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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 的卢 42150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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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VIP]第51章

回去的路上,李裴还在念叨着陆绥的坏话:“你往后见了他就离得远些,我看他也不怎么想同你亲近的,今日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倒不是李裴在编排陆绥,他那人还真是如此。

竺玉也知道陆绥好像待谁都很疏远,就是那云端上的冷月,同谁都隔着无形中的距离。

话也少。

平日和秦衡可能走得近些,但未必也有多交心。

竺玉想起来上辈子,陆绥后来好像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不过他看起来似乎也不在意这些。

*

春假前的最后一日。

年纪尚轻的学子已经翘首以盼,归心似箭,仿佛多一刻都等不及了。

春假有小半个月。

竺玉性子懒散,心里想的就是能多睡几日的懒觉,不用再天不亮就起床。

这几个月,风平浪静,也没出过什么大事。

连先生的训斥都比往年要少,父皇每次召她过去询问她的课业,虽没有多满意,但也少了几分不满,她勉勉强强也算过了关。

他们内院的学子,不像外院那些考进来的贡生,不用住在监学里,也就省去了收拾包袱赶路回家这一程。

外院的贡生,多是出身微末,家境贫困的寒门之子。

国子监每个月给的补银,也不多。尤其是在京城这个处处都要花钱的地方,每个月那几两银子就更不够花了。

而且隔几个月便要考上一次,排名末等的就会被请出国子监。

这些人,就少不得想些别的办法,不择手段也得留下来。

有些心思不正的,便打起了旁的主意来。

甚至把算盘打到了竺玉的跟前,她才出了思学堂,刚准备去祭酒那儿,在后院偏僻无人的长廊下就被人给拦住了。

眼前的男人,身材瘦巴巴的,脸色有些惨白。

他身上穿得衣裳看起来都洗得发旧了,唇瓣干地起了皮,这天虽然比前些日子暖和,但风吹过来还是冷得刺骨,男人穿得单薄,浑身哆哆嗦嗦的。

他的脸苍白清瘦,但又有几分清秀。

男人忽然出现,将她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这人在这里守了多久。

“殿下。”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过于紧张。

男人的声音有些不稳,颤颤巍巍,他在她面前乖顺低着头,弯着脖颈拉出清瘦白皙的弧度,他缓缓垂下睫毛:“我…我仰慕殿下许久,十分敬佩殿下的才情,而今能得一见,已是死而无憾。”

竺玉被他的话,吓得不轻。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有意同他拉开距离,谁知男人一下红了眼眶,好像快要哭了出来。

男人忍不住上前了两步,兴许还有理智,不情不愿的停了下来。

只是他今日既然提前来这儿守着人,必然是抱着决心的,来之前也做足了准备。

当初他被选进国子监的名次并不差。

在浔阳郡县甚至是名列前茅的。

只是家道中落,没什么钱供他在京城的花销,国子监这个地方也少不得攀比。

他总觉得那些家境好的学子都瞧不起他。

性子渐渐变得阴暗,也就不讨人喜欢,明里暗里被人欺负了好多回。

几次考试,成绩都倒退到了末尾。

他不想再过这种被人看轻的日子,他在监舍里的同窗,学业稳步上升,可他觉得那不过是因为他们家中富裕!不必为一些琐事烦心。

真论起学问,他才是最好的那个。

最值得培养的可塑之才。

于是,他就想给自己找个靠山。

内院的学子,都是家世门庭显赫的官宦之子,生来就高他们一等,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

可他们个个傲慢至极,压根没有把他们外院的人放在眼里。他便是要自取其辱,也得找个合心意的。

太子殿下,才是仅有的那个一视同仁的正人君子。

殿下长得好看,性情温和。

最重要的是,殿下似乎不抗拒龙阳断袖。

此刻,他望着眼前的千金之躯,心摇意动,情绪也有些失控,他大着胆子抓住了太子殿下的手。

竺玉没想到这人竟如此大胆,而且他看着瘦瘦的,力气倒是很大,她一时竟然没挣脱。

他忍不住表明心意。

说了一箩筐叫她面红耳赤的话,污言秽语简直不能入耳。

竺玉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被男人眼中的疯狂给吓得不轻。

忽然间。

耳边扫过一阵冷厉的风。

不知何时出现的李裴,高高握紧的拳头已经砸了过来,对着男人的脸,砸得毫不留情。

李裴将人砸倒在地,揍了两拳头还觉得不够解气,又狠狠踹了两脚。

他自幼习武,力道自然不轻。

人狠狠撞上身后的柱子,当即就吐了血,奄奄一息倒在地上,陈旧的衣袍前满是污血。

竺玉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李裴对着人下了死手,拳拳到肉:“你是什么东西,也有胆子碰他。”

竺玉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昏迷不醒的人,衣襟前染满了鲜血,瞧着就骇人。

她也觉得可怕。

更可怕的是,李裴一点儿都没觉得有什么,像块破布似的一脚把人踢开。

半点都没把他当人看。

竺玉深吸了口气,脸色发白,声线微颤:“李裴,你别再动他了。”

李裴回过神来看见她的面色不太好,以为她是被吓到了,连忙去安慰她说:“你别怕,这种不知死活的东西,我碰了还嫌脏手。”

竺玉对上他的目光,神情还有些恍惚。

李裴方才下手时,面务表情,这会儿居高临下望着躺在地上只剩半口气儿的人,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动手没有错。

把人打死了也没错。

是这人命贱。

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还胆大包天,以下犯上。

竺玉手脚冰冷,胸闷的有些透不过气,她白着脸说:“先把人送去大夫那儿。”

李裴不大愿意,冷着脸说:“他冒犯了你,死不足惜。”

死了更是活该。

人命就是有贵贱之分,像动这种歪心思媚上的东西就该一辈子活在他那见不得光的阴沟里。

竺玉静静看着他,蹙着眉头:“他有错,也不能把人活生生的打死。”

李裴盯着她的眼睛,想起来从前她也是这般,优柔寡断,心软至极,同情之心都有些泛滥了。

他心里有气,他帮了她,她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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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怎么领情,这怎么能不让人恼火。

李裴本来就不是怎么能忍的人,扯了扯嘴角,他说:“回回都是你来当这个好人。”

