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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亮相
◎不应当,他只是一颗小汤圆。◎
纪攸因乌元洲过分的热情与欣慰愣住了。
他把“昭神”占为己有、并且命它不可随便醒来之后,神像应当保持和先前没有差别的休眠状态才对。
换句话说,在外人看来,他唤醒“昭神”的尝试本该和以前那些孩子失败了。
为什么……?
耳边忽然响起欢脱的小嗓门:【当然~是因为我~给自己套了个假状态呀~】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假状态?
昭昭似乎能感应到他心里所想,解释道:【就是把自己定在要醒不醒的那种状态啦。类似于你们,哦不,他们人类,起床之后还想再赖床一会儿的样子。你看你看,我的光是不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纪攸顺着它的话看向太阳神像,光芒的确比最开始要明亮些许。
【那个人类有工具可以检测到我的状态变化,不过他没打算现在就启用我,正式激活和启用是套很复杂的工序,不能随随便便用的;所以就算我保持假寐,他也不会起疑。】昭昭解释完之后,像只骄傲地挺胸抬头等表扬的小狗狗,【小主人,我是不是很聪明呀~~】
可惜机械的人工智能核没有尾巴,不然早就摇起来了。
‘谢谢你。’纪攸在心里说。
昭昭等来夸奖,雀跃极了:【小主人还跟我客气什么!为小主人所有肋插刀!】
见乌元洲对“昭神”的情况的确没有任何怀疑,凤凰也稍稍放下心来。
男人摸了摸少年的头:“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你。”
凤凰垂着眼睛,没说话。
他以前是很喜欢和人类贴贴的,尤其是自己的饲养员。
但有了人类形态之后,很多事开始有了不一样的观感和界限。
尤其在此刻,他有了一个决不能让对方知晓、无比重大的秘密。
那些过去稀疏平常的肢体接触,现在让他冷汗直冒。
纪攸有点儿想躲开,又不太敢,生怕自己哪里没注意到的不对劲,让乌元洲察觉出异样来。
好在男人很快也收回手。
少年轻轻吐出一口气,把这当做结束的标志。
显然昭昭并不觉得结束了,还兴致勃勃地问:【小主人,要不要我帮你杀了他?直接碾成分子态,连血都不会流哦~!】
纪攸:‘……’
这不是昭昭的错。
如同自己生来就是为了普度众生,昭昭也是按照杀戮机器被创造出来的,这是它的本能,也是它的自由意志,它说的、和想要做的,不过在遵从天性。
但它现在不再属于“血弥撒”任何一个茹毛饮血的野心家,它属于自己了。
年幼的小神禽还没意识到,自己尚还没有长成成熟的大人,就已经肩负起了教育另一个“幼崽”的重担,还是天生邪恶、或者说过于随心所欲的那种。
‘不可以随便杀人的。’纪攸回想着谢恺尘说过的话,‘做错的事,会有法律来惩罚。’
【什么是法律?】别说是个杀戮机器了,随便哪个“魔鬼礁”长大的生物都没听说过“法律”这种奇怪的荆条。
小凤凰认真思考。
小凤凰想不出来。
啾啾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呀QAQ
但小凤凰想起来另一件事:‘你不是在休眠吗?’
不是说好了等我喊你才醒?
昭昭:【……】
智能核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偷偷睡去。
它的休眠会熄灭手镯上的光,这个过程并不算太明显,毕竟纪攸在鸟儿形态时羽毛上的流光也总是随着呼吸起伏而明灭,如今前额花钿上的金色也是同样。
连纪攸自己都没留意到光镯的变化,乌元洲却瞥了眼:“很漂亮嘛,是什么材质的?”他从镜片后面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之前好像没有戴这个呢?”
纪攸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呀,我一直戴着的。”
“哦?”乌元洲望着他,眸子沉沉的,看不出是否暗藏着什么情绪,“是谁送给你的?”
纪攸硬着头皮:“是……妈妈。”
这是个很拙劣的借口,也是不会说谎的小凤凰临时能编出来最靠谱的了。
他在“昭神”捏造出的虚幻中见到了苏小姐——在找到涅拉求证之前,暂时认为那位美丽的夫人是苏小姐吧——通过了“昭神”的考验,昭昭才把自己变成手镯送给他。
掐头去尾,也算是苏小姐送的。
至于“妈妈”,幻象中的苏小姐的确很符合孤雏一直以来想象中妈妈的形象——单方面当做妈妈,应该也不算骗人吧?
少年忐忑得心跳加速,若他是个真正的人类,恐怕后背已经被汗湿透。
乌元洲静静地,带着无限探究看了他好一会儿,重新带上调笑的语气:“我就是问问,又不会抢你的,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因为,是妈妈给的。”凤凰小声道,“不想给别人。”
“好好好,不给不给。我会告诉所有人,谁也别来觊觎我们小九的东西。”乌元洲似乎真的把这个凭空出现的首饰翻了篇,很随意地用手指理了下小美人绸缎似的卷发,“行了,你这件任务圆满完成,该下一个了。”
纪攸张大眼睛:“下一个?”
不会还有另一个“昭神”在等着他吧?
他还能有像顺利收复昭昭这么好的运气吗?
乌元洲见小美人不安得话都不会说了,噗嗤笑出来:“我不是说了,要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凤凰:“?”
还有这种好事吗?
乌元洲余光瞥了眼手下,然后自然而然搭上纪攸的肩:“走,带我们家小九去亮亮相。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能有第二个这么漂亮的当家,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诶……?”小凤凰满脑袋问号,来不及提问,就被带走了。
手下们在两人离开屏蔽光墙之后,为太阳神像加了一道防护,然后锁死地库。
上了车的纪攸还在想,既然是“第二个”,那么“第一个”是谁?
难不成是乌元洲本人吗?
乌元洲长得是还不错(当然,跟他的太子殿下没法儿比),可是这么自夸也太奇怪了吧?不符合他的风格呀。
车后排的位置有限,男人的膝盖偶尔会碰到少年的。
纪攸朝门边缩了缩,有些不自在。
手腕上的光镯一亮,昭昭的意识又钻了出来。
这回语气不再那么开心了,显得很不高兴:【小主人,真的不要我帮你杀了这个坏蛋吗?】
陷入沉思的小凤凰被吓了一跳,脑袋差点撞到车玻璃上。
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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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乌元洲询问的视线后,他看向窗外,来掩饰自己和昭昭对话时不够自然的神情。
‘该睡觉了。’小神禽模仿着自己的主人说过的那些话,‘你不要听我的话了吗?’
跟谢恺尘不同的是,他年纪小,又没有太子殿下的威严和气势,讲起话来软绵绵的,比起质问更像是撒娇。
还带着点儿黏黏的鼻音,好似对方不答应就会哭似的。
昭昭一听小主人伤心了,连忙道歉:【听的听的!我现在就去睡!】
光镯再度熄灭。
纪攸望着车窗外倒退街景迷幻的紫色,想起幻境花园里柔和朦胧的紫雾花。
少年抚上质感温润如水的光镯,很轻地叹了口气。
原来照顾幼崽是这样一件困难的事。
自己在约阿诺身边的那些日子,约阿诺也会感到很麻烦吗?
在他身后,乌元洲盯着他纤细手腕上的光镯看了很久,尔后若无其事收起视线将视线。
*
654星有很大一部分区域都是贫民窟,那里的人们挣扎在生死边缘,连下一顿饱饭都不知道在哪里;另一些居民好一些,也只是一点儿罢了,顶多能保证温饱,什么生活都享受不了。
这些人大概永远都想象不出来,这颗破败的星球地下,竟然藏着如此富丽堂皇的宴会厅。
宴会厅有信号屏蔽仪,到场的所有人都戴着面具,相当一部分人还会佩戴变声器,并不交换彼此的身份。
这儿与世隔绝,也与彼此隔绝。
舞台之下的灯光极暗,来宾们穿着华丽,衣香鬓影,晚宴的食材、美酒各个放在帝国也是高级货,奢靡的氛围与困窘的654星仿佛根本不是一个世界。
人们从面具后面打量着光怪陆离的会场,小心地掖好伪装,每一句问话与答句都有试探。
——今天这场是“血弥撒”办的?
——好像是。据说有新人。
——什么职级,用得上这种阵仗?
——他家的老三不是被老二打死了嘛。估计是填补老三空缺的。
——三把手?是那个独眼龙吗?
——是的。要说二哥也真是心狠,老三跟了他不少年了吧,也算是忠心耿耿。
——忠心?忠心会背着乌先生做别的买卖?
——害,要我说啊,哪个帮派不干点儿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这话说的,咱们在“魔鬼礁”,又不是在帝国或者赛瑟纳林。
所有错的都是对的。这里没有黑白,没有好坏,没有善恶。
——只有强弱。
——对对,说得没错,只有强弱。
——所以,这个新大佬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见过。不过听说不是“魔鬼礁”里的。
——听二哥那个裁缝说,是个年纪很小的孩子。
——啊?小孩儿?“血弥撒”想什么呢这是?
在场的并不都是人类,还有“魔鬼礁”混杂的各种高智慧类人种族。
这儿不说星联通用语,不说人类帝国的语言,而是“魔鬼礁”星云特有的合成语。
帷幕拉开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们同时停下交谈,握住手中的玻璃杯,看向宴会厅的中心舞台。
所有的灯光渐次熄灭,唯有舞台上亮起格外耀眼的一束。
幕布之后,有谁走了出来。
他穿着套深蓝色的高定西装,身材不错,很能撑得起来;戴着副金边眼镜,脸上永远挂着恰到好处的和气笑容,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气度。
在这样野蛮、荒芜的落后星球,能出这么个人,也是稀奇。
和台下宾客们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藏起来不同,作为人尽皆知的主办方,男人并没有要遮掩自己真实身份的意思,只是为了配合会场氛围,戴了张只遮住眼部的面具。
他清了清嗓子,碰碰悬浮耳麦:“感谢各位来宾百忙之中抽身前来。”
这颗星球是他的地盘,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他都足够有号召力。
人们不再说话,等着他的下一句。
“其实从这个角度看你们,我看不太清各位;就算你们没戴面具。”他微微笑,“或许现在比较适合跳个脱○舞来炒热一下氛围,可惜我想各位不会想看我来跳。”
一阵哄笑。
也有人趁机起哄:“二哥脱西装更带劲,大家说是不是啊?”
又是一阵大笑、附和,还有人大胆地吹起了口哨。
乌元洲状似遗憾地摇了摇头:“剥别人的皮我很在行,但脱自己的衣服,可太难了。”
这句连环变态杀手宣言实在惊悚得可以,要是在平和的帝国会引起恐慌;但在654星,尤其是聚集了各路更加变态的杀手的晚宴厅,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乌元洲嘴角的弧度始终纹丝不动,冷白的灯光下,叫人怀疑那是不是才是真正焊上去的面具。
“我回去练习练习,争取下次做东表演给大家看。”他不经意地拍了下手,“今天,还是先说正事吧。”
那个动作就像个讯号,所有的笑声在同一时间消失了。
宾客们仍然仰脸盯着他,谁都没注意到那个最先喊他跳脱○舞的男人,悄无声息被带离了会场。
“想必各位也听过不少流言蜚语了,说我们‘血弥撒’会迎来一位新当家。”乌元洲竖起食指晃了晃,“我在这里正式地辟谣一下——这不是谣言。”
台下微微躁动起来。
“血弥撒”若是较真起来清点清点人数,得有一两千号人手。那艘差点被帝国捕获的甲级舰船,只装了跟着眼罩的一支队伍。
身为星际海盗,旧的人死,新的人加入,甚至于“星盗二代”们出生、继承祖业,都是很平常的事儿,绝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来宣扬。
可越是这样庞大又群星般散落宇宙各处的犯罪组织,越是需要强力的结构。
“血弥撒”遵循金字塔,越往上,人数越少,也越固定。
简单来说,“血弥撒”的高层已经很久没有过变动了。
能让乌元洲这样大佬中的大佬亲自介绍的,得是什么样的人啊?
“为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新伙伴。”乌元洲没有在意台下的窃窃私语,回过头,遥遥地做了一个张开手臂的姿势,“来吧,小九。”
他这边的光束隐匿,继而,所有的聚光灯齐齐照向另一边的幕布。
一阵连血液流动的声响都能清楚听见的静默之后,帷幕窸窣动了动。
纯白的身影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起初很多人没能分辨出来人的性别,那一头璀璨飘逸的淡金色长卷发的确很有迷惑性。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包括在小西服里的身形还有些少年人的青涩,这种没有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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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轮廓更是冲破了性别的界线。
乌元洲对自己的伪装没在意,倒是很认真地给这孩子修饰了一下。
小九戴了一层面纱,和他的长发一样是浅浅的金色,遮住了整张脸,并且在耳边做了装饰,像对俏皮的小翅膀。
透过那些细密的珠帘,仍有视力超群的人瞥见小九眼眸那一抹惊艳的琉璃色。
少年在打量台下时,面纱金丝反光的闪烁叫他看起来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就算看不清真面目,也足够将这种摄魂夺魄的美刻在所有人的心中。
窃窃私语声陡起。
——还真是个小孩子。
——老乌什么时候有这种癖好了?
——美人,是个美人啊!别说二哥了,我看得都心痒痒……
——脸都遮住了,你看个屁。
——我拿两千克的纳斯星晶旷跟你打赌,绝对是个可爱的男孩子!
——嘁,我在乎你那点儿晶旷么。这么漂亮肯定是女孩啊。
——我也觉得是男孩。
——这是重点吗……
——乌元洲真不够意思,这种传世明珠私藏,还有没有把兄弟们当自己人?
——好像也从来没有过吧。
——他叫他什么来着,小九?我以为会接替独眼龙当老三呢。
——小三也太难听了吧。
——管他小三小四的,我要是有这种宝贝,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出去○了,为他守身如玉!
——行了别搁那什么什么想吃天鹅肉了。
——你说什么?找打是不是?
——别吵,二哥的场子你们也敢掀,不要命了?
见乌元洲没有表示,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不再压抑。
那些兴奋的、贪婪的、肮脏的、暴虐的话语,冲破一米多高的舞台,蚊虫一样在纪攸耳边嗡嗡直飞。
乌元洲并未站在他旁边,而是在角落里。
孤立无援的小凤凰很想捂住耳朵,不再听他们那可怖的思想。事到如今,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听觉过于敏锐,还是根本直接被动接收了所有凡人的心声。
聆听世人的神明,本就无比艰辛。
昭昭再一次不听使唤地苏醒,智能核不再像孩童般嬉笑,仍然稚嫩的小嗓音听起来非常认真:【小主人,我把他们全杀了,好吗?这样他们就不会伤害你了。】
它很愤怒。
它不能清晰地俘获所有宾客的语言,可是能够精准地感知到小凤凰情绪的变化。
它的小主人在害怕。
有它这么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终极武器在手,竟然还要对这些软弱无能的凡人畏惧——在昭昭看来,这是自己的失责,是自己没能好好表现、让小主人相信它。
现在随机挑选几个幸运观众直接分解了,让小主人看看实力,他就会使用自己了吧?
‘不、不要……’少年的尾音还在抖,但很坚定,‘不要用这种办法。’
【可是他们欺负你!】
纪攸温柔地摸了摸因争辩而有些灼热的光镯,学着过去伙伴们对自己那样,安抚这个阴晴不定的幼崽:‘没有人欺负我。我很好,没有受伤呢。’
【可是,可是你在害怕……】
他在害怕吗?
