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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VIP]第61章
陆绥哪怕识破了她心里那点弯弯绕绕,还不计前嫌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帮她的忙,她心里的愧疚就更深了。
她方才张口就来的那两句话,是有些夸大其词了。
竺玉有种欺瞒的一个老实人的真心,她想着心里也难受,有种受之有愧的负罪感。
她深深吸了口气,咬了咬牙想大不了往后不对他说谎了,她低声道:“多谢。”
陆绥淡淡地:“不必客气。”
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急着辩解,竟然捉住了他的袖子。
好在陆绥似乎也没有察觉,她又小心翼翼的一根、一根轻轻的松开了手指头。
他神色不变,还是那高高立着冷霜的雪枝,千年不化的冷淡样子。
竺玉悄悄的松了气,又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两步,穿堂的春风灌入长廊,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脸小小的,低头时侧脸在光影里映着清丽诱人的弧度。
衣领遮住了脖颈,薄薄的交领若有似无遮掩不严的雪肤。
都道春色动人。
可她静静站在那里,比院中的春色还要动人几分。
陆绥垂眸,面无表情回忆起她方才紧张蜷起来的手指,指甲盖粉粉白白,骨节好像都是粉的。
攥着他哪怕使了劲,也没多少力气。
不过她力气本来就小,不管怎么说,到底是皇室温养的幺儿,平日里也没有什么需要让她使力气的事情。
陆绥说:“下回你有事可以直说,不必拐弯抹角来试探我。”
竺玉看着他,点点头:“我知道了,往后我再也不同你假客套了。”
陆绥的视线落在她乌黑的眼,像那干净见底的小溪,这次说的话倒是真的,只是说白了还是因为他有利可图。
还是不诚心。
陆绥冷冷的想。
“你若觉得我不值得你相信,往后有什么事情你就去找李裴,他待你好,事事都顺着你,的确不似我,不会说好听的话,他是更讨人喜欢的。”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深处好似透着一股冷酷和嫉恨,很冷漠,好像在周身竖起了平静却尖锐的刺,冷冷的把自己包了起来。
陆绥自小就是这样,是他的就全部都是他的,不是他的就不要。
她实在太会骗人,哪怕说谎也说得像真的,好像是世上最真诚不过的人,把真心都剖出来给了他。
事实上她对每个人都是这般将其当成了真心朋友的模样。
以前觉得她懦弱、没主见、没有机锋,只会讨巧卖乖,现在看来这套对她而言,是最好用不过的。
不用费什么脑子。
又多的是人为她争得死去活来。
她只需要在旁边看看就好了。
陆绥却不允许她把这招用在他身上。
他当然可以帮她。
竺玉被他说的有几分惭愧,她没想到陆绥待她竟这般的真诚,凡事开诚布公,不遮不藏。
倒显得她顾虑颇多在犯疑心病。
她说:“陆兄,你人也很好,从前是我误会了你,你不要妄自菲薄。”
她低下头:“真的不会再有下次了,你不要生气。”
陆绥低低嗯了声:“我没生气。”
竺玉感觉他就是生气了,但是他不承认,她也不和他争这个。
宋岿言的事情,若是有人帮忙在父皇面前多说几句,兴许就有了转圜的余地,不至于落得个被贬谪的下场。
陆绥也没问她为什么要帮宋岿言说话。
宋岿言在吏部,同她外祖父家的叔伯是不太能合得来的,暗藏锋芒,几番交手,让她的叔伯都吃了亏。
不过陆绥知道她做事是天生带着蠢劲儿的。
凡事平心,不论外迹。
竺玉放松了下来,说清楚之后如释重负,她又对他笑了笑:“陆兄,我们可以回去了。”
陆绥:“嗯。”
两人去的时间也不久。
李裴等得有点着急,他刚才心里就奇怪,他和太子是国子监里最要好的人,她都不与他一同解手。
性子害羞的很。
很不情愿被人看了那处去。
李裴疑心病犯了:“他们俩真是去解手了?”
秦衡还想着刚才的事儿,心里烦得很,没空搭理李裴的疑神疑鬼:“不然还能做什么?”
李裴咬牙切齿:“可她不同我一起的。”
秦衡觉得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太子就是根墙头草,谁对她稍微好点,她就往那边倒,最擅长做见风使舵的事情。
秦衡不耐烦地说:“哦,那就是太子厌烦你了。”
下午也没怎么赏花,待了不多久便告了辞。
府上的女眷偷偷躲在屏风后,还有些依依不舍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意犹未尽似的,还想再多看几眼。
等背影都瞧不见了。
她们这才红着脸从屏风后走出来。
李夫人见她们面红耳赤的样子,便知道她们心里也是瞧上了的,这几位小郎君长得都不差,深得小姑娘的喜欢。
她当年也是这个年纪走过来的。
“行了,人都走远就别看了。你们的婚事不会差。”
李夫人只得了一个儿子,占了嫡子的名头,她在家中主掌中馈,几个姨娘老老实实的,人生也没什么不圆满的。
顺顺当当把家里几个女孩儿嫁出去,就没有令她操心的事情了。
等到春日更盛,她便宴请几位京中交好的夫人,私底下先将婚事给定了。
*
马车停在府门前。
周淮安的小厮匆匆跑上前来,连忙行了礼,紧接着说:“主子,二公子正在马车上候着您。”
周淮安一听兄长来了,心里打鼓似的无端有几分心虚,可他最近可没有惹什么祸事。
没有同人吵架,也没有打架。
二哥忽然找来,害得他心里凉飕飕的,感觉像是发了毛。
周淮安皱眉:“二哥怎么来了?可有说是因为什么事?”