这话听得刺耳。

竺玉就当没听见,也装作听不出话里的锋芒,李裴不肯把人送去大夫那里,她就自己去叫人。

竺玉转过身,这才发现长廊尽头还有人在。

陆绥和秦衡方才是随李裴一道过来的,恰好看见了她被人抓着手,男人痴痴对着她表明心意。

李裴会动手,也在意料之中。

眼看着人快被打死了,秦衡原本还想上去拦一拦,见陆绥不打算插手,眼神疏离,静静看着,他就也没多管闲事。

其实真把人打死了。

也不好收场。

不过,这人的命在他们眼中的确不算什么。死了也就死了。

陆绥望着她苍白的脸,李裴靠近她的时候,她往后缩了缩,躲了一下。

李裴没有察觉,陆绥倒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还是知道怕了。

这出闹得动静也不小。

人被抬进了屋子里,过了会儿,大夫被匆匆请了过来。

几人之间,静得可怕。

气氛犹如结了冰。

秦衡最近春风得意,自然愿意多说几句:“我说你们两个可别因为一个外人生了嫌隙。”

停了稍许,秦衡接着:“李裴说的也没错,那人死了也是他自找的。”

竺玉心不在焉握着茶杯,她不认同秦衡说的话,却也无法改变他们的观念。

偏偏她也说不得什么。

那些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也像装模作样的演戏。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眼前忽然多出几根瘦白的手指,陆绥抽走了她攥紧的茶杯,往她的掌心塞了另一盏精致的小杯子。

他从刚才就是置身之外,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茶凉了,换杯热的。”

陆绥知道她被吓到了,脸上浮着几分劫后余生的苍白。

她是远不如陈皇后精明算计,但是也不傻。

李裴对她的好,难道她当真不知吗?

她愿意同李裴走得更近,不过是以为李裴会永远听她的话。

是可控的。

甚至是可靠的。

实际上。

李裴同他们也没什么不同,是会咬断旁人脖子的。

陆绥默默地想,今日她应该看得够清楚明白了。

第52章[VIP]第52章

竺玉捏着茶杯,冷冰冰的指尖渐渐回了温。

李裴看着她的侧脸,恰好落在光晕里,皮肤晶莹剔透、像玉做的一样,下巴尖尖的,神色看着有些可怜。

心事重重的。

他刚才其实不该那样说他。

但让李裴现在低声下气的道歉,他也做不出来。

不过便是如此,李裴觉得自己做的也没有错,那人身份卑贱,碰了他就是该死。

李裴正要开口。

里间诊脉的大夫提着药箱退了出来,瞧了眼屋子里他谁都惹不起的这几位,说:“里面那位小公子性命无虞,不过内伤严重,伤到了肺腑,得在床上静养几个月。至于他身上的皮肉伤,用了药很快就会好。”

竺玉听了之后,心里好受了些。

人没死就成。

她不想因为这点事就闹出人命来。

大夫看这几位年轻气盛的小公子,个个都锋芒正盛,气势凌人,瞧着就不是好应付的。

他连忙写好了药方,不想再蹚后面的浑水。

李裴随手将药方递给他身边伺候的小厮,神色矜骄:“你去抓药,再回府去支一百两银子给他。”

一百两也够这人看病吃药的。

李裴觉得这已经是他妥协过后的做法,使唤完小厮,他还是想和太子讲和的。

秦衡这个人虽然经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对,何必因为这么个卑鄙的贱人伤了他和他的情分。

简直得不偿失。

不过李裴刚才看见那贱人抓着他的手,确实很想杀了那贱人。

李裴主动往她身边靠了靠,还没凑近,她便往边上躲了躲,李裴眸色深了几许,抿直了唇线,一言不发盯着她看了许久。

竺玉如芒在背,还得装作没有察觉到李裴的目光。

两人的动作,瞒不过屋子里其他两人的眼睛。

秦衡多看了个热闹也没什么不值当,陆绥也是漠不关心的样子。

其实陆绥心里也烦得很。

积善寺的那个吻,本就不该有。

对秦衡说的那句话,也极不妥当。

他们陆家往后绝不可能是太子的党羽,两家隔阂颇深,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妥协的。

父亲前几年被贬谪,陈皇后还要赶尽杀绝,路上就想杀人灭口。他那才十岁的妹妹,被一剑穿了心。

母亲也在路上得了寒症,直到现在都还有病根,冬日里不能见风。

隔着生死大仇,他其实不应该放过她。

陆绥现在只能离她远些。

谁说她笨,靠着装傻的本事已经把李裴耍得团团转,他若也上了钩,那简直就是自找苦吃。

这天发生的事。

最后还是被祭酒压了下来,那人被移出了国子监的监舍,送到了京郊的一间小院子里。

不过他多了一百两银子傍身,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国子监也正式放了假。

东宫贴了红色的窗花,檐下也换了红色的纸灯笼,夜里点了烛火,瞧着就很喜庆。

每年过年都有宫宴。

今年亦是如此。

宫里好似要变了天。

周贵妃时隔多年,竟然也愿意在宫宴上露面了。

她依然美貌,气色甚至比前两年还要好,在将军府养了几日,白里透着红的肤色,像被恩泽雨露精细的滋润过。

国色天香般的美貌将其他人衬得天地失色。

如此娇媚动人,也难怪独得恩宠这么多年。

也不禁让人想起多年前的传闻,彼时刚刚登基不久的帝王对周家这位受宠的女儿,一见钟情。

威逼利诱让周家将她从小定下的婚事给退了。

随即就迫不及待把人接进了宫里。

传言是传言,除了周家的人,旁人也不知道真假。

宫宴上有得了恩典的臣子,偕同家眷一同入宫。

宫灯将漆黑的夜殿内照得亮如白昼,红墙碧瓦,鸣钟击磬,尽显浮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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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元帝坐在殿内正上方的金漆檀木龙椅上,面色难得温和,少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竺玉坐在主位下方靠右的位置,她是太子,自然是最靠近帝王之位的人。

陈皇后端着无可挑剔的笑坐在长元帝的身旁,周贵妃坐在另一边。

长元帝丝毫不避讳他的偏爱,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叫周贵妃坐了过来。

陈皇后唇角噙着笑意,目光淡淡的看着,仿佛毫无芥蒂,大度的不得了。

竺玉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上辈子陈皇后能一步步走到最后,靠得也是如今夜这般的忍耐。

