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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着

崔成躬身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忍不住悄悄弯起了唇。

自打凤君失忆,陛下也渐渐有所不同。

虽说这些变化细微,但他日日都守在陛下身边,自是察觉的最?早。

如今陛下?再问起凤君,已?经不再是当初那样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更多地,是想确切的知道凤君的行踪。

斗转星移,流光易逝。

眼下?高太师一行人离京已?有半月,御林军密探却始终没有准信。

陛下?正是心烦,他忙支使了內侍去请凤君。

“陛下?。”

颜昭刚刚走到御书房门口,就听见元苏带了薄怒的声音,“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朝中大员奉命前往渝北,竟然到现在渝北官员都不曾见到高太师!”

“陛下?息怒。”阮程娇也觉得此事蹊跷,按照路途行程,就是再有所耽搁,高太师一行人也该到达渝北。御林军密探在城门处等了许久,也不曾见任何?外来马车。

可沿路的官道也并未有大案异样发生。

“或许高太师行的是水路呢?”阮程娇低道。

“若行水路,必要?与水运司留底。也不至于现在生死无讯。”

元苏蓦地一拍桌子,眉眼紧蹙。

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明渝北当?真是出了大问题,看来高玉早前所说收成一事,定是此案的关键。

如今朝中流言四起。

高太师这样的老狐狸都栽倒了渝北,其他人又怎么敢临危受命。

“陛下?,臣愿为陛下?分?忧。”阮程娇也明白元苏如今的难题,当?即躬身跪伏在地,“臣愿前往渝北,一查究竟。”

“你的职责不在宫外。”元苏烦恼地摆手,“此案发展到如今,只怕渝北那些人已?经黑了心红了眼,若无绝对武力,再遣谁去,都只会有去无回。”

“陛下?的意思是——”阮程娇吃了一惊,才?要?开口,崔成的声音在外响起,“陛下?,凤君求见。”

江远?

元苏紧蹙的眉心稍稍舒缓了几分?,抬眼看向步履沉稳,眉目俊逸的男郎走近。

“陛下?。”颜昭刚刚在外听了一会,心中大抵有数,温声道,“可是要?微服私巡?”

“微服私巡?”元苏眸子一怔,她倒是有出宫的打算,只不过?却并非颜昭所说这样温和的方式。

刚刚那一瞬间,她已?经动?了杀心,决意以儆效尤。

“陛下?,如今天下?太平,着?实不易大动?干戈。”阮程娇有些意外颜昭的提议,这倒是与他过?往只知道黏人的脾性大相径庭。

他忙附和道,“凤君所言,实为此事优解。一来,天下?莫非王土,有陛下?在,渝北官员便是再手眼通天,也无法与皇权抗衡。二则,陛下?或许还能从?百姓口中得知此案的细枝末节。”

“更何?况,高太师一行人最?后的行踪便是在渝北城郊附近,说不定她们此刻就落脚在一些百姓家中搜寻证据。”

元苏没有做声。

“陛下?。”颜昭上前,轻轻拉起她的手,“此案的确扑朔迷离,可此刻不易再生战乱。”

这些天的相处,他隐约能察觉到元苏死死压在骨子里的嗜血天性。

她少时拿剑,又在死人堆里一次次侥幸逃脱。生与死见的太多,也怪不得她渐渐冷漠,

他自是心疼这样的陛下?。

若非她尚有一丝理智清明牵引,又怎么会有如今平和的大晋。

不过?人在怒极之?时,往往会失去常理。尤其陛下?又手握生杀大权,金言玉口一开,只怕会造成哀鸿遍野。

“陛下?,我还没去过?渝北,此次就由我陪着?陛下?,装作一对寻常的妻夫,去瞧瞧这官盐案究竟有什么蹊跷,可好??”

这并不是个最?优解,却是最?为折中的法子。

他眉眼弯弯,神情间却藏着?忧虑。

元苏瞧得心中一叹,刚刚蓄积的怒意反倒因?着?这一声暗叹,消了不少。她摇头,握住他因?为担忧而有些发冷的指尖,“此去渝中,就算是孤微服私巡,也不好?带着?你。”

那些人连朝廷大臣都敢下?手,更何?况是些普通的商旅。

前路未知,元苏不可能让颜昭也陷入险境。

不过?她一松口,倒让颜昭和阮程娇双双松了口气。

“凤君不必担忧,臣愿一路护驾前行。”阮程娇直起身子,跪在地上拱手道,“若有危险,臣必定舍身救主。”

“我自是信得过?阮将军的武艺与忠心。”颜昭看向还在忖度的元苏,“只是如今渝中一带怕是对外地商旅防备的极为严密,若是有个夫郎在,至少能蒙过?那些人。”

“毕竟,就像陛下?刚刚所说,微服私巡变数太多,不好?带个男郎碍手碍脚。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或许尚能有丝机遇。”

“陛下?,凤君所说也不无道理。”不知想到什么的阮程娇口风一转,道,“臣听闻渝北中人极为恋家,男郎与男郎之?间聊聊家常,说不定就能瞧出些端倪来。”

“不行。”元苏坚决。

“陛下?——”

颜昭朝还要?再劝的阮程娇微微摇头,低道,“陛下?,对我而言,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陛下?身侧。”

他不是不知道一起前去,可能会遇见刀剑无眼的状况。

但若是要?他一直呆在宫里等消息,颜昭觉得自己怕是会熬不住。

“不可胡闹。”元苏微微蹙眉,遣了阮程娇出去,方将人牵着?一同坐下?,“孤会留程娇在京都保护你。”

“可是。”颜昭大抵摸清了她的性子,最?是吃软不吃硬。当?即悄悄掐了自己虎口,直到眼中泛起泪意,才?微微抬头,做出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我只想跟着?陛下?。”

自打他失忆,两人的确不曾分?离过?太久的时日。

元苏心口一窒,到底见不得他掉眼泪,神情松懈了几分?,话却没有退让。

“陛下?。”颜昭铁了心要?跟着?她,拉着?她的手,声音都低落了不少,“陛下?不在宫里,我会害怕。”

被黏住的元苏:“”

明明早前,她也不怎么去后宫,也没听他说过?「害怕」二字。

她轻轻叹了口气,低眸瞧着?一个劲要?把自己裹进她怀里的男郎。

怎么失了场记忆,就变得这样黏人,又这么地——

她不自觉地弯起唇角,把「可爱」二字压在了喉间。

“若是孤护不住你,怎么办?”

“陛下?放心。”听出话音的颜昭登时欢喜起来,“早前陛下?送我的匕首,我一直都带着?。也学了不少基本?的招数。”

他松开她的手,似模似样地比划了几下?,“陛下?,你瞧。我是不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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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习武的天分??”