纪攸问自己。
比起害怕,更多的好像是挣扎。
以前还是小鸟儿时,他是帝国太子的灵宠,当然要伴着太子去许多地方,接受许多类似的万众瞩目。
可是没有谢恺尘身边、还是以人形,是头一回。
乌元洲把他以“血弥撒”新当家的身份介绍给了654星,或者说“魔鬼礁”星云的众人。
今天之后,难道自己就不再是纪攸,而是小九了吗?
……他不想这样。
不应当,他只是一颗小汤圆,为什么就成了星际海盗呢?还是星盗的顶头大佬。
这根本不合理。
‘我不想当星盗。’他很伤心,‘我不想当小九。’
昭昭问:【那你想要当什么呢?】
‘我想……当小叽。’他回答。
神禽凤凰属于众生,纪攸属于亲近的伙伴们,小啾属于人形之后认识的所有人。
——唯有小叽,是谢恺尘的,也只是谢恺尘的。
【对不起小主人,我不知道什么是小叽。】昭昭诚恳道,【但是,只要你想,我会帮你实现的。我现在杀了这些坏蛋——我会直接把他们分解成尘埃,不会有血、尖叫和尸体那些讨厌的东西——你就可以离开了,去做小叽。】
小凤凰摇摇头:‘不可以的,这样做就变成坏人了。’
昭昭似乎听见了什么很新奇的事:【小主人要做好人吗?】
善良的小神禽点点头。
【可是做好人很难诶。】昭昭夸张地吸了口气,【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要为了别人的开心牺牲自己的开心。还是做坏人比较好哦?】
‘我喜欢看见大家都幸福。’凤凰回答,‘而且,约阿诺……想让他的国度和子民都过很好的日子,我想要帮他实现。’
昭昭已经在小主人的意识中捕获了很多次关于“约阿诺”的意象了,像一颗最皎洁的星星,永远高悬于纪攸的心中。
它还没能完全把碎片串联起来,不过也隐约猜到,是个对小主人很重要的存在吧。
可是,既然小主人如此依赖和眷恋这个叫约阿诺的人,这家伙为什么会丢下如此需要被保护和照料的小主人、让他一个人无助地漂流于茫茫宙海中呢?
难道,难道是因为……
小主人甚至都晓得它在想什么,昭昭已然脑补完一出狗血伦理大戏。
超级智能,宇宙级重武,大杀四方。
但贼八卦。
【小主人,那个那个,我想知道,是不是……】
轰——!
始料未及的巨响引得宾客们齐齐朝声源处看去。
宴会厅的大门早在宾客到齐之时就已关闭,此刻被撞开后,颓然倒塌在地上。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凄厉的惨叫。
82异变
◎“务
必保护好小九。”◎
那声尖叫来自一名宴会厅的侍者,他的手上原本托着六七杯香槟,随着他的倒下,所有玻璃哗啦碎成无数片,淡色的酒液伴着鲜血溅上雪白的墙壁。
袭击他的并不是什么敌人,而是相识的另一名侍者。
他们的工作时间差不多,平日里关系不错,有晚宴时也都一起行动。
之前乌先生在台上介绍“血弥撒”的新当家,他们这些外人不能听,就在门外等着,有一搭没一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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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着“魔鬼礁”星云的八卦。
一切都很正常,包括隔壁2707星总督夫人的那个黄色笑话都很正常。
除了其中一人讲几句就要咳嗽。
654星的旧工厂聚集地,没钱、也没人在意要搞清洁的新能源,至今维持运转的都是几百年前的重污染矿物,星球的大气被污染物包裹,永远灰蒙蒙的,入夜之后再由各种高饱和度霓虹灯一搅和,成了654星标志性的迷幻紫色。
这种紫被太空航拍、上了其他星球的旅游图鉴之后,显得颇为迷人,“血弥撒”负责这一块儿的人还想过给654搞搞复古朋克旅游,刺激一下经济增长。
在每个旅游团来这儿待几天就病倒一大片之后,那些文明先进的星球对654星避之不及,本星球也再没人提起这事儿了。
居民们出生在污染里,喝着净化等级不够的水,吃着不知遭受多少强辐射的食物,呼吸着浑浊的空气,早就习惯了。
能适应的,总会适应。
适应不了的,都死了。
所以在同事咳得好像要把肺吐出来时,侍者起初并没有在意,毕竟上周他也嗓子难受得很,每天吃饭都得拌着板栗口味的消炎粉才行。
那时候他还帮同事拍了拍后背顺顺气:“要不你喝点儿香槟清清嗓子?”
这是他们常见的调侃,然而同事并未应答,手中的托盘摇摇欲坠。
侍者开始察觉出一丝异样,昂贵的佩服价格带来的工作本能让他最先去抢救那些香槟。
他手忙脚乱保住了两人这周的薪资,没好气地数落:“你倒是先把盘子给——”
同事哇啦咳出一大滩血。
他在这儿工作也挺久了,晓得乌先生最讨厌血;不详的鲜红让他皱了下眉,转头去找清洁工具来。
正是这个转身,让他忽视了勉强抬起头的同事双眼中那不正常的、比吐出来的鲜血还要刺目的血丝。
他在杂物间找到拖把,回来时同事却不见了。
眼看着里面的介绍时间快结束了,一会儿他得拿着新的酒进入招待客人,侍者顾不得寻找同事,忍着心头不适拖干净那块地砖。
墙上的老式挂钟指向最上方,到点了。
他匆匆忙忙把拖把放回原处,擦了擦额上的汗,对着大门反射的虚影整了整自己的领结,充满挑战性地把原本属于两个人的两边托盘同时举起来。
他做到了,颇为自己骄傲;不过接下来发现一个漏洞,他还没有打开门,不得不重新把一边的托盘放下来。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他在门上看到了自己后面出现了另一个身影,有谁在接近自己。
起初以为是自己的同事,后来证明的确是同事。
他松了口气:“你总算来了,好些了吗?我们该进去了。”
转头的动作没能完成,同事猛地扑上来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子。
纵是654星这样每天恶性犯罪事件比扶老奶奶过马路要多得多的地方,也没人会无缘无故袭击自己的好友——更何况还是用咬的!只有原始人和野兽才会这样做吧?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罪同事了,要被这样报复。
可那刺进皮肉里的尖锐痛感告诉他这不是一场恶作剧,同事并不是在给他一个教训之后就松手,反而越咬越深,似乎要把他整个脖子都给咬断。
侍者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大声呼救:“放开!救命,救救我,放——”
会场里听见了外面的骚乱,厚重的大门之内也有了轻微的声音传递过来。
杀红了眼的另一个侍者没有放过里面的响动,松开嘴,带着满口可怖的鲜血,用自己脆弱的血肉之躯狠狠撞向金属大门。
那门是特制的,如果没有钥匙和授权码,强行突破很难。
可在他的撞击之下,竟然不堪一击得像扇纸门。
被袭击者软软地倒了下去。他的喉咙已经被咬穿了,再也没有办法呼救,破裂的大动脉里的血液喷泉一样喷涌而出。
他比死在乌元洲枪下的眼罩还要费解。
直到断气,他都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名已经狂暴化的侍者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其实也不需要刻意寻找,在场如此多鲜活的宾客,每一个都是他可以下口的目标。
他的双眼已经完全成了红色,无论是瞳孔还是眼白,看起来比恐怖片里最吓人的鬼怪还要更胜一筹。
宴会厅里的客人们在短暂的冲击之后迅速反应了过来。
能受“血弥撒”邀请的没一个善茬,自然不是待宰的小羊羔,纷纷拿出自己的武器。
穿旗袍的女人撩开性感的高开叉,大腿上竟然绑着一架不知从帝国哪里走私来的Ⅲ型相位枪。
她机警、冷静、果决,毫不畏怯地在那个疯子即将冲到自己面前来时扣下扳机——
血花在发疯的侍者身上炸开,他向后倒去。
周围响起了小小的欢呼。
然而众人的脸色很快就变了。
那个侍者的腹部炸开一个大洞,按理来说没人能在这种重型武器近距离击杀下活下来。
但他连眼睛都没有闭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几秒钟后,抽动着似乎早已断裂的四肢重新爬了起来。
再然后,毫不留情地扯下那个愣在原地动弹不得的女人的胳膊,咬断了她的脖子。
这样有失常识的残忍一幕深深震撼了所有围观者,周遭陷入了诡异的几秒钟寂静。
打破它的,是一声尖利的叫声。
“丧尸——是丧尸!!快跑啊啊啊啊!!!”
仿佛一声令下,所有人拔腿狂奔!
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那个差点被大卸八块的女人,竟然也重新爬了起来!
她的双眼原本是冰蓝色的,现在也和侍者一样,爬满了蜘蛛网般错综的血丝。
她无神,麻木,遵循着本能行动,动作干脆利落地拧断了原本要来救她的男伴的脖子。
不仅如此,混乱的宴会厅中四下响起了剧烈的咳嗽声,而每一声咳嗽都意味着,这个人在几分钟、甚至几十秒之后,也会成为这样的人形怪物。
杀人狂魔不是最恐怖的,最可怕的是这是种传染病。
而比传染病更叫人不寒而栗的,是没有人知道这种病到底是什么,又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传播。
早在大门轰然倒塌之时,乌元洲一把拽过呆愣在原地的纪攸离开台上,躲到幕布之后。
小凤凰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安定的乌托邦,哪怕是森林里的弱肉强食也都会远离圣梧桐的领域,整座森林默契一致地为小神灵创造最温柔的成长环境。
他哪里见过这样疯狂的场景。
幕布之后暂时还没有被发狂的人群发现,少年捂着耳朵,西装胸口那朵绿茉莉早就皱得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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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音调也皱得不成样:“二、二哥、他们……”
乌元洲自认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这些年他见过的、亲手做的处刑数不胜数,有一些的确残酷到连他都会觉得有些过分的地步。
只是眼下的情况,就算是他也没见识过。
这不是普通的突然袭击,也不大像报复社会的随意杀人,这样毫无准备瞎闯进来更不像有筹谋。
乌元洲把纪攸拽过来,摁着少年的脑袋护在怀里,悄悄掀开帷幕的一角。
血腥的、狂乱的一幕,让“血弥撒”的老大看了都直皱眉。
太不正常了。
原本华美宽阔的宴客厅成了地狱般的斗兽场,原本衣冠楚楚的宾客们互相撕扯、扑咬,完全失去了属于高等生物的理智,比野兽都不如。
纪攸刚想抬头也看看什么情况,就被按了回去:“小孩子不能看。”
啾啾已经成年了!
小凤凰在心里想。
为什么遇到的人类和动物们,还总是把他当成没有自理能力、处处需要被人保护的幼崽呢?
“二哥……二哥!”
有人在附近。
乌元洲眼神一凛,一手护着纪攸,一手掏出了枪,对准晃动的帷幕另一端。
掀开帘子的是他的手下,尽管身上沾着血,瞳色还是原本的黑,神志也还清醒。
乌元洲舒了口气:“外面怎么回事?”
“大家都疯了,都疯了……”手下的眼神也很惶恐,“二哥,怎么办,我们现在杀出去吗?”
“怎么杀?你没看到Ⅲ型相位枪对他们都没用吗?”
手下抹了把额头的汗:“我以前还以为丧尸只是电影中的……二哥,你说外面会不会全是丧尸大军了?”
这名星盗很喜欢看古人拍的那些幻想类电影,包括现如今看来狗屁不通的星际、末世题材,还总看得津津有味,到处拉人一起欣赏。
若是放在往常,乌元洲根本不会搭理他这种妄想,然而今日,或许那并非无稽之谈。
尽管乌元洲保护着纪攸没让他直面人吃人的惨状,凤凰还是从他们的对话里探知些许。
他想起老裁缝店里那个咳血的学徒,和他们口中现在宴会大厅里的“丧尸”症状完全一致。
先是剧烈的药物无用的咳嗽,然后是咳出血,再然后双目充血,直到理智被彻底战胜。
那时候二哥的担心没错,血在654星上的确是不详之兆,尤其是肺病带出来的血,真的爆发了传染病。
“魔鬼礁”星云本就是个混乱之地,各个星球之间又没有严格的边防关卡,更不会用完善的诊疗措施,各种高危病毒到处流窜,没死在贫困里的人,也会死在重病里。
然而凤凰却直觉哪里不太对。
他在街道上闻到的那种不同寻常的气息,那些来自于成百上千人们的困惑、煎熬和悲伤铸成的特殊气味,此刻他在危乱之中又一次嗅到。
如果这种传染病,并非病毒入侵了大脑,或者说并非肢体上的症结,而是精神上的……?
乌元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记得那边有个后门,之前应该是堵死了,不过用的材料一般,Ⅱ型光炮就能轰开。你带了吗?”
手下应声。
乌元洲抓着纪攸的胳膊起身,把少年推给手下:“好,你先带小九出去。”
两人皆是一愣:“二哥你要去哪里?”
“我得弄点儿火力来。”乌元洲摘下眼镜擦了擦,他低着头,睫毛遮住了杀气慢慢弥漫上来的双眼“如果外面真的如你所说,是……丧尸潮,光靠一两把相位枪肯定不够。”
手下急了:“那些怪物连Ⅲ型相位枪都打不死,二哥你这时候冲出去不是找死么!”
“我自有办法,废话少说。带小九出去之后,随便抢辆车,去地库等我,确保没人靠近‘昭神’。”男人重新戴上眼镜,又恢复了那副文质彬彬的好先生模样,对手下交代,“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保护好小九。他是我们的希望。”
他摸了摸纪攸的头,嗓音在混乱的背景中温和得出奇:“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少年看着他仿佛诀别的动作,嗓子里好像堵了棉花,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一次见到乌元洲时,他在粗粝的星盗窝里待了那么久,又蓦地被抛到这样牛鬼蛇神齐聚的落魄星球,猛一见衣冠整齐的文明人,好似在沙漠里看到了绿洲。
结果乌元洲上来就枪杀了眼罩,冷血得不像认知中温情的人类,摧毁了小凤凰天真的希望。
在凤凰的认知中,乌元洲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了,然而这个坏人不仅没有伤害他,还把大多数人质放回家,又带他去定做衣服,介绍给帮派里的弟兄和帮派外的人。
此刻,这个坏人又把逃生的希望优先给了他。
小神禽很混沌。
他原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就很有限,喜爱他的人类和动物们又总是想方设法捂住邪恶,养他比养老皇帝的温室花房里娇贵的花儿还精心。
他和昭昭说,不想做坏人,要做好人。
可是好人与坏人的差别,到底是什么呢?
手下很不愿意抛下首领先走,可是二哥的话谁都不能违背。
已经有“丧尸”嗅到他们的气味,毫无章法地撕扯着帷幕。
这块布够大、够厚,暂时能挡一挡,但也坚持不了多久。
这儿暂时还没别人冲进来,也成了唯一逃生的路线。
乌元洲不轻不重地又催促了一遍,枪握在手里,轻轻挑开帷幕的一条缝,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手下没办法,咬了咬牙,拉上纪攸往另一个方向走。
星盗的劲儿大,小凤凰被攥得生疼,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娇气的时候。
他跌跌撞撞跟着星盗的脚步,忍不住回头看乌元洲。
男人站在那儿目送他们,见他看向自己,还很淡定地微笑着挥挥手,像是送小朋友上幼儿园的家长。
凤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然而男人做了个捂住自己眼睛的动作,示意他不要看。
小孩子不可以看。
这是乌元洲总挂在嘴边的话。
是不可以看流血与死亡,还是不可以看分别?
