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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打算

徐篱山送走京宣后并没有立刻回汍澜院,而是去了主院。

进院时书房的灯果然还亮着,徐篱山走进去说:“爹,咱俩真是有默契,您瞧瞧,之前在前厅,您就随意看了我一眼,我就来了。”

“少在这儿瞎扯。”文定侯白了他一眼,“三殿下请你为国母作画,是看得上你,你得好好办。”

“我既然答应了,自然会好好做。”徐篱山在小几的另一边软榻上落座,右腿屈起,一只手搭上去,说,“您想跟我说什么啊?”

文定侯说:“前两日宫中来人,说太后身子不好,让我入宫探望。”

徐篱山了然,“太后跟您说什么了?”

“太后想促成你和师五小姐的婚事。师流萤是宁远伯的嫡女儿,是金贵,但她先前想嫁你时宁远伯也是乐意成全自家闺女的,只是当时此事没成。如今旧事重提,还是从太后口中道出来,”文定侯看着儿子,“你做了什么,引起太后的注意了?”

徐篱山笑了笑,说:“那得问李姨娘了。”

“她近来为着松均去各处打点,均是无功而返,想来是宫里的意思。贤妃是二殿下的生母,是后宫嫔妃,哪能被个后院姨娘瞎撺掇?这点分寸都拿捏不稳。”文定侯懒得说她了,转而说,“宁远伯府是六皇子的舅家,太后此举颇为怪异。”

“谁不晓得六皇子、宁远伯和您一样,都是逍遥闲人,就算两家结亲也闹不出什么大动静。”徐篱山用指尖点着膝盖,“她这是要掌控我的婚事,把我捏在掌心,还要让咱们和师家绑上关系。”

“看来六皇子也不是安生的主啊。”文定侯沉默一瞬,叹道,“太后是个狠心肠的人。”

徐篱山说:“我知道,爹答应她了吗?”

“我说得含糊。”文定侯说,“但其实我答不答应不重要,太后若要赐婚,只要陛下不摇头,事情就成了。”

陛下应该会摇头的吧,徐篱山想。

“太后‘礼佛不出’,突然赐婚,岂不惹人注目?她想做,必定要假手他人,”徐篱山一转眼,看向文定侯,“太后为难您了?”

“我有哪点值得她为难的?”文定侯笑了笑,示意徐篱山不必介怀,“在她眼中,我就是不孝子孙,扶不上墙。”

“咱们都姓徐,这点关系怎么都断不干净,但是咱们必须得在行动上和她保持清白。”徐篱山温声道,“爹,有些事儿您看得很清楚,我也不跟您说些虚话。太后不是安生的主,她如今自知表哥不中用了,看上了别的孙儿,说明她就是盯死了那个位置,她必定要抢。如果咱们真和太后藕断丝连、不清不白的,最后要是三皇子或京澄即位,咱们家绝对玩完,要是真让太后玩赢了、六皇子即位,咱们家当时不会完,表哥绝对先完蛋,然后咱们家和太后一起被过河拆桥。”

“可不是么。”文定侯说,“陛下春秋正盛,再者二皇子仁厚,三皇子稳重,五皇子果决,都不好选,因此迟迟未立储君。如今再加上和你爹一样会装逍遥闲人的六皇子……头疼。”

“表哥无意储君之位,咱们也不能强迫他。”徐篱山说。

文定侯摩挲下巴,“太后如今就是想把咱们也拉下水。”他学着徐篱山的语气,“服了。”

徐篱山笑了一声,说:“总之这门婚事绝对不能成。”

“是,”文定侯说,“就怕太后铁了心啊。”

“只要师家不同意,陛下不帮她,她心里有一千斤铁也做不成。”徐篱山说。

“宁远伯向来宠爱女儿,师五又是个主意大的姑娘,你若能跟她达成一致,此事就成了一半。另一半不是做什么,而是要防什么。”文定侯向右侧倾身,轻声说,“女儿家重声誉,你若和师五传出些什么流言,届时就不好办了,因此你们要防备着些,这些手段不入流,但甚是好用。至于陛下那里,”他顿了顿,“此前陛下召我入宫,确实是过问了你的婚事,还有意无意地点拨我这个做父亲的别不顾你的意思把你的婚事应承出去——陛下是替你相中了哪家姑娘?”

徐篱山装傻,“可能是吧。”

“哎哟喂。”文定侯阴阳怪气,“你这么抢手呢?”

“可不是嘛。”徐篱山叹气,“没法子,您儿子风流倜傥,俊美无双。”

文定侯白他一眼,笑道:“你小子要是相中了谁,最好快些跟我讲,我好替你上门求亲去。如今陛下和太后都盯上了你的婚事,万一出点差错,到时候不好收场……就像你爹我,当年是和你娘遇见得晚了一步。”

“用不着。”徐篱山说,“我不想成婚。”

文定侯说:“你别是要学着搞终身不娶那一套吧?”

“咱大雍没有律法规定必须要娶妻生子吧?”徐篱山“诶”了一声,先给他打预防针,“爹,您可不是迂腐之辈,您不能强/迫我!”

文定侯微笑:“我有这本事吗?”

“没有。”徐篱山如实评估。

“你不想娶妻,就天天在外头浪荡,招惹情债!”文定侯伸手戳他,“不学好!”

徐篱山反驳,“我也没浪荡啊,那不成婚不代表我不能谈情说爱吧?”

“你的意思是,”文定侯伸手一指,“你现在在和哪家姑娘谈情说爱,但是你不打算娶她?”见徐篱山不语,他“哎呀”一声,唾弃道,“没良心,不负责!”

徐篱山拍桌,“认真恋爱,和平分手好吧?”

“你还没跟人家闹不愉快呢,就想着要一拍两散了?”文定侯质问。

“我没想着,我只是说以后多半都是要分开的。”徐篱山竖起大拇指往窗外一指,“您瞧揽月湖上夜里那么多对儿小情人,爱得要死要活的,天天对彼此山盟海誓,最后真成亲的有几对?成亲后恩爱如初的又有几对?”

“也是,你们年轻人没个定性,人心更是易变。只不过,”文定侯劝道,“若遇良人,你不珍惜,难免抱憾后悔啊。”

徐篱山说:“我珍惜啊,所以我认真相处嘛,但是结局谁能料准?”