小厮也怕二公子,摇了摇头:“没说。”
周淮安正要走过去,他的二哥已经往这边过来了。
周淮景今日没有去刑部,上午去了趟私牢,晌午才出来,原本是要回家的,绊倒叫马夫掉了个头。
马车在李府的正门前停了有半晌。
他来不及去换衣裳了,上午对人用了刑,不可避免又弄脏了衣裳,用沾湿的手帕仔仔细细擦干净手指上的血,还是觉得有点腥。
周淮景还知道太子胆子小,弱弱的,总是委委屈屈的样子。
他特意等这一趟,自然不是来看他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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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淮安走到兄长面前,“二哥,你怎么来了?”
周淮景笑容淡淡,平易近人而又无害,他的目光若有似无扫过他身后不远处站在台阶上的少女。
“从刑部回来,正好来接你。”
周淮安放下了心,不是来收拾他的就成。
不过他都多大的人了,出个门还要用兄长来接,传出去都丢脸。
周淮景看向了他身后的人,客套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分寸拿得正好:“殿下。”
竺玉对他点了点头,声音轻轻地:“周大人。”
周淮景这次见了她,比上次还顺眼几分,可能是知道眼前的少女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表妹,天性使然,自然而然就多了几分亲近。
她尽管柔软,却很聪明。
若不是她自己有所察觉,陈皇后这辈子都能瞒天过海下去,在姑母的眼皮子底下让她和至亲骨肉分离。
人的情感还真是奇怪。
上次见面识破了她的身份,脑子里百转千回已经想要了要利用这件事将其置于死地。
今天怎么看,就怎么觉得可爱。
家里没有妹妹,几个堂妹自幼被宠得要上房揭瓦,直率的、莽撞的,有着将门虎女该有的勇敢,尽管也讨人喜欢。
但他好像就是更偏心她。
对她多了几分怜惜。
周淮景杀人无数,还真不觉得自己留有绕指柔的心肠,他觉得表妹很可怜,在陈皇后手里养大,个中不为外人所见的委屈自是无数。
她连个能说真心话的人也没有。
国子监于她而言也是个狼窝。
周淮景冷眸扫了眼自己的弟弟,不用想也猜得到他必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周淮安被瞪了眼,只有茫然,他可什么都没做,就说了句话也不行吗?
竺玉闻到了周淮景身上的血气,淡淡的腥味,不仔细闻其实也闻不出来。
是了。
周淮景在刑部办案,少不得刑讯逼供。
宋岿言现如今就在刑部的大牢里,周淮景应当会顾念着他二叔的情分,不对其动刑。
周淮景:“你们这是要回去了?”
周淮安:“嗯。”
竺玉看见了周淮景衣袍上的血,也没觉得害怕。若是换做别人,她可能就躲得远远的了。
回府的半路上,周淮景看着周淮安,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吩咐你做的事,你可上心了?”
周淮安撒不了谎,若无其事擦着怀里的剑,就不吭声。
周淮景压低了冷眸,冷冰冰的话里已经带着几分警告:“明日上学,你寻个时机,告诉太子,让她不要插手宋岿言的案子,也不要为他求情。”
她想保。
不需要她来冒险。
周淮安狠狠皱眉,分明不解:“为何?!她有什么好的?兄长你不过见了她两回,就要帮她避祸?兄长不要忘记了她是谁家的人。”
第62章[VIP]第62章
周淮安的话听起来怨气颇深,还有几分义愤填膺的,要他和太子交好实在是兄长强人所难。
如今还不止是交好,竟然要他主动去帮她。
周淮安眉头打了结,眉眼是埋怨般的苦大仇深:“二哥,你也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无缘无故帮衬一个仇人,我想不通。”
周淮安的话听起来像是在置气,其实还是在逼迫他的兄长告诉他缘由,这其中没点蹊跷,他是不可能会信的。
他的二哥,心黑手辣,杀人也面无表情,甚至有时候杀了人唇角还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从前是大理寺的活阎王,如今也是大理寺闻风丧胆的存在,深更半夜带着人上门去抄家查案,威名赫赫,弄得旁人见他上门拜访都吓得两股颤颤,胆子都给吓破了。
周淮安越想越奇怪,他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想到李裴那个样子的,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他看向兄长:“二哥,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毕竟太子除了长得好,还真没有别的值得让他二哥特意开口照拂。
周淮景黑了脸,丧失了伪装出来的好耐心,端出冷厉兄长的一面,语气已经有些阴沉:“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只管做,不要废话。”
周淮安还是怕兄长这种六亲不认的样子,他刚准备开口就又被冷声打断:“别不服气,也别给我阳奉阴违。”
“你觉得勉强,也得做。”
“我是你的兄长,不想听也要听我的。”
周淮安感觉他二哥在训话一样,将他当成了他在刑部的下属,一点儿都没客气。
周淮安垂着脑袋:“知道了。明儿我就去说。”
周淮景面色稍霁:“嗯。”
他道:“从小到大,我没害过你,让你做的事情,也不会让你后悔。”
这句话的确是真。
二哥心眼多,主意也多,小时候兄弟几人哪怕做了坏事,二哥都能带他在家中的长辈跟前摘得干干净净。
每次被罚,都能躲过去。
周淮安再不情愿,被兄长用如此严厉的语气教训了一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
傍晚冷风骤起,阴云席卷而来。
不多会儿,灿灿的烈日悄然被黑沉沉的乌云遮蔽,磅礴的大雨势如破竹,声势浩荡的砸下来。
路面的石砖缝隙缓缓流动的雨水,像一阵流速急促的小溪。
陆绥回了府里,沉下心来写了几个大字,随后将朔月叫了过来,他撂下毛笔,宣纸上的字迹还未干涸,静字好似是被用毛笔刻上去的。
男人的五官隐匿在黑沉阴翳压下来的暗光里,他吩咐道:“你去找个同太子身量差不多高的女子,最好是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女人,得是个哑巴,给秦家那边的人透点消息。”
朔月恭敬道:“是”
陆绥接着吩咐:“不要做的太刻意,还有,那女子家世要足够清白。”
秦衡也是找不到人誓不罢休的性子。
既然如此,他帮帮他。
秦衡那边甚至动用了父亲的属下,他回去之后彻底发了狠,下了死命令:“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出来,我就不信活生生的一个人还能消失了不成。”
一个哑女。
真有那么难找吗?