无论是哪一种,凤凰都不想看。
他听话地捂住眼睛,深一脚浅一脚跟着手下在无边的黑暗中奔逃,掌心有一点湿。
乌元洲远远望着少年手腕上那抹昏暗里骤然亮起的光圈,转过头,在汹涌袭来的丧尸大军面前,撕开那道早已破损的最后防线。
*
和手下担心得差不多,轰开宴会厅那扇逃生通道后,他们离开已然沦为炼狱的会场,却发现外面只是又一个地狱。
大街上满是行尸走肉,人人双眼血红,拖着已然折断、甚至被截断的身躯、肢体,焦躁地寻觅着为数不多尚未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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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鲜活气息。
冲天的铁锈味熏得纪攸直犯恶心,事实上无须进食的神禽并不具备常规的消化系统,这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对他来说很陌生。
少年腿软得走不动,星盗手下举着相位枪在前面开路,发觉手里的阻力加大了,回头看见男孩脸色惨白,捂住地摁着自己的喉咙口。
手下拧起眉:“九哥你怎么了?”
纪攸难受得不得了,但又不想在这种时候拖后腿,使劲摇摇头,试图重新站起来。
但失败了。
手下同时被慌乱、气氛和对二哥的担忧等一大堆情绪困扰,淤积的焦躁很需要有个出口。
但小美人那双碧色眸子泪汪汪的,鼻尖泛红,叫他也说不出狠话来。
星盗在他面前蹲下来:“上来,我背你。”
纪攸愣怔的片刻,他又转过身,抓住纪攸的手,不由分说把相位枪塞到他手里:“待会儿我没手用了,就靠你了。这个型号比较轻巧,新人也能用,很简单的,对准,扣扳机就行。对了,你不要有心理负担,第一他们已经不是人了,第二这个是击昏档。”
击杀档对丧尸们没用,但击昏档意外得有效;虽然困不了太久,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吧啦吧啦说了一堆,凤凰还没绕明白,手下已经回过身去,反手勾住少年的腿弯。
猛然改变的位置让纪攸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不仅手臂勒得紧,连惯性带过来的枪托也砸在了手下的锁骨上,被队友痛击的星盗疼得龇牙咧嘴:“九、九哥,你别先把我弄死了……”
“……对不起QAQ!”
丧尸潮爆发得很突然,蔓延得又迅速,不算拥挤的街道也因此撞出了连环车祸,倒是给他们的移动多了一层屏障。
小凤凰很轻,星盗的体力又好,背着他完全不费劲,灵活地穿梭在障碍物的隐蔽之下。
斜对面的巷子里停着辆装甲车,估计是来参加晚宴哪个客人的,这就是他们现在的目标。
“吼……吼……”
遮蔽喷雾对丧尸们无效,他们还是闻见了这两个活人的气味。
尤其是凤凰的,那种甜美、清冽、叫人心旷神怡的味道,同时吸引了整条街丧尸的注意力。
他们同时停下进食、厮打,像机器人似的转了转脖子,同时看向纪攸藏身的位置。
原本拖沓、嘈杂的脚步声陡然整齐划一,更叫人毛骨悚然。
星盗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背上根本就是背了个迎风招展的靶子,可他没有选择抛弃纪攸,反而把少年往上颠了颠,沉声道:“没事,我们跑得出去。”
小美人确实没多少重量,以他的体格,一只手也支撑得住。
他从纪攸那里要来相位枪,低吼了一声“抓稳了”,左手箍着少年的腿弯,右手把相位枪推进到最大火力,向着周围扫射。
光炮击穿了四仰八叉的车辆们的铁皮子,推力让这些壳子砸在包抄过来的丧尸身上。
然而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一波倒下,还有源源不断地补充上来。
尽管压缩的能量炮还能再支撑一会儿,但毕竟不是无穷无尽的,他们不可能在这儿一直耗着。
星盗背着纪攸爬上一辆小轿车的顶篷,从这个角度离巷子里的装甲车已经不远了,必经之路丧尸数量寥寥。
他放下纪攸,叮嘱道:“等会我会先把这边的击昏,你快点跑到车里,锁上门,听到没有?”
凤凰看着他:“那你……”
“保护大佬是我们这些做小弟的职责。”他也学着乌元洲的样子,对纪攸做了个摸摸头的僭越动作,“那车上应该有自动导航,你开到地库,在那边等二哥来。唤醒‘昭神’之后再来救我们。”
他说完之后,轻巧跃下车顶,举着相位枪为纪攸逃跑的路线开道。
骗人。
凤凰想。
他,乌元洲,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撑得到那时候。
除非……“昭神”不在那样翻山越岭的另一边,而就在他的手中。
大家都在保护他。
从奥斯汀姐弟、郝郎中,到涅拉和灵宠们,到乌元洲和手下,再往前还有母星上的那些人,荒星的动物们。
他们总是把他当做最最珍贵、最最脆弱的小宝贝,仔细又温柔地呵护着。
可他才是为了拯救众生而降世的那一个。
他也要……保护他们。
【小主人,需要我出场吗?】
昭昭稚嫩的声线适时响起,相当跃跃欲试,如果它有实体,一定在摩拳擦掌。
‘请帮助我。’纪攸说,‘不过……’
【好嘞!】昭昭兴高采烈地答应。
愈来愈多的丧尸突破了包围圈,星盗手下仍在奋战,光炮噼里啪啦作响,把总是昏昏沉沉的654星天空照得雪亮。
在那极昼般的芒焰之中,单薄的少年从车顶缓缓站起,长卷发被夹杂着血腥味的风吹起,淡淡的金色仍然纯洁而明净,恍若这个快要完蛋的世界里最后的净土。
他朝着自四面八方涌来的丧尸大军伸出戴着镯子的左手,阖上琉璃凤凰瞳。
那光镯越来越亮,光芒已经超过了任何金属能够凝聚的程度,胜过太空的任何一场爆炸或坍缩。
然而少年丝毫没有受影响,不同于风的气流将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那朵皱巴巴的、早就枯萎的绿茉莉在高阶力量的蓄力中直接被碾压成了齑粉,顷刻间泯灭。
【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昭昭欢天喜地,准备出击,【小主人,现在可以了吗?】
纪攸轻轻“嗯”了一声。
那圈流动的光镯慢慢变大,直到脱离少年细瘦雪白的手腕。
它也不再是普通的圆环状,长出了尖刺,而这些尖刺也随着本体的放大逐渐变得粗壮、弯曲,如同古时幼儿的简笔画。
画的是本应高悬天边的,最炽热,也最遥不可及的太阳。
凤凰又向着另一边抬起右手。
于是那轮晖光中,出现了另一个影影绰绰的、淡色的轮廓。
是一只……鸟儿。
——于永恒燃烧的太阳里不死不灭的鸟儿。
凤凰猛地睁开眼,那双本温柔疏淡的翡眸中盈满了浅金色的光芒。
与此同时,太阳的光辉裹挟着那只有长长尾翎的神鸟向周围一圈圈扩散开来!
顷刻间,盛大的流光淹没了整个街道。
它看起来温软又莹润,宛若上好珠宝折射的熠熠光彩,却如此强劲,势不可挡地席卷城池。
聚集于这一带的活死人,成百上千的、Ⅲ型光炮都伤不到的丧尸们,在被光芒吞没的瞬间停下了挪动的步伐,连挣扎都来不及,全都昏死过去。
十几秒后,芒焰渐渐消失,空余寂静的街道,横七竖八躺满了受损的人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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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并没有死,全都睡了过去,至少会沉眠三天。
这个时间足够纪攸逃出去,若是幸运,说不定能研究出救他们的办法。
这也是小凤凰和昭昭达成的共识,毕竟感染者们都是无辜的654星民众,谁都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被治愈的希望,贸然清除也太过残忍。
昭昭虽然不是很理解为什么简单的事要搞这么麻烦,它完全可以把他们全都碾碎得渣都不剩,就像那朵茉莉花;不过小主人既然这么说了,它也就这么做吧。
【耶耶耶,成功了!小主人好厉害,我也好棒!】
昭昭没有立刻聚成手镯回到纪攸手上,光粒子随风摇摆,蹦跶来蹦跶去。
这可是它机生第一次完成任务呢~!
然而它并没有等到小主人的夸奖,哪怕是敷衍的一句。
光团疑惑地转身——咦,小主人呢?
刚才不还在车顶上吗?
它随风飘扬,往下一看。
……小主人在车底。
唤醒“昭神”是一回事,能够熟练地使用精神力操控它又是另一回事。
神禽的灵力的确是人类无法想象的强大,可他毕竟年幼,又是在没有任何指导下盲目地运用“昭神”,还得控制它输出的力道仅限于让丧尸昏迷而不是致死、或者直接粉碎,小凤凰从来没有背负过如此沉重的担子,灵力洗劫一空,连在车顶上站着都没劲儿了,摔了下去。
昭昭慌忙飘过去:【小主人,小主人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它有无与伦比的毁灭力量,能打碎一切,却不知该如何修复。
小主人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在疼,精疲力竭蜷缩着,长长的金发散落,看起来纤薄又孱弱。
像一片透光的琉璃,或者快要被风吹走的羽毛。
昭昭急得在他周围上蹿下跳:【小主人,不能睡,你快看看我,看看昭昭呀!】
小美人的睫毛颤了颤,蝴蝶翅膀缓慢张开:“我……没事。”
他没有受伤。
他只是太累了。
就像一只巴掌大的奶啾不得不独自扛起一根圆木那样累。
现在小鸟想好好地,长长地睡一觉。
在温暖的窝窝里,在安心的地方。
比如……饲主的怀中。
凤凰在酸涩的残存意识里朦胧地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约阿诺呢?
他好想他的星星。
好想谢恺尘。
当人类好难,好累。
等到再见到谢恺尘,从此以后就只做小鸟,再也不要变回来了。
昭昭的小嗓门还在耳边叽叽喳喳,可是凤凰的眼皮沉得像是在涨潮。
【小主人,小主人,我——】
智能核感应到什么,骤然刹住要说的话,回过头。
一大波丧尸正在接近。
昭昭一愣。
难道刚才那些昏过去的,已经苏醒了?
这不可能。
它的设计是人类智慧的最高结晶,无论是单对单打击还是大范围绞杀都绝对精准,绝不可能失误。
更何况小主人放出的精神力很不一般,远胜于它过去接触过的任何人类的精神力。
双重顶尖的力量叠加,怎么可能出现如此大的误差?
不过它很快发现,街道上到处都是躺着的丧尸,他们并没有变化。
这群正在靠近的、行动比先前还要迅速的,是新来的。
光粒子周遭浮现冷酷的杀机。
如果这群怪东西要接近小主人,如果他们敢有伤害小主人的意图,它可以轻轻松松让他们全部地、彻底地消失。
凤凰感应到了它的想法,挣扎着睁开眼:“昭昭,不要……”
【小主人!】它赶忙飞过来。
“是又有……那个来了吗?”凤凰的视线还有些聚不上焦的虚浮,漂亮的小脸满是倦色,说几个字就要喘,“我、我们,再试试看……”
【不行!你身体受不了的!】昭昭着急道,【你别动,别动。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你被伤害!】
“可是,我们也不能伤害他们……”
这些感染者自己也很痛苦吧,流了那么多血,受了人体本不应该能承受的伤害。
他们里面或许就有已经没了声息的护送他的星盗,有拼死一搏让他逃走的乌元洲,甚至可能有奥斯汀姐弟和郝郎中。
他们都没有错。
他们也在等待着被拯救。
除了自己,谁还能救他们呢?
少年努力了好几次,可他太累太累了,连动动手指都困难。
没有实体的昭昭也没法帮他。
“吼……吼……”
丧尸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昭昭暗暗下定决心,若怪东西真的来了,就算小主人过后会生气,它也会把他们全都解决掉。
保护主人的安全是第一天职,这是武器应该做的。
“吼……”
丧尸们在接近,昭昭也在暗自蓄力。
就在两方即将打个不好的照面之时,划破空气的嗡鸣阻止了一触即发的大战。
一辆悬浮摩托车遽然越过一排排车顶,气势有如长虹贯日,稳稳地停在了纪攸面前。
昭昭见有人来了,立即缩成一圈光镯,静默地回到小主人手上。
凤凰迷蒙地睁开眼,看见一身漆黑的皮衣和长得没边儿的腿。
摩托还在漂浮,停下之后,那双腿遽居然还能触地。
这皮衣很好地凸显出玲珑的曲线——来人是名女性。
她用双腿的力量支着和她相对较小的骨架完全不符的重型机车,摘下头盔,甩了甩长发。
耀眼的,似血又像火的长发。
那张脸更是美艳逼人,烈焰般的红唇招摇又妩媚。
同样是女性,和活泼自由的林小草,和“昭神”幻境中温婉贤淑的苏小姐,完全不一样。
若非在这即将被丧尸吞噬的乱世,该有多迷人啊。
小凤凰最喜欢好看的人了。
要不是自己徘徊在昏迷的边缘,要是自己现在是只健康又自由的小鸟儿,一定会叽叽啾啾着和漂亮姐姐贴贴的。
不过漂亮姐姐下了车,主动来和他贴贴了。
“你就是小九吧?”女人蹲在他面前,熄灭腕机的检测光屏,伸出食指戳了戳凤凰软软的小脸蛋,“长得真可爱,和元洲说得一样。”
元洲……是谁?
哦对了,是二哥。
漂亮姐姐……认识二哥吗?
那二哥现在在哪里呢?
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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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醒的小凤凰脑海中划过许多念头。
什么也没有记住。
“吼……”
丧尸们没有因为摩托的到来而停止猎食,仍在靠近。
纪攸想提醒这个姐姐,还有那么多可怕的感染者,但声若蚊呐,连自己都听不清。
好在女人看起来并不担心。
她敲了敲摩托的后备箱,待它自动摊开后,从里面抄了把有点儿像机枪、又不太一样的东西出来。
她把它抗在肩上,漫不经心地发射。
一个个能自动定位的弥天大网将一群群丧尸罩在不同的地方,这网的材料极为坚韧,哪怕他们有使不完的怪力,连个小洞都抓不破。
女人把同样可以伸缩的机枪塞回后备箱,看着整个街区东倒西歪躺着的“尸体”,轻巧地叹了口气:“男人真是靠不住。”
女人卷了卷自己的长发,余光瞥见纪攸惊讶不已地看着自己,还以为这孩子是因为性别被自己扫射而难过:“噢亲爱的,我不是在说你。你这么可爱,和那些没用的男人不一样。”
她从那个百宝箱似的后备箱里找出个粉色的小药片,和一瓶水,递给纪攸:“把这个吃了,你会感觉好些。”
她把纪攸扶起来,那粉色看起来很甜,成分未知,可凤凰莫名信任她。
或许是她刚刚救了自己;
或许是她明明有能力清场,却只是选择了困住丧尸群;
或许,单纯的小鸟儿就是这样容易相信别人。
虚弱的少年靠在车上,慢吞吞地喝了药。
药效不会那么快发挥作用,他还是没力气自己站起来。
女人低着头,发梢抖落克罗诺斯粉玫瑰的芬芳:“要不要我抱你?”