“我大致是明白了。”文定侯说,“你呢,就是对这个婚姻之事不抱希望。”

徐篱山没有立刻回答。

他原本的爷爷奶奶是彼此的初恋情人,毕业后双向奔赴,结婚生子,做了大半辈子的恩爱夫妻,却也挡不住人到中年后感情破裂,爷爷找小/三,奶奶抱男模,一大把年纪都挡不住瞎来劲。他原来的父母则是商业联姻,开放式婚姻,婚后两个人各玩各的,但是欠缺契约精神,因此合作氛围很不愉快,搞得家里连表面和谐都做不到,简直一地鸡毛。

徐篱山知道世上自有和乐美满之家,有白头偕老的爱侣,但这显然无法消除原生家庭、生长环境对他的影响,他无法想象自己该怎么去组建一个正常幸福的“家”,又真的能和一个人走到死吗?

“凡事顺其自然,结果是好是坏便更好接受。”良久,徐篱山开了口,“何况我觉得与其成婚之后闹得一地鸡毛,爱侣变怨侣,不如一直保持着谈风月时的轻松愉悦,我们不必考虑婚姻,在一起时真心相付不好吗?”

“你自有你的道理,你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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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不过呢,”文定侯稍顿,“儿啊,爹问你一件事啊。”

徐篱山目露警惕,“嗯?”

“你和人家姑娘谈情说爱,到缱绻旖旎之时,姑娘要与你海誓山盟,问你是否会娶人家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吗?说我只跟你谈情说爱,不会跟你成婚?”文定侯目光好奇。

徐篱山微微偏头,又摇头,说:“说实话,我不太敢直说。”

“你都不敢,看来这姑娘很凶狠啊。”文定侯若有所思地用指头戳着小几,“那万一等她发现你的真实想法,会不会闹到咱们府上来?”

徐篱山喉结滚动,没有吱声,心想京纾可能不止会闹到他们府上,还会闹到他们祖坟。

文定侯见状叹了口气,好言相劝,“儿啊,你要是真不打算娶人家,你就答应爹,千万谨记分寸,莫要越过雷池一步,你们就用魂魄、目光、心绪谈情说爱就够了,用灵魂交融,好吗?”他语气恳切,“你不要学你那些狐朋狗友,突然有一天让姑娘找上门去,还有更甚者大着肚子、带着一岁的儿子上门去闹,好吗?”

“爹,您多虑了。”徐篱山暗示,“那位不是姑娘。”

“不是姑娘是什么啊?”文定侯惊得站了起来,“你和有夫之妇勾搭上了?还是说是个黄毛小丫头?我不反对你自己做主亲事,但是这样的悖伦、禽兽之举不行啊!”

徐篱山投降,“没!我的意思是他不是女子。”

“哦,那就好……什么!”文定侯刚落座的屁股又猛地弹了起来,他在电光火石之间终于明白了徐篱山的意思,伸手颤抖着指着徐篱山,“你你你……管家!”

他一声怒吼,管家猛地冲进书房,道:“侯爷?”

“去!”文定侯说,“把褚凤那小子给我弄过来!”

管家:“是!”

“别!”徐篱山伸出尔康手,含泪道,“爹,此事和凤儿无关,我俩就是清清白白好兄弟!”

文定侯审视着他,又伸出一指,“去,写信到常州,把曲港给我弄过来!”

“别!”徐篱山恳切道,“虽然我们仨以前日夜厮混还经常同睡一张榻盖一个被窝,但我们真的没乱搞过,我们的兄弟情从来不曾变质!”

“那就是师鸣。”文定侯撸起袖子,“你一开始就拒绝了师五,因为你和她弟有一腿!你们今日是出去幽会!”

徐篱山比出“哒咩”的手势,笃定道:“放屁!”

“师酒阑那小子是不是?”文定侯微笑,“难怪你肯留在金昭卫当小书吏!”

徐篱山仓皇道:“不!”

“难不成……”文定侯一惊,“五殿下?你们年纪相仿、常在一起玩,五殿下还待你甚是亲近!”

徐篱山虚弱地捂住胸口,“漏!”

“好!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文定侯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年纪几何何方人氏家住何处父母可在家里兄弟几人官居几品可有祖荫,给我说清楚!”

徐篱山挥手示意一脸懵然、显然跟不上思路的管家先出去暂避锋芒,等门一关,才如实回答道:“今年二十四,兰京人士,家住秋水街,父母双亡,兄弟在世的仅一人,官居一品,”他瞥了眼他那若有所思的爹,“爵位……比您高那么两阶吧。”

这个条件,就是文定侯想误会都他娘的没有余地啊,因为纵观全兰京,只有一人符合全部条件。

文定侯一屁股坐在徐篱山身边,悚然道:“肃王啊。”

徐篱山伸手替他捶背顺气,说:“是的呢……爹,深呼吸,别撅过去了!”

“……明日,明日吧,我带你去见见各位长眠地下的老祖宗,我得告诉他们,我儿子有出息了,要另辟蹊径地光耀门楣了。”文定侯反手握住徐篱山的手,眼冒慈爱,“对吧,儿子。”

徐篱山浑身一哆嗦,虚弱地说:“爹,我们是认真的,不是瞎玩儿,也不存在潜/规则——就是您儿子被上官强迫、欺辱的这么种情况。”

“爹怎么会这么想呢?”文定侯笑着说,“毕竟我儿胆色过人,敢把男风好到肃王头上,肃王岂敢欺你啊?”

徐篱山受不了了,甩开他的手起身就跑,“爹,早点睡吧!”

文定侯立马追出去,“你给我站住!”

怎料徐篱山这十几年被曲刺史和安平城众多狗友们狂追的经验不是虚的,撒丫子跑起来堪比一阵狂风,文定侯再长两条腿都吃不上他的屁风,堪堪追出院子就俯身脱了靴子使全力砸过去,无能地一阵狂怒。

“小畜生!”

“孽子!”

“混账!”

声声堪比雷霆万钧,一路惊得烛火四起,附近的下人也纷纷驻足探听,随后“六少爷犯下滔天大祸、惹得老爷竟然不顾风仪破口大骂”的消息就以徐篱山的同等速度传遍了文定侯府的每个角落。

徐篱山常常晚归,且他平日没有特别大的规矩,汍澜院的人因此睡得比其他院里的人都早,只需要给他留着照路烛火就好。

此时,院中一片清净,柳垂正坐在屋檐上雕长箫——他最近对此来了兴趣,想雕一根去学学。一闻风,一抬头,看见徐篱山狂风似的吹进院中,他停手起身,几步跳下去,合理猜测道:“侯爷养狗了?”