若是他如此打动尴尬还找不到的话,就怨不得他对太子起了疑心。
也不是说不过去。
怎么偏偏她就是个哑巴?到底是出不了声,还是不能出声。
隔天。
上学的日子,竺玉早晨吃了个饱,才乘着马车去上学。
肚子填得圆鼓鼓,都有点撑了。
她还在抽条长身体的年纪,多长点肉也不怕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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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进大门,就被人扯住了胳膊,周淮安力气大,哪怕感觉自己没怎么使劲,她也疼得皱了眉。
周淮安一看她皱眉,心里忍不住想,娇气。
真娇气。
好像他在欺负她。
竺玉看着他:“有事?”
周淮安嗯哼了声,对她努了努下巴,“去那边说。”
竺玉挣开了胳膊,揉了揉手腕,她跟着周淮安去了影壁后的角落:“有什么事还不能让别人听的?”
周淮安垂眸望着她的脸,这具身体看起来很诱人,骨肉匀称,体态轻盈,不染纤尘的漂亮小脸,说不定真的蛊惑了他兄长那个活阎王。
周淮安向来对这种会祸害人的尤物敬而远之,他抱着双臂,硬邦邦的帮她带话:“宋大人的事情你不要多管。”
“他是我二叔的学生,我二叔会帮他,不会让他有性命之忧。”
竺玉上辈子见过宋岿言的下场,若是没有,她也不会多管,她想了想:“宋大人为民仗义执言,我身为储君怎么能坐视不理?”
周淮安直言:“陛下不喜欢你。”
竺玉:“……”
周淮安说话就是如此,直接了当,不想多说一个字的废话:“你即便苦苦求情,只会害了自己,更惹了陛下的不快。”
竺玉默了半晌:“可是这样的事情总是有人要去做的。”
她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若是人人都怕被皇帝嫌恶,什么都不敢说,那百姓还能有太平日子过吗?”
若是不做那些劳民伤财的事情,修仙问道也无妨。
可但凡走了歪门邪道的路子,就是祸端。
周淮安目光一顿,她竟还有几分忧国忧民的良心。
此话不错,但要做起来难。
“你是自讨苦吃。”
“那也是我心甘情愿。”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周淮安已经仁至义尽,他自认已经做到了兄长的嘱托,往后他是什么样,也与他无关。
周淮安:“随便你。”
男人转身就走。
竺玉看着他的背影:“谢谢你同我说这些。”
周淮安脚下顿了顿,接着就继续往前走。
宋岿言的事,文武百官都没有插手,原因复杂。
朝堂上,亦是利来利往。
没有好处的事情,凭什么要去做?
他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若是能顺理成章被拉下来,旁人就有机会顶替上去。
再说陛下这回震怒,没人愿意冒着被削爵贬谪的风险为一个不相干的同僚说话。
竺玉接连几日下了学,都去御书房求见。
长元帝避而不见,觉得他这是心思野了,年纪小小,就敢插手朝堂的事情,偏偏还来忤逆他的决定,更叫他恼火。
这几日,陆阁老也来为宋岿言说了话,字字肺腑,说的在理,古往今来追求长生的帝王,没有一个成事,反倒落了骂名。
长元帝被劝解过后,渐渐冷静了下来。
碍于脸面,还未松口。
长元帝已经烦透了看不懂脸色的太子,同她的母后一样的不讨喜,做事这么轴。
长元帝金口玉言,直接给太子定了个罪名,禁足半月,罚抄百遍经书,要好好磨磨她的性子。
不过。
宋岿言也被从刑部的大牢里放了出来。
陈皇后知道这事的时候,在殿内砸了茶杯,她连好不容易叫人找来了白云观的道长,万事俱备,偏被人横插一脚,毁得干干净净。
还是她养的好女儿做出来的好事。
她别是装出来的乖巧。
陈皇后气不顺,一连几天睡也睡不好。
而被禁足在别院的竺玉吃的比以前还要多,睡得也香。
只是要抄写的经书实在是多,手抄断了感觉也抄不完。
半个月后,解了禁足。
竺玉才能回到国子监上学,这半个月,国子监出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金陵城来的小世子旬假过后就要来上学。
秦衡找到了他的心上人,已经准备叫母亲派人上门去提亲。
国子监请来了两位新的先生。
是陛下从前的太子太师。
太师大人已是花甲之年。
教学严格,比起监学还要严厉三分。
眼中对学生一视同仁,眼中没有身份高低之分。
太师给他们授课的第一天就罚了太子,好似是特意被派来磨砺太子心性的,丁点小错,也要严惩。
“殿下,上课不得交头接耳。”
竺玉心里冤枉,她不过是想问问陆绥,太师布置了什么课业,嘴巴还没张,就被逮住冷冷警告。
太师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看了眼她:“今日院子里洒扫的活,就由你来做。”
竺玉不服气也不敢忤逆:“是。”
傍晚,放课之后。
竺玉的手里就被塞了个扫把,被叫出来清扫院子和走廊,里里外外加起来还真不小,是个体力活。
她一个人,肯定是干不完的。
先前抄书才伤了手腕,现在握着扫把,手都觉得疼了。
李裴今日没来上学,请了病假。
她想找人帮忙,思来想去,又只能想到陆绥。
她叹了叹气,她若是陆绥,肯定嫌她是个麻烦精。
不过,她侥幸的想…陆绥应该不会拒绝她吧?