小凤凰害羞地摇摇头。
他已经成年了,是大宝宝了,不可以随便要人抱的。
漂亮姐姐笑了:“要是天底下的男人能有你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的可爱,就好了。”
她搀着少年起身,让他尽量靠着自己,皱着眉看向远处:“这个网牢固是牢固,不过一小时后会自动分解,得尽快去地库才行。”
地库?
凤凰没有忽略这个关键词。
乌元洲和手下都让他去摆放了“昭神”本体的地库等着,似乎那是个对他们来说很可靠的安全基地。
这个新来的姐姐,也知道那儿吗?
难道她也是“血弥撒”的一员?
女人自言自语:“我就几个月没回来,出了这么多岔子。元洲还是不……”
“不过,他找到了你。”她笑眯眯地再次捏了捏小美人软软糯糯的脸蛋,“也算是立大功了。”
小凤凰眨了眨眼。
他以为乌元洲已经是首领了,这个姐姐,难道比他还要再高一级吗?
或者说,她才是“血弥撒”真正的当家吗?
说起来,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不是乱糟糟的“魔鬼礁”,时间线要更往前得多。
是在……哪里呢?
女人看看柔弱的小孩儿,又看看自己的车:“唔,你现在状态不好,应该不能坐悬浮摩托,会掉下来的。”
她随手扔了那辆在帝国价值百万信用点、在“魔鬼礁”星云完全是无价之宝的机车,视线在别处搜寻,最终定在巷子里,眼前一亮:“那个装甲车不错,姐姐带你去。”
纪攸当然没有反对的立场,像个小木偶一样乖乖被牵着,绕过五花大绑、还在里面嗷嗷叫的丧尸网。
装甲车很高,对于现在的他根本没力气爬上去;好在红发姐姐力大无穷,几乎是把他抱了进去。
小凤凰乖乖被塞在副驾驶,安全带自动扣上。
女人从另一边上了驾驶室,对着腕机捣鼓了一阵,入侵了车内权限,顺利启动。
她看向还在强撑着清醒的男孩,摸摸他的额头:“睡一觉吧,你已经安全了,姐姐在这儿。”
小凤凰昏昏欲睡,无意识地呢喃:“姐姐……要小心……”
她弯了弯嘴角,再度感叹那个一贯眼光有限的老二究竟是从哪儿捡来这么个绝世甜心小宝贝。
继而敛起笑容,目光冰冷地握住方向盘。
她匆匆赶回来,怎么也没想到会遇上如此棘手的烂摊子。
丧尸潮的突发就算在“魔鬼礁”这种滋生罪孽的病毒窟也是很罕见的,她只从别人那里听说过,亲历还是头一回。
来的路上她已经有过几轮战斗,都不太理想,他们从某种程度上已经「死」了,不能再被「杀死」一次,只能困住。
更惨烈的是,这颗不大的星球几乎全军覆没。
万幸中的万幸,这个孩子没有受伤。
总之,654星有麻烦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装甲车向着设定好的目的地绝尘而去。
一人专心开车,一人已经陷入深眠。
在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苍穹之上,在千万条垂危的性命和血流成河之上,在这颗魔幻星球遥不可及的云端之上,赫然耸立着一艘银白的S级帝国战舰。
天使的号角就要吹响了。
【作者有话说】
本卷完,下卷重逢(终于TT
这位红□□亮姐姐也在前文出场过,猜猜是谁?
第五卷: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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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狂潮
◎小太子慢慢抱住小凤凰。◎
酒吧密室。
小凤凰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他也为止赞叹的梦幻房间、最大的那个书架其实是又一扇通往密室的门,而门里关着他最担心的三个朋友。
奥斯汀姐弟和郝郎中作为控制纪攸的人质,倒也没有被虐待;相反,在654星这种地方可以说待遇很不错了。
专门腾出间还算干净整洁的房间让他们住,每日三餐也有专人送来,甚至在看三只灵宠都没什么攻击性之后,让他们主宠团聚。
除了没有自由,都挺好的。
但没有自由也是最大的痛苦。
自船坞一别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小啾,问看管的星盗,也只得到一句冷冰冰的“九哥的事不是你们能过问的”。
海登那一背包各种各样用途的小机器人早就被搜走了,他倒是在衣服里还藏了几个,且不说威力是否足够,郝郎中最先否决了越狱的想法:“你就算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呢?整个654星都是‘血弥撒’的地盘,你还没出一条街,就会被逮回去了;而且下一次可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直奔船坞。”少年说,“我能在三十分钟里摸清所有飞船的构造。”
大叔揉乱了他的头发,眼神中有怜悯:“好,且不提你在去往船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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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偷别人的飞船之前会不会被抓住,假设我们已经顺利把舰船开走了——然后呢?”
海登被他最后一个问题问得忘记偏开头:“‘然后’?当然是回——”
“怎么回?”郝郎中道,“你忘了我们在接近星云时所有导航全部失灵了吗?这里是‘魔鬼礁’,不是帝国那样规整统一的航线,想走就走的。初来乍到的人对这里完全没有方向感,幸运点,你飞了一圈之后回到654星;倒霉点呢,降落在其他更诡异的星球;最惨的是,很有可能直接撞上太空垃圾、舰船解体,或者干脆被黑洞带走——你知道这片区域背后有个黑洞吧?”
见小孩儿被他吧啦吧啦一大堆话说得完全愣住,大叔也不想让年轻的孩子们太早面对世界残酷的真相,叹了口气:“咱们还是在这儿老老实实待着吧。现在甜心对他们有用,他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房间里唯一的床让给了唯一的女孩子,林小草趴在床头听他俩的对话,听到结论时悲痛捂脸:“啊啊啊我买了五袋年糕保质期快到了——”
海登:“……你在意的就是这个吗?”
林小草:“那当然了!限定口味诶,我费了好大劲才抢到!”
海登:“……”
郝郎中正在喝水压压惊,听到姑娘的忧心,差点没喷出来。
他其实很惊讶,在知道这两个孩子幸运而金贵的身世之后,本以为温室里的小花朵根本承受不住外太空的射线,没想到他俩没哭没闹,格外镇静,还会用玩笑话来替代互相安慰。
这就是传说中能够与帝国“晨星计划”相媲美的舒兰学院教出来的孩子吗?
他们的确有一对很好的母亲,以及一位很好的老师。
林小草悲痛地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海登靠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撇着手里的汤匙。
男孩抬眼:“那我们就没有办法靠自己出去吗?”
郝郎中见他还没有放弃尝试:“要不再耐心等等。你没听他们说吗,甜心都已经是‘九哥’了,说明正在打入敌方深处。等什么时候他们那个二哥出差,那九哥不就是当家大佬了吗?自然会把我们接出去啦。要相信他。”
海登心里有疙瘩,那样天真又娇贵的小美人,应当是自己来保护对方才对;尽管他不会承认,但英雄救美的场景已经幻想过很多次了。
怎么现状反倒是自己坐在这儿啥也做不了,等着小美人来营救呢?
但是……
“他排第九,现在领头的那个排第二,那中间不还有六个人吗?”海登皱眉,“就算第二个走了,还会有其他人恐吓他吧。”
郝郎中失笑:“二哥被叫二哥不是因为在‘血弥撒’的位次,而是因为他以前是家里的次子,人称乌老二来着。至于甜心,我想只是因为他叫小啾,所以谐音改成小九了吧。”
海登眯起眼:“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郝郎中放下杯子:“什么?”
“‘魔鬼礁’,654星,‘血弥撒’。现在连那个管事的身世都这么清楚。”敏锐的少年单刀直入,“作为母星一个普通诊所的医师,你好像对遥远的犯罪天堂了解得太多了一点?”
郝郎中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我在母星定居下来之前,也是游历过很多地方的。人生苦短,当然要到处玩儿啊。”
海登不相信:“到‘魔鬼礁’这种地方玩儿?”
郝郎中避而不答:“有很多都是听说的,比如二哥为什么叫二哥。他也算是星盗里的传奇人物了。你们小朋友可能不感兴趣,但人到中年就爱听些这种吹牛的……”
开始满嘴跑火车,就意味着他不会再说正事了。
海登低着头继续摆弄勺子,从金属的反光中看着眉飞色舞追忆清楚你的郝郎中。
怪大叔表面看起来没心没肺,实际上相当滴水不漏,锋芒藏得太好,叫人轻信他真的只是个普通人。
海登自知不可能再抓到什么破绽,不再提这一茬。
要耐心?
他有的是耐心。
无论是再见到小美人,还是终有一日,挖掘出郝郎中的秘密来。
原本和垂耳兔靠在一块儿睡觉的雪蝙蝠突然醒了过来,扇着翅膀飞到主人面前。
X的听觉远胜过人类,即便在隔音很好的房间里,也能分辨出外边不同寻常的动静。
海登见它神情紧张,正在靠近房间的肯定不是平时来送饭和传消息的那些星盗,也不是任何一种家居机器人。
是个陌生来客。
而且很有可能,让向来冷静的X感觉到了被威胁。
林小草家的木瓜也竖起了小耳朵,就连郝郎中家在呼呼大睡的响尾蛇都不声不响地盘了起来。
崽崽们全都贴在了主人身边,再迟钝的人类也能发现不对劲了,他们相互看了看,各自抄起手边能当武器的玩意儿,对着门口虎视眈眈。
没有钥匙声,没有授权码。
那扇厚重的大门,像一张纸一样,被来者撕成了两半。
人类们原本定格的视线是和自己差不多的海拔,这时候慢慢地抬起头,直到看向天花板。
但起码要试一试。下腰才勉强挤进来。
足足有三米高的硕大身躯,浓密的毛发,后背还长着比盾还要坚固的鳞片——怎么看都是个入侵的怪物。
从酒吧到这间密室至少要经过四五个星盗们看守的关卡,他们每个人都配备了在帝国决不允许平民拥有的武器,想要闯到这里来怎么也得经历过几场厮杀。
然而这巨兽看起来毫发无损,还挺轻松,很难想象那些穷凶极恶的星盗是不是像这扇门一样,也被它撕成了碎片。
海登从衣服里掏出小机器人,死死盯着巨兽。
他有点儿不确定这些小东西的火力是否足够伤害它,但起码要试一试。
郝郎中同样沉下脸,在精神世界中与响尾蛇对话,评估着蛇毒要提高到怎样的浓度才能控制住这玩意儿。
然而被他们护在身后的姑娘却站了起来,她怀里的小兔子也跳下来,朝着那巨兽跑去。
“木瓜!”海登试图把它叫住。
垂耳兔充耳不闻,开心地支棱起耳朵:“是你!”
那巨兽缓缓蹲下来,像一座倒塌的山,对着小兔子伸手:【很高兴与汝再会。】
木瓜主动跳到它的大巴掌中:“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但我猜你是在跟我问好。太好了,你没事儿,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那边几乎快要发动攻击的男人们认真的看着这亲切会面的一幕。
彼时还在星舰上,林小草带着纪攸满船找“啾宝”、并且在机甲库见到雌兽的时候,男人们留在舰桥开船,对它没什么了解,就算后来有所听说,现在也没能反应过来,如临大敌。
但林小草认出了这个啾宝喜欢的大朋友:“诶你不是……”
雌兽双眼放光地等着她认出自己。
林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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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谁吗?”
雌兽:“……”
信你个鬼!
郝郎中也终于想起来这位大家伙了,一脸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不是金刚熊吗?”
涅拉:“。”
好难听的名字。
忽然就不想救他们了。
秉着他们是小鸟儿朋友、而小鸟是自己的救命恩啾这一原则,涅拉还是没有抛弃这几个笨蛋。
它把木瓜放回去:【外面出了很大的岔子,非常危险。现在,立刻,跟吾走!】
事实上在场的所有人和灵宠都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但表情、神态和情绪,是无须通过语言的介质来传递的;他们都感觉到了涅拉的紧张和催促。
再说了……被关在这里这么久,他们天天最渴求的就是自由,如今重见光明,有路不跑是傻子啊!
三人抓起各自的灵宠塞进口袋里,跟在涅拉的后面飞奔。
巨兽的一步顶他们跑十几步,不过密室通道太狭窄,限制了它的行动速度,这才让娇小的人类们勉强跟得上。
到后来涅拉已经完全没了耐心,干脆一拳锤爆前面的墙。
通道里很暗,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人类们捂住眼,好一会儿才适应外面的亮度。
不过他们很快就后悔自己的「看见」了。
酒吧正对着最热闹的街区,在他们被关进来之前,外面还嘈杂热闹,霓虹闪烁成斑斓的光点,处处纸醉金迷。
好像654星的人们分为两部分,一部分醉生梦死只顾享乐,另一部分捡这些人不要的东西,努力活下来。
然而现在那些人再也没有区分了。
原本有钱有权的,原本势力深厚的,原本只能在垃圾箱里找剩饭的……人人拖着步伐,灰头土脸地沿着大街缓慢移动,眼球红得像要滴血。
偶尔有还正常的人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处,感染者们一拥而上,似乎人肉就是最无上的美味。
“我去,丧尸片片场。”林小草从涅拉身后探出头,瞪圆眼睛,不可思议地喃喃,“我这是……穿越了?”
*
神像地库。
柔软洁白的床上躺着同样柔软洁白的少年,他紧紧闭着眼,似乎被困在梦魇里。
距离耗空灵力启用“昭神”暂时控制住丧尸们已经过去好几个标准时了,按理来说那颗粉色的药片应当早就帮他补充回体力,可他至今还没有醒。
“昭神”不是一般的武器,贸然使用对他的精神海产生了很大的负担。
而这种影响是双向的,房间外面那尊巨型神像也黯淡下来,好像从来没有被唤醒过。
女人摸了摸他的额头,并不烫;可她还是用古老的办法,把手帕浸湿贴在他的额头上,希望能让他感觉好受些。
做完这件无用功以后,她坐在椅子上看了少年一会儿,心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
“验证通过,成功授权,正在开启大门。”
AI的声音响起。
女人皱了下眉,握着少年那戴着同样黯淡镯子的左手塞进被子里,站了起来。
她转身,尖细的高跟鞋在地砖上扣出轻轻一声响:“动作太慢了,元洲。”
男人走进来。
他那件高定西装已经皱巴巴得不成样了,金丝眼镜的左边镜片碎出一道道裂纹,脸颊上血迹斑斑,看起来像是刚经历一场死里逃生,相当狼狈。
但他开口时声音很稳,低下头:“抱歉,D姐。没怎么用过雷鸣弹,不太熟练,就慢了点。”
“血弥撒”的乌老二是个远近闻名的笑面虎,见谁都带着和气的笑,可骨子里有不可一世的傲慢与残忍。
然而这些对万事万物的轻蔑,在红发女人面前荡然无存,变得恭敬无比。
D姐问:“怎么样,雷鸣弹好用吗?”