“嗯。”元苏浅浅地露出个笑,“假以时日,江远定能小有所成。”

“所以陛下?不必过?于忧心我。”颜昭渐渐严肃了神情,“而且我既嫁给?了陛下?,就会亦步亦趋地跟在陛下?身边,永不分?离。”

突如其来的真心,远比那些虚情假意更令人动?容。

元苏心口泛起些暖意,伸手抚上他的侧脸,“真的不怕?”

“不怕。”颜昭坚定地摇摇头。

刀剑血流,这些他都曾设想过?,说实话,他并非真的不怕,可只要?一想到会与她分?离,更深的恐惧轻而易举地就冲破了那些恐怖的情形。

“只要?有陛下?在,我就不怕。”

他只是想,这样一直地,一直地呆在她的身边。

*

微服私巡到底不是件小事,单是每日的早朝就需妥善安排。但此事知晓的人亦不可太多,若是走漏了风声,只会让她们跌入险境。

是以元苏秘密召了永嘉侯沈瑶舟、魏太傅、曹太保三人前来。

除去闲散人沈瑶舟,另外两人中曹太保是个性子颇倔的老古板,孤身一人。魏太傅圆滑些,家大业大。

三人听完元苏的吩咐,登时都面面相觑。须臾,全都俯身叩头道,“陛下?放心,臣等必当?竭尽所能,恭候陛下?回京。”

魏太傅毕竟心眼灵活,眼看沈瑶舟是长公子之?妻,曹太保又是一直跟着?元苏的老人,就她自己是先帝留下?的旧臣。

这么一对比,魏太傅显然有些忐忑。忖了又忖,思来想去,把额头重重叩在织金羊毛毯上,恳求道,“陛下?此去山高路远,臣之?小女盛妤不才?,尚算机灵。臣恳请陛下?带小女一同前往,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你理应听过?了高太师一行人的事。”元苏不动?神色地看向她,“你膝下?可就这一个女郎。”

“陛下?,臣固然知晓此行许是艰难万阻。”魏太傅拱手,“但陛下?尚能为了大晋,为了百姓亲涉险境,臣之?小女又怎么能安居后方。”

“如此也好?。”

元苏微微颔首,“你既有如此大义,孤也放心将这些日子的国事暂托于你们三人。至于其他朝臣面前,只说孤心火难压,需要?静养一段时日,再抉择到底由谁去渝北处理官盐一案。”

“是。”

饶是魏太傅这样的老狐狸,也不免为元苏的这个说辞暗暗叫好?。

如今渝北成了一滩浑水,谁若在此时细究陛下?行踪,势必会被「静养」的陛下?记住姓名,派去渝北。

是以这句说辞,真乃掩人耳目的好?手段。

等朝臣离开,在御书房门口一直候着?的崔成,借着?进来换新茶的功夫,低声道,“陛下?,此去舟车劳顿,不如奴也跟着?,好?照顾陛下?和凤君。”

“你?”元苏微微挑眉,回想了片刻,神色平静道,“是了,孤记得你是渝北人士。”

“是。渝北的地形,奴极为熟悉。”崔成躬身,“陛下?此次前去,少不得要?与当?地百姓打交道。奴知晓渝北的风俗人情,定能助陛下?一臂之?力。”

元苏眼眸一转,这也真是奇了。

渝北官盐一事,朝中大臣全都退避三舍。偏生她身边的这些人,全都抢着?要?去。

想起白日里颜昭黏着?她的情形,元苏点头允了,起身一迈步,又吩咐道,“去福宁殿。”

止痛

六月的?天渐渐热了起来,內侍们也一早就换上了轻便凉快的?薄衫。这会掖手候在檐廊下,温度正适宜。

元苏近来到福宁殿,总不喜欢提前让內侍传话。

崔成不明白,就?是椿予也摸不透她的心思。

倒是颜昭,每每发觉她出现在内殿,眉目间总是喜滋滋地,然后?快速撂下手中的?物?件,先?是一本正经地遣了內侍出去,这才唇角弯弯,趁着元苏不注意,蓦地扑进她的?怀里,热热闹闹问着她的?一切。

他?最喜这样的?情形,元苏亦然。

只不过如今有?只小猫在,她刚刚踏进内殿,欢喜地撒着娇的?喵呜声便随着哒哒哒的?小脚步,围绕在她的?腿边。

“陛下?!”颜昭正忙着,听见动?静一转身,登时笑得欢喜。

不过他?却没能像往常一样及时起身,他?跪坐在织金羊毛毯上,四周摆满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元苏伸手抱起小猫,缓步向他?走?去,“在忙什么?”

“我在收拾有?用的?东西?。”腻在元苏怀里的?小猫瞧见颜昭手里扬起的?犹如柳枝一样柔软的?竹条,登时专注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了好半晌,挣扎着就?要从元苏怀里出来。

她略有?些无?奈的?笑笑,弯腰放了小猫下去。广袖一抚,盘腿席地而?坐。

侧脸看着他?身侧的?这堆小物?件,好奇地拾起其中一个,“这是什么?”

“陛下也?不知道?”颜昭心中生出些小得意,捡了个小球球扔出去逗着小猫,又稍稍往她身侧挪了挪,低声道,“这个是袖里针。”

“”元苏练剑舞刀多年,亦听过不少武器。但她不明白,颜昭拿这个做什么。

“我这是以备不时之需。”他?弯弯眉眼,“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有?了这些,我就?不会拖陛下后?腿。”

“只不过这些东西?太多,我一时也?不知带哪些过去的?好。”

颜昭是真真实实在烦恼。

元苏低眉,瞧着正认真比划着哪样更容易携带的?男郎,眼中带了些笑意,“选一件就?好,孤征战对战也?有?几年,不至于连自己的?夫郎都护不住。”

“更何况,你不是说还未去过渝北吗?”她轻轻点了点他?怔住的?眉心,“多带些男郎喜欢需要的?物?件。”

他?从未习武,若是当真带这么多武器过去,到时候手忙脚乱,反而?会伤了自己。

“陛下,会保护我?”颜昭心口漾起丝丝甜意,即便他?早就?知晓答案,可见她点头?的?那一瞬,还是难抑地翘起唇角。

眼看他?起身,忙忙碌碌地一趟又一趟的?往摊开的?小包袱里装上了小木剑和小木马,还有?些话本子?。

元苏想了想,唤他?,“江远。”

“嗯?”他?还在犹豫。若是带小木马和小木剑过去,万一路途颠簸弄丢了怎么办?

可要是不带着,他?又总觉得缺了什么。

“你来瞧瞧这是什么?”元苏温声道。

话音刚落,抱着小球球玩了半晌的?小猫蓦地一翻身,才要颠颠地凑过去,粉色的?鼻尖微微一动?,迈开小步子?哒哒往外走?去。

檐廊下,崔成正拿了装着小鱼干的?碟子?,一边逗着慢慢靠近的?小猫,一边小声嘀咕着,“呐,要记住,以后?你就?叫肚肚。”

这可是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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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旨意,他?不敢不遵,就?是不知小猫能不能懂、

“喵?”小猫不明所以,但只要有?小鱼干吃,叫什么都好。

“肚肚?”