当她拿着扫把挡在陆绥的面前时,他对上她圆圆的眼睛,她的心思真的太好猜了。
他心底冒出了四个字——得寸进尺。
不过嘴上冒出来的又是另外一套说辞:“我帮你。”
第63章[VIP]第63章
陆绥微垂着脸,皮肤好似那细腻的白玉,乌发似流霜缓缓扬起,他看起来安静、沉默。
竺玉看着眼前的男人,感觉他现在就像是那天上来的仙人,不然怎么能有这么慈悲的心肠?
她为难的话语还没好意思张口说出来,他就主动提出来要帮她的忙。
她对他笑了笑,还是那种讨巧的笑,没多少真心。
但是很可爱,也很好看。
陆绥看着她眼睛里仿佛流光溢彩的笑意,觉得哪怕她没那么真心也没关心。装也要一直在他面前装。
“我手痛死了,抄了一百多遍的经书,手腕都抬不起来。你今天帮我的忙,下回你有事,我也义不容辞的赴汤蹈火。”
陆绥早就发现,她愿意的时候,其实很会讨人喜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像那搅乱春池的石头,不轻又不重的、轻轻投落在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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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刻意疏远人的时候,又让人觉得很恼火,恨不能把她用力的、粗暴的抓到自己面前来,不让她躲。
陆绥明知她是张口就来、满口谎话的小骗子。
说的话都是审视适度的选择,怎么样对她有利,她就怎么说。
他还是要清醒的上她的当。
陆绥脸上的神色缓了缓,他低低嗯了声:“好。”
竺玉犹犹豫豫将手里的扫帚塞给了他,自己又去拿了另一把扫帚,好在这个时节没什么落叶。
只是白玉兰的花期很短暂。
才盛开没有几天,来了一阵风,泣露的绯白花瓣就纷纷扬扬的掉了下来。满院掉落的花瓣,扑鼻的香味。
她自己不觉得,她其实是有点娇气的。
干得了活儿,但是不想干。
两个人干起活儿来,好像都没那么累。
竺玉发现陆绥做起杂事动作也很利落,一点儿架子也没有,认认真真的扫着地。
她没怎么使劲,他就做完了事情。
黄昏将息,夜色渐沉。
天色已然昏黑。
竺玉坐在长廊旁的台阶上,抱着扫帚,撑着下巴静静看着他,等的都有点困了,眼皮直打架。
陆绥扫完了地,抬起眼,黑沉的视线平静的落在她身上,她似乎是很累了,将脑袋搁在膝盖上,闭着眼睛,睫毛微长,落下一片漂亮的阴影。
明明什么事情都没做。
好像累得不行的样子。
娇气。
金贵。
但是又实在是可爱。
让人觉得她便是偷懒也没什么,懒洋洋的窝在那里也可以的。
陆绥盯着她看了很久,没有张口惊扰了她,可能是有几分不忍心打破这么安静的时刻。
风声簌簌。
兴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竺玉抬起困倦的眼皮,猝不及防就撞进了他的眼底。
她屁股像是着了火,很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好了吗?”
陆绥点点头:“好了。”
竺玉将扫帚放在一旁,磨磨蹭蹭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抬眸看了陆绥几眼,他脸上没有半点不悦的神色,即便发现了她偷懒也没说什么。
竺玉脸皮也不够厚,多少有点难为情,她说:“陆…绥,我请你去酒楼吃顿饭吧。”
她叫他的名字,还有些生疏。
咬字清晰,但是又有点僵硬。
陆绥平静的呼吸莫名漏了一拍,从她口中生涩吐出来的两个字仿佛过着电,落在耳边,酥酥麻麻。
他又无端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觉得愉悦。
他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会儿:“好。”
满春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
厨子手艺好,南北菜系都会几样,还有几样密不外传的家常菜。
出了国子监。
竺玉带着陆绥一同去了满春楼。
平宣寻常都在国子监外等她,同车夫一起,马车里时常备着点心,就怕小主子读书饿了,路上也能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平宣等得焦急,瞧见小主子和陆绥一同从国子监里出来,心急如焚,欲言又止,可也不敢在陆绥面前对小主子多嘴。
平宣还记得那日,陆小郎君搂抱着小主子,亲了她。
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做了,他也一点都不害怕。
竺玉看平宣有话想说又憋着不说,也觉得奇怪:“你怎么了?”
平宣低着头,埋着脸,头如捣蒜:“主子,奴才方才身体有些不舒服,这会儿已经好了。”
竺玉想了想:“那你先回去歇着。”
平宣摇头摇得更厉害了:“这怎么成,奴才就在外边等着殿下,您不来,奴才就不走。”
这话平宣也是故意说给陆家这位小郎君说的,他别想做的太过分。
他可得牢牢守着小主子。
谁知道陆小郎君会不会趁人之危。
竺玉见他神色坚定,就没有多劝。
进了满春楼,掌柜热情的迎了出来,两位贵客穿着打扮就与平常人不太一样,瞧着就是有钱的。
个子小一点的看起来没什么城府。
个子高的,面色冷肃,不太像好糊弄的。
“楼上还有雅间,二位不妨先上楼?”