但凡她表现出一点儿对周贵妃的不满,或是在后宫里悄悄对贵妃娘娘使了些小手段。

长元帝都容不得她,也不会对她毫无防备。

她演得太好,十几年如一日的温婉大度。

竺玉端起面前的酒杯,仰起脖颈抿了两口,也不知道陈皇后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又往她身边送了几个调教好的小宫女,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宫宴前,陈皇后将她找了过去,故意装得被吓坏了的样子,攥紧了她的手:“你舅舅同我说,陈大同死在了山西,只留下了个假的账本,真的不翼而飞。”

竺玉知道山西出的事。

若不是周老将军足智多谋,连带着他们十几万无辜的将士都要死在了他们的阴谋里。

“我听说账本如今被送到了陆家,这个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你同陆绥关系不差的,晚上的宫宴,你寻个借口,去套套他的话。”

陈皇后背后不止有陈家,还有江南逐渐没落的士族,还有淮阴林家。

这些年他们勾结的事情不止一两件,早就是千丝万缕分割不得的关系。

淮阴林家想要军权。

江南士族则是想复起他们士族的光辉。

竺玉怕被陈皇后怀疑,便对她点了点头:“母后,儿臣知道了。”

账本落在陆家手里,反而对她是好事。

陈皇后城府太深,若事事都叫她得逞,她往后只会更加孤立无援。

宫宴之上,竺玉被迫饮了不少酒。

今夜得了恩典的官员极家眷众多,挨个来敬酒,也够她喝一壶的。

她的脑袋已经开始发晕,她感觉自己不能再喝下去了。

金銮殿内人又多,紧闭的殿门更是叫她透不过起来。

竺玉今晚的目光时不时就往对面看,陆绥坐在他父亲的身旁,坐姿十分端正,面色寡淡,目不斜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他面前的酒杯都没怎么动过。

等了许久,竺玉终于看见陆绥起身往外,她趁着没人注意,也悄悄跟了出去。

夜色浓稠,风中裹挟着细碎的雨。

竺玉被冷风一吹,酒醒了几分,昏昏沉沉的脑袋清明了些许,不过眼前还有些重影。

陆绥站在拱桥旁,月色安宁,如皎白的盐撒在他冷峻的脸庞,孤身一人,清清冷冷。

提宫灯的太监,方才就被他给打发了。

陆绥踏出殿门时,就发觉了她跟着自己,他没回头,也没出声,静悄悄的也想看看她这是要做什么。

陆绥每次看见她就想起闹腾的狸猫。

胆子不大,脾气不小。

眼珠圆溜溜的转来转去,小心翼翼往外伸爪子,又怕被别人伤着。

湖边的风,冷得彻骨。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平常也不情愿同他过多扯上关系,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跟过来,定然是有事的。

湖面被风吹皱,他这颗静如死水的心好像也跟着泛起了涟漪。

竺玉四下看了一圈,确定这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再无别人,她慢吞吞走到他的身后。

“陆兄。”

陆绥转过身,一言不发望着她。

她喝了酒,脸上映着与平时两样的微醺薄红。

竺玉对上陆绥这双仿佛目空一切的眼睛就心虚,好像被他看穿了她是来套话的。

她咬咬牙,又往前了几步,难得对他笑了笑:“时逢佳节,陆兄怎么一人来吹冷风了?”

她不擅长单刀直入,只好先套近乎,才能开得了口,循循善诱的往下问。

陆绥瞥了眼她眉目间的紧张,唇瓣都要被她的齿尖磨得透红,她自幼就是如此,心怀鬼胎时藏都藏不住。

陆绥反问:“殿下不也一个人过来了吗?”

他没拆穿她。

少女身上淡淡的酒香,甜得发腻,散着诱人的软甜。

陆绥今晚滴酒不沾,这会儿却有些恍惚,望着她不安的神色,一时走了神。

他忍不住不多想。

有什么事情值得她避开耳目,特意跟过来。

孤男寡女,春心意动。

“我是跟着你来的。”竺玉仰着脸,喝了酒就更加乖乖软软,她有求于人时,也知道说好听的话:“我怕陆兄觉得孤独。”

这话是很刻意的讨巧。

生疏还没什么技巧。

陆绥是再清醒不过的人,但今夜无缘无故,并不疑心。

甚至觉得她字字句句都是真心,没有其他的算盘。

方才的宫宴,她频频朝他看了过来,三番五次,不知收敛,也以为他没发现。

诸如此类,今晚种种,都彰显着不同寻常。

陆绥竟有了不切实际的念头,她的心也不可能真是石头做的,为情爱困扰的不厌其烦的人,兴许不止他一个。

若是…

她对他有意。

趁着月色,同他剖明心迹。

两家从前的种种仇怨,也不是没有和缓的手段。

陆绥甚至已经开始在替她谋划后路,她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他:

“陆兄,我听说陈大同死在了山西。”

竺玉开口提起了正事。

陆绥回过神来,听清她的话,脸色慢慢的冷了下去,他是何等聪明的人,一下就听出了她的意图:“殿下想问什么,不必拐弯抹角。”

默了默,竺玉垂眸:“他的账本不见了。”

其实她今晚也只是来试探陆绥,她清楚就算她开口问了,陆绥也根本不会告诉她。

若是今晚站在她面前的是吃醉酒的李裴,连哄带骗,她还可能还能撬出些话来。

至于陆绥,绝无可能。

湖边一时陷入沉寂。

寒风刮过,像打在脸上的一记耳光。

陆绥觉得她的话也是响亮的一巴掌,叫他从自作多情中清醒了过来。

他和李裴,在她眼中又有什么不同。

都是能用得上的时候,才想得起花言巧语来利用一番。

不,他甚至还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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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裴在她心中来的讨人喜欢。

陆绥步步往前,将她逼到了亭子里。

夜色漆黑,架在高出的宫灯唯余羸弱的烛火。

火光在男人冷峻苍白的脸庞摇摇晃晃,他眼瞳漆黑幽静,犹如地狱深处开出的业火,叫人心惊。

“殿下想问真的账本是不是在我手里吗?”