“还不错,就是威力不好控制,整个宴会厅都轰塌了。”他苦笑道,“我头发、衣服里可能都还有残砖碎屑。”
他瞥见D姐身后的床:“小九这是……”
“他启动了‘昭神’,体力不支昏过去了。”
“‘昭神’?”乌元洲脸色一变,“不可能,他一直跟我在一块儿,‘昭神’的本体还放在地库里——”
女人掀起被子一角,露出少年的镯子。
他手指细白,那暗下来的光镯莹润如萤火。
皓腕凝霜雪,不过如此。
“你不会没发现这个。”D姐说,“你大概心里有怀疑,但是选择不去相信——不相信‘昭神’已经认他为主了。一个可能还没成年、名不见经传的小孩子。”
她轻描淡写,踩中了他的所有心理活动。
发掘出这个少年强大灵力时的欣慰;
对这种强大超出了预计和掌控的恐惧;
“昭神”宁愿选择对方而不是更加成熟老练的自己时的不甘;
动过把这孩子除掉的念头,却又不忍。
那些所有面对小九时复杂的感情。
连年少时手刃自己的兄长和双亲他都未曾犹豫,为什么对着这个孩子会如此纠结?
是因为小九能够匹配上“昭神”吗?
是因为他如自己所说,是“血弥撒”的希望吗?
还是只因为那双碧色的眸子会专注地看向自己,里面没有畏惧,没有厌恶,没有憎恶,唯有坦荡的干净,软软地喊一声“二哥”。
这颗星球,这片星云,所有人会喊他二哥。
但小九和其他人所有人都不一样。
好似那些曾经深埋海底的疼爱与怜惜,全都随着与少年的相遇而涨潮,融进每一粒沙。
乌元洲咬着牙,一字未言。
D姐瞄了他一眼:“我以为你不像是会为情所困的类型。”
乌元洲自嘲地哼笑一声,然后抬眼看她:“您才是。我以为您不会对这种鲜嫩的小男孩儿感兴趣——您不是很讨厌我们这个性别?”
D姐卷了卷自己如火的红发:“那得看具体是什么人。我是讨厌那些虚伪、自以为是的男人,但你们这上上下下几百个臭小子,还不都是我护着。再说了,小九这样的甜心,谁会不喜欢呢?”
乌元洲挂着笑,对此不予置评。
“行了,说正事吧。”女人示意他坐,“外面那群疯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有什么头绪吗?”
乌元洲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眼神有意无意地瞄着小美人寂静的睡颜:“应该是传染病,但不太像是生理上病毒的感染。爆发来势汹汹,几乎四分之三的星球都沦陷了。现在只知道最开始的症状是咳嗽,出血,等到眼睛变红,就已经是晚期了。感染者会失去神智,变得和野兽差不多,而且一心扩大感染源。”
“别的星球呢?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暂时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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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
“兄弟们都如何?能联系上吗?”
“待在船坞附近的还好,我让他们全都进星舰了,有人出现异变的情况就放倒,关禁闭室。现在有难民也在往船坞去,我没让他们进我们的,放开了一艘民用的。至于接下来如何就不在‘血弥撒’的负责范围了,他们自求多福吧。”
女人点点头,认可了他的处理方式。
乌元洲从纪攸那儿移开视线:“您现在怎么想?是向星云寻求支援,还是直接带着弟兄们离开?”
如果连他们这些最后清醒的人也放弃654星,那么,“魔鬼礁”其他担心会被连累、感染的邻居们,势必会想办法摧毁它,连同那些什么也没做错的绝望的感染者。
这是可以预见的结局。
D姐把纪攸额上的手帕拿下来,换了一块:“那样的话,小家伙会伤心吧。”
那样善良又心软的孩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一颗星球覆灭。
尤其是,按照乌元洲的说法,他们还挟持了三个帝国人,都是小九重要的朋友。
“就算不谈感性……纯粹从理性角度来看,现在‘昭神’认他为主,如果我们忤逆他的愿望,‘昭神’就成了对准我们的武器。”女人摇了摇头,“那样可就太不好了。”
何止是不好。
“昭神”这样的大杀器,放在自己手里,是所向披靡;
放在别人手里,是提心吊胆。
要是加入了对立面,那可就是真的大事不妙了。
看来直接跑路是行不通的。
乌元洲搓了搓脸,深吸一口气:“您清点过这里的物资还能撑几天了吗?”
“小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如果只供我们两人,一个月没问题。但若有其他弟兄找过来就难说了。”女人看了眼床上昏睡的少年,“而且他的情况可能比想象中更严峻,真到了要找医生的地步,也不可能一直在这儿待着。”
这个地库的建造不仅是为了存放太阳神像,同时也是“血弥撒”高层的安全屋,为的就是遇到紧急情况能够暂时性避难。
然而终归是暂时性,想活下去,总是要有别的出路。
再说了,那群不断变异的丧尸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要是一个个都像德尔塔象限抓来的那只巨兽爱吃金属,就算是地库也顶不了多久。
“你想完成赛瑟纳林总统的雇佣任务,拿一大笔钱;弟兄们想有个家,想过富足的生活;我想继承遗志,让‘血弥撒’一直壮大、繁荣下去。我们的愿望看起来不同,却也在同一条路上并行。”女人说了和不久前乌元洲跟手下讲过的、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小九是我们实现这些美梦最大的希望,他的安危比我们都要重要。”
身为海盗,流浪是他们的宿命,无论是古时候的海洋,又或是如今的星潮深空。
然而就算是习惯于漂泊的人也总想有个归处,说通俗点,就是在干完一票大的之后能在温柔乡里好好充充电。
这个他们想象中的温柔乡,总不能是脏乱差的654星;最好不在“魔鬼礁”星云的范围之内。
前几年他们看中了伽玛象限赫特星系的一颗M级行星,山清水秀,易守难攻。
问题是,浩瀚宇宙不止他们一伙星盗,觊觎那颗星球的人自然也不会只有他们。
赫特帝国将这个在天文领域内、但并不属于Z治管辖范围的星球放上拍卖场,价高者得,限期就是明年。
“血弥撒”不是买不起它,只不过买了之后可能会过上一段很拮据的日子;向来大手大脚的星盗们可忍不了。
这也是为什么乌元洲会接下赛瑟纳林联邦的雇佣军任务。
一个联邦能支付的佣金,绝对抵得上他们又苦又累做好几个月、甚至一两年的“生意”。
至于“昭神”,无论是在帮助联邦平乱,还是日后镇守他们自己的家园,都占据了决定性位置。
它是他们的致胜法宝和定海神针。
唯一能匹配和启动它的少年,重要性不言而喻。
小九是他们的希望。是整个“血弥撒”的灯塔。
所以哪怕再度去外面会有危险,也必须给他找来医生。
乌元洲:“来的路上看见以前那家常去的诊所,所有人都没活下来。”
传染病这种事,最先开始爆发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医院。
654星这样毫无规范可言的地方是不会有正规的大医院的,只有会点皮毛知识的小诊所,也足够让人们苟延残喘下去。
“……这就有点难办了。实在不行,我开飞梭带小九去隔壁2707星。”
乌元洲摇摇头:“我们这边出事以后,2707已经封锁领空了,别说654星,其他地方也进不去。”
女人挑起漂亮的眉:“需要帮助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我大腿哭诉,转头就忘恩负义?真不愧是他们那个总督干出来的事。”
“等这事过去,我会把他处理掉。”乌元洲道,“不过眼下我还真不确定哪里还有会医术的……”
滴滴。
滴滴。
他的腕机响起了提示音。
D姐抬抬下巴:“这是监测仪的警报?”
“对,我放了一部分出去巡逻,检测到未感染者会跟我汇报。”
乌元洲打开腕机的光屏,看着监控里正在满是丧尸大军的街道东躲西藏的幸存者。
这是……
他唰地起身:“我知道哪里有医生了。”
*
在凤凰的记忆中,谢恺尘总是很高大。
他是个奶啾时,能安然睡在人类先生的掌心里。
他有了人类少年的形态,太子殿下和他之间仍然有着不可逾越的身高体型差。
这还是他们相识以来,以同时站在地面上的基准,凤凰第一次用俯角去看谢恺尘。
他觉得好像不对劲儿,眼前的人类先生长得也……
太可爱了点。
人类先生一直是他心中最好看的人,或者不限于人类这个种族,但生物们通常不会把“可爱”这个形容词放在比自己大几十倍的另一种生物身上。
可是现在凤凰眼里的谢恺尘,就是可爱得要命。
短短的黑发硬邦邦支棱起来,像丛踏进去就会迷路的森林;除了身高不够,小身板也没长开,只有一层薄薄的肌肉;下颌线条不如后来那般硬朗,脸颊还带着点没完全消退的婴儿肥。
看起来还是个……孩子。
小神禽对人类的年龄没有详尽的概念,只觉得这个约阿诺年纪很小很小,比他现在认识的人里面最年轻的海登·奥斯汀还要嫩许多,兴许只有十一二岁。
比起他所认识的那个冷淡得什么都深埋心底的成年版太子殿下,这个男孩儿要情绪外放得多,银灰色的眼睛写满了不服输的倔强,像个小刺猬。
他穿着学院制服,上衣的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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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上标着姓名和班级。
背了个灰色格纹的书包——这也是小凤凰第一次见这种东西。
男孩的颧骨上有很明显的淤青,手肘、膝盖都擦破了皮。但他一声不吭,对疼痛视而不见。
他受伤了。
凤凰心疼地想。
谁干的?
他身后站着和现在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的乔拣少将,还有好几个凤凰没见过的人;一个个打扮得都很贵气,应当也是皇室或重臣。
他们代表皇帝与皇后,作为监护人出现在这里。
谢恺尘的对面站着几个老师模样的人,还有学校领导。
学校——这个概念莫名浮现在凤凰的脑海中。
他对这个陌生的概念懵懵懂懂,只大概听说过是人类幼崽们聚集在一块儿学习的地方。
老师诚惶诚恐:“对不起,各位阁下,这次是我的失职,小殿下和同学发生的冲突……”
皇室附属的学院里全都是帝国位高权重之人的后代,任何一个孩子受了伤都是担不起的重责。
更何况,是金枝玉叶的小太子。
乔拣双手摁在小太子的肩膀上,男孩儿这时候还不到他的肩高。
少将这时候就已经佩戴着那枚半透明的义眼了,用那种看穿一切的神情宽慰着这位恨不得自杀谢罪的老师。
男孩扭过脸,不想听任何苦口婆心的教诲。
小谢恺尘转过来的视线正好落在纪攸身上,但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改变。
他看不见自己。
凤凰意识到这件事。
不仅是谢恺尘,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发现多了一个本不该在这里的旁观者。
凤凰来不及思索这儿究竟是梦,是幻境,还是某个曾真实发生过的记忆角落。
谢恺尘的代监护人们和学院方、其他参与进打架的孩子们各自的家长仍在进行交涉,侍女带着小太子坐上飞行车,先回皇宫。
凤凰不确定自己该如何在不被承认实体的情况挤上车,然而转瞬间已经换了个场景。
一群紧张万分的医师等在皇宫门口,飞行车刚一停下,举着各自的检测仪一拥而上。
小少年拒绝了医官的真皮再生器,很酷地给自己贴了个古老的创可贴,放下书包,头也不回地飞奔向另一个地方。
太子的权限通过后,一扇门无声滑开。
凤凰跟着人类走了进去。
床上躺着一个人,而且很明显是个病人,周围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监测仪器,那些代表健康指数的线条、数字叫人眼花缭乱,旁人的心也会随着曲线的走向坐过山车。
纪攸见过它们,在为老皇帝做“临终关怀”时,皇帝的寝宫也有这些东西。
人类是一种非常脆弱的生物,他们自行修复的能力有限,总是需要靠药物和器械的辅助。
总之,小太子来这儿是为了探望一个病得很重的人,连自己的伤都来不及处理,一到家就过来了,迫切得很。
他,或者她,是太子的什么人呢?
小少年一路飞奔过来,进了门之后动作倒是放得极轻、极缓,像是怕打扰到病人的休息。
他半跪在床边,斟酌再三,小心地握住了病人的手,低声说着在学校发生的事。
学了什么样的新知识,午餐吃了什么,课程评测又拿了几个A。
在凤凰的记忆中,他的饲养员先生一直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人,能见到小时候的太子如此絮絮叨叨也是很新奇。
谢恺尘说了很多很多,唯独没有提今天打架一事。
严格来说,是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挑衅他,然后他一个人把他们全打趴下了。
在小神禽看来,简直是了不得的壮举——他的约阿诺从小到大都这么厉害!
但对于此时的男孩儿而言,却是难以启齿的污点。
他是储君,是未来帝国的继承人,整个象限都是他的子民。
哪有君主和子民打架的。
凤凰在不远处着迷地听着小谢恺尘说着日常,那些仍属于童年的欢喜忧愁,都是成年后的太子不曾被窥见的珍贵回忆。他想要了解他的所有。
然而自始至终,病人没有回应过。
“小殿下,已经超过今天的探视时间了。”侍女走进来,声音轻得像耳语,“……殿下需要休息。”
谢恺尘稚嫩的小脸上流露出一丝难过,不舍地多看了好几眼,还是依言离开。
凤凰有点儿想去看看那位被年幼的饲主深爱的人长什么样子,又怕自己耽误时间找不到谢恺尘接下来去哪里,一番挣扎还是放弃了前者。
他一路跟着谢恺尘回了鎏宫。
小少年没有回自己的卧室,去了花园。
从皇宫道路的景致来判断,现在应当是秋日。这里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花园,到处光秃秃的,只有一些无精打采的杂草,在秋日湛蓝的天空下蔫哒哒地垂着头。
小凤凰记忆中的花园根本不是这样。
明明是开满了比太阳还要灿烂的太阳花花,还有那么多连他都叫不上来名儿的植物,放眼望去姹紫嫣红,繁盛得不得了。
他并不知晓,那些都是太子为了心爱的小鸟儿才栽种的。
不知晓是自己的到来,为谢恺尘黯然的黑白世界带来了光与色彩。
比花园更加颓丧的小少年倏然停下脚步转身:“你为什么很久没来找我了?”
是质问的口气。
可又听出一丝丝极力掩饰的委屈。
凤凰怔住了。
他左右扭头看了看,四周空荡荡。
尔后迟疑地指了指自己:“你是说……我吗?”
小太子皱了皱眉:“不然这里还有别人吗?”
……诶?
之前不是一直都看不见自己的存在吗,怎么突然……
谢恺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他的茫然,坐在一丛枯枝下,双手撑着膝盖,和满园凋零的花草一起垂着头。
“我不想和他们打架的。”男孩说。
凤凰咬着嘴唇踌躇片刻,轻轻地坐在他身旁:“为什么?”
小太子的嗓音有些艰涩:“……他们说,我妈妈不会醒了。”
原来那个病床上的人,是谢恺尘的妈妈吗?
凤凰有点儿后悔没去看一眼了,否则就能知晓她究竟是不是“昭神”幻境中的苏小姐。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安慰这个非常伤心、非常失落的小饲主。
啾啾不想看到人类先生难过,无论是多大年纪的。
“他们骗人。”小凤凰看向幼年饲主那熟悉的、又有点儿不一样的银灰色双眸,语气认真又笃定,“妈妈一定会醒。”
……是我妈妈。小谢恺尘想。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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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小美人的话,和他一起分享妈妈,也……不是不可以。
凤凰从谢恺尘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不是他现在这副十八岁少年的模样,要小得多——可能比谢恺尘更小,还不到十岁。
短手短脚,小脸圆圆,像是刚刚萌发的小小花蕾。
他们并肩坐在枯枝下,周遭没有别人,两个伶仃的幼小孤雏,在这偌大的、孤寂的花园里相依为命。
小神禽惊奇地低头翻了翻手掌手心,又戳了戳自己的脸蛋。
原来这就是人类幼崽吗?