掌柜试探性的问。
雅间的价钱自然是更高一些的。
竺玉知道陆绥爱清净,她点了点头,接着又吩咐:“再来一壶温酒。”
“得嘞。”
二楼的雅间,清净许多。
这满春楼到了夜里尤其热闹,楼下大堂还有弹琵琶唱曲儿的清伶,点缀了几分附庸风雅。
椭圆的穹顶坠着做工精致的烛灯。
将整间酒楼都焚烧的亮如白昼。
竺玉早就饿了,等菜上齐,就动了筷子。
陆绥好像不饿,一点儿都不急着用膳,他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挺直着背脊。
他看着掌柜方才送来的温酒,问:“殿下要喝酒吗?”
竺玉摇头:“我不喝。”
她主动解释道:“我是给你要的酒。”
陆绥沉默,没说喝,也没说不喝。
他喝醉之后,情绪会变得很极端,眼睛里也会变得更加容不得沙子,不过一壶温酒,也灌不醉他。
但是陆绥也不想失控。
她把人放在心上的时候,真的会给人一种她最在意你的错觉,连他喝不喝酒都记在心上。
还会主动给他夹菜。
很乖。
很喜欢。
陆绥垂下眼皮,有些食之无味。
竺玉今晚这顿饭,也是感念着陆绥上一份的恩情,若不是陆阁老在父皇面前求了情,叫父亲对道士产生了隔阂。
宋大人的事情也没有那么顺利。
竺玉感觉她这辈子和陆绥应当能成为朋友,不似上辈子那么针锋对麦芒,谁也不想谁好过。
她给他倒了杯酒,为表诚意,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她说:“陆绥,宋大人的事情我也要多谢谢你。”
她的眼睛润润的,这样看着他,好像眼睛里只有他。
陆绥喜欢这双乌黑莹润的眼睛,也喜欢她眼睛里只有他的倒影,这能够满足他病态多疑的坏心。
可这又是不应该的。
陆绥端起酒杯,看着她,问:“那我现在是你的、知交好友吗?”
这句话中间还顿了下。
怕她听不清楚。
竺玉点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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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撒谎。
但他习惯了。
陆绥嗯了嗯,接着轻描淡写地说:“以后下了学,我日日去帮你整理功课,若是时辰晚了,就宿在你那儿。”
竺玉感觉有点不妥,但是陆绥难得开了口,她若是拒绝,显得她刚刚这两个字像是在骗人。
她以为陆绥也把她当成了好友。
哪里想得到他脑子里那些个危险的念头。
衡量过后,她还是有点犹豫:“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陆绥说:“我不嫌麻烦。”
见她还在迟疑,陆绥面无表情地笃定说:“所以你方才在哄骗我。”
竺玉对上他眸底好似被狠狠欺骗了的冷然,被他看得心里发虚,好像狠狠亏欠了他似的,她硬着头皮:“没有,既然你不嫌麻烦,那你就来吧。”
陆绥是操心她的课业,无论如何,她也不该怀疑他的用心。
陆绥看清了她眼睛里的挣扎,她很聪明,也十分敏感。
嘴上说的好听,心底永远警惕。
什么知交好友,全是骗人的。
陆绥最记恨别人骗他,戏弄他。
但是她这样做也没有关系。
他会从她身上讨回来的。
她喝了半杯酒,脸上就染了微醺的绯色。
陆绥不禁又想起,那天夜里,她昏昏沉沉伏在他怀中,被亲得喉咙连呜咽声都吐不出来,无意识抓着他衣襟的指尖都在发抖的样子。
竺玉被他沉沉落下来围剿似的目光静静看着,看起来好像是再寻常不过的眼神,却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避开了他的视线,转移了话题:“我听说秦衡要订亲了?你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吗?”
上辈子。
到她死前,秦衡也没有婚配。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旁人的命运也开始跟着改变了。
陆绥拧眉,尽管不喜欢她关心秦衡的事,也还是如实告诉了她:“一家农户的女儿。”
竺玉问得仔细:“他们俩如何认识的?秦衡真的是对她一见钟情吗?其中还有什么别的隐情吗?”
她问得这么仔细,也是为了自己。
这一出忽如其来的变化。
让她措手不及。
她做的事,应当不会改变秦衡的未来,还是婚配这么大的事。
她难免担心,这世上还有与她一样,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
第64章[VIP]第64章
男人沉沉的视线平静看着她,下颌绷得有些紧,神色有些冰冷。
和她没有关系的事情,她也如此关心。
男人平静的目光透着几分可怖,黑沉的眼,好似毫无情绪,沉默了许久,他语气如常,淡淡地说:“我不知道。”
他眼底深处透出来的冷意,让她觉得害怕、不自在、想要躲避。
但是她又不敢表现的很明显,不然难免让人觉得她有卸磨杀驴之嫌。
竺玉忍着怪异的感觉,她嗯了嗯声:“我随便问问,你不清楚也没关系。”
她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抿了两口,以此遮掩自己的不自在。
兴许是她草木皆兵,胡乱担心。
许多事已经和上辈子不同。
机缘巧合下,秦衡碰到让他一见钟情的女子,也不奇怪。
她不知不觉就喝完了杯中的酒,薄嫩白皙的皮肤漫上醉人的洇红,看起来醉醺醺的,但是人还没糊涂。
竺玉立刻乖乖的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再喝下去她就要醉了。
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的,不过她喝醉之后也不会撒酒疯说胡话,都是安安静静的就要睡了。
竺玉见陆绥已经停了筷子,她抬眼看着他:“陆绥,你吃饱了吗?”