“他比狗可怕。”徐篱山俯身撑住膝盖喘气儿,摇头说,“我出/柜了。”

柳垂说:“啥?”

“就是告知我爹,我好男风了。”徐篱山说,“并且还坦诚了对象是京纾。”

柳垂说:“那我能理解侯爷为何突然化身疯狗了。”

徐篱山笑了一声,喘着气走到池塘边的小榻上落座,随意往那棵大树上望了一眼,喃道:“十二,你睡得着吗?”

树上晃过一道人影,说:“应该睡着了。”

这声音,徐篱山眼睛一睁大,“十一?”

鹊十一行礼,“十一见过公子。主子说十二一个人看顾不过来,便叫了在下过来与十二轮值。”

“可是你,”徐篱山盯着十一兜帽下的脑袋,“你不是出家了吗?”

鹊十一从善如流,“又还俗了。”

“这样啊。”徐篱山说。

鹊十一说:“公子有何事吩咐?”

“没啊。”徐篱山说,“只是随便喊一声,之前十二都不太肯搭理我,我就想逗逗他。”

鹊十一安慰道:“他性子如此,并非故意针对公子。”

“我知道,小傲娇嘛。”徐篱山看了眼鹊十一,沉默了一瞬,突然招呼两人端着小板凳落座,一副要就地聊聊的架势,“太后想拿捏我的婚事,同流萤姑娘。”

柳垂说:“找师五姑娘商议清楚,站在同一阵营。”

“陛下知晓您与主子的事情,这婚也赐不成。”十一说,“公子不必挂怀。”

徐篱山点头,“我知道,我就是觉着吧,太后现在是盯上我了。”

“在下与十二定然竭力护公子周全。”鹊十一说罢见徐篱山一直盯着自己,反应过来,“公子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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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直说。”

徐篱山说:“我怕你回去告状。”

“这……”鹊十一犹疑道,“在下不敢对主子有所隐瞒。”

徐篱山蹙眉,“可我们现在是在聊天啊,殿下让你看顾我,没让你带着监视的目的跟我聊天吧?”

鹊十一深知徐篱山的口舌有多厉害、多莽撞、多不讲道理,连忙温和地婉拒了,“在下不与公子聊天便是。”

“不行。”徐篱山话音刚落,便和柳垂一左一右地扣住鹊十一的胳膊,“你必须跟我聊!”

柳垂附议:“必须。”

鹊十一不能强行挣脱,无奈道:“公子这是陷我于不忠。”

“此前去剿匪的时候,鹊一因着担心殿下的安危出言顶撞,这算不算不忠?”徐篱山说。

鹊十一说:“算,也不算。”

“你只要没笃定地说‘不忠’就成。”徐篱山说,“我不要你去帮我做什么,我就想跟你商量一下,能不能别事事都和殿下报备?”

“公子突然这般要求,是想做什么主子不许的事情吗?”鹊十一了然,“与太后有关?”

徐篱山保守回答:“我只是想想。”

“先想后做。”鹊十一拆穿他,又说,“主子既然不许,那便是此事涉及公子安危,可在下的职责便是保护公子,若在下明知公子要去做危险的事却知情不报以致公子陷入险境,那在下便辜负了主子,万死不足惜。”

“届时是我既然敢做,就有把握。”徐篱山捂住鹊十一的嘴,强行打断他的回答,又说,“你先听我说。”

鹊十一:“呜呜。”

徐篱山眼睛一转,问道:“太后是不是狠毒老妖婆?”

鹊十一笃定地点头,“嗯。”

徐篱山叹气,“殿下这些年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怜惜他吗?”

鹊十一点头,“嗯。”

“恨不恨老妖婆?”

“嗯。”

“你觉得殿下会不会主动杀老妖婆?”

“不。”

“老妖婆会不会害殿下?”

“嗯。”

“老妖婆害殿下,殿下逃过一次又一次,把自己折腾得一身伤,老妖婆还安安稳稳地坐着,合适吗?”

“不。”

“如果老妖婆遇到危险,而你恰好路过,你救不救?”

“不。”

“好。”徐篱山终于松开他,轻声说,“我知道你们做事有原则有规矩,因此我并不要求你一定要帮我做什么。”

鹊十一叹气,说:“太后到底是太后,若公子对她出手,届时朝臣口诛笔伐,陛下也不会保公子。”

徐篱山不太理解地“唔”了一声,“我不会对她出手,只会适时的推波助澜,她若害人不成反堕地狱,与我也没多大干系吧?”

鹊十一说:“公子若心意已决,何不再与主子商量?”

徐篱山失笑,“我与他若能达成一致,还需要跟你聊这么多吗?”

鹊十一说:“也对。”

“殿下是陛下养大的,陛下对他来说如兄如父,早年若非陛下一力保护,他挡不住太后的暗害,这是天大的恩情。这些年来,陛下给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给他实权,什么好的都给他,其中定有愧疚补偿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对弟弟的怜惜爱护。太后礼佛不出,这是陛下的意思,他既想护着养母,也要护着弟弟,处境尴尬,因此殿下甘愿反过来成全他,这是他们兄弟间的情谊,我不置喙。”徐篱山稍顿,“但我不是殿下,我有自己的一副心肝。”

鹊十一不语。

“太后如今盯上我了,我不从,她必定要害我,明知有人要害自己还要干坐着的那是傻子,难道你们就能确保每次都能护得住我吗?”徐篱山说。

鹊十一垂首,说:“在下与十二必定以命相护。”

“你们的命我亏欠不起。”徐篱山说,“不论殿下与太后之间的恩怨,就算为着表哥,为着徐家,为着我自己,我也得早做打算。”

鹊十一说:“二殿下安分守己,不会做出格的事情,陛下深知他的脾性,自然不会无由怪罪。有主子在,太后动不了公子,只要文定侯继续明哲保身,太后就算牵连母家,主子也能替徐家作保。”

“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折腾得半死不活的,还保护我?以前我怕他杀我,故意接近他,是因为世上只有他自己能阻止他杀我,我方才出此下策。太后若要杀我,他阻止不了,只能保护我,可生死之事全仰仗他的保护,那我可真是睡不着觉了。”徐篱山语气平静,颇有点推心置腹的意思,“我与殿下如今关系是不同了,但不代表我事事都要依他的意思。你们日日夜夜看顾我,说实话我并不多在意,因为我知道此时殿下这么做都是好意,想让你们保护我,但若你们的存在阻挡了我办事,我就很不高兴了。”

鹊十一说:“公子……”

“我不会怪罪你们,你们都是听命办事。”徐篱山说。

鹊十一眼皮一跳,言下之意不就是要怪罪主子?