“喵!”

一条小鱼干,换一声软绵绵的?喵呜声,多半是谈成了。

崔成心里松了口气,又给这可爱灵性的?小猫多加了几条小鱼干。

半开的?碧纱窗里,隐约还能瞧见依偎在一起的?一对人影。

“陛下要给我看什么?”颜昭抱着小木剑和小木马靠过来,一双眸子?里满是好奇。

他?是真的?很喜欢她送的?这些小玩意。

元苏微微一笑,低道,“与百姓打交道,不好穿得太过华丽。所以江远的?玉冠怕是戴不了。”

“我早就?想到了。”颜昭仰起的?面容全是笑意,“所以我打算用发带,再——”

“咦?”

信心满满的?话戛然而?止,他?怔怔地,瞧着元苏从衣袖中掏出的?木簪。

“陛下”他?没想到她真的?做出了木簪,明明这些日子?陛下都很忙。颜昭心中止不住地柔软,放下抱在怀里的?小木马和小木剑,双手接过,细细摩挲着。

不同于小木马和小木剑略有?生疏的?雕刻手艺,搁在他?掌心中的?木簪显然更为用心。甚至于还有?竹叶潇潇。

“陛下,你什么时候做的??”他?又惊又喜,爱不释手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也?没花什么功夫。”元苏笑笑,“你喜欢就?好。”

她说得云淡风轻,正欢喜的?颜昭一瞥眼,就?眼尖地瞧见她指腹上的?新伤。

她不肯说,多半是怕他?担心。

颜昭上扬的?眼尾渐渐低垂了下来,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

“怎么了?”

“陛下,是不是很疼?”颜昭眉心微皱,唤了椿予拿小药箱过来。

“孤无?事。”

这些不过是些小伤,比起早些年的?那些刀剑伤痕,根本不算什么。也?就?颜昭,会傻傻地心疼她,难过地红了眼眶。

“陛下定是骗我。”他?才不是那种不知世事的?男郎,能被话随意糊弄过去。

颜昭瞥她一眼,有?些生气。她们明明许了白首,陛下却总是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身子?。

话虽然冷着,可用指腹推开药膏的?时候,动?作却极为温柔轻缓,一点点地,从里向外,似要揉到元苏的?心里。

“陛下送我的?木簪,我很喜欢。”

他?自己生了会闷气,可一想到陛下是为了他?,又不好意思再这样跟她别扭下去。细心地包扎好伤口,顿了顿,又道,“无?论陛下什么时候送我,我都会很喜欢,所以陛下若是再送我什么,不必着急,徐徐来就?好。”

反正她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他?都会等着她。

这点心意别扭,他?自己都百转千回地将将理清,也?不知话里的?意思有?没有?完完整整转达给元苏。

余光里,刚刚还眉眼弯弯的?女郎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颜昭心中一急,拉住她的?手臂又补充道,“陛下,你别误会,我真的?——”

话音未落,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孤这里的?确还有?点疼。”

嗳?

颜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刚刚包扎好的?小伤口上。可别是他?刚刚胡思乱想的?时候,把棉布绑得紧了些。

男郎登时紧张起来,拉着她的?手来回查看了好几遍。

“陛下,要不我重新再包扎一遍吧。”

他?自责万分?,也?没发觉元苏何时靠得这般近,直到那惹人心慌意乱的?冷香萦绕在鼻尖,他?才愣愣地仰起脸。瞧着那双近在咫尺,藏了笑意的?杏眸。

“孤记得江远说,若是妻主伤口疼的?话,夫郎都会给止痛的?。”

上次他?画了好些笑脸,疼不疼的?,元苏不记得。只知道那段时间,每每瞧着那些笑脸,心中都异常的?暖和。

这次伤口小,画笑脸或许有?些施展不开,

她还走?着神揣测着,反应过来的?男郎面容渐渐发红,却也?没避开。身子?自然地靠在她的?怀里,拉起她的?手郑重地放在自己掌心,“其实我又看了些书?,上面说给妻主止痛的?法子?,其实不止是画笑脸的?。”

他?新学了一种,就?是做起来着实有?些失了规矩体统。

不过,总归现在内殿里只有?她们两个,宫里也?没其他?长?辈。颜昭胆子?一肥,心慌万分?地压住下唇,稍稍鼓起勇气,往她的?伤口上轻轻吹了吹。

只是他?刚刚包扎的?太过严实。

伤口上没有?任何感觉,可那拂过的?风,似是一段柔软的?锦缎,滑过她并未受伤的?指节。

几乎是下意识地,元苏握指成拳。

“还疼吗?”颜昭更紧张,他?也?不确定这话本里学来的?法子?管不管用。

元苏看了眼尚无?知无?觉的?男郎,暗暗叹了口气。

“陛下,我还学了新的?法子?!”颜昭听着她沉下来的?气息,慌忙又道,“这次肯定管用!”

元苏摇摇头?,单手压在他?的?薄唇上,“孤真的?好多了。”

颜昭怀疑地看她,陛下怪怪的?,并不像没事的?样子?。

“真的?。孤真的?没事了。”

元苏哪里敢让他?再试,更何况他?的?那些话本,元苏也?曾看过几眼。

那里面的?法子?只适合夜里用,青天白日,饶是宫中无?长?辈,也?不宜乱了章法。

眼看颜昭还是有?所疑惑,元苏及时地换了话题,“对了,孤早前在御花园遇见了书?钰。”

“书?钰?”颜昭愣住,“陛下,那孩子?心性还未成熟,可是在御前失了礼数?”

元苏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及此事,颜昭心中一慌,忙帮着先?打了圆场。

“那倒没有?,听说你最近让宫里的?內侍教了他?许多规矩。孤瞧着,是比之前懂事了许多。”

元苏知晓他?在意书?钰,顺口夸了一句,又道,“早前孤说过,他?在云台山有?功。可允他?一事。”

颜昭眉头?下意识地皱起,万分?担忧地看向元苏。

“所以他?请求,跟随你我一同往渝北去。”

“陛下,我没有?跟书?钰透露行踪。”颜昭蓦地跪坐,直起身子?,“我只是想着他?在宫中也?有?段时日,如今我身子?好转又不在宫中,就?与他?提了要送他?回府去。”

“看来书?钰也?是个聪明人。”元苏点点头?,并不意外,“孤允了他?。”

“陛下?”颜昭不解,元苏低道,“此次椿予要留在宫里,你身边没个贴己的?也?不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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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钰在,至少能与你有?个照应。”