小太子被他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你在做什么?”
“我……”纪攸一时语塞。
他要怎么回答,说自己第一次当人类幼崽,不太适应吗?
谢恺尘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凑过来,也戳了戳他的脸。
好软好软。
软得像御膳里刚刚出炉的香草慕斯或是荔枝布丁,那种颤动从指尖一直连绵到少年的心底。
……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
纪攸的眼睛本来就大,变成了小朋友之后在整张脸上的占比更上一层,这时候睁得圆圆的,震惊无比地看着他。
这,这是在对啾啾做什么呀!
谢恺尘从懂事起就被教育要克制、自律,难得生出顽劣心思,再一次伸手戳了戳他。
这回两边脸蛋一起。
小纪攸总算回过神来,不甘示弱也捏了回去。
自小被众星捧月的太子哪里受过这种“欺负”,那自然是不能忍的。
小孩子们闹作一团,齐齐摔在花丛深处。
小太子自觉地当了人肉垫子,让更小的那个趴在自己身上。
凤凰看着谢恺尘脸上、头发上的草屑,他还没见过这么狼狈的饲主呢,被逗得咯咯直笑。
谢恺尘眨了下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纪攸笑得脸都有点儿酸了,自己揉了揉自己,然后安心地趴着。
总觉得好久没有跟约阿诺这样贴贴了。
还是饲主的怀里最最温暖、最最好了。
小太子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慢慢地用双手抱住小凤凰。
纪攸低头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琉璃色的眸子仿佛在发光。
继而转过脸,耳朵贴在少年的胸膛上,听见对方如擂鼓般的心跳。
孩子们不再说话,安静地享受着互相陪伴的时光。
凤凰垂下手,指尖触地的霎那,以他们两人的位置为圆心,向四周散射出去淡金色的光,继而荒芜的大地一瞬间开出无数渺小而缤纷的花朵。
那是凤凰送给他的一场小小奇迹。
凤凰能够出现在他生命里,本身就是最好的奇迹。
……
宇宙的彼端,停泊于群星的战舰里,二十四岁的谢恺尘从许久未发生过的回溯中睁开眼。
【作者有话说】
设定中人类有各自的精神海,共享的精神空间,所以这些、包括以前几次回溯中的少年谢恺尘少年纪攸,并不是哪一方一厢情愿的幻觉,是在某个纬度里真实的一切。
在没能见面的时刻,去往对方孤单的童年,抱住那个小小的对方,告诉他别怕,有我在,未来我都会在。
TWT好喜欢写软萌的崽崽们,番外一定要加个幸福美满的甜甜竹马IF!
PS现实中的重逢也不远啦~
84火花
◎是祥瑞,还是灾厄之兆。◎
有涅拉在前面开道,在狂暴的丧尸潮中逃生变成了一件很容易的事。
它过于巨大,过于强壮,也过于勇猛,背后的鳞片甚至能释放出可致昏迷的毒素。
那些变异的感染者一波又一波不怕死地扒在它身上撕咬,它就像捏虫子一样把他们一个个摘出去。
林小草躲在它身后,大为震撼地嘀嘀咕咕:“这么厉害,是怎么倒霉得被那伙星盗抓去的呀。”
涅拉回头看了她一眼。
林小草:“。”
林小草赔着笑:“我、我我我这是夸你厉害呢!”
以雌兽的本事,自然不是被渺小的人类强攻下来的。
他们对它下药,扰乱它的精神力,再对它加以控制,就像操控提线木偶一样简单。
生物的肢体再怎样刚强,大脑都是一样脆弱。这是涅拉也没有办法的事。
那些被关在牢笼里的时候,它半梦半醒之间总是会想着,等到逃出去以后,一定把所有人类都吃掉;人类这个物种真是太太太可恶了。
结果它现在却在救三个小小的人类,还为他们充当挡在最前面的盾。
真是世事难料。
没办法,这是小金鸟辗转拜托它做的重要的事情,它要在鸟儿不在的时候帮忙保护后者的朋友们。
奶啾救了它,它知恩图报,也说到做到。
海登放了几个飞行小机器人出去,看着传送回来的画面:“太多了……到处都是丧尸,几乎已经没有正常的人类了。我们难道就要这样一路硬扛过去吗?没有别的策略?”
“也不算是硬扛吧。”郝郎中经过最初的提心吊胆,渐渐放松下来,此刻已然恢复了平日里轧马路的自在,“我觉得完全可以说是碾压了。”
感染者们仍然残留着本能,在遇到涅拉这样一个——按照郝郎中的话来说就是全方位碾压——级别的对手以后,恐惧压倒了其他的需求。
他们中止了无脑填补的人海战术,开始往后退。
一双双堪比红灯的血色双眼沉默地盯着他们,昏沉沉的天光之下,往哪里看过去都叫人触目惊心。
海登觉得这并不是好的标志:“他们在调整战略。他们能思考。”
林小草:“废话,他们在几个标准时之前还是跟我们一样的智人,又不是真的原生怪物。”
郝郎中安慰道:“往好处想,能思考就意味着怕死;虽然我也不清楚对于他们来说‘死’的定义是什么了。”
暂时没有新的虫子来烦人了,涅拉没跑累,捉虫子也捉累了。
它一屁股坐下来,决定休息会儿。
力气被它甩了几条街的人类对此没有意见,东倒西歪坐了一地。
郝郎中双手扶着膝盖喘着气,深感自己不再年轻了,体力大不如前。
他冲涅拉喊道:“哎,大家伙,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涅拉差不多能听懂他的意思,棕色的眼睛俯视着他:【吾说了,汝也听不懂吾的话。】
郝郎中果然听不懂。
但他看出了巨兽眼中的鄙视。
男人愁眉苦脸:“咱们得想个办法沟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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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胆子最小、先前被丧尸们吓得瑟瑟发抖的垂耳兔竟然钻出主人的口袋,姆咕姆咕几声,把雪蝙蝠也叫了出来。
奥斯汀姐弟俩莫名其妙看着它们,搞不懂崽崽们要做什么。
X双爪勾住木瓜,带它飞到和涅拉视线平齐的海拔。
涅拉也注意到了这只小兔子。
小毛球说过,多亏了兔子听见还有什么被关在地窖,才给了他去寻找自己的机会。
这么说的话,也可以算作恩兔。
恩兔的话是要听的。
【汝有何事?】它问。
十几二十厘米和三米的差距实在太大了,木瓜看涅拉就像看一座山,涅拉说话和打雷差不多。
木瓜是个很胆小的小兔子,涅拉一开口,它下意识闭上眼。
咽了咽口水,还是鼓起勇气:“……啾?”
雪蝠:“?”
涅拉:“?”
突然学鸟叫,这是怎么个事?
木瓜见它愣怔,以为自己学的不像,挠了挠耳朵,又努力地回想,模仿记忆里的发音:“啾,啾啾?”
涅拉疑惑地看了它一会儿,恍然大悟:【汝是想问,吾是否带领汝等去找小金鸟?】
小兔子对它的话也是一脸茫然。
语言隔阂真的是个很要命的难题,好在手势和表情是通用的。
伴生兽举起两边爪子,这个动作把雪蝠和垂耳兔都吓了一跳,向后窜了几米远。
涅拉在心中暗叹太大只了也不好,接下来动作都放得很慢,好让小崽崽们看得出来自己没有要伤害它们的意思。
它学着主人曾经做过的那些拟物动作,双爪交叉,爪心向内,同时动一动爪尖。
这是一个掀动翅膀的动作。希望它们可以理解。
木瓜抬头,和低头的X看了看,达成一致:“啾?”
涅拉兴奋地点点头:【啾!啾!】
它粗粝的声音和小兔子模仿出来的细嫩鸟鸣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好在崽崽们听懂了。
涅拉松开爪子,右爪指指左爪:【找,啾!】
尽管听起来仍然是电波乱码,但伴生兽和灵宠们还是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X抓着木瓜回到地面,崽崽们各自向主人转达。
奥斯汀姐弟都很震惊小动物们这奇奇怪怪、却意外有效的沟通。
然而两人都没有把这个“啾”理解成小鸟,而是直接想到了自我介绍名为小啾的漂亮少年。
对他们来说,奶黄小毛球和小美人完全是两个个体。
混为一谈,也算是一种误打误撞。
郝郎中听不懂别人的灵宠的话,关于巨兽要带他们去找小少年的意图,都是听林小草的转述。
他倒是觉得有点儿奇怪,这大家伙和小甜心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只可惜有再多的疑点,他也没办法跟涅拉探讨个有来有回。
有涅拉在,他们能放心大胆地在大马路中央休息,丧尸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吼——吼”地低声叫嚷,却不敢再靠近。
机动的嗡鸣声打破了僵持。
一辆通体墨绿的军用级别装甲车一路乘风破浪,油门踩到最底,撞飞了所有扑上去的丧尸,稳稳停在他们面前。
那充斥着血腥味的车轮印恨不得直接轧他们脸上。
三个人类同时起身,在他们身后的涅拉虽然没动,视线同样投过来。
小山丘一样的巨兽在面对不信任者时提防的姿态极有压迫感,也让人类们难得体会一把有靠山的感觉。
戴着金丝眼镜、身穿暗蓝西装的男人从驾驶室走出来,没有人能在丧尸大战中保持体面,他那一身昂贵的服装早就变得像二手店里没人要的旧玩意儿,可气度依旧淡然,甚至还礼貌地点了点头:“各位好,很高兴看到你们还活着。”
奥斯汀姐弟一时没想起来这是谁,倒是郝郎中一眼就认出来了:“哎,你,你不是那个……”
男人看着他。
郝郎中摸了摸胡茬:“就是,就是那个谁嘛!”
众人:“……”
巨兽:“……”
这场景好像不久前才发生过。
海登记了起来,蹙起眉:“你是把小啾带走的那个人。”
林小草被他这么一说,好像当日和其他游客突然被拉去船坞、以为星盗们大发慈悲要放他们走,就看见这个一脸装逼精英范的西装男站在小美人旁边。
当时其他星盗都对这男人卑躬屈膝,很谦卑的样子;大概他是比星舰上的眼罩还要高级别的存在。
看押他们的星盗口中的“二哥”,应该就是这家伙吧?
郝郎中一拍大腿:“就是你小子把咱仨——还有甜心留下来的吧!”
乌元洲皱了下眉,甜心这个说法他才听说过,怎么又来。
但他分得清轻重缓急,转向这个衣冠不整、胡子拉碴、怎么看都不大正经的男人:“请问你是医生吗?”
星盗头头讲话还这么客气,连“请”这种文明人的语言都带上了,真让人不习惯。
郝郎中斜睨着他:“医生算不上,江湖郎中罢了。怎么,你生病了?也感染了要变成丧尸?可我不大想给你——”
“小九昏迷很长时间了。”乌元洲懒得跟他多费口舌,“你能治好他吧?”
*
凤凰的情况不太好。
一开始醒不过来、做噩梦,D姐在他额头上放湿手帕纯粹是种古老的心里宽慰。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真的开始发烧。
不仅体温攀升,少年额上因不适而光亮暗淡的花钿,颜色也发生了变化。
最初金色浅淡,像阳光照耀下清透的蜂蜜;现在越来越深,已然接近赤色。
原本的三滴泪燃成一簇不灭的火苗,很难说是祥瑞还是灾厄之兆。
这对凤凰本身来说并不痛苦,他仍然沉溺在幻境中。
鎏宫枯萎的花园在凤凰灵力的影响下群芳盛放,不到十岁的小男孩与十一二岁的少年玩捉迷藏玩得正开心。无论是当鬼还是被抓,只要是他们两个,玩什么都好。
幼崽们清脆的笑声飘摇,填满了肃穆皇宫的每个角落。
小凤凰太久没有回到饲主身边,经历了一只小鸟儿根本想不到、也不该经历的颠沛流离,苦恼、孤独、恐惧根本无处倾倒,全都埋在接踵而至的意外之下。
回溯好似从摇摇欲坠的现世中偷来的片刻暂停,如此宝贵,如此美好,他根本舍不得离开,也舍不得放孤零零的小太子再回到无边的岑寂中。
但对于在外面等他的人来说,就很揪心了。
D姐看着检测仪器上乱七八糟的数字,倒吸了一口气。
她这个健康检测仪是便携的,功能不完备,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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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也不够精确,但再怎么过时也不该显示出这种数据——这真的是人类能有的指数吗?
她拍了拍仪器,准备重新再扫描一遍,AI提醒她有人来了。
乌元洲率先走进来:“D姐,人带来了。”
在他身后,年轻的短发女孩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着这里;她的五官有多精致,发型就有多潦草,让一向对打扮一丝不苟的乌元洲看得直皱眉。
第二个是戴着镭射护目镜的男孩,衣领竖起,是那种“很酷,不聊天”的类型;虽然身量暴露了他可能跟小九一样没成年的事实。
这两个孩子都太小,不会是乌元洲所说的医生。
于是,女人又将视线投向最后一个溜溜达达进来的男人身上。
这人看着三四十岁,不修边幅,粗犷又懒散,还真披着件能唬人的白大褂。
据乌老二说,他们仨和小九一样是弟兄们从母星的首都区掳过来的,那里正值乍暖还寒的春天,可男人的白大褂里只有一件黑色短袖,衬得他上身精壮,不像一天到晚坐班和治病救人的斯文医生。
他漫不经心地环视一圈,哪怕刚被“血弥撒”的二把手挟持过来,也没有丝毫紧张,像个来参观的游客。
从头到脚写着“不靠谱”三个大字。
她在看到他的刹那,心底震出一道裂纹。
那并非俗套的一见钟情,更不是其他方面的吸引。
她是“血弥撒”的首领,是叫人闻风丧胆的星盗头头,是与精美外表反差极大的残忍机器,是浸淫在杀戮与禁忌中的凶恶花朵。
她本不应当惧怕任何人、任何事。
可在见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她就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危险,直觉的雷达警报响彻云霄。
……真的能把小九交给这种人吗?
这和送羊入虎口有什么差别?
虽然自己和“血弥撒”也不是什么好人。
女人本来站在床边,这时候下意识挪了下位置,尽可能地遮住身后人事不知的少年。
郝郎中冲她抬了抬下巴:“美女,麻烦让一让,你挡着我们家甜心了。”
谁就你们家甜心了?
不管小九过去同这家伙有什么相识的过往,他现在已经是“血弥撒”的人了。
女人不悦,乌元洲及时过来打圆场:“D姐,他就是那个医生。让他先给小九看一下吧。”
“我不相信他。”她瞥了他一眼,没刻意压低声音。
“诶诶,我都听到了啊。”郝郎中摸了摸耳朵,“叔叔我可是很有脾气的,家属不配合的话,我会拒诊。当然你们也不是甜心的家属——行了,快点让开吧,听医生的话。”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女人想,这家伙可能已经在自己的掌中断气了。
她往旁边退开一步,紧盯着上前的男人:“如果你救不了小九,我会把你扔出去喂丧尸。”
郝郎中掀开被子一角,摸着纪攸的脉搏,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啊对对对。”
D姐:“……”
她压着火气:“我刚刚已经用检测仪扫过一遍了,他的数值很不对劲。”
“那东西对他没用的。”郝郎中又拨了下男孩的眼睑,“我们甜心可不是无趣的普通人。”
早在第一次见到海登送过来的纪攸时,行医经验丰富的郝郎中就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他看起来不靠谱归不靠谱,手上检查的动作利索而娴熟。
D姐忍着想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在旁边当助手给他递东西。
奥斯汀们明智地没有去打扰医生,把注意力放在D姐身上。
林小草悄声说:“你有没有觉得她有点儿眼熟?”