“十一,我也不想太为难你,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答应我的请求,第二,带着十二一同回去,”徐篱山稍顿,“也许你主子还会派别的人过来,但我通通拒收,反复几次,我们就该吵架了。”

“不要吵架。”鹊十一操心地耷拉下眉毛,缓了缓才说,“公子的心情和想法,在下都能理解。主子下过命令,咱们的人不能去动太后,所以在下确实不能帮公子做什么,只能在公子安全的前提下适当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徐篱山往他肩膀上一拍,“好十一,谢了。”

鹊十一颔首,起身跃上树梢,对月沉思去了。

徐篱山和柳垂回了卧房,徐篱山脱了外袍,疲倦地揉了揉脖子。

柳垂走过去替他按摩肩颈,说:“他今儿答应了你,要日夜不安了。”

“没法子,以前只有十二还好,如今他俩都在,咱们防得过来吗?十二看着冷酷,其实挺好糊弄的,十一看似温和,心思却也更细。”徐篱山闭着眼睛,“十一心底怜惜主子,到底恨着太后,否则他死都不会答应我。”

的确如此,柳垂说:“但你一个人想对付太后,有些麻烦。”

“谁说就我一个了?”徐篱山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也怨恨太后,想除之而后快。”

柳垂手一顿,犹疑道:“五皇子是肃王养大的,在这件事上,他恐怕胆不够。”

徐篱山笑道:“他出半颗,我出半颗,不就够胆了吗?”

第72章舆论

付清漪太能逛街了。

因此,在徐篱山连续过了三日“白日在金昭卫做事顺便搞办公室恋情,下值就陪着付清漪到处逛逛逛、买买买”这样的日子后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在第四天天一亮的时候就派人以“公事繁忙,无暇顾及”为借口把陪付清漪玩的这项光荣任务交给了无所事事的师鸣小队,并另派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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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昭卫告假,自己则继续闷头大睡。

这一觉就睡到了夜里,徐篱山半醒半睡,是被人“盯”到彻底清醒的。他睁眼看向不知何时坐在床边的人,眨巴两下眼睛,嘟囔道:“什么时辰了?”

“刚过丑时。”京纾伸手摸他的脸,甚为不满,“天天跟个小丫头玩,把自己玩累了。”

“是我低估了她逛街的能力。”徐篱山感慨一声,不过还挺得意,“但是我比表哥厉害,他第二天就撑不住了。”

可不是么,昨儿个京珉上朝时还浑浑噩噩的,没恢复过来。京纾说:“付家想把女儿嫁作天家儿媳,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那我不是先前都答应表哥陪他一起招待付姑娘了吗?”徐篱山张嘴打了声呵欠,缓了缓又才说,“不是付家想攀附天家,是付家老太太等着卖孙女儿呢,也不想想他们家是真有军权在手的,谁敢争抢这门婚事,谁就是觊觎军权。好在陛下不是多情好色之君,否则老太太估摸想着让孙女儿入宫去。”

“付清漪是块烫手山芋。”京纾看着他,意有所指,“旁人不敢擅自伸手去抓,要看她想烫谁。”

徐篱山听出点什么,暗自骂了十二一声“告状精”,也转眼看向京纾,反击道:“可是付姑娘说,她兄长更属意殿下你呢。”

“那是无奈下的选择。”京纾解释说,“她兄长知道把妹妹嫁给我只能得荣华,得不到幸福。”

徐篱山轻笑,说:“殿下若娶她,除了爱,什么都能给,其实也比那些不靠谱的婚事好。”

“没有若是。”京纾目光沉凝,“你在想什么?”

徐篱山一愣,“什么?”

又怎么了啊,我的大小姐!

“你不是独占欲很强,不是只许我有你一人么?”京纾盯着他,语气平淡,目光中却有十足的质疑,“你怎么不吃味?”

不是,徐篱山失笑,说:“我这不是假设么?”

“你如果在意,根本就不该起这样的念头。”京纾倏地起身,转身就要走,被徐篱山一把拽住手腕。

徐篱山撑起上半身把他拉回床边,态度端正地说:“我只是客观地评价一下……好吧,是我一时失言,我错了,我以后不这么说了,好不好?”

京纾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挣脱,这不就是默许快来哄我吗?徐篱山见状清了下嗓子,松开京纾的手腕,随后双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上去蹭了蹭,说:“我这几天真的累到了,这不刚睡醒脑子也没清醒吗,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京纾,京逾川,逾川,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

“……饿不饿?”京纾抬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徐篱山仰头朝他笑,说:“没多饿,就是累。”

“坐好。”京纾让徐篱山坐正,自己跟着坐在床边,把他的两只腿从被窝里捞了出来,让它们踩在自己大腿上。

里裤被撩起来堆在膝盖上,露出两条白皙纤直的小腿,京纾看了眼位置,伸手按住小腿后侧,按摩起来。

“痒!”徐篱山缩了缩脖子,惊讶道,“你还会这一手呢?”

“问过莫莺了。”京纾说,“我还带了膏贴过来,待会儿给你贴一剂,明日就不难受了。”

徐篱山抿了抿唇,凑过去亲他的脸,嘟囔道:“这么贴心啊?”

“脸拿开。”京纾不让他亲,专心地替他按摩,可手下的触感柔软,他也做不到全然专心。

徐篱山明白了,这是还生气呢。

约莫一刻钟,京纾按摩结束,从袖袋里摸出膏贴替徐篱山贴上,顺带在他小腿肚上捏了一把,最后把堆积在他膝盖上的布料也放了下来,说:“钻被窝。”

徐篱山挪腿,却不是钻被窝,而是一脚踩在京纾胸口,摁着他向后躺了下去,紧接着翻身跪坐到他腰上,揪着他的衣襟俯身蛮横地吻了下去。

京纾没有再躲避抗拒,顺从地分开齿/关,让徐篱山伸了舌进来。徐篱山动作蛮横,吻得却温柔,春风细雨般的,让京纾尝到了哄慰安抚的味道,最后还舔了下他的舌/尖才退出去。

“好了我的公主殿下,”徐篱山温柔地看着他,“不生气了好不好?”