更何况这样的?「聪明人」只有?放在身边,才更妥当。

颜书?钰既能从颜昭的?只言片语就?推测出此事,足见此人并非是真心入宫侍疾。

加之她并不怎么常去御花园,他?却能在御花园遇见她三回,就?说明他?一直在留心着她的?行踪。甚至多半是从她的?近侍里得来的?消息,才会如此巧合。

是谁泄露的?消息固然要查,却并非此时。但他?才入宫月余,就?能如此快的?笼络人心。若是让他?此刻回颜府去,只怕是会坏了「微服私巡」之事。

小小男郎,本不足为惧。

但就?怕他?身后?,还有?别的?什么人,正躲在暗处肆意打探着。此次前去,亦是个绝好的?机会。若颜书?钰当真有?异心,寻个借口处理掉,也?不会叫颜昭起疑。

程娇心思细腻,由她看着颜书?钰,最是妥帖。若不想打草惊蛇,此事还是得寻个由头?才好

思及此,元苏笑笑,揽着他?道,“到时候正好让他?扮做程娇的?夫郎,万一程娇变了心意,也?算一桩美事。”

妻主

肚肚昂头在宫里溜达的第五日,两辆马车从官道转上?了水路,在一片夏日明媚中,渐渐往渝北去。

“陛”颜昭拿了披风过来,正要下意识地唤元苏,话?语一顿,急急换了称呼,“妻,妻主。”

他还是头一回这样称呼元苏,也不知怎地,这两字一出口,心底莫名起了念头。

妻与夫,就像这世间的天与地,是天?生的一对。

她们,是天?生的一对。

颜昭只想想,都觉得整个人羞怯不少。

“甲板上?风大。”他伸手替她系好披风,还未垂下手臂。

元苏倒是自然,将他拉进自己怀里?,一同躲在披风下,“我?是女子,吹点风不碍事。倒是你?,身子将将才好一点,怎么也到甲板上?来吹风?”

“我?担心妻主。”裹在她怀里?的男郎微扬起眼?,认认真真瞧着她。

出了宫,陛下似乎跟过去不太一样。尤其看他的时候,那双眸子里?总是有温柔的笑意。

颜昭每每看着都会失神,视线紧紧黏着。

“我?们这次出门,有许应书?、程娇、魏盛妤跟着,有她们在,我?无事的。”

“那不一样。”颜昭摇摇头,“我?是妻主的夫郎,肯定要照顾好妻主,这是我?的分内事。”

“有什么不一样。”元苏瞧了眼?他微红的耳尖,低声打趣道,“她们也会给?我?送披风,送暖茶。”

唔?

颜昭一时怔住,虽不知该怎么反驳她,但他做得就?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他声音低了下来,眸子亮晶晶地望着含笑的元苏。左右这会其他人都在各自的房里?,他四下扫了眼?,被那温柔的笑一蛊惑,脚尖一点,脸贴在她的脖颈上?,偷偷地不经意地落下一个吻。

正打趣的元苏愣住。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满是得意,薄唇翘起,轻声反问?道,“妻主,是不是不一样?”

“”

抱在他腰间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元苏眉目微蹙,却是摇头,“没感觉。”

“妻主?”颜昭讶异,就?听元苏附耳,低声道,“要不江远再试一试?”

她的话?音似火,烧得男郎本就?微红的耳尖愈发滚烫,手指抵在她的前襟,脸儿一偏,只用余光瞧着她,“妻主不羞!”

元苏被他这模样逗得忍俊不禁,故意松开些手,就?被颜昭不动神色地重新按回自己腰间,一本正经地清清嗓子,“那我?再来一次,妻主可要好好感觉才是。”

“嗯。”元苏亦随着他严肃起来。

两个人分明是依偎在一处的,可那眉眼?神情里?,一个清冷端方,一个肃然无波。

正经八百地对视一眼?,还不等?颜昭再动作,楼梯处来了脚步。

男郎撅起的薄唇登时一缩,才要退开。

眼?

弋?

前复来一片人影,是夜也是他的天?,朦朦胧胧与他无限惊喜心动。

元苏俯身来得极快,在他唇上?蜻蜓点水的吻过。她倒像个没事人一般,只有窝在她怀里?的男郎面色酡红,还未回过神来,就?听那惑人的声音又柔又轻,“果然是不一样的。”

“师姐。”从楼梯上?下来的最先到甲板上?的事阮程娇,他身后跟着明显还有困意的书?钰。

“嗯。”元苏淡淡应了一声,“你?怎得不多睡一会?”

“我?睡不着。”几乎看见元苏的瞬间,阮程娇就?发现了躲在她怀里?,脸红如落日晚霞的颜昭。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书?钰,“所?以就?想着先来替换师姐。”

他显然有话?要与元苏说。

颜昭看得出来,只转头看向还懵着的书?钰,“甲板上?风大,还是多穿点再出来透风的好。”

“表哥,我?不——”

冷字还未出口,书?钰就?被颜昭拉着,重新回到了二楼的卧房里?。

“师姐,我?不明白。”

阮程娇走近几步,低道,“此次出行,为何非要我?与书?钰扮成妻夫?”

同行的还有魏盛妤。许应书?。就?算魏盛妤不堪大用,但许应书?亦是元苏的得力之将。

怎么也不该是他才对。

偏偏许应书?做管家,魏盛妤与崔成扮成了一对。

楼梯上?的人影已经消失在转弯处,元苏收回视线,看向皱眉的阮程娇,“你?当真不明白?”

“此次出行,本不该有书?钰。”她负手,看向一望无际的天?边。

青山两岸,碧波如梭。

饶是站在甲板,那种于天?地间的渺小之感也难消退。越是开阔的江面,越让人生出敬意。

元苏眉目间满是感叹,与阮程娇低道,“是他亲自求到我?这,才有了这次同行。”

“他怎么知晓?”阮程娇一愣,下意识道,“是——”

按照她们如今的身份安排,阮程娇是要称颜昭一声「主夫」的。但他心生抵触,只顿了顿,避开这个称呼继续道,“一笔写不出两个颜字,也怪不得书?钰会知晓。”

“不是江远。”

元苏笃定,阮程娇不免惊讶,“师姐如何这般肯定?”

“他是我?的夫郎,他是什么心,是什么性子,我?如何会不清楚。”元苏侧脸,与他笑了笑,“江远虽是男郎,却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是书?钰自己猜出来的。又或许——”元苏语调一顿,唇边的笑意冷了下来,“是这宫中有人与他走漏了消息。”

“师姐可有怀疑之人?”阮程娇眉头一紧,忧道,“知晓此次出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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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多,若当真是有人走漏风声,那此次渝北之行怕是要无功而返。”

元苏颔首,“椿予在宫里?负责暗查与此事相?关?的內侍。是以我?会让你?与他扮成一对妻夫,如此一来,你?也好时时盯着他。若他背后当真有见不得人的目的,江面风大浪急,不小心跌下去,也是常事。”

“师姐——”阮程娇虽看不惯颜书?钰,但以他的了解,颜书?钰并非是个心机深重之人。至多就?是想要些荣华富贵罢了。可看元苏的意思,竟是已经动了杀意。

“他毕竟是主夫的娘家人。”

“所?以此事我?才交由你?来办。务必要查得清楚。”元苏看向阮程娇,低道,“我?最信你?。”

“是。”

阮程娇少时从军,对于元苏的话?有一种骨子里?的服从。可如今并不是军中,也不是京都。阮程娇暗暗忖了几分,觉出些不对来。

“师姐。”他声音发涩,犹豫了半晌,才下定决心开口问?道,“若是书?钰只是想飞上?枝头呢?”