陆绥点头:“嗯。”
竺玉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外檐坠着几盏漂亮的烛灯,火光明明灭灭,这会儿街边人也不多。
连拱桥那边赏湖景的亭子里,都不剩几个人。
她说:“那我们回去吧。明早还要上学,睡得太晚起不来,就又要迟到了。”
其实起不来的只有她。
爱睡懒觉,尤其是严寒冬日,恨不得一整天都窝在暖和的被窝里,起个床都要好几个小宫女轮着进屋子里哄。
这件小事,陆绥早有耳闻,她那时候还经常迟到,没少被罚站罚抄,诚然如此,依旧不长记性。
同先生道歉的时候,看着仿佛再诚心不过,甚至像已经把心挖了出来那么诚恳的道歉,眼中还满是愧疚,叫人不忍心多责怪她。
然而,第二天依然迟到,又红着鼻子红着眼睛同先生说着对不起,说她错了,磕磕绊绊能扯出一大堆借口。
先生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然而听着她柔软的、哽咽的道歉声又忍不住要心软,把这个得寸进尺的小骗子、撒谎精纵得更加娇气。
陆绥望着她微醺的小脸,娇嫩的皮肤烙下薄薄的红,看起来像涂抹了胭脂似的,黑漆漆的眼渗着潮湿水润的光泽,眼睛圆圆的,眼尾染了醉人的水红,她仰着脸,有点傻傻的看着他,好像在发呆。
眼神放空了似的。
有点蠢的样子。
陆绥抬手,常年握笔的手指长了薄茧,触感粗粝,他碰了碰她的脸:“喝醉了吗?”
男人很快就收回了手指,竺玉感觉自己好像被冰了一下,她摇头,语气认真:“没有的。”
陆绥点点头。
这种语气就是有点醉了。
她每次喝了酒之后都很安静,只剩卸掉防备后的柔软,很好靠近,也很好骗。
陆绥嗯了声:“走吧。”
酒楼外。
平宣等得心急如焚,再晚些见不到人他就要冲进去找小主子了。
陆家这个看着是个有分寸守规矩的,谁知道他背地里能做出多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平宣伸长脖子往里头看,终于等到了他的主子。
小主子跟在陆绥身后,像是他背后拖着的小尾巴似的,垂着脑袋,目不转睛盯着地上的倒影,脚步幼稚的跟着踩上他的影子。
陆绥没管她这种幼稚的行为。
下阶梯的时候,她一步踏空两级青石台阶,重重踩在地上,整个人踉跄了一下,下意识抓住了眼前的人。
她手指揪得很紧,死死抓着他的衣衫。
撞上他的背,鼻子都有点疼。
这个人背也很硬,瞧着文弱,浑身都还挺硬的。
竺玉稀里糊涂的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什么时候被陆绥捉住了手腕都没察觉,恍恍惚惚再抬头,人已经被他拽进了马车里。
里头提前熏了香。
她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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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熏香又有些犯困,不过打瞌睡之前还记得正经事,她一把掀开车帘,外面的冷风直接扑了过来,趁机钻进她的衣领,凉飕飕的春风灌进身体里,她打了个哆嗦:“你们先去陆府。”
陆绥握着她的手腕把人往里扯了扯,接着放下车帘,挡住了外面的冷风,他的声音沉沉的:“不用。”
竺玉被他拽回来,和他挤坐在一起,人都快坐到了他的腿上,她抬起头来,疑惑的看向他。
陆绥解释道:“太晚了。陆府也有门禁,让父亲知道我这么晚才回去,我会被责罚。”
陆府的确有门禁。
但这是底下的人要守的规矩。
主子自然是什么时候想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谁敢拦着不成。
竺玉因为酒劲上涌,脑袋有点晕,但她也不是傻子,她问:“你家里人管得这么严厉吗?”
陆绥点头:“父亲待我向来严厉。”
顿了顿,他面无表情地说:“母亲亦是如此。”
竺玉半信半疑,看着陆绥这张清冷孤傲的脸,又感觉他不像是会撒这种谎的人,她纠结半晌:“那你今晚要住客栈吗?”
问完她又忍不住嘀咕:“可他们若是知道你今晚夜不归宿,岂不是更生气。”
陆绥面色不改:“我院子里的人会帮我遮掩。”
竺玉点头,哦了声。
她说了这些话其实就困了,想睡觉了。
眼皮一眨一眨的,话也要说不清楚了,强撑着精神在和陆绥说话。
马车原本是足够宽敞的。
甚至能让她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
可是多了个陆绥,他人高马大的、身强力壮,光是什么都不说往这里一坐就有慑人的压迫感。
她实在坐得难受。
昏昏沉沉之际,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抱了起来,置身的地方好似也变得更暖和了。
就是屁股底下有些硬。
陆绥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软软的触感,让他的神色一顿,下腹好像起了火,脸上依然平静。
她的脸轻轻趴在他肩上,睫毛簌簌垂落的阴影,像半扇漂亮的月牙,呼吸绵长,很快就睡着了。
马车静静的往太子在宫外的别院。
男人抱着人,搭在她腰间的手指不知不觉收拢的越来越紧,看起来好像是不想放开了。
半途中,少女醒了一次,可能以为自己在做梦,她往他温暖的怀抱里又拱了拱,生嫩葱白的手指攀在他的腰背。
可能是嫌他的大腿邦邦硬,坐着不舒服,她下意识往前又蹭了蹭,都快要坐到了他腰腹的位置。
陆绥的指尖骤然用了力,掐着她的腰。
少女撩起眼皮,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觉得奇怪,带着浓郁的鼻音问:“你怎么抱着我?”
陆绥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这样你睡得舒服一些。”
她实在困极了,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多了几分软乎乎的感觉:“这样是不是不好?”