京纾舔了舔唇,音色微哑,“……没生气。”

“嗯嗯,你没生气。”徐篱山笑道,“尝出牙粉的味道了,你又是来陪我睡觉的?”

京纾没说话,拍拍徐篱山的右胯示意他下去,两人一起钻了被窝。

屋里还有小半盏没有燃完的烛灯,床帐里也跟着透进微弱的昏黄。两人侧身相对,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徐篱山的目光从京纾的眼睛滑下来,在鼻尖和嘴唇的位置顿了顿,又一路蹭上去。再次四目相对那一瞬,京纾抵抗不住似的,率先往前蹭了蹭,让他们的鼻尖真的贴在了一起。

“能别勾我了吗?”他说。

“你是我的情郎,我不勾你,”徐篱山眨巴眼睛,好奇地请教他,“勾谁啊?”

谁也不可以,京纾声音很低,显得闷闷的,“我收回这句话。”

徐篱山忍俊不禁,“知道你越来越可爱了。”

可爱可怜这样的字词与京纾半点都不搭,但从徐篱山嘴里说出来就是十足的夸赞,京纾因此忍耐地接受了,说:“睡。”

“睡个屁。”徐篱山说,“你能睡,我不说什么,但你一直戳我,我怎么睡?”

京纾看了他两息,翻了个身,表示这样就戳不到你了。

“……好聪明。”徐篱山伸手戳他背,“转过来。”

京纾于是又翻身回去,说:“那我们说会儿话,等它消下去了再睡。”

“你能手动助力一下吗?”徐篱山顿了顿,伸出手去,“或者我乐于助人一下。”

京纾呼吸一滞,没有阻拦,伸手把徐篱山拖到自己身上。

隔着一层布料看见轮廓和亲手触碰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验,后者所感知到的冲击力远超前者,徐篱山抿了抿嘴,手腕颤了一下。京纾见他隐约有退缩之意,便说:“有劳了。”

的确是有劳,有的劳,劳得徐篱山在许久后手腕酸疼,五指僵硬却仍旧没能敲响胜利的号角。

“留青……”京纾话没说完,先清了下嗓子,才又说,“再坚持一会儿。”

他说罢伸手握住徐篱山的手,不许它半途而废。

又被迫继续劳作片晌,徐篱山简直欲哭无泪,半是怨愤半是故意刺激地埋头一口咬在京纾心口,底下的身体猛地一僵。

稍顷,床帐晃了晃,一根皱巴巴的脏帕子被丢在地上。

京纾替徐篱山擦了手,又替他按摩手腕,说:“留青?”

“……”徐篱山偏头看了他一瞬,目光逐渐变得虔诚,“殿下,由于你硬件惊人并且天赋持久,为了我的身体健康,我斗胆请问:您介意做0吗?”

京纾不懂,“何意?”

“就是说如果我们以后要滚床/单,呃,就是行房/事,你来做被动的那一方。”徐篱山说完又立马补充,“虽然你这样的矜贵人物可能会觉得在床/笫之上为下多有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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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意,但我觉得谈恋爱是平等关系,因此我绝对没有想羞辱你的意思。”

京纾大致明白了,说:“不介意。”

虽然他更想真切地占有、掌控徐篱山,但若徐篱山强行要求,他也不介意。

徐篱山惊讶道:“尊嘟假嘟?”

这话徐篱山说过,是“真的假的”的意思,于是京纾熟练地回答道:“尊嘟。”

得到了确切的回答,徐篱山却一时犹豫起来,毕竟他和京纾的身高、力气都有差距,如果他含恨作1,那有些稍有难度的姿/势就运用不了啊,毕竟他连公主抱京纾都得费老大劲儿!

当然,还有更为紧要的一点。

“作为一名读书人,我觉得此举到底还是违背了我的x/p。”徐篱山叹息。

又是个陌生、新奇的字词,京纾虚心请教,“何意?”

“就是在‘性’方面的一些偏好。”徐篱山解释说。

京纾“哦”了一声,“以前我掐你脖子,你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这和你刚才的提议有何关系?”

“我觉着吧,”徐篱山上下打量京纾,“你毕竟是个身高一米九、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五官凌厉的长发大美人儿,在我们两个之间如果让你做0,确实有违我的x/p。”

“好。”京纾替他掖了掖被子,“其实我不太明白,这和你的身体健康有什么关系?”

“你别在这儿给我装大尾巴狼,你看起来就是搞事的时候很鬼畜凶猛的那种!”徐篱山幽幽地说,“我只是不想英年早逝。”

京纾觉得他太夸张了,说:“可我看话本上说这是人间极乐事。”

“话本都是虚构的!”徐篱山翻白眼,“你是小孩吗,把话本当真经?咱们又没体验过,哪知道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咱们?”京纾眉梢微挑,“你以前没和人做过这等事?”

嘿哟,被你逮到缝隙了,徐篱山很有分寸,知道在此时此刻有些牛逼是吹不得的,于是很老实地说了真话,“没啊。”

“那你以前在花楼里玩什么?”京纾逼问。

“逛花楼就得同人上/床吗?”徐篱山反问,“谁规定的?”

京纾一时答不上来。

“我就跟你老实说了吧,你男朋友我确实很有市场、男女老少通杀,但我确实没同谁睡/过,毕竟我也没遇见真心喜欢的,大家平时一起打牌喝酒聊天可以,但滚床/单就不必了。”徐篱山把右手伸出来展示了一下,“当然,有需求的时候我有这位固定伴侣。”

京纾握住他的旧伴侣塞进被子里,没有分开,说:“你老实,你那两兄弟有没有不老实地撺掇你?”