元苏挑眉,显然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阮程娇攥紧手指,“早前主夫大病,颜府送了书?钰进来,目的不言而喻。”

“所?以,若是正如我?所?猜测,师姐觉得书?钰如何?”

“你?可是被这江上?的风吹糊涂了不成?”元苏没料到他会问?这个,神情无奈,“我?在你?心中,可是那种毫无要求之人?”

阮程娇摇头。

正是因为他知晓元苏的性子,所?以才始终无法?相?信,这样清如明月的人物,会因为一个男郎跌入红尘,生出贪嗔痴念。

“所?以——”

他张了张唇,却始终没有勇气问?出那句憋了许久的话?。他不敢,生怕元苏一个点头,承认了凤君就?是恰恰好符合她对夫郎的所?有要求。

“所?以什么?”元苏不明所?以。

“我?是说,就?算书?钰模样与主夫有几分相?似,师姐也不会错认他们?”

“你?这说得又是什么胡话?。”元苏蓦地一笑,“自然不会。他们二人并无相?似。”

不论是谈吐还是姿容,颜昭就?是颜昭,自有旁人学不出的风流。

“你?今日似乎对我?喜欢什么样的男郎极为感兴趣。”元苏看了他一眼?,打趣道,“怎么,是怕我?分不出他们,在船行江海的路途上?闹出笑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阮程娇急急解释,勉强地露出个笑意,岔开了话?,“师姐放心,这一路我?自会好好看着书?钰。”

阮程娇沉默地折回二楼,直到甲板看不见的地方,方露出些失魂落魄。

元苏尚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他却已然从那些回答里?,探查到了她的真心。

他脚步疲乏,才在二楼一排卧房后寻了个无人的开阔角落。身后,许应书?的声音凉凉响起,“现在回头,为时不晚。”

“我?的事与你?何干!”

阮程娇不敢高声,眉目一冷,狠狠白了眼?倚墙站着的许应书?。

“你?别误会,我?对你?的事并无多少在意。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况且你?也并非全然的无药可救。”

旁的不说,单是他帮她瞒下的那桩旧事,也值得她今日多嘴一劝。

“飞蛾扑火纵然勇敢,却不是事事都能行得通。”

“我?不需要你?在这废话?。”阮程娇极为高傲地一拂袖,“人与人际遇不同,我?想许大人不会不知甲之蜜糖,乙之□□的道理。”

更何况,陛下是大晋之主,广纳后宫是迟早的事。

如今她多半还未厌了凤君,才会看不到其他人。只要他再让书?钰那蠢货多试探几次,陛下定会明白,凤君于她也不过是一纸婚约罢了,没有任何不同。

他这样想着,心中却一点都没轻松。连带着往自己房中去的时候,也差点儿走过。

他隔壁是颜昭和元苏的房间,此刻碧纱窗正半开着。

男郎们小声聊着天?,阮程娇却觉得无比厌烦。

船只在江中随波逐流,阳光正好,甲板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魏盛妤头回在御前走动,正是紧张的时刻,一举一动都尽量板正规矩,生怕丢了魏太傅的脸。

她如今是元苏名义?上?的二妹,除了与颜书?钰有一面之缘,跟其他人也不甚熟悉。好在常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崔成与她要扮做一对妻夫。

魏盛妤忙不迭地跟在崔成身后,小心地打问?着陛下的喜恶,嘴里?还振振有词,“你?莫要误会,我?只是怕要真有人打听起来,咱们说露馅了可很是不好。正所?谓做戏做全套,不过是大姊,便是崔公子的喜恶,我?也是要一一记下来的。”

“魏姑娘话?说的不错,可记在随身的小册子上?,只怕会暴露的更明显。”崔成好心提议道,“魏姑娘不如放轻松些,总归到渝北还有三天?的路程,我?慢慢捡些重要的跟你?说上?几遍就?是。”

“还是崔公子想得周到。”魏盛妤也是越急越乱,被崔成一点拨登时醍醐灌顶,少不得要说上?了好话?叫崔成心里?舒坦。

夸赞的话?还未完全落下,她也不知想起来哪一年的往事,随口道,“说起渝北,一般人都会想到渝北崔氏,高门荣华本令人羡慕,后来因贪污一事,被先帝下令处以全族流放,充为官奴。听说那一家族中亦出了不少美人,也不知此次前去渝北,能不能在戏院勾栏遇见几个崔氏的旁支后人。”

她这话?说的轻佻,显然是太过放松。

崔成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只怕要扫姑娘的兴了,渝北崔氏乃百年世家,家凤严谨。便是被流放,充为官奴,也绝不会做那些倚栏赔笑的活计。”

“崔公子这话?说得武断,是人总要活下去。走投无路时,赔笑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吃饱肚子。崔公子在宫里?多年,定是不知挨饿的滋味。”

崔成没有接话?,只静静瞧着还在侃侃而谈的魏盛妤,“所?以我?倒是觉得,那些男郎定不会为了什么风骨,姓氏就?生生断了自己的性命,崔公子,你?觉得——”

等?等?,崔成?

崔?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魏盛妤蓦地停住话?,讪讪地露出个笑,天?杀的,她怎么就?没想来崔成也姓崔。

入渝

不过天下同姓之人何其多?。

说不定,是她多想。

魏盛妤将将自我安慰了一番,就见崔成寒着脸道,“魏姑娘知?晓渝北崔氏,竟不知?崔氏全族上下,在?流放期间早就死绝?”

这?话一出,魏盛妤心下一松。「死绝」那就是没有活口,看来崔成和渝北崔氏也没什么关?系。

她?找补的说辞还未从嘴里说出,崔成淡道,“魏姑娘既是文人,想必自是有风骨。如今崔氏已经断后——”

“我明白。”魏盛妤忙不迭跟上,“此事?也是我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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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想再缓和缓和,崔成一躬身,退开?了?几步,“既然魏姑娘无事?,我先去伺候主子了?。”

魏盛妤哪里敢拦,好?声好?气地目送他?离去,心中却又生出几丝疑惑。

既然崔成不是渝北崔氏,他?这?般生气又是作何?