竺玉觉得他这样反倒可怕,看不出深浅,辨别不清喜怒。

她有些后悔今晚这遭试探,后背直发冷,巨大的压迫感之下,她想落荒而逃,刚转过身,就被身后的男人狠狠扼住手腕,男人沉默间爆发的大力像是能生吃了她。

她被困在他的臂弯间,她越挣扎,横在腰上的手臂刻意收得越紧。

两个“男人”的搂抱,当然不像样子。

竺玉又气又恼,她狠狠踩了他一脚,却像棉花砸在石头上,对他毫无影响。

竺玉不知道他这是在发什么酒疯,只觉得掐着她腰肢的手,像压在她身上挣不开的一座山,沉沉的,牢牢的,禁锢着她。

她抬头,差点碰到了他的唇。

竺玉的唇瓣一张一合,有意恶心他:“陆兄!你这是做什么?快些松手,我并无龙阳之好!”

她的话没有作用。

陆绥很冷静,丝毫不觉得恶心。

他的眉眼像落了霜,瞳色清冷,映着月色的疏离冰凉,他的手指缓缓移至她的脖颈,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喉咙。

喉咙细细的,平滑的,什么都没有。

竺玉浑身定住,像是被点了穴。

第53章[VIP]第53章

隆冬时节。

竺玉穿得厚厚的,外头还罩了件避风的斗篷,她平日里在学堂穿得也都很严实,一层叠着一层,尤其是衣领,将脖子都遮得很严实,怕得就是旁人盯着她的脖子看。

瞧出点什么不同寻常来,惹人心疑。

不过也不是没有喉结不明显的男子,真被人问起,她也提前准备好了腹稿来搪塞。

陆绥的指尖仿佛沾了些深夜的露水,冰凉刺骨,瘦白修长的指尖轻轻挑开了她的衣领,捏着她细细的脖颈,大拇指漫不经心抵着那原本该有喉结的地方,轻柔得摩挲了两下。

她好像被捏住天敌后颈的小动物,顷刻间就乖觉了下来,浑身紧绷,似乎都忘记了要动。

陆绥什么都没有说,正是因为他一个字都没说才让她觉得可怕。

她身体僵硬,往后已是退无可退。

幸亏夜色昏沉,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到底,圆润乌黑的眼眸透着几分被吓坏了的可怜,好似浮动湖面的潺潺水色。

竺玉心里已经慌乱一片,陆绥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警告她吗?无声告诉她已经看透了她的身份。

可他若是真的知道了,大可以直接去父皇跟前揭穿她的身份,欺君罔上是死罪。

她动了动唇瓣,嗓子干涩的厉害,话到嘴边,她还是不敢问明白。

陆绥居高临下看着她,挑明了话,仿佛已经很不耐继续同她装傻下去:“这里什么都没有。”

竺玉悬在半空的心,因为他这句话终是沉了下去。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下意识躲闪他的目光,微微撇过了脸,试图糊弄过去:“陆兄,我是在问你账本的事。”

陆绥的指腹寸寸往上抬,力道很轻,几乎没怎么用力,捏住了她的下颌,缓缓将她的脸转了过来。

他很平静也很大度的告诉了她:“账本在我父亲手里。”

陆绥的视线顺着这张脸,毫不遮掩扫遍她的全身。

他忽然想起来那日她在温泉池水中,以为不会有人过去,靠着池台,闭着眼睛全无防备的睡了过去。

没有绷着平日拘谨紧张的姿态。

很是放松。

秀美白皙的细颈枕着池台旁的边缘,小脸柔嫩,神色乖觉,竹窗透进来的光勾勒着她身上诱人的弧度。

陆绥在那天之前,就开始变得不对劲。

到现在。

还是会很轻而易举就被她吸引了目光,忍不住去关心她在做什么,一举一动,收在眼底。

陆绥不愿意承认这是情动。

他对男女情爱,很是淡漠。

陆绥的父亲和母亲,在外人看来是相敬如宾恩爱了多年的夫妻,其实并非如此。

他的母亲,对他的父亲没有几分感情。

嫁给父亲,是当年权衡利弊过后的选择,什么都算计到了,唯独没有感情。

母亲对他们这几个孩子,也没有过多的喜欢。

她只需要当一个挑不出错处的陆夫人就行,哪怕上次要为他挑选合适的妻子人选,也只是因为那是她身为陆夫人应该要做的事情。

父亲敬重母亲,应当也是有几分喜爱的。

可能不止几分,父亲在母亲的事情总会失去分寸,逐渐失去自我。

哪怕到现在,依旧患得患失,又将人看得很牢。

哪里像是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内阁首辅。

陆绥并不希望自己以后也变成这样,所以他这辈子也不想要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人。

他宁肯不要,也免得为情所困、丑态百出。

陆绥很清楚自己若是动了心,多半同他父亲是一种人,内心会不断生出业障,令人窒息的占有欲会不断不断的膨胀,无法容忍她的眼里还有其他人,更惶论心里还有第二个人。

这种可怖的独占欲,并非理智所能控制。

他从小就是这样,喜欢的东西始终都得攥在自己手里,哪怕坏了、不能用了、不漂亮了,也得摆在他的屋子里。

若是在意了什么人,便如前些日子那般阴晴不定,又或者像方才那般疑神疑鬼的。

陆绥静静回过神来,她的睫毛在颤,人好像也在发抖。

他微微蹙眉,不成想她竟然被吓成这样。

也是,这么多年提心吊胆,东窗事发是该害怕。

她看起来很脆弱,像失去依仗、清水逐流的颤颤花瓣,可怜又易碎。

她抬起眼,鼓足了勇气正视他,饶是他几乎已经点破了她的身份,这会儿她也还能装镇定:“我只是随便问问,首辅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账本在他手里,想来也不会惹出什么是非。”

陆绥看过了账本,那是陈大同他们用来保命的东西,既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手里没点对方的把柄也无法安心。

上面仔仔细细记着他往京城送的银两。

陈皇后做的这件事,尽管假于他人之手,未必能做的那么干净,抽丝剥茧被扒了出来。

对陈家,是雪上加霜。

他们是该要着急的。

也难怪她今夜会迎着风雨找出来,勉为其难的来同他卖乖。

陆绥缓了缓语气,他说:“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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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言极是。”