“没啊,大哥虽然在兰京,但家规仍在,凤儿敢偷他哥的钱在牌桌上输给我,但绝对不敢乱搞,至于港儿嘛,”徐篱山噗嗤笑起来,“我跟你说啊,你别看他平时也不着调,但他其实是有点不近女色的,当然他肯定不好男风,因为以前有一次我们去别人府上参加私宴,吃多了酒就在人家家里下榻了,夜里有个倾慕他的趁机想爬他的床,给我港儿吓得面无人色,当场醒了酒拔腿就跑,回家后连着三五天饭量减半,还做噩梦,后来更是放话谁敢搞到他头上,他就弄死谁。”

他绘声绘色,语气灵动,京纾听得很认真,说:“你们把日子过得热闹。”

“说鸡飞狗跳都可以。”徐篱山与他握在一起的手一动,五指扣在他手背上捏了捏,“我在兰京也天天瞎玩啊,你随时可以加入我们。”

京纾说:“我跟你们一起玩?”

徐篱山“昂”一声,说:“为什么不可以?你只是辈分高一辈,但你也就比我们大几岁而已,表哥有时都会跟我们一道玩呢。”

“我觉得你的狐朋狗友们不敢和我玩。”京纾如实评价。

“其他人不敢,但我敢,五殿下、凤儿、师酒阑也敢,还有师鸣。”徐篱山说,“那小子前几日还撺掇我,让我泡你……就是勾你给我当情郎。”

京纾评价道:“他很有眼光,你有这个实力。”

徐篱山:“哈哈。”

“别像个虫子似的拱来拱去。”京纾单臂抱住他的腰,“好了,睡?”

“嗯嘞。”徐篱山老实闭眼,“晚安。”

京纾看着他的脸,说:“晚安。”

一夜好眠。

翌日,京纾醒来时徐篱山还没睁眼,他便轻手轻脚地离开被窝,穿了外袍唤了声“猗猗”。

门外的猗猗听出这不是自家少爷的声音,悬着颗心推门而入,低着头恭敬地道:“公子。”

“我要洗漱。”京纾言简意赅地说。

猗猗应声,快速端来盥洗的工具,往架子上的脸盆里添了热水。等京纾洗漱完了,她轻声问:“公子要用膳么?”

“不必。”京纾往屏风里看了一眼,“让你们少爷好睡,等他醒来告诉他不必急着去署衙,再休息一天也无妨。”

猗猗点头,行礼送道:“公子慢走。”

面前的人“嗯”了一声,光明正大地出去,熟练地翻墙走了。猗猗这才抬头看了眼院中,深深地呼了口气,随后离开屋子,关了门。

徐篱山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一次性补足了觉,小腿也果然不那么酸疼了。徐篱山穿衣洗漱,快乐地哼着歌去院子里用午膳,桌上除了小厨房做的菜样,还有熟悉的半只鸡。

徐篱山问猗猗:“你上午出门了?”

“路过‘逢君欢’,给少爷和小垂哥带了烤鸡回来,堂倌说少爷现在是他们楼里的贵客,都没让奴婢排队。”猗猗说罢顿了顿,“对了,今儿外面传了件消息。”

徐篱山说:“跟我有关?”

“外面传五殿下好男风,在府里养了男宠,被迷了心智,日夜厮混,还说……”猗猗看了眼徐篱山,声音轻了些,“还提到了少爷,说您也与五殿下走得很近,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也犹未可知。”

徐篱山吃了片鸡才不急不慢地说:“昨儿都没这事,今日突然传开了风声,五殿下在哪里被人发现了?”

“并未听说。”猗猗摇头。

“那多半是有人故意放出的风声。”徐篱山说。

猗猗说:“是有人要故意坏了五殿下的名声?”

“养个男宠在府里不是什么大事,但他是皇子,就稍微不同了。”徐篱山慢悠悠地说,“五殿下如今还没有成婚,他若养男宠还不肯遣散,影响择妃,更是把储君之位往外推远了,毕竟天家要开枝散叶,储君若沉溺男色,朝臣怎么会愿意?”

徐篱山想起原著里,京澄登基后将清澧也带入宫中,对内搞囚/禁强/制爱,对外毫不避讳自己对清澧的疯魔之心,搞得那些文臣天天在宫门外跪啊求啊骂啊,甚至有不中意新帝人选的臣子借机搞撞柱死谏、逼迫天下人都斥责新君昏聩无德的戏码,偏偏那会儿京澄已经是半个疯批了,哪会顾忌他们,也是顺势用雷霆手段除了不少心怀二心的。

“少爷,五殿下如何奴婢不知道,但奴婢知道您与五殿下没有不清不白的关系。”猗猗说,“浮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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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就散,不必当真的,更不必在意。”

“嘴巴不长在我脸上,我管他们怎么编排呢。倒是你啊,”徐篱山逗她,“你不是知道你少爷好男风么,真不怀疑五殿下?”

“我见过五殿下,记得他的声音,跟您那位不一样。”猗猗“唔”了一声,又说,“况且您那位是生人勿近的作风,比五殿下要沉稳冷漠许多。”

徐篱山比个大拇指,“我们猗猗真聪明。”

*

“你也真是聪明。”雍帝慢悠悠地拨着茶盖,“豢/养男宠还闹得满城风雨。”

京澄跪在殿中的空地上,说:“不是男宠。”

“那是什么?”雍帝掀起眼皮,“你的心上人,要不要朕把他许给你做皇子妃?”

京澄说:“若父皇愿意成全的话。”

雍帝不冷不热地看了京澄一会儿,没有说话,亭月站在他身后,气息很轻。俄顷,雍帝抿了口茶,把茶盏放下,说:“此事,你皇叔可知晓?”

“不知,儿臣瞒着皇叔。”京澄说,“此事与皇叔无关,父皇要打要骂,儿臣一力承担。”

“是么。”雍帝侧目看向内殿,“逾川,你可知晓?”

京纾从内殿出来,对上雍帝的目光,说:“臣知晓。”

雍帝笑起来,“瞒而不报?”

“届时臣以为那只是个男宠,五殿下新鲜够了便会放人走。”京纾稍顿,“陛下也没说让臣凡事皆须上报。”

雍帝被顶撞了一句,也不动怒,说:“如今你知晓了,你侄儿很是在意那所谓的男宠,逾川又觉得该如何呢?”

“此事无缘无故闹得满城风雨,是有人故意为之。”京纾避而不答。

“他不做,别人能抓住他的把柄吗?”雍帝说罢又看向京澄,“你既然不惧怕,当初何必要瞒着?”