她?想不通,也懒得在?一个?內侍身上费功夫,总归两人不过是假扮妻夫罢了?。

可视线落在?那越走越远的身影,却也忍不住暗自品评了?一番。虽说宫中內侍出身都不高,可能在?御前走动的,姿容样貌都是梅兰雅气,俊秀之?辈。

也不知?这?崔成有没有侍寝。

思绪到这?,已是大不敬。魏盛妤险险截住这?念头,用手轻轻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只道自己失了?心智,竟在?这?样的事?上犯浑。

且不说别的,单是瞧陛下与凤君秤不离砣的模样,哪里还有别的位置。

她?吹着江风,不知?怎地又想起高采蓉。

两人刚刚才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意,此次前去,她?自是也想好?好?寻一寻高采蓉的下落。

自打入学,高采蓉一直都是她?认定的对手,两人比了?这?么多?年。

若是高采蓉真消失在?了?渝北,来年春试,她?就是拔得头筹,也会总觉得遗憾。

魏盛妤一会想东,一会想西。连身后来人都没发觉,还是许应书先出了?声,“二姑娘,主子有请。”

陛下要见她??

魏盛妤眼皮一跳,暗道自己刚刚那放肆一言终是惹出了?祸端。

她?惴惴不安地跟在?许应书身后,待见了?元苏,下意识地就要跪下。

“二妹。”温和的声音从上首响起,元苏放下手中的书,止住了?她?下滑的膝盖,“你我姐妹之?间,不必这?样拘泥。”

虽说现在?离渝北还有段距离,但若是再这?样生疏下去,只怕落地就会露馅。

“是,是。”魏盛妤忙不迭点头,将将坐在?椅上,阮程娇一掀帘子从外进来,“师姐。”

元苏叹气,低道,“怎得又忘了??”

“大姊。”阮程娇顺着唤了?称呼,坐在?了?魏盛妤对面。

“我今日叫你们前来,便是要安排到了?渝北之?后如何行动。”元苏摊开?一副渝北的手绘地形图,里面详尽地标注了?各处地标、街道与官衙、码头位置。

“城南多?茶叶生意,二妹最是善茶艺,你与崔成在?此处打听。”

途径渝北的船只不只有官盐铁器,还有茶叶丝绸。各行商人之?间都有自己的信息网,多?方打听总是不会错的。

“程娇于?兵器熟稔,你与书钰往城东。瞧瞧那一片的铁器行,最近可有什么风吹草动。”

“大姊,那你呢?”阮程娇皱眉,甚是担忧,“我们都分散开?,谁来保护大姊。”

“我亦是个?女郎,也习武多?年。更何况还有许应书跟着,出不了?什么岔子。”

元苏话音才落,阮程娇眉心皱得更紧,“大姊三思,许大人虽说马术尚可,却也只是个?文人。若真要对战,怕是抗不了?对方三两招。”

他?这?话说得不客气。许应书眉毛一挑,陛下此次前来,尚有暗卫相随。更何况她?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不过,与阮程娇争论此事?,没有任何意义。

“大姊,我觉得小妹——”魏盛妤熟稔的称呼才到嘴边,立时就感受到了?一股凉意从对面而来,阮程娇眉目冷肃,似是不满被她?这?样称呼。

不过魏盛妤也只是奉命行事?。她?装作无知?无觉,继续道。“小妹说得有道理。不如由小妹妻夫陪着大姊一同往北面去。”

渝北是几条江河的汇入之?地,是以各地的商旅船只多?经过此地。魏盛妤在?家中被魏太傅抓着紧急补了?不少经商之?道,此刻极为底气道,“大姊,茶叶与铁器行,不如都交由我去打听。”

“大姊,我觉得这?提议不错。”

程娇很是欣赏魏盛妤的上道,“魏姑娘口才亦好?,与商会的那些人打起交道也更容易些。”

这?倒是实话。

程娇性子傲又孤僻,除了?与她?亲近些,跟旁人都是副冷若冰霜的模样。若是她?去铁器行,只怕能问出的细节不多?。

元苏略一思量,看向魏盛妤,“既是如此,就按你说的办。”

“大姊放心,此事?尽管交由我来。”魏盛妤自是不会错过表现的机会,当即又是表了?一番忠心,斗志昂扬地回自己房里翻着魏太傅替她?搜寻的笔记,把要说的话一遍遍练习了?许久。

阮程娇得偿所愿,出门时亦松了?口气。

待许应书从外合上门,元苏瞧了?眼立在?自己身侧,一副低眉安静的崔成,“盛妤是个?读书的苗子,却也骄纵惯了?,一得意忘形就会说错话。”

“渝北是你的故乡,崔氏过往名下产业亦多?。几乎大半个?渝北,都是崔氏的生意。论这?些经商之?道,你远比她?要熟稔。这?也是我命你与她?扮成妻夫的缘由。”

“奴明白。”崔成躬身,

元苏轻道,“你从此刻开?始亦要改了?称呼和自称。”

“奴”崔成顿住,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个?字眼。卑贱的官奴,下等的贱民,是不配自称为「我」。

即便很久之?前,在?他?被元苏从死人堆里救出之?时,她?就免了?他?的奴籍。

崔成也不曾唤了?称呼。

他?本该与家人一同死在?那场雨雪交加的冷夜里,他?本不该生出求救的意志。

他?宁愿自己真的死了?,以保崔氏骨气。

可他?却又怕死地苟延残喘了?这?么些年。

「崔成」

他?将脸垂了?下去,他?根本不配这?个?名字。

“我说过,求生并没有错。”元苏只瞧了?他?一眼,便知?症结所在?。

“你那时意识不清,又混在?人堆之?中,便是有求救,也早就被沿途而来的脚步声、马蹄声掩盖。”

与早前一样,元苏低低地,再次复述了?那晚救他?的情形。

“我之?所以能发现你,是因?为你的母亲。”她?看了?眼肩头微颤的崔成,“是她?保持着举臂的姿势,用最后的意识,为你搏出了?一线生机。”

“若非她?姿势怪异,我不会发现你。崔成,你母亲至死,都不曾想过让你也没了?生命。这?些你不该忘记。”

元苏知?道这?种眼睁睁瞧着所有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无力?感,更清楚独活下来的愧疚有多?难熬。

仿佛在?半边烈火半边寒冰的地狱,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承受着无法宣之?于?口的苦痛。更像是赤足走在?刀尖,流着血泪却又不得不继续。

但这?世间只有活着,也只有活着,才能有更多?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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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你的命是我救的。”元苏心中喟叹,激他?,“便是到了?渝北,你也是庆元宫的崔掌事?。国事?当前,你怎能夹杂个?人恩怨?”