很奇怪啊。
在梦里也很奇怪。
在梦里她也不应该趴在陆绥的怀里睡觉。
陆绥看着她:“无妨,是正常的。”
某些方面,这个很会审视适度的小骗子是不太懂的。
没有人教她,她还是一张白纸。
她很会说好听的话来骗人。
也很容易被骗。
怀里的人很快就又睡着了。
陆绥听着她的呼吸声,感觉自己都平静了下来。
*
第二天。
竺玉和陆绥又是一同去的国子监。
她对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记得没那么清楚。
她对自己的酒品很自信,应该没发生什么。
李裴今日来得更晚一些,好在他来得晚,不然瞧见她和陆绥一同进屋,肯定又有话要说,兴许还扯不清楚。
李裴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有些白。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劲?生病了?”
“没有。”
李裴坐下来的时候,嘶了一声。
浑身都还疼着,前天晚上挨了一顿家法,被揍的一天都起不来床。
李裴昨天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还是她。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像鬼迷了心窍似的,越来越喜欢她了。
李裴不想让她知道这么丢脸的事情,闷着声强撑着不想让她知道,也不想她继续追问下去,不然他肯定要憋不住告诉她的。
于是,男人生硬的提起了别的事情,他望向秦衡:“听说你要定亲了?恭喜。”
秦衡脸色冷淡:“没有的事。”
这下不仅李裴奇怪,竺玉也很奇怪。
秦衡要定亲的事情这些天传得沸沸扬扬,怎么都不像是假的,秦衡先前也听别人在他面前提起过,压根没有否认。
“你不是找到你一见钟情的命定之人了吗?难不成她不喜欢你,不愿意嫁给你吗?”
竺玉措辞小心地问。
秦衡盯着她,像猎犬盯上了猎物似的,他冷笑了声:“不是,我找错人了。”
这几个字,他说的咬牙切齿,好似有那滔天的恨意。
秦衡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当他看见小姑娘的那张脸的时候,下意识的感觉就是失望。
总觉得面纱下不应该是这样的一张脸。
第65章[VIP]第65章
一开始秦衡只是有些失望,但既然大张旗鼓找到了人,未免伤了她在十里八乡的名声,他是想娶她进门来着。
此事同母亲提了一次,秦衡当即就被母亲训斥的一通。
母亲被他气得脸色发白,说他是在胡闹,把自己的婚事当成了儿戏。
打小他要做什么就没有做不成的。
犟着不松口,就是要娶。
让母亲去寻了媒婆上门提亲,母子两个僵持了好些天。
秦衡原本觉得自己若是找到了她,一定急不可待要把人给娶回家,可事实上他却变得没有那么焦急。
母亲不同意,父亲也不同意。
家中的长辈都觉得他这是要翻天了。
“你的妻子不说得是个高门贵女,但也绝不能是个连话都说不了的村女!婚姻岂是儿戏!别的事情我同你父亲都能纵着你,唯独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你便是同我们耗死,我也不会松口。”
母亲将话说的不留余地,言辞锋利,态度坚决。
秦衡执意要做的事情,便是旁人说破了天,他也不会改,可他那天也没同母亲吵架,只是听着母亲嫌她是个哑巴的时候,觉着刺耳。
“她说不了话也不是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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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总之,这样又那样。
婚事就僵在了这儿。
秦衡也想趁此机会好好冷静,难不成他也是太子那般喜欢流连花丛、见一个爱一个的浪子?
他对小村女,还真就是不喜欢了。
秦衡这边还没想明白自己是不是那滥情的负心人。
那名女子的家里人反而开始到处宣扬高门显贵要来自己家里求亲,眼巴巴要把他们家的姑娘给嫁过去呢。
那名女子好像也是个拎不清的,安静了两天也得意了起来,待她瞧不上的人横眉竖眼了起来。
秦衡在村子里放了眼线,听到这些话,心里不悦。
他这个时候才察觉到这件事,透着不对劲的地方。
那日在积善寺,少女身上的衣裙看起来就不差,一般人家也不是买不起,但是舍不得买那么好的。
况且,即便她掩面示人,也看得出气度极好。
绝不是无知村民能养得出来的。
秦衡后知后觉自己这是被人给骗了。
这名村女根本不是他要找的人。
秦衡偏就不信他找不到人,京城虽然大,但积善寺来来往往就这么些人,还真能有人凭空消失了不成?
秦衡越想越恨得咬牙切齿。
就像那民间神话俗本里写的故事似的,他是那被压在不见天光之处的恶人。
起先只会默默地想,若是有谁来救了他,必当以丰厚的金银财宝相赠回报他。
再后来,若是有人能来救他,他更加不会吝啬,只会给出更丰厚的条件。
等啊等。
等了不知多久,就会生出叫人触目惊心的恨意来。
谁来救他,就杀了谁。
来得太迟了。
这会儿,秦衡目光冰冷看着太子,他感觉她方才那句话就在嘲讽他一样,像是故意的落井下石。
秦衡好似被她羞辱了一番。
他往前逼近了一步,眸色顿了顿,似乎在她身上嗅到了陆绥才有的冷香。
竺玉感觉秦衡眼底露着冷冰冰的凶光,她谨慎往后退了两步,就怕秦衡将情场上的失意迁怒到她身上,她挤出干巴巴地笑来:“人总不会凭空消失,秦兄,你耐着性子再慢慢的找找,兴许哪天缘分来了,你也就找到了她。”
站在她身旁的李裴,闻言轻轻挑了下眉头。
秦衡这辈子都找不到,他可能到死都想不到他掘地三尺要找的人,整日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晃悠。
李裴还没得意多久,秦衡的一句话就叫他暴跳如雷起来:“殿下说得对,我不着急,慢慢找就是了。只不过我找人这些天,殿下和陆绥情谊真好,听说陆绥昨晚夜宿太子别院?难怪我在殿下身上闻到了他的香。”
李裴对此事毫不知情,他立刻转过头,看向了她,话到他嘴里又不是那么回事,怎么听都奇怪:“你同陆绥一起睡了?”
