了。
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当时是冬季,我们上山时天?气尚好,上山后忽就下?了三?天?的大雪,把?赤霞庄里三?层外三?层埋得像洒了糖霜的蛋糕,山路如雪铸银凿一般冰滑,无论是驴儿还是马儿都无法在这路面行走,冷风吹在人身上,更如无形的刀子刮进?来,人一挺像在身上挂一层冰帘子,很容易在白茫茫的山林之中迷路,失温冻死都是寻常。
所以,我认为符灵光不会在雪后贸然下?山,他还在庄内,且很有可?能就是那赤霞庄的庄主隐藏并收留了他。
接下?来几天?,我就在庄子里四处打转,想找到人。
某一日,我穿过一重重冰雪琉璃铺盖的亭台游廊、越过一层层飞琼玉盐覆盖的粉墙花门,入了一处梅园小憩,眼?看红梅夭夭,绿梅硕硕,我心宽了些,就在梅园里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四角亭附近,我瞧见了一个人。
一个少年。
那少年就披着?黑狐裘,待在这极为幽静冷僻的所在。
却不坐在亭子里,而是坐在了一块儿平坦的山石之上。
且模样年轻、冷峭,却又透出一种难言的寂寞和平静。
所以他只是一个人栖在那儿,却把?那石块儿也衬得不凡了,就像一把?未出世?的名剑被丝绸裹了一半,又嵌合在石头缝隙里,有锋芒若隐若现,可?又捉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