“奴不敢。”

崔成话一出口,自己也愣在?了?原地。好?半晌,才寻回自己的声音,“大姊。”

元苏松了?口气,崔成平日里瞧着温和妥帖,性子确也执拗。再加上短短十九年,又经了?大起大落。一时半会走不出阴影是正常的。

此番来渝北,他?肯主动开?口。元苏是意外的,却也很是欣慰。

至少,他?能鼓起勇气再来渝北。

当初崔氏出事?,是因?官盐税收贪污。如今新?官上任也不过三年,渝北又出官盐大案。元苏直觉其中必有些关?联。

三年前,正逢内乱伊始。便是出了?案子,也都潦草结案,如今却是不同。她?既亲自前来,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元苏心中坚定,待下了?船。几人就按照早前的安排,分头行动。

初入渝北,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倒是越往码头走去,暗地里打量的视线就越来越多?。

那些都是些普通百姓,手上有常年劳作的粗糙,面容也被江风吹得黢黑。

“妻主。”

“别怕,我在?。”元苏与他?笑笑。

戴了?帷帽的颜昭紧紧抓住她?的手,心中也有些不安起来。连他?都能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可见此地当真是有些不寻常的。

他?担心万分,稍一走神。就被同样粗心大意的一个?年轻男郎给绊了?一下。

颜昭有元苏牵着,自然没有跌倒。倒是那个?年轻男郎回头咒骂时,口里一噎,把刚刚才含在?嘴里的半块麦芽糖呛了?进去。

周围人都等着瞧热闹,谁也没注意叉着腰,又涨红了?脸的男郎出现了?异样,只当他?被这?几人中那个?年纪略小的女郎迷了?心。

“瞧瞧这?吴阿四,也不怕他?家娘子吃醋,当街对着别的女郎又是脸红又是结巴的。”

“要我说,这?也怪不得吴阿四,毕竟这?小娘子的确长得貌美。”

她?们左一言右一语。

还是元苏瞧着不对,当即与阮程娇递了?眼色,单步上前,从背后环住吴阿四,一手握拳极快地在?他?腹部稍上的部位敲打,不等众人反应,阮程娇一手捏住吴阿四的双颊,迫使他?张开?嘴。

“不好?,这?些外乡人欺负吴阿四!”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刚刚还被眼前这?一幕怔住的百姓登时群情激奋,顺手抄起身边的家伙事?就围了?上来。

在?渝北码头,还没有谁能欺负她?们自己人!

醒悟

眼?看冲上?来的众人?神情?激愤,颜昭不由得握紧了藏在袖里的匕首,上?前?靠近元苏。

书钰哪里经过这阵仗,怕得浑身发抖又不敢独身离去?,只能硬着头皮紧跟在颜昭身后。

他万万也没想到,刚刚才到渝北,就出现了这样混乱的场面。早知道如此,他又何必上?赶着跟来,安心回府反而更好。

书钰心中又悔又恼,再瞧不顾一切护在元苏背后的颜昭,不由得生出些感慨。原本?他还当表哥只是因为凤君的身份才对陛下死心塌地,哪怕是失了忆,也有一份责任,一份为?颜府的思谋。

如今看来,若非真动了感情?,谁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保护一个人?,哪怕明知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的结局。

他不懂,除了滔天的富贵与权势,表哥究竟喜欢陛下什么?。

但现在也不是他需要知晓这一切的时机。更何况,他瞧着陛下与阮程娇面上?并无慌张,说不定?此事还有转机。

书钰暗暗松了松心神,一口气却还提着,四处瞅着空隙。万一到时候真打起来,他也好寻个机会溜出。

“且慢!”许应书的声音扬起,蓦地喝止道,“诸位难道没看见?这位男郎卡住了喉咙?诸位此刻上?前?,若是耽误了救治时机,到时候报了官,诸位可都是帮凶!”

她这一嗓子?铿锵有力,众人?上?前?的脚步有所犹豫。尤其元苏,眉目冷肃。瞧着就不像个普通女郎,看过来时,莫名地让人?生出些惧怕之意?。

有人?退缩,就有人?从众。

“要我说,咱们就且等等。”刚刚议论的街坊停住了脚步,“我看她们这举止也不像是要轻薄欺辱吴阿四的样子?。”

“老刘,要不还是叫吴阿四的妻主过来?”

她们一言一语地商讨着,元苏手下再一用劲。

“呕——”刚刚还涨红了脸,气息困难的吴阿四忽得往外吐了什么?。

围在四周的百姓都是渔民,眼?力极好,登时就发现了那?块黏化了的麦芽糖。

元苏松开手,朝吴阿四拱手,“刚刚事出突然,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吴阿四这辈子?何时被人?叫过公子?,再加之他刚刚才被面前?这两个女郎相救,登时敛了过往的张扬,不甚熟练地学着戏台上?看来的礼数作了揖,“谢谢两位姑娘。”

他这一还礼,围在一处的百姓登时哄笑起来,“瞧瞧,吴阿四居然也成了讲礼数的人?。”

阮程娇面上?却不太好,他刚才险险避开吴阿四迎面吐过来的麦芽糖,正是嫌恶的时候。一转身,就瞧见?原本?站在元苏背后的颜昭,被她轻轻一牵,熟稔地护在自己怀里。

“妻主。”

明明耳畔都是哄笑声,偏偏阮程娇却只听到了颜昭低唤元苏的声音。还有她那?素来不近风月的师姐,温温回道,“别怕,有我在呢。”

阮程娇心中一怔。

这句话,他也曾听她说过。在那?些无数次的厮杀中,她总是会第一时间地护在他周围。

而如今——

藏在骨血中的酸涩变为?痛意?,漫无目的地蔓延开来。他愣愣地瞧着她们的背影,连许应书什么?时候挡住了他的视线也没发觉。

“刚刚之事诚如大伙所见?,只是一场误会。”

在江边生活的渔民多讲究因果报应。吴阿四如今因口舌之争差点丢了性?命,却也因为?此得了转机。他得了人?情?,心中感激万分,先是与周围的街坊解释了一番,等众人?散去?,忙热情?地招呼着元苏一行人?,“看各位面生,应该是刚到我们渝北不久吧?”

“正是。”元苏略一颔首,“我和家?人?原是途径此地,预备买些鲜鱼烹煮后权当午饭。却不想冲撞了公子?。”

吴阿四平生与人?嚷嚷惯了,突然被人?这样一口一个公子?叫着,原本?爽朗的大嗓门登时收敛,“这都怪我,是我走路没瞧着人?。”

他本?性?并不坏,见?元苏一直都护着身侧的男郎,愈发相信元苏的话。

毕竟带着家?室前?来的,总不会是那?些当官的。他自小就生在渝北,见?多了不少来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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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尝鲜的官员,吃着嘴里的鲜鱼,抱着怀里的小郎。简直与那?些书本?斯文大相径庭。

尤其面前?这两人?下意?识的动作不似作假,吴阿四慢慢放下戒备,真切地邀请道,“既是这样,几位要是不嫌弃,可以去?我家?吃顿便饭。我那?妻主,捕鱼是一把好手。我做菜也不是自夸,绝对比这街上?的酒楼要地道。”

元苏略一沉吟,眉心微蹙,“若我们冒然前?往,可会给公子?带来麻烦?”