京澄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直视雍帝,“儿臣隐瞒不是惧怕父皇降罪儿臣,是怕父皇怪罪清澧,觉得隐瞒着可以少是非。”

“你怕,因为但凡朕要拿清澧如何,你都护不住他。”雍帝甩袖,碰碎了茶盏,“没用的东西还敢在这儿振振有词,你梗着脖子给谁看?”

京澄胸口起伏,说:“是儿臣强/迫清澧在先,父皇——”

“那又如何?”雍帝温声道,“兰京养男宠的公子哥儿不只一二,为何偏偏是你闹得满城风雨,引得百姓谈论、朝臣上奏?因为你是皇子,你比旁人要尊贵,同样的,有些事情旁人能做,你却做不得。你怜惜那清澧,说他分外无辜,要把他撇干净,但这何尝不是往他头上扣了一顶‘魅惑皇子’的罪名。皇子牵涉储君,为了不影响储位择选,朕可以赐死他。”

“那儿臣不做这个皇子了!”

雍帝说:“放肆!”

亭月当即跪地求请息怒,京纾上前握住京澄的后颈,迫使他磕下头去,自己则单膝跪地,垂眼道:“陛下,五殿下只是一时情急胡言。”

“你起来。”雍帝说,“让他跪着。”

京纾拇指用力按了下京澄的脖颈,随后松开他站起身,说:“陛下,让五殿下跪远点吧,臣有话同您说。”

“听见了吗?”雍帝伸手一指,“跪外边去,别碍朕的眼。”

“……儿臣遵旨。”京澄起身行礼,转身时很快地看了京纾一眼,对方的眼神不冷不热,他抿了抿唇,麻溜地换了个位置继续跪。

亭月行礼,也跟着退了出去。

京纾走到雍帝桌前,说:“莫杀清澧。”

雍帝没答。

“小五那性情,若陛下杀了清澧,还不知道他要闹出什么事来。”京纾说。

雍帝失笑,“我还怕这个孽障?”

“但何必为此父子离心?”京纾说。

“这事儿闹出来就是想让朝臣还有朕都重新估量储君人选,”雍帝捧起茶盏,“老三吧。”

京纾说:“小五自己做事不慎,叫人抓住把柄,怪不得谁。只是,此事原本就有老三推波助澜,今儿闹这么一出,清澧便像是燃尽的烛灯,没有可用的了。”

“我以前也没问过你,”雍帝看着他,“逾川,储君之位,你最属意谁?”

这原本是个太过危险的话题,京纾却语气平淡,“老二作风宽仁,老三颇有手腕。”

雍帝摩挲茶杯,过了会儿才说:“小六呢?”

“能蛰伏隐忍,自有可取之处,但他如今暗中与太后搭上了关系,太后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情愿对老二下手。”京纾说,“臣不属意他。”

有野心不是错,但雍帝不允许任何皇子做太后争权夺利的筹码。他盖上茶盖,说:“五殿下已遣离府中男宠。”

京纾颔首,“臣明白。”

“老三近日在吏部帮衬着,你出宫后陪我同他吃盏茶吧。至于外头那玩意儿,”雍帝说,“让他继续跪。”

“臣告退。”京纾退后三步,转身离开。

殿外,京澄跪得板正,见京纾出来便唤了声“皇叔”。

“遣了清澧,或是管死了他,莫要让旁人再借题发挥,否则后果你自行估量。”京纾抬手打断他的开口,淡声说,“不要和我梗脖子作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你不是徐留青,我会打你。”

京澄泄气,“重色轻侄!”

京纾睨着他,说:“你连累徐留青也陷入风波,遭人议论,我还没找你算账。”

京澄哼唧一声,小声嘟囔道:“您也好男风,您不许骂我。”

“嗯。”京纾淡声道,“我好男风,可我不是你父皇的种,不涉储位之争,天皇老子也管不着我。何况我若好男风,子嗣断绝,等于自断羽翼,也多的是人高兴。”

京澄无法反驳,下意识地说:“哼!”

京纾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抬起巴掌,吓得京澄脖子一缩,连忙说:“我不哼了还不行吗!”

“可以在心里哼,别让我听见就成。”京纾巴掌落下,不轻不重地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我走了,你跪得开心。”

第73章交易

“逢君欢”后院里的荷花开了满池,流水潺潺,静听片刻足以撇去浮燥,清新怡人。

雅间的门开着半扇,辛年站在廊上,朝从廊上走来的京宣行礼。京宣颔首,在门前整理袖袍,轻步进了雅间内室,朝坐在窗边小几边的人唤了声“皇叔”。

“坐。”京纾用手掌示意茶壶,“菊花普洱。”

京宣好普洱,却从未刻意对外说过,在别处饮茶时从来都只是客随主便,因此旁人要送他茶也只能捡着好品质的送。他闻言笑了笑,说:“皇叔还记得。”

这话说得颇为奇怪,京纾说:“我脑子没病。”

“……只是没想到皇叔会关注我爱喝什么茶。”京宣提壶给京纾添茶,而后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还关注了别的。”京纾这般说。

京宣提壶的手稳稳地放下,抬眼直视京纾,说:“五弟好男风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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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着清澧也是真,我并未平白编排捏造。”

京纾说:“那你起初将清澧送给五弟,意欲何为?”

“兰京这么多府邸,谁往谁家里安插眼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三皇子府也有别家的耳目时刻探听我的动向,也有人等着寻机害我。”京宣稍顿,“我坐在这个位置上,若对兄弟们的动向一无所知,我不安心,若有谁要害我,我就要率先反击。我不瞒您,我把清澧送到五弟身边,就是想着以后若有需要,可以用他。”他说罢笑了笑,“皇叔与五弟向来亲厚,您要厚此薄彼,我无话可说。”

京纾正在闻茶,闻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我说你什么了?”

“……倒是还没说。”京宣垂眼,“可皇叔不就是特意来问罪的么?”

“陛下让我请你喝茶。”京纾说,“有意见找你父皇去,别在这儿跟我吹胡子瞪眼的。”

京宣收敛神情,“侄儿不敢。”

京纾说:“诸位皇子中,老二是真闲人,从未主动算计你,小五也是,可你一早就存了用清澧离间他二人的心思,又是为何?”

屋中静了片刻,京宣说:“储君之位空悬,父皇尚在观望,侄儿想争一争,有错吗?”

“没错。”京纾说,“你既然笃定没错,为何不敢一开始就说出这句话,还要遮掩一番,反怪我苛责?”