竺玉也不想同他在亭台里继续纠缠,陆绥现在手里捏着她的命脉,她也没心情去想别的事情。

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么堵住陆绥的嘴、她手里若是能捏住陆绥的把柄,这会儿也能反客为主。

逼迫他闭紧嘴巴。

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既说完了该说了。

她就该走了。

陆绥已经松开了手,她也能喘得过气来,胸腔不似方才那么闷得慌。

不过脚下发软,匆匆离开时脚下踉跄了两步,又没看清楚亭台下方的台阶,一脚踩空差点摔了个人仰马翻。

陆绥跟在她身后,搭了把手,他手臂有力,撑起了她有些软绵的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后怕,还是今晚喝了太久的缘故。

竺玉站稳身体后往前走了两步,很快就又停了下来,她转过身,陆绥还站在湖边,背手而立,沉默不语。

她其实也清楚,装傻和躲避都不是办法。

她又往回走,身上的斗篷挡住了大片的冷风,可她浑身还是冷得厉害,手脚冰凉。

她走到陆绥面前,男人比她要高出不少,即便她站在台阶上,也得微微仰着脖子才能看得清楚他的脸。

陆绥一如既往的镇定,平波无澜,像什么都没发生。

竺玉抿了抿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陆绥本以为她会像个小乌龟似的缩回自己的龟壳,若无其事的继续装傻。

这声问倒是在意料之外。

他想了下,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欺瞒她:“先生带我们去京郊无名寺庙祭拜的那日。”

那么早。

竟然那么早就知道了。

却能忍耐这么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竺玉眼眶渐渐发红,她想开口求陆绥不要说出去,但又不想同他低头求饶。

不过陆绥既然这么久了都没拆穿她,他兴许就不屑于说了。

竺玉也知道自己这个念头很天真。

说不定陆绥有别的打算,他这种人精,不会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

脸面同性命比起来,到底是性命更重要。

竺玉垂着脸,闷闷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你…不要告诉别人。”

周遭静若寒蝉。

淅淅沥沥的风雨里夹杂了泠泠的碎雪,停留在她的发间。

竺玉说出这句话时心里也没底,忐忑不安的,做好了被他一口回绝的准备。

等了几瞬,风雪中迎来他低沉的嗓音,简洁清晰:“嗯,不说。”

竺玉心中一喜。

陆绥并非出尔反尔的人,他要么不说,只要开了口就不会反悔。

只是片刻之余。

他的声音又从头顶缓缓传来,平静的像是已经结了冰的湖水,他问:“殿下打算用什么来换?”

冷淡如常的一句话。

仿佛拥有着拔掉她骨头、咬断她脖子的压迫感。

竺玉听见这句话内心反而松了口气,他有所图谋总比不声不响的要令她安心。

只不过,她还真不知道陆绥想要什么。

是权柄,还是利益。

这两样她自己都没多少,也许诺不了他很多。

竺玉仰着脸,月光尽情洒在她柔白的面庞,她很认真:“我有的,但凡不是特别过分,都能给你。”

只要陆绥今晚没有过多为难她,她都承了这份情。

甚至隐隐对这个人改观不少,可能就是话少,没那么冷酷,生来就孤傲,性子冷也是天生的。

陆绥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很少有像现在这般放松了姿态、没那么拘谨的、柔软展现在他面前的模样。

微微仰起的脸,脖颈勾勒的弧度,清澈的眼神,还有似春醉樱桃的唇瓣。

每一处很好看。

让他想要更加靠近她,却又靠着耐性忍住了。

他是喜欢她对自己露出放松柔软的神态,好像被她妥帖放在了心里面,占据了一个值得信任的位置。

这种感觉很怪异。

陆绥既忍不住要喜欢,又冷冷的排斥。

他渐渐回神,他的耐性从小就好,他说:“殿下不要记恨从前的那些事就好。”

陆绥之前没有点破她的女儿身,便是没有打算利用这个来威胁她。现在亦然。

这么多年她都是吃软不吃硬,不然李裴也不能在她身边如鱼得水。

竺玉显然没想到会这么简单,陆绥比她以为的要…宽容许多,没有步步紧逼。

她长舒一口气,也学会说好听的话了:“以前的事,我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

顿了顿,她看着陆绥也没有从前那么害怕,甚至这会儿在他身边比在别人身边多出一种如释重负。

就感觉他们两人像是绑在了同一条贼船上,谁也不能背叛谁的怪异同盟。

她发自内心感激陆绥,甚至拍起了他的马屁:“陆兄,我以前就发现你是面冷心热、嘴硬心软的人。”

她一高兴,就有些飘飘然。

少女无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袖,她对他笑了笑:“我这辈子都记着你这份情,若我得了势,往后也不会亏待你。”

陆绥看了眼被她攥在掌心,糟蹋的不成样子的袖口,他放任着没有管,过了会儿,男人垂下眼睫遮掩了眸底的情绪,不动声色道:“秦衡心细,李裴多疑,周淮安也不笨,你多防着点。”

竺玉没想到陆绥竟然还这么好心。

说实话,她还真的有些感动。

她重重点头:“你说的我都知道。”

陆绥看着她沉默了会儿,然后说:“我们该回去了。”

不然一会儿就会有人找过来。

两人一同回了金銮殿。

殿内依旧热热闹闹的,竺玉一进去就被人团团围住,不断有人上前来说贺词,又敬酒。

她避无可避,硬着头皮喝了几杯。

竺玉感觉自己快要吐了,陆绥替她解了围,挡了不少的酒,借口她不胜酒力,将她带去一旁的小殿休憩。

她眼前模糊不清,晕头转向,已然不知东南西北。

平宣被陆绥打发去了小厨房:“区给你的主子端一碗解酒汤来。”

平宣想着这是在宫里。

陆家这位小郎君也不敢让小太子伤了碰了。

殿门一关。

也将那些闹哄哄的声音隔绝在外。

她安静枕在被子里,方才进屋时已经解开了斗篷,薄薄的布料贴着她纤细的骨架,曲线玲珑。

殿内静得能听得清呼吸声。

过了会儿,男人抬手帮她整理好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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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散的衣裳,手指落在她的脸庞,从眉眼渐渐往下,落在她的唇边。