吴阿四没听明白。

颜昭见?状,忙又补充道,“公子?莫要误会。妻主的意?思是,我们一行人?若是不提前?与你家?妻主打招呼就径直前?去?,会不会给公子?造成些不必要的误会与负担?”

“嗐,我当是什么?。”吴阿四朗声笑笑。“各位想必是头一回来我们渝北吧。咱们这的街坊最是好客,家?中若是有贵客至,便预示这一年都会顺风顺水。”

“是以我们无事,也会去?各家?转转。今日遇见?各位,也是缘分。更何况这位娘子?,刚刚还救了我一命,若是我家?妻主知晓,定?会拿出上?好的鲜鱼好好招待。各位千万不要推辞,尽管与我一同前?去?。”

“既是这样。”元苏拱手,“那?就麻烦公子?了。”

在渝北,住在江边的渔民多数都是以船做家?。如今正是午间,街坊们见?吴阿四领着几人?过来,手里刮鱼鳞的活计不停,都是先打量了几人?一番,方笑着打了招呼。

在这里,能被渔民领到家?中的,必是信得过之人?,是贵客。

江面涟漪不断,饶是此处是天然的避风之所,船只停靠仍会微微晃动。阮程娇细细瞧了眼?那?些勾住船只手臂粗的铁链,这才迈步登上?渔船。

他身后跟着同样戴着帷帽的书钰。

江船摇晃,水波泛光,周围都是鱼腥气。

书钰只低头看了一眼?,便止不住地生出恶心。他磨磨蹭蹭不敢上?船,站定?的阮程娇微叹了口气,到底生出些同情?心,伸手往后扶住他的手臂,没什么?表情?,“莫要让大姊等着。”

这一幕,倒是让最后上?船的许应书略有诧异。她微微挑眉,却也不曾开口。

入了船舱,迎面便走来个拿着杀鱼刀的女郎,常年风吹日晒,这里的人?几乎都是黝黑健壮的肤色。

见?吴阿四领了一行人?进来,王雨先是一愣,待吴阿四简单用方言说了几句,方咧开嘴憨憨一笑,“原是贵客,稍坐。我这就去?选些鲜嫩的大鱼,给各位尝尝鲜。”

她转身就往船头走去?,吴阿四笑着招呼了几人?坐在并不宽敞的船舱,“这就是我妻主王雨,几位赶路也口渴了吧,这是清水。”

他拿了几个碗来,小心地斟了一一递过。

书钰便是家?中母父亡故,落魄之时也不曾用过这样破破烂烂的碗,他嫌弃不肯喝。

元苏和阮程娇早年在军中,过的日子?比这艰苦多了。如今权势富贵,也不曾忘了过去?。

她们倒没怎么?挑剔,许应书就更不会露出为?难的神色。

书钰一撇嘴,偷偷看向摘了帷帽的颜昭。表哥与他是一样的,必然也不会用这样的器具喝水。

元苏亦有些担忧。

她侧脸看了眼?颜昭,见?他双手捧起碗认真地喝了几口。当即明白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

他生在富贵,却并不娇气。

吴阿四家?中一目了然,几乎把能拿的出的碗都摆在了几个箱子?叠起的桌面上?。

若是旁人?,此时多半会有些局促。

但吴阿四并没有露出不安的神色,他只觉得能用自己最好的东西招待贵客,不寒酸。

元苏最是欣赏这样坦然的人?,眉目间软和了几分。主动与吴阿四提到,“过往我也曾在家?中帮过厨,杀鱼也不在话下,今日我们叨扰,只怕会在炊火上?费事,不如我去?帮王娘子?打些下手。”

“大姊,我也去?吧。”

船舱狭窄,他一边是书钰,一边坐着许应书,实在有些膈应。阮程娇道,“人?多准备起来也快些。”

“也好。”吴阿四倒也没阻拦,笑道,“你们女郎去?杀鱼,我们男郎就在里面剥蒜洗姜,准备佐料和生火。”

就是许应书也临时受命,去?刚刚那?条街上?再买些熟食回来,几人?分头行动。

可葱姜蒜,别说准备。书钰压根就没见?过。

偏生一旁的颜昭没有异议,他也不好什么?都不做。好在吴阿四手下利落,也并未真的让他们做多少,几人?在里面聊着。

“夫郎们真是好相貌。”吴阿四发自肺腑地赞赏着面前?的两位男郎,“也怪不得苏娘子?那?般维护。”

元苏外出,用了过去?的名字苏元。

虽说她们一行人?穿得也是寻常的布衣,可眉目间瞧着便有所不同。吴阿四心中好奇,便直接问了。

“实不相瞒,我家?妻主原是预备科举一路的。但家?中长?辈去?得突然,留下了门面。原本?妻主是要分给家?中两个姊妹,谁料盘点清账的时候才发现,账面早就空了不说,还留下一堆的债务。”

颜昭按照她们提前?编好的身世,微微叹了口气,做出个无奈的神情?,“妻主是家?中长?女,自是不能让两个姊妹承担还债之事。将家?中的几亩田地和房产变卖,才平了债。如今在周边游历,也是想看看能不能谈成几笔生意?,好翻个本?。”

他说得真切,这样曲折的故事,吴阿四只在戏台上?听过。当即更加同情?面前?这两个由奢入俭的男郎,“怪不得我瞧苏娘子?不似普通人?,原是预备当官的文曲星。不过苏夫郎也莫要伤感,我瞧着苏娘子?眉间有贵气,翻本?是迟早的事。”

吴阿四看了眼?一直静静坐着的书钰,有些拿不准他的身份。

听闻大户人?家?都是有正夫和小侍的。

这一路,倒是没见?苏娘子?与他有什么?互动。难不成就跟戏文里唱的那?样,有正夫在时,小侍总是要避其锋芒?

他是个直言快语之人?,当即问着颜昭,“苏夫郎与苏娘子?这样恩爱,也会替她另纳小侍?”

吴阿四说着话,眸子?往书钰看去?。

也不知为?何,过往书钰从不觉得嫁入富贵人?家?做小侍是什么?低人?一等之事。

宁做富人?侍,不做穷鬼夫。这本?就是人?的本?性?,天经地义。

可被穷得叮当响的吴阿四这样看过来,那?直白的眼?神就差直接在他脑门上?刻上?「下等」二字。

书钰头一回,生出了迟疑。

吴阿四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眼?神,也敢用这样的眼?神,就因为?他是王雨的明媒正娶的夫郎。

而自己,在吴阿四眼?中不过是用钱银就能买来伺候人?的小侍。

鬼使神差之下,书钰不自觉地正了神色,替自己正声道,“王夫郎误会了。我并非苏娘子?的小侍,我是苏三娘子?的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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