海登没说话,但他也的确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
林小草自言自语:“感觉是什么高端产品的广告代言,或者秀场之类的……”
海登:“她一个星盗头子,还能兼职模特行业?”
林小草也觉得说不通:“难道是有人P图?或者是有哪个网红跟她长得很像?不过她真的好美哦……”
虽然艾丽娅·奥斯汀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不要太注重外表,但看看玲珑有致的对方,再看看平平无奇的自己,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的确大得令人心惊。
海登平日里对帅哥美女就没多大的兴趣,比起人类,他还是更喜欢没有生命的机械。
能让他产生印象的,一定不普通。
他看着看着视线移到旁边的郝郎中身上。
‘我对你们这样的小屁孩才没有兴趣。’记忆中怪大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喜欢的可是成熟性感的漂亮姐姐。’
那时候的医生抬头看着墙上的海报,一脸心驰神往:‘比如我的梦中情人……’
“——达茜·肯!”
姐弟俩异口同声,同时惊诧地看向对方。
他们又再度同时转头看向那个红发女人。
尽管发色、瞳色和他们熟悉的那个达茜·肯完全不同,但人的五官和骨相是没那么好伪装的。
乌元洲在他们旁边哼笑一声:“可以,眼力不错。很多人根本认不出来。”
这算是肯定的回答吗?
D姐真的是达茜·肯?
D……还真是达茜的开头!
小年轻们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银河芬芳”工作室的金字招牌,游走在各个高定秀场的顶尖模特,奢侈品大牌的宠儿,挑剔的裴桉导演都满意的知名超模,不仅是郝郎中、更是整个帝国的梦中情人……
谁能想到同时拥有这么多金光闪闪头衔的达茜小姐,竟然是星际海盗的首领?!
反差也太大了吧?这谁想得到啊!
林小草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喜欢漂亮姐姐的热心网友。都觉得难以接受,郝郎中这样的狂热粉丝会不会世界观都崩塌了?
然而大叔对此相当淡定,瞄了眼旁边人:“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出来啦。那句古话怎么说的来着……哦,粉丝应该离偶像的作品近一点,离偶像的生活远一点,否则会——”
“否则会怎么样?”话题中心的达茜·肯抬起头,不咸不淡地接上话,“很后悔?”
“怎么会呢?”郝郎中笑眯眯道,“危险只会让美人更加迷人。”
达茜不想理他了。
“不过跟我想象中还是有点儿不一样。”郝郎中小声嘀咕,“我上次见到你……”
诊所的海报用的是达茜穿桃粉色比基尼的照片,眼神直直望着镜头,热情而勾人。
现在穿着全身的皮衣,虽然同样热辣,可从里到外透着截然相反的默然。
如果眼神能杀人,他恐怕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当然不一样。
他“啧”了一声,说完这句,也把注意力放回纪攸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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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仍在发烧,明明身体里没有炎症,也没有任何在相互对抗的细胞,不具备普通发烧的条件,可就是浑身滚烫。
原本雪白一张小脸烧得红通通的,叫人看着就心疼。
可他睡颜安恬,呼吸也平稳,嘴角甚至弯着淡淡的笑意,像在做美梦。
郝郎中俯身帮他拨弄了下略微汗湿的刘海,轻叹着:“小家伙这是梦到什么好事儿了?这么开心。”
外面的人对突至的末日心惊胆战,被困在梦里的人,算不算是幸运儿呢?
他这么诊来诊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达茜抱胸,一脸不信任:“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换人。”
郝郎中挑挑眉:“你还能再找一个医生来吗?怎么出去?去哪儿找?”
“总能找到的。”达茜言简意赅,“为了小九我可以牺牲你们所有人。”
他们仨初来乍到,成为垫脚石很好理解,可是……
乌元洲接收到三道五味杂陈、还颇为同情的目光,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我会完成D姐的所有指令。”
够忠心耿耿的。三人同时摇了摇头。
乌元洲:“……”
郝郎中清了清嗓子:“好了,不扯有的没的了。我还不确定甜心是怎么了,大概率是精神力的问题,需要专业的疗愈师来诊断。这个小星球上没有A级疗愈池,得想办法送他离开。”
他瞄了眼旁边的红发姑娘,促狭地补充:“最好是不牺牲任何人的。”
达茜冷冰冰地语带讽刺:“那您对毫发无损杀出去又有什么绝妙的点子?”
郝郎中给纪攸掖了掖被子,站直身:“其实我一直想说来着。关于外面的丧尸,关于突然爆发的大规模传染病的症结所在,我有一个想法。”
所有人看向他。
同一时间,“天使号角”星舰的作战指挥室,身着军装的特别行动组组长匆匆走进门,对着房间里的太子和少将敬了个礼,继而负手而立。
“报告长官,654星外勤调查已经结束,共提取73个样本,对其中65个样本做了检查,最终相似率高达94%。”
“就是那些人啊,一个个乱糟糟的,感觉是脑子的问题,而不是生理,你们懂我意思吗?”
“根据帝国军方实验室发回来的结果,初步猜测,654星球居民罹患的是……”
“我觉得他们可能就是传说中那种特别吓人的……”
“——心紊症。”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段是在地库的郝郎中,和在星舰上的士兵同时说的话,得出的也是同样的结论
啾宝:很忙,忙着和饲主贴贴。什么?外面有丧尸?
85心紊
◎当然,省略了亲昵接触的部分。◎
此言一出,就算是太子和少将这样掌控帝国命脉级别的大人物也怔住了。
乔拣率先开口:“他们确定吗?据我所知‘心紊症’只是个概念,或者传言,帝国境内并没有它真实存在过的官方记录。”
“报告长官,实验室对比了276年前勒厄斯星系一颗名为洛楂星的M级行星某个村庄曾爆发感染病的医疗记录,这也是迄今为止和传说中的‘心紊症’概念最相似的一起病症,认为基本可以吻合。”
“洛楂星?”乔拣挑起眉,“那个星球是真实存在的?我还以为是老头儿们编出来骗小孩的噩梦故事。”
这颗不起眼的小星球里,一个更加不起眼的村庄,在几百年前突发大规模感染。
尽管勒厄斯隶属帝国辖域,但住民较为特殊,整个星系相对封闭和落后,很少与邻居有什么来往;
彼时帝国的医疗救援技术还没有覆盖到如此偏远的地方,等到消息终于传递到母星、皇室派特遣队前去支援时,已经太迟了。
整个村庄几千个居民无一幸存。
更残酷的是,洛楂星其他地区的住民因为传染病恐慌,一致同意将这个村庄彻底夷为平地,核弹轰得相当彻底,周围的所有居民从此移居星球的另一边;后来赶到的母星特遣队没能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这件事成了当时的皇帝,也就是谢恺尘的曾祖父心中的一根刺,也是为什么后来他下决心大力发展帝国的全域医疗救援。
在谢恺尘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小幼童时,已至暮年的曾祖父把他放在自己的膝头,讲一讲故事,追忆追忆过去,也提及过这个直到死都在悔恨的事情。
尽管讲故事的时候他还很小很小,谢恺尘对此仍有模糊的印象:“我以为洛楂星没有留存记录。”
“感染者们直属的医院、诊所的确没有记录了,实验室存储的是洛楂星其他地区尝试救援时候的所见所闻。”队长复述时脸色还很扭曲,“说是那里尸横遍野,如同人间炼狱……这些居民的身上全都带着撕咬的伤口,经判定,都是来自同伴;除了外伤,还有大量内出血。”
谢恺尘和乔拣对视一眼。
这和654星传来的地面影像基本一致——人好像变成了影视剧里没有理智、受本能驱使攻击同类的丧尸。
然而人类传统文化形象中的丧尸,是不包含“内出血”这一项的。
这也是为什么判定为心紊症。
心紊症是个通俗的简称,全名深奥复杂,总之指的就是精神力紊乱、导致人无法自控的异变症状。
全身出血就是精神力过载导致的。
人类在数百年前受宇宙辐射进化出了精神力,这种在人类漫长历史中从未有过的东西成了一项非常大的挑战。
帝国包括母星星系在内的发达星系很快研究出了配套的药物、物理安抚措施,也设立了灵宠辅助体系;但对于类似勒厄斯星系这样的穷苦之地,没有条件去提前规避,只能被基因的洪流推着走。
身为人类唯一的S级,也同样饱受精神力失控苦恼的太子殿下,比任何人都能够理解心紊症患者的痛苦。
他庆幸自己生在母星,生在皇室,有那么多双手拽着他,不至于滑入野兽般的深渊。
654星是“魔鬼礁”的领域,不是帝国的子民,哪怕上面的居住者超过半数都是人类,帝国也是不能贸然干预的,无论出了什么事;这是阿尔法象限与“魔鬼礁”星云近百年来能够维持相安无事的默认前提。
然而战舰“天使号角”还是在前往赛瑟纳林联邦的途中暂停了。
这是一个私人请求,来自帝国的三位母亲。
二十岁的艾丽娅·奥斯汀,是大岛煌星系领主与流霜星系领主共同的养女;
十七岁的海登·奥斯汀,名义上只是奥斯汀夫人的养子,不过林夫人同样很重视他;
姐弟俩自小就被送往沃伦主星,被舒兰夫人放在学院里照料和管教。
他们彼此没有丁点血缘关系,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对他们视如己出,不妨碍他们在茫茫宙海中找到彼此,成为母亲和孩子,成为最亲密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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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号角”临停在654星附近,就是为了搜救艾丽娅·奥斯汀和海登·奥斯汀。
为了避免与654星原本的Z权(虽然他们很有早就被感染了)起冲突,也为了遵守帝国一直以来和“魔鬼礁”星云的约定,舰船上包括太子在内的高级将领不会亲自前往,只能派遣校级及以下的士兵前去救援。
乔拣对领头的队长道:“奥斯汀夫人给了我一串密钥,等你们重新下去之后激活,能和海登小阁下联系上。希望他同艾丽娅小姐在一块儿。你们尽全力搜救他们二人,不过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是,长官!”
队员们离开了。
谢恺尘看着654星传来的实时影像,昔日熙攘的大街上已经没有可以称之为“人类”的存在了,三三两两游荡着双目无神的丧尸,偶尔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
“帝国本来的导航在‘魔鬼礁’会全线失灵,多亏了褚聿那小子走了后门。”乔拣啧啧称奇,“他驻守NN-36这几年,看来是没少往星云这边跑。”
谢恺尘不置可否。
褚聿作为帝国现在唯一的元帅军衔,算得上帝国军的统帅,比乔拣要年轻不少,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
NN-36星系临近德尔塔象限,他主动请命在最混乱的帝国边缘驻守,一呆就是好几年。
老皇帝起初担心他拥兵自重,后来发现这人佛系得很,完全没有造反的心思,也就随他去了。
谢恺尘长这么大和他打照面的机会寥寥,印象中是个很沉默的男人,眉目冰冷,至今没有婚娶。
……听起来就是个年长版的自己。
他下意识摸了摸无名指上的小鸟戒指,想着,他自个儿这辈子也不会有这种念头了。
喜欢一个人,对一个人心动,日思夜想,辗转反侧……听起来好陌生。
在二十三岁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爱」的能力,在小叽离开后,也一并在二十四岁这年再度湮灭。
不过。
他想起不久前那个被突然拽入的回溯——自己明明没有精神力暴走——幻境里十一二岁的自己。
以及那个在花园里陪他捉迷藏的,更小的男孩。
原本他在回溯结束以后就不应该记得发生的事情,就像人醒来之后不会记得梦境的内容,过去的机会他只能朦朦胧胧地记起对方那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和他的凤凰很是相似。
可这一次他却清晰地记住了小男孩的那张脸。
他在哪里见过。
那个因为打闹而摔倒在他身上的动作也无比熟悉。
太子这样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能和他人产生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是很罕见的,也很难忘。
所以他也没有忘记那个在公交站边被他救了一命、后来又在皇宫里意外发现的小美人。
那双翡色的眸子,他一直记得。
此刻也似乎能同梦境重合。
只不过回溯里陪他玩耍的孩子太小了,和现实中见过的那个少年差了至少有不十岁。
对于年轻的孩子们来说,十年已经占据了人生的一半,十年也足够一个人的样貌脱胎换骨。
光凭一双眼睛和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足以让谢恺尘确认这二者是否同一个人。
这个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三番四次与自己在过于巧合的时间地点相遇,又是怎样能进入到自己的幻境中?
那个少年离开皇宫时是和奥斯汀姐弟一块儿的,后来他们一起去了玛尔工厂鬼屋游玩,然后不幸地被星盗掳走。
也就是说,他大概率此刻也在654星上。
如果没和奥斯汀姐弟走散……
如果,没有被感染的话。
他在首都区寻找A级疗愈池,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
他在皇宫寻找小叽,又遇见和奥斯汀姐弟在一块儿的少年;
他途径“魔鬼礁”附近的航线去往赛瑟纳林,再一次因为和少年相关的事耽搁和停泊。
这一系列如影随形偶遇和擦肩而过,让谢恺尘产生了一种可笑的错觉,好像是自己一直追着那人在跑,却怎么也追不上。
唯一能见着面的,竟然是在回溯里。
……而且,还那么亲密。
这一次回溯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他十一岁那年的确在学校和别的孩子打过架,也被老师像拎小鸡一样带回了家。
那时候母后已经昏迷很长时间了,他在探望过她之后,回到鎏宫的花园发呆。
这些都是真的。空荡荡的荒芜花园也是真的。
但那个突然冒出来陪自己玩、逗自己开心的幻想朋友是假的。
可自己在期待对方到来、甚至对久未相见的不开心,又是那么真切。
是谁入侵了他的思维,修改了他的记忆?
是那个叫他念念不忘的少年吗?
——这种“念念不忘”,也是被捏造出来的虚构感情吗?
谢恺尘的精神力本就难以自控,在失去凤凰后更是摇摇欲坠。
若真有人能够控制他,对于太子和将来的帝国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乔拣还在念叨着海登捣鼓出的那些小机器人竟然能突破“魔鬼礁”错乱的信号潮,真是后生可畏,就见谢恺尘忽然站了起来。
老将军挑了下眉:“殿下这是要干什么去?”