男人抬手慢慢将她扶了起来,靠着自己的胸膛,他低头,吻的有些深,也心满意足尝到了她的味道。

怀里在睡梦中的人中似乎抖了一下。

他顿了顿,耐心温柔的抚了抚她的背。

陆绥不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性子。

既然察觉到了心动,便是知道日后情难自抑的下场,也没什么所谓。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父亲是父亲。

他是他。

父亲会为母亲不爱他而伤心难过。

他不会。

他只要把人抓在手里,就够了。

多余的,他从不奢求。

第54章[VIP]第54章

平宣端着热乎乎的解酒汤回来,怕路上凉了,喝下去伤了小主子的肠胃,他特意找了个厚厚的食盒装着,又一路疾步快走过来,汤药也没洒。

平宣轻手轻脚推开殿门,丝丝缕缕的月光顺着门窗缝隙争先恐后的往里头钻。

他的脚堪堪迈过门槛,又生生停住。

平宣睁大了眼,往里望去,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只见小主子被人从床上扶了起来,面色薄红,浑然无意识的伏在男人的怀中。

男人的指腹轻轻掐着她的下巴,把人吻得透不过气来,手指无意识蜷缩,攥着他的衣袖。

平宣看得惊心动魄,感觉喉咙都被人给扼住了,头皮一阵发麻,怔怔地,呆滞了下来。

他没想到陆家的这位小郎君竟然敢如此的胆大包天!做出这种事来!

平宣气得手都在发抖。

他忽然察觉到了一道锋利的目光,不知何时,男人已经妥善安置好怀中的人,把人轻轻的放回床上,掖好了被角。

平宣被这道眼神看得心里发慌,下意识垂下了眼眸,浑身发抖。

陆家这位小郎君倒是一点儿都没有被撞破后的心慌,他对他们说话都是很冷淡的,并未放在眼里的那种:“把醒酒汤放下。”

平宣对这位小郎君,是有些害怕的。

反而是小主子平易近人的多,没有这种让他畏惧的压迫感。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食盒,弓着腰低着头,既不甘心就这么退出去,又不敢作声。

到最后只能装成什么都没瞧见的样子。

颤颤巍巍的退了出去,咬咬牙还将殿门给关上了,怕被除了他之外的人给瞧见。

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平宣提着宫灯,守在殿外,丝毫不敢分神,小心翼翼的候在殿外,这事今晚得瞒得死死。

他也得看着点陆家这位,不能任他胡作非为。

若是他还要得寸进尺,便是死,平宣也得护着小主子。

平宣心里气得咬牙切齿,没想到陆家这位平日里看起来守正威严、清冷似月,私底下却是这种嘴脸!

殿内这会儿倒是没有什么动静。

平宣盯着自己的脚尖,精神都紧绷着,脚底站的都僵硬了。

等了不知多久,里头终于有了声响。

殿门吱的一声,缓缓推开。

平宣小心翼翼抬起了眼,陆家的小郎君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点儿都没有被他撞破后的惊慌,尤为沉得住气。

沉稳的让人恼火。

怕是吃定了他什么都不敢说。

平宣的确不敢作声,这种事情传出去他就是个死字。

自古以来也不是没有好男风的王公显贵,可这种丑事若是放在还未登基的储君身上,太子之位怕是摇摇欲坠。

平宣伺候了小主子多年,这样好的人,可不能被人平白无故就给害了。

陆绥扫了眼偷偷打量他的小太监,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他说:“她等会儿兴许要吐,你注意着些。”

平宣心里梗着一口气,也不知该不该夸陆家小郎君体贴上心,他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挑明方才的事情,只能唯唯诺诺、忍气吞声的说个是字。

竺玉睡得很死,还做了个梦。

梦里尝到了她最喜欢的甜米糕,松软清甜的口感,吃着甜而不腻,只是这甜米糕好像成精了似的,还会反过来咬她。

一口接着一口。

她被咬的嘴巴都感觉已经肿了,还有点痛。

酥酥麻麻,又痛又怕。

蜷缩起来想要躲开,好似又被困住,怎么都透不过气来。

像是要断气了似的,呼吸被吞没,也没了反抗的力气,昏昏沉沉被拿捏。

*

另一边。

宫宴过后,湖心亭旁,微风皱起。

静悄悄的,四周无人,唯有亭台内,有两道人影。

周老将军神情严肃,皱紧了眉头:“这话有几分可信?”

今夜,周贵妃也是好不容易才寻了时机,同父亲见了一面,她静静望着湖面,月光下的一张脸莹白清冷,想了想,她说:“那个孩子心性不坏,她既然豁出性命同我坦白,我便觉得是有几分可信的。”

甚至周贵妃隐隐盼着这件事是真的。

她的女儿没有死。

周老将军负手而立,常年在战场上厮杀,便是穿着常服,浑身也浸着冷冷的杀气,他沉吟片刻,接着说:“她和陈皇后这般行事,迟早是要东窗事发的,万一是她觉得自己瞒不住了,铤而走险用这招也不是不可能。”

陈皇后心计深远,周老将军慎又慎之。

对他们决不能掉以轻心。

周老将军转过身看向她,眼神有些沉:“你有多看重你的女儿,人人都知道,为她的早夭伤透了心,若她们就是吃透了你思女心切…”

后半句话都不用说。

她也该知道。

就像他在战场上,若是求胜心切,今日也不会站在这里,连着十几万大军都全军覆没。

陈皇后最擅长的便是攻心。

死死捏着他们心里的弱点,只为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像毒蛇一样咬上去。

一击毙命。

周贵妃沉默许久,她摇了摇头:“父亲,这次我想信她。”

顿了顿,她说:“太子小的时候,我就见过几回,那时候便觉得…亲切、喜欢,她看着不像是会骗人的人。”

“我也知道这事不能轻信了她。”

“所以才想请您去查一下嬷嬷,还有她安置在京城的家人,十几年前的事情不太好查,劳父亲费心了。”

她的奶嬷嬷在她身边多年。

若是连奶嬷嬷都被收买了,她可真是小看了陈皇后。

周老将军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好说什么,只点点头:“我会去查的,是真是假,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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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结果。”

深夜周老将军回了将军府。

一时片刻毫无睡意,他私底下叫人将孙子叫了过来。

这件事叫给谁去办他都不放心,唯独周淮景看起来像是个能藏住事情的,办事也利落,悄声无息的就成了事。

不像淮安,横冲直撞,沉不住气。

这事也不宜惊动旁人,交给淮景,他也放心。

周淮景深夜被祖父叫到书房,还以为是宫里出了事,他前不久升到了刑部,手里的案子多,忙得很。

今夜也忙的走不开,刚审了犯人回来,衣服上都沾了血,这会儿都没来及换。

随便披了件氅衣,遮住了外袍上的血便去了祖父那儿。

二公子来,底下伺候的人也不敢多看。

府里的婢女都知道二公子不大喜欢旁人靠近他,在外头温和没脾气的人,在府里便是不苟言笑的冷面公子。

尤其二公子还很心细,什么歪心思在他眼里都是空的。

只一眼,就看透了人心似的。

周淮景进了屋,里外都屏退了人。

“祖父,可是宫里出事了?”