竺玉眼神发懵,看着是呆头呆脑的傻样。
但她经常用装傻糊弄她不想解释的事情。
“昨晚我们俩都喝多了,时辰太晚,我就…就…”她也忘了昨晚是不是她主动邀请陆绥在别院里过夜,顿了顿,她继续说:“我就留了他一晚,免得来来回回的还要多折腾。别院那么多间房,往后你们若是要来借宿,也多的是收拾干净的屋子给你们住。”
她说话,很少有人不爱听。
秦衡不为所动,看透了眼前的人。
只有李裴会傻乎乎信她随口应付的话,说什么将屋子给他们住,不还是怕李裴这阴晴不定的小霸王发作脾气,不得已安抚了几分吗?
秦衡火上浇油:“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殿下盛情邀请,不妨就今晚。”
竺玉感觉秦衡故意在给她使绊子,她方才说的话就是权宜之计,李裴过不了几天就会忘,不会真的要抱着被子上门入住。
她只需要再等几天,这事也就翻篇了。
竺玉硬着头皮装样子:“我都成,你们呢?家里人知道不会觉得不好吧?”
秦衡看她都快为难死了,还得装作没关系,怕是苦水都往肚子里咽下了。
他原本不快的心情,和缓了一些。
秦衡站在她面前,离得很近,少年的小脸圆润透白,整个人散发着干净香软的气息。
他低头看她,刻意为难的念头走远了,不禁又回忆起香积寺的那个午后。
忽然间。
秦衡捂住了她的脸,他的手掌比她大了不少,五指并拢都足够遮住她的唇瓣再到鼻梁。
只露出眉眼和额头。
竺玉猝不及防就被人给捂住了嘴巴,她被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回事,抬眸疑惑的看向男人。
秦衡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很复杂,严肃、凝重。
惊讶、甚至是扭曲了的冷恨。
竺玉被他吓着了。
秦衡比她却更诧异,还真是…真是十成的相似。
他失神片刻,若是面纱下的人,长了一张这样的脸,他竟然也不是不能接受。
竺玉被秦衡捂着嘴巴,喉咙窒闷,呼吸不过来。
她挣扎着抓住他的手腕,使劲把他的手给掰开,缓过气儿来还需要大口大口的往里吞气,她像一条被迫上岸的白鱼,难受的要命。
她的脸红红的,也有点生气了,拧着眉头冷声问:“秦衡,你是要杀了我不成?”
秦衡完全没有在听她说什么,黑沉的视线牢牢看着她,盯着不放。
他的手腕刚刚被她的指甲留下了几道青红色的条痕,疼却不怎么疼。
秦衡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咄咄逼人的往前两步,黑眸冰冷,目光像是恶狠狠凿在她脸上似的。
竺玉真是不明白,秦衡差点闷死了她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冷冷看着她。
好像做错事情的是她似的。
竺玉还真被他眼里的冷光给唬住了,她心里刚冒出来的火气,不得不被掐灭了,甚至还真被唬得回忆起她到底有没有做什么亏心的事。
认真想了想,真的想不起来。
她平日里和秦衡就没什么往来,独处的时候都少,更谈不上得罪了。
竺玉往后直退,“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秦衡轻吐了口气,面无表情收敛了戾气,他平时做什么都笑盈盈的,害人的时候也是。
还真的少有如此喜怒形于色的时候,也难怪竺玉被吓住了。
秦衡渐渐冷静下来,抿直唇瓣:“没什么。”他敷衍道:“刚刚殿下脸上有东西。”
竺玉沉默半晌,她说:“我以为你是想闷死我。”
秦衡看着她,眼神锋利,噙着几分冷漠的笑,他在心里冷冷的想,若那日在积善寺的人真的是她……
那他这些天在她眼皮子底下像只苍蝇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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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胡乱找人,她心里一定很得意。
看着他被她耍得团团转。
秦衡越想就越是火冒三丈,心里头甚至有几分恨意,她是把他当成了和李裴一样的蠢东西了不成,以为他也会和李裴一样,喜欢上她?
他一想到自己大张旗鼓非要娶一个男人,就恶心无比。
秦衡冷冷收回目光,收拾好心里翻涌的情绪,将恨意也妥当的安置了起来。
只是,装得心平气和,还是忍不住要出言讽刺:“殿下这些日子一定很得意吧?”
第66章[VIP]第66章
秦衡这句话里的每个字都带着浓厚的讽刺,怎么听都阴阳怪气,尖锐且不怀好意。
竺玉前些天才被禁足,被狠狠罚了一通,哪里有他口中所说的春风得意?
她甚至不知道一向喜欢隔岸观火的秦衡为何会莫名的来针对她。
说这些个难听的话来。
竺玉性子虽软,还常常懵懵懂懂的分不清状况,可若是让她分辨出恶意来,她也不是会一直忍气吞声的,况且这会儿她还正窝着火,她冷着脸说:“近来是还不错。”
起码宋大人的事,比她想象中要顺利许多。
陈皇后找来的那名道士,也无用武之地。
她左思右想,秦衡怕是不爽的也只有这件事,可这和他并无关系。
不知道他有什么可恼火的,还将怒气对准了她,简直是无理取闹。
她说这句话时神色认认真真,稚嫩的小脸透出一股子韧劲儿,瞳孔乌黑,目光澄明,反而是她这么认真的神态让秦衡更是恼羞成怒。
他感觉她在羞辱他。
秦衡压着火,不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