“如果我不以帝国的身份进入呢?”谢恺尘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啊?”乔拣跟他大眼瞪小眼,“您说详细点儿,老头子年纪大了,实在跟不上。”
谢恺尘掐头去尾简述了一遍发生的种种,以及他的怀疑。
当然,和小美人有亲昵接触的部分都省略了。
“这些都很反常。”太子眉头紧锁,“我没有办法接受有人可以轻而易举预测到我的动向,更没有办法接受有人可以随意入侵我的大脑;尤其是,当他们是同一个人。”
少将也严肃起来:“那殿下是想……”
谢恺尘的视线投向舷窗外幽茫冰冷的深空。
“在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把这个人,控制在我身边。”
*
另一边,654星,地库。
“先是嗓子不适,然后持续咳嗽,剧烈到咳血;与此同时眼球开始充血,流血,直到神志不清,感觉身体和思想不受控制,最后彻底失控。”郝郎中说,“这些步骤基本是固定的,初期阶段可能会误以为是普通的气管炎或是肺病,但心紊症的感染速度非常快,可能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成丧尸了。”
“如果真的心紊症,爆发速度是难以想象的。”乌元洲叹了口气,“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一个晚宴的时间,整个星球都沦陷了。”
他叹气倒不是为了千千万万感染的居民,而是自己给小九精心筹备的介绍会,就这么被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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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过各种传闻,说“血弥撒”的领导层是不是看脸挑的。
且不提达茜·肯这种象限亿万里挑一的顶级大美人,有“衣冠禽兽”之称的乌元洲本人那也是“魔鬼礁”万千少男少女做梦的对象。
就连那个被他杀了的眼罩,瞎了之前也是个痞气的帅哥。
但他们跟小九都无法相提并论。
如果说达茜·肯已经到达了人类的美的极限,那么小九那张脸蛋给人的冲击力,已经突破了所有限制。
他轻灵、梦幻、圣洁,再多的形容词都无法描摹出那样流淌到心底每个角落的美与光辉。
如果说天使有下凡之日,那么就是在见到少年的那一刻吧。
所以,在乌元洲的想象中,这个介绍会应当会传为佳话来着。
结果现在观众都不知道还有几个活着了。
可惜了。
奥斯汀姐弟俩听得一愣一愣的,洛楂星的惨剧发生在近三百年前,这么大一个象限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生命诞生和消亡,一个村庄的消失,很快就被冲散在庞杂的时光里;年轻的孩子们都没听说过心紊症。
林小草像个不懂就问的小学生一样举起手:“那个,大叔,既然大家都被传染了,为什么我们……”
她指了指在场的五个人:“为什么我们都好好的?”
乌元洲也在思考这件事。
他最早发现有人咳嗽还是在裁缝铺,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学徒完全吻合心紊症的症状。
按照郝郎中的说法,心紊症的感染并非通过血液、唾沫这些普通的传染病途径,都跟精神力相关。
这样的传播无色无味,更无法防御,哪怕把自己钉在保险箱里,还是会被笼罩进他人的精神领域中,根本防不胜防。
“我的精神力等级很低,一般不太会受影响。”这种本叫人自卑的特质,在这种时候反倒成了难得的幸运儿,乌元洲说,“但你们几个看起来等级都不低吧。”
A级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等级,在总人口中的占比很小。
巧的是,在座的另外几位还都是。
四个A级互相看了看。
高等级能对低等级进行感知,反之,如果感觉不出来对方的等级,要么相同,要么对方比自己更高。
鉴于全人类中也只出了太子这么一个S级,那么无论具体数值多少,他们四个都是A级。
理论上精神力越强,在心紊症的爆发中越容易被感染,外面很多第一批倒下的都是B级以上的人。
可这儿聚集了四个A级都好好的。
他们还互相检测了下肺部炎症以及眼睛的情况,没什么问题。
郝郎中看向病床上安睡的少年:“也许我们被天使保佑了呢。”
纪攸很特殊,特殊到可以为一艘甲级星舰功能,这是有目共睹的事。他还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那种强大的、可以涤荡一切的精神力,或许就是能庇护他附近的人的源泉。
简单来说,只要一直待在他身边,就能沾染上这种神奇的力量,进而抵御心紊波动。
郝郎中道:“你们不觉得吗,每次跟甜心一起的时候,都觉得心里很安静。明明这世道永远乱糟糟的,但好像他走到哪儿,哪里就成了净土。”
其他几人没有立刻回答,但都同意他的话。
不仅是单纯的“安静”二字就能概括的。
那是种很温柔,温柔得叫人心醉的寂静。
仿佛前一秒还炙烤在热辣辣的宇宙射线下,或者被关进堪比极冰的低温液压仓,下一秒瞄见小美人琉璃瞳弯出的浅浅笑意,就被推倒在缱绻的春风里。
他们喜爱他,以为那出自于爱。
如今想来,是不是也是精神力影响的一种?
比起灵语者,少年会不会更适合做疗愈师之类的工作?
可又好像没那么简单。
就算是疗愈师和灵宠,想要去安抚一个人躁动的精神力,也是很困难的,要经过多年的学习或是重重训练。
然而小美人只要往那儿一站,什么都不用做,所有污秽,所有焦虑,所有失控,全都能被净化。
那是再专业的疗愈师、再顶级的灵宠也无法企及的程度。
他到底……是什么人?
或者说,「他」真的,是人类吗?
达茜打断了众人越来越跑偏的想法:“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虽然我保留意见;如果我们能撑到现在真的都多亏了小九,那现在不更应该想办法救他吗?他一直昏睡下去,要是情况一直好转不了,我们都得跟着死。”
身为医生,却对纪攸现在的情况束手无策,达茜对郝郎中充满了偏见,字里行间都是不信任和挑刺。
被自己倾慕的偶像讨厌了,郝郎中倒也没有表现得很心碎,好像这位“血弥撒”名震四方的一把手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刚工作不久的小女孩儿:“哎,别急啊,我这不还没说完嘛。”
海登冷冷道:“你快点说,大家都挺急的。”
向来处在拉架中间地位的林小草难得附和地点了点头。
连离他们都远一些的乌元洲也默认了。
郝郎中看向这群平均年龄二十来岁的:“……”
感觉被针对了。
“年轻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听过这句话吗?”郝郎中一脸高深莫测,“我既然提出了问题,肯定也准备了相应的解决办法嘛。”
众人:“?”
郝郎中看他们一个二个狐疑的眼神,很受伤。自己在他们心中再也没有高大的形象了(虽然也没有过)。
“我是从甜心庇护我们的可能性推算的。当初洛楂星事出突然,还没来得及研究出对策,整个村庄就死光了,紧接着被推平。其实心紊症说到底,也是精神紊乱的一种,只不过很严重;针对精神力暴走的传统治疗手段是药物、灵宠、以及疗愈师的指导,那么只要将这几种升级就行了。”
达茜:“……说人话。”
甚至已经想拿枪了
郝郎中头像地举起双手,无奈道:“我这里有个小装置,海登小朋友帮我改装一下,做成精神力……唔,这么说吧,放大器。然后我还需要两种‘材料’,一个是外面的感染者样本,我希望你们二位——”他用眼神示意乌元洲和达茜,“能帮我采集来。”
换句话说,出去抓一只丧尸带进地库里。
星盗们对视了一眼。
突破全球丧尸的包围很难,抓一两个不成问题。
问题是。
“然后呢?”乌元洲从镜片后面看他,“另一种材料是什么?”
郝郎中也不卖关子:“另一种呢,需要一个等级比较高的灵宠。我看了下,我家的阿双,这小姐弟俩家的都不太信,弱了一点。”
达茜皱眉:“别指望我们,‘血弥撒’和654星都没有养灵宠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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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我也知道。”郝郎中嘿嘿一笑,“我有后手。”
他一笑,让其他几人、尤其是达茜顿觉不妙。
而且是大祸临头级别的。
一个念头击中了乌元洲。
他眼神一凛,猜到这江湖郎中要做什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奥斯汀姐弟也反应过来:“……你不是来真的吧?”
郝郎中点点头:“当然是真的。”
在场的只有达茜·肯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谜语,红唇不悦地抿起:“还有其他人?”
“有是还有。”郝郎中故意拖长声音,同时向着门边走去,“不过,能不能算人呢……”
在达茜出声阻止之前,他已经打开了安全屋的门。
从外面费劲地钻进来一个硕大无比的脑袋。
涅拉缓慢地眨了眨比人脑袋还要大的眼,棕色的深渊俯瞰而来。
嗨嗨嗨,愚蠢的人类们。
在下意识屏住呼吸的众人身后,床上昏睡至今的少年倏然惊喘了一下。
86参商
◎“我是个……饲养员。”◎
“小九!”
“阿啾!”
女孩子们最先反应过来,同时跑向床边。
纪攸原本安稳的呼吸乱得不成样子,越来越急促,还在不停乱动,像是想要逃出什么地方。
达茜和林小草一左一右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弄伤自己,焦急地用不同的称呼喊他,却谁都没有收到回应。
在她们后面,涅拉听见凤凰的声音后,也不关什么门不门的了,硬是挤了进来。
还好安全屋的天花板够高,它稍微低着头就行了,不然像这样没有通道的封闭空间里,渺小的人类能被它挤扁。
乌元洲贴在墙上看着被巨兽强行通过之后倒在地上痛吟的大门,想着得让吹嘘合金大门光炮都轰不烂的商家好好赔偿损失。
包括精神损失。
达茜不认识巨兽,转身挡在纪攸前面,从大腿上绑着的枪套里掏出枪,对着涅拉喝道:“滚开!”
雌兽满心担忧着幼崽的安危,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理都没理。
在这种地方开枪,尤其是达茜那不知经过什么变态改造的枪,结局大概率是整个地库崩塌、大家一起陪葬。
郝郎中奋力从角落里钻出来:“等等等等,友军,它是友军!”
达茜本来就对他很有意见了,这时候更是一个字儿不相信,秀气的眉拧成两柄剑,调转枪口对准人类:“我先崩了你!”
郝郎中举起双手:“你杀了我就更没人帮甜心了。这大家伙和他认识,你不先看看证据吗?”
熊熊燃烧的怒意让达茜的嘴唇微微发着抖,她紧紧握着枪柄,阻止自己不要扣下去,看着从自己面前漠然路过的巨兽来到小小的床前,跪——还是不太够,只能趴着——勉强让视线与少年的高度平齐。
【吾来了,吾友。】涅拉看着凤凰因为发烧而通红的小脸,很是心疼,【吾与汝分别不过几日,汝怎会如此憔悴?】
这样巨型的兽趴在地上和相对于它而言格外娇小的少年嘀嘀咕咕说着话,其实是个有点儿搞笑的画面。
但旁观者谁都笑不出来。
林小草认识涅拉,主动让开。
于是涅拉看见了纪攸手上的光镯。
这是什么东西?
他们在星舰上相识时还没有这玩意儿。
林小草把自己的小兔子放出来,连比划带猜地跟涅拉沟通,听懂了它的疑问。
但问题是林小草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来的。
她看看阿弟,阿弟不晓得。
她看看大叔,大叔也不晓得。
她看看达茜小姐,达茜小姐转开脸,不想回答。
林小草:“……”
苍天啦,这是要干嘛!
乌元洲幽灵一样出现了,他摘下了那碎掉半边的眼镜,低声道:“这是……‘昭神’的核。”
郝郎中:“等等,先生你谁?”
乌元洲:“?”
乌元洲戴上战损版眼镜。
郝郎中恍然大悟:“哦,是你啊,不好意思不戴眼镜没认出来。”
乌元洲:“…………………………”
海登把话题拐回正道:“‘昭神’是什么?”
乌元洲蹙眉,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达茜·肯,连瞒带忽悠向几个帝国人解释。
“小九匹配上了‘昭神’的波动,唤醒了它,它也自然而然认了他当主人。我估计小九在逃亡的时候触发了保护机制,意外使用了‘昭神’,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的精神力不够支撑操纵‘昭神’,力竭;另一种可能,是他的精神力过于强大,‘昭神’……消化不良。总之,小九和‘昭神’和彼此联结在了一块儿,互相影响,然后同时陷入沉睡。”
乌元洲顿了顿:“我和小九分开之前,他的手镯一直很亮。”
众人闻言看向现在的手镯,黯淡无光,的确如乌元洲所言,进入了休眠。
“那怎么办?”海登问,“把它取下来有用吗?”
【不可。】涅拉盯着那不再发光的镯子,【它的核与吾友相连,物质只是外在。】
它有条有理地分析。
在人类听来就是,叽里咕噜,稀里哗啦。
人类们一脸茫然。
巨兽很想叹气,又怕自己一叹气把他们都吹跑了。
果然是愚蠢的人类啊。
郝郎中不再嬉皮笑脸,他严肃起来像换了个人:“先不动那个东西了。现在得尽快进行实验,如果能暂时净化感染者,就能争取到离开的时间。小家伙的状况必须有高级疗愈师来干预。”
“二位大佬,麻烦你们采集样本。天才小子过来帮我改进装置。小草儿留下来看甜心。”他布置了任务,拍了拍手,“动起来,孩子们,做该做的事。”
习惯了号令别人的两位星盗大佬显然没那么听话,很有意见。
“你在教我做事?”
不仅不想听从郝郎中的安排,他俩之间还起了内讧。
达茜看向巨兽:“这就是我在母星走秀工作的时候你瞒着我做的生意?走私灵宠——还是这种根本不是阿尔法象限的生物??”
乌元洲为自己澄清:“老三干的,不是我。”
“所以你解决的方法就是杀了他。在什么前因后果都没交代的时候。”
“抱歉,D姐,我已经在补救了。”
……
人类吵吵闹闹,涅拉慢慢爬起来,背对着他们,在林小草半是惊疑半是担忧的目光下,很小心地把床上的少年抱进怀里。
它抱着凤凰,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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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孩子抱着心爱的玩偶差不多。
它和它的主人精神力是相连的,而小凤凰又和它的主人同样有渊源,它想,它与他应当能够共鸣,这样也许能缓解小家伙的不适。
少年像个系着蝴蝶结丝带展示盒里的洋娃娃,温顺地、柔软地任人摆弄。
不知是不是涅拉的猜测正确,被雌兽抱进怀中之后,凤凰安静了些许。
蝶翼般的长睫不安地颤了颤,终于重归平静。
此前他变成人类后,怕被谢恺尘发现,将他们俩链接化形的那颗灰绿色小星星屏蔽在了精神空间中。
现在,失落已久的小星星动了动,像是被强制开机了。
有什么在召唤它。
它挣扎着从深潭一样的空间里醒来,四周昏沉黯淡。
它听见了。
它想要回应那温柔的、好久不见的呼唤声。
……妈妈?
不。
爸爸……?
*
654星的夜晚来临了。
这颗破破烂烂的星球上只有一座公园,中心修了个花蕾形状的喷泉,少说有十年没开放过了,连水池里的水都是收集的雨水,水面上飘着枯枝败叶,淤积着叫人讨厌的味道。
当然,腐水的气味跟现在遍地腐尸、干涸的血迹根本不能比。
花朵喷泉修得很高,有两米多,平日里公园就没什么人,更不会特意看看喷泉上面有什么。
现在连「人」都没剩几个了,自然不会知道那儿蜷缩着一个瘦小的男孩。
阿比已经八岁了,但吃不饱穿不暖,瘦骨嶙峋,好像还是五六岁。
一张瘦到快脱相的小脸上脏兮兮的,衬得那双黑眼睛亮得惊人,像洗过的葡萄。
阿比不知道什么是葡萄。他长这么大几乎没吃过一顿正经饭,更别说水果了。
他把发着高烧的妹妹抱在怀里,还得小心不从喷泉上掉下去,又要观察有没有怪物靠近。
他已经这样持续快两天了。
没有吃,喝的倒是有一点儿,也不能睡觉。
小兄妹俩是流浪儿,有记忆起就没见过爸爸妈妈。
这在654星不足为奇,常见到乞讨都得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