周老将军摇摇头:“不是。”

烛心烧得噼啪响,周老将军望着这个孙儿,也不知怎么回事,他那没什么心眼的儿子和儿媳妇,生出来的儿子,心眼多的像堵不住的窟窿。

往后将军府还能稳多久,可全靠他一人了。

周老将军默了片刻:“你姑母交代了我一件事,我想来想去,这事唯有你才能办得。”

周淮景自然不会推辞,“您说。”

周老将军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你不要打草惊蛇,悄悄的让人去查,要尽快。”

饶是周淮景审惯了案子的人,这会儿也有些惊愕。

他怎么也想不到太子竟然和姑母扯上了关系!那小太子上门的第一日,他就瞧出了她的女儿身。

平心而论,她瞒的不差。

不然李裴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怀疑过她。

周淮景忍不住问:“您是说太子可能是姑母的女儿?”

周老将军点了点头。

周淮景实在有些晕头了,这事听起来就匪夷所思,他们家都是男儿,母亲早年就一直想要个女孩儿。

姑母也是,从小外甥女夭折之后,便郁郁寡欢,不怎么想活了。

若是…

这件事是真的。

竟然也不差。

周淮景小时候还将他弟弟当成小女孩似的养过,可男孩儿终究是男孩儿,不像女孩儿那么讨人喜欢。

养了几天,周淮景就没了兴致。

此刻,周淮景竟然也有几分希望这件事是真的愿景,可终究是不能掉以轻心。

他很快冷静下来:“父亲放心,这事我定然会查的清清楚楚。”

查案子,本就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回去之后,周淮景也无睡意,整个人无比清醒,太子那人,他只见过一次,便觉得她毫无心计可言。

不像是能做出这么铤而走险的事情的人。

若是陈皇后教唆,也有可能。

可陈皇后万事求稳,断不可能如此行事。

这是灭族的大罪。

周淮景隐隐觉得这事不像是一场骗局,他叫来门外的随从,吩咐道:“你去添置一些女孩儿喜欢的头面。”

说完,他就又冷静了下来:“算了,先不用着急。”

就算添置了。

到时候也不好送过去。

她也戴不了。

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周淮景想想,她如履薄冰多年,在宫中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的。

这还没有确定的事情,周淮景就有些忍不住的心疼。

第55章[VIP]第55章

过年这几日,总是忙得脱不开身。

竺玉累得都没心思想旁的事,年初二便随着父皇一同参加了祭祀大典,各种繁文缛节,压得她透不过气。

等到空闲下来,都快到元宵节了。

竺玉怎么说都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平时被陈皇后和监学里的老师磨得没了性子,终究还是爱凑热闹的。

元宵节京城里也是热热闹闹的。

长安街两旁,还有河桥的两侧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

李裴早早就叫了她,带她去了满春楼。

她是不太愿意去的,满春楼那地方她去过两次,倒不是有什么偏见,就是怕被楼里的姑娘们看出她的身份来。

毕竟糊弄糊弄男人还行。

她这样,想要糊弄见多了男人的女人就不大容易。

李裴天都没黑就跑来接她,好几天不见她,心里想得紧,上去就抓住了她的手。

竺玉已经习惯了李裴这样,也就没挣扎。

不过两人手抓着手,总归不太好看。

李裴似乎没有松手的打算,竺玉忍不住提醒了句:“手。”

李裴挑了下眉:“怎么了?”

竺玉说:“拉拉扯扯不好看。”

李裴每次都是被她说了才不情不愿松开她。

到了满春楼,二楼临街的包厢里已经有人了。

秦衡看起来不像年前那么春风得意,这会儿看起来也没什么兴致说话,懒懒的、冷冷的。

一旁的陆绥看着和往常倒是一样,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喝茶。

两人进来的时候,陆绥缓缓朝两人看了过去。

李裴站在她身边,以前这两人就经常凑在一起,这本没什么可奇怪的。他本来也应该看得习惯了,但是此时此刻,陆绥静静盯着这登对的画面,无端觉得刺眼。

甚至到了刺眼的无法容忍。

竺玉很难忽略陆绥的目光,不过兴许是因为感激他的守口如瓶,她见到陆绥没那么害怕了。

她走过去,同他们两人打了招呼:“秦兄,陆兄。”

陆绥脸色缓了缓,好像又变得很容易满足,方才的不快在她这一声声中就缓了下来,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他望着她:“殿下坐吧。”

这几个字落下,不仅李裴狐疑的看了陆绥一眼,连正在烦躁的秦衡都忍不住看了看他。

陆绥就喜欢一个人,不大喜欢被打扰。

性情也没有多热络。

李裴以为她会一口拒绝,出乎意料的,她只是想了一下就坐在了陆绥的身边。

李裴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吃味,她同周淮安亲近也就算了,同陆绥怎么也这般要好了?

李裴面无表情坐在他们对面,板着张冷脸。

秦衡亦是不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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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的样子,情绪不高,装也懒得装。

临街的窗户正开着,木条支起了大半的窗扇。

外头的冷风夹杂着雪意透了进来,扑在脸上,清爽宜人,也不会觉得冷。

只是竺玉怀里还塞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她扭头望着窗外的花灯,倒没有注意到陆绥的目光。

陆绥的视线悄声无息落在她身上,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存在感。

她半遮半掩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好像都是粉的。

冷风不断往里灌。

陆绥起身,关了半扇窗户。

周淮安今日则姗姗来迟,未来的小将军今日已经穿上了盔甲,刚从父亲的军营里过来,额前一抹两指宽的黑色抹额,整个人瞧着就英武俊朗。

他一进来,就给自己倒了杯茶,猛地灌了下去。

随即瞧见秦衡脸上半死不活的脸色,好奇的挑了挑眉:“你前些日子不还春风得意吗?怎么着?你母亲不同意你的婚事?”

竺玉听见周淮安的话,在心里咦了声,先前是听秦衡说过他好事将近,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短短几日就谈婚论嫁了?

也不知这位姑娘是何方人士,竟然叫秦衡这般神魂颠倒的。

秦衡提起这事就更烦了,若是母亲不同意,倒也还好说,他要做的事情,软磨硬泡总能做成的。

一个男人真的想娶一个女人。

便是想尽了办法都能娶成的。

秦衡说:“不是,我压根就没找到那个人。”

他派了人去查,竟然没人知道那位姑娘是哪家的。

蒙着面纱,又是个哑巴,按理说该很好找才是。

可问遍了那日去了积善寺的人家,也没有人见过,更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了。

秦衡还真不信一个活生生的人能不见踪影。

可任他掘地三尺都找不出来。

真叫人郁闷。

周淮安哦了声,他显然对男女之事不上心,更不懂这种一见钟情的心动,他说:“找不到就算了,你再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就是了。”

暗暗看破真相的李裴也不吱声。

他才不会告诉秦衡说,你那日看上的小姑娘其实是太子男扮女装来的。

秦衡现在难受,过不了几天就会忘了。

同他说了,说不定他还会恶心。

觉得自己被太子玩弄,恼羞成怒之后迁怒太子,从此故意针对太子呢。

所以李裴觉得还是不说的好。

陆绥为身边的人斟满了茶,他也没出声,置身事外般的听着。

秦衡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灌了下去,他若是说自己非那名女子不可,反而没人信。

秦衡索性也就不说了。

免得惹人发笑。

只要人在京城,总能找出来。

竺玉听得云里雾里,尽管好奇,也不会贸然开口去问她们那名女子是谁。

指不定就如周淮安说的这般,过几天秦衡也就忘了。

不一会儿,天就黑了。

逐个亮起的花灯将夜空烧得犹如白昼,晨光四起,不远处的拱桥上挤满了年轻的小姑娘,河面上飘着做工精巧的花灯。

楼梯一阵脚步声。

陆绥带了随从,守在走廊外,倒是没人敢来惊扰了这边的贵客。

瞧着门口腰间带刀、身形魁梧的侍卫,旁人也不会那么没有眼力见就凑过来。

几人都喝了点酒。

只有竺玉喝的是茶,她感觉陆绥挑明她的身份之后,对她都客气了很多,甚至还有几分照顾。

若是往常,知道她不胜酒力,依然会面无表情的往她面前的杯子里倒酒。倒也不是故意为难她,就是嫌麻烦,懒得换成茶水。

李裴和秦衡喝得都有点多。

两人的心情都不大好,颇有种借酒浇愁的意思。

李裴喝酒上脸,眼神都有几分迷蒙,脑子还剩几分清醒,还知道说话要凑到她的耳边悄悄的说:“我给你买了好多裙子。”

竺玉:“……”

李裴的声音不高不低,竺玉也不确定坐在她身旁的陆绥有没有听见。

李裴说完这句,就不吭声了。

转而好奇的玩弄起她的头发来。

周淮安这人嘴巴里是没有什么好听的话的,尖酸刻薄第一名,不开口便罢了,开口往往能把人逼死:“恩爱夫妻都没你们两人腻歪。”

李裴已经趴在她身上,好像睡着了。

秦衡把人扶到了一旁休憩的小榻,他现在不觉得李裴可笑了,反而还有点羡慕。

不说别的。

起码自个儿喜欢的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还能光明正大的黏黏糊糊。

陆绥安静了许久,过了会儿,他似乎很认真,问她:“你喜欢穿裙子吗?”

竺玉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陆绥以为那日是她形势所迫,不过她喜欢也好。

她穿裙子,是很好看的。

既是元宵节,几人不会在屋子里窝着。

秦衡原本打算把李裴叫醒,陆绥看了眼,说:“他看着也累了,派人把他送回去,好好休息。”

顿了顿,陆绥明面上看起来想的极其周到,考虑到了方方面面,他说:“满春楼人多眼杂,若是有人趁虚而入,不仅对他的名声不好,届时也难收场。”

秦衡想了想,觉得十分有道理。

他叫来了门外的小厮,“你们把人送回去,告诉他们主子吃醉了酒,好生照顾。”

“是。”

竺玉在旁看着,愈发觉得自己以前误解了陆绥。

他果真是面冷心热的大好人啊!

第56章[VIP]第56章

秦衡今夜没什么兴致,尤其是瞧见花灯月下情投意合的男男女女,一个个含羞带怯,眼中浮动着缠缠绵绵的爱意。

让他看了牙齿都发酸。

对此嗤之以鼻,还有点说不上来的酸苦。

他也不打算久留,刚准备走,就碰到了主动上前来打招呼的人。

荣国公府家的嫡小姐,外头罩着严实的斗篷,帽子上还有一圈是兔子毛,俏皮可爱。

小姑娘今年刚刚及笄,同他们几人也都认识,

逢年过节,几家总有往来,因而也没少打照面。

扯远了说,陆绥还算是她的表哥。

少女及笄过后,便要开始谈婚论嫁。

小姑娘暗自倾心表哥,家里人对陆家亦是十分满意,两家有意撮合,她这会儿瞧见陆表哥自然有些羞羞答答的。

“秦小公子,陆表哥。”顿了顿,她看向没怎么见过面的太子,也礼数周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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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礼:“太子殿下。”

竺玉望着她,心里软软的。

荣国公府家的这位嫡小姐生得太可爱了,她见了都觉得好喜欢,软软的一只,好像家养的兔子。

陆绥默了默,将自己带来的随从给了她,也没说别的,只道:“今夜人多。”

她只带了一个婢女出门。

家里人也不像知道的样子,反而像是她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少女也不敢拒绝,最后话也没说上两句,表哥便说有事先走了。

她心里隐隐有些失落,望着他们的背影,有些羡慕他们几个人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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