京宣答道:“父皇想来更属意二哥,但尚有犹疑,皇叔却定然是最属意五弟,因此我不敢同您直言。”

“并未。”京纾说。

京宣一愣,而后笑道:“但您肯定最不属意我。”

京纾问:“为何?”

“一朝天子一朝臣,若龙椅换了人坐,您的处境未免被动。二哥本就对您尊敬有加,若即位的是他,父皇也定会让他多多仰仗您,他便不会对您如何,至于五弟自然更不用说,但是我,”京宣把话说得坦然大胆,“至少诸位兄弟中,我是让您最不放心的那个。”

“你不是陛下,忌惮我在情理之中。”京纾说,“天子便是天子,赏罚、褒贬大多时候不能随心,而是要顺势。若真有那日,你觉得削我的权、要我的命更有利,放手去做就是了。”

京宣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才道:“皇叔果然是皇叔,无所畏惧。”

“权势无所谓,但若想杀我,我不会顺从。”京纾淡声说,“我若不从,别说是你,你老子也杀不了我。”

“皇叔光明磊落。”京宣笑道,“皇叔是有牵挂之人了么?”

京纾摩挲茶杯,“为何这般问?”

“皇叔以前对生死安危、身体康健少有顾忌,父皇对此头疼不已,今日您却这般说辞,我就随便一猜。”京宣说。

“少来试探。”京纾不冷不热地说,“让我不高兴,我就去你父皇那里换一套说辞。”

“我不问了,您别生气。”京宣讨饶,又说,“您这般说,我斗胆猜猜,父皇是问过您心中属意了吗?”

“嗯。”京纾明知故问,“想知道我的答案?”

京宣给他倒茶,说:“如若皇叔愿意怜恤侄儿的话。”

“小五是皇子,却沉溺男色,是丢了天家颜面,他叫你逮住把柄,此事怪不得你,但你为着一个‘争’字将此事大肆喧闹,是否也是在坏天家颜面?”京纾端起茶杯,“陛下可否问罪你?”

京宣摸着杯沿的手一颤,抿唇不语。

“储君之位空悬,谁都知道陛下尚在观望,可陛下春秋正盛,别人明面上都不争,你火急火燎地争什么?”京纾说罢饮了茶,起身瞥了眼小几边的那罐茶,“味道不错,拿回家喝吧,散风清热。”

京宣跟着起身,上前拿过衣架上的外袍替京纾披上,说:“今日这杯茶,侄儿喝明白了。”

父皇不满五弟,却也不满他,因此要替五弟摆平此事,也要皇叔请他喝茶,这杯茶是安抚,也是训责。

京纾“嗯”了一声,转身要走。

“皇叔。”京宣拦住他,“我看您脸色不好,是否身子不适?”

京纾闻言稍顿,说:“我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是。”京宣目露担忧,“您到底是什么病症,若莫先生一时无力,不如请御医们一同商议?”

“莫莺都没法子的话,御医能顶什么用?无妨,”京纾说,“沉疴旧疾罢了。”

京纾走了,京宣走回小几边看了眼那罐普洱茶,正想俯身去拿,突然想起什么。

“诸位皇子中,老二是真闲人……”

京纾方才的这句话在脑海中响了起来。

谁都说二皇子温和宽仁,可少有说他是闲人的,兰京的闲人另有其人,可皇叔却用了个“真”字。京宣目光微敛,伸手拿起茶灌,出了雅间。

马车停在后门道上,侍卫推开车窗,请京宣踩着足凳上车。

“派人重新盯着六皇子,再好好查一查他,做得隐蔽些。”京宣说。

侍卫应声,伸手关上车门,收了足凳,驾车走了。

*

“哎哟,可累死我了。”师鸣趴在徐篱山背上,哀怨得很,“你把付清漪丢给我,害我都快落得跟褚凤一样的下场了!你瞧瞧吧,我身边现下都没人了,为什么,大家都要躲那丫头!幸好她今日被皇后娘娘召入宫中了,否则我真受不了!你说一小丫头怎么腿脚那么大力气呢,天天逛天天逛,一条街可以走好几趟,真的不累吗!”

徐篱山坐在桌边,说:“这不是帮你锻炼身体吗?”

“我信你祖宗,这种福气你怎么不自己享受!”

徐篱山委屈巴巴地说:“我白日要当值嘛,真的有心无力。行了,别嚎了,待会儿请你吃饭。”

“我差你这顿饭钱吗?再说了,我娘今儿过寿,我得回家用晚膳。”师鸣说。

徐篱山闻言说:“你不早说,我该备份寿礼才是啊。”

“哎呀不用,你爹送了礼的。”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这样吧,走着。”徐篱山侧身握住师鸣的后脖颈,提溜着他一起起身离开花楼,去了香尘街的一家首饰铺子。

师鸣嘟囔道:“我娘不缺首饰。”

“好歹咱们天天待在一起玩,你爹娘在家里肯定骂过我,说咱们凑一起就是不学好,我总得趁机表达一下礼节和心意吧?这次是来不及,明年我一定提前准备。”徐篱山一边说一边逛,“但你可不能说我是今儿才备的礼。”

师鸣跟着他,“知道知道。”

逛了两层楼,徐篱山最终挑了一对金镶玉手镯,三节等长的上等和田玉制成、两端镶金花纹头,式样简洁大方又不失交相辉映、端庄华贵。师鸣说好,他便找店主用好匣子包好交给师鸣。

两人出了店,师鸣说:“行啊,代我娘谢了。”

“好说,另外替我——”

徐篱山话没说完,被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打断了。

“留青。”

这声音有些耳熟,徐篱山侧目望过去,眼前一亮,惊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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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兰!”

来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白皙俊朗,是称得上松风水月的风姿。徐篱山站在原地等他走近,说:“你来兰京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好迎你。”

“这不就是想给你个惊喜吗?我还说哪日特意寻个机会去找你,不想今日恰好就遇上了。”男子说罢看向徐篱山身边的师鸣,请教道,“这位是?”

徐篱山“哦”了一下,扯过师鸣,“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宁远伯父的师小公子,单名一个‘鸣’,‘鸡鸣桑树颠【1】’。”

师鸣幽幽地说:“‘狗吠深巷中【1】’。”

徐篱山不介意地笑一笑,对师鸣说:“这一位是我以前去蜀地游玩时结识的江湖朋友,姓方,单名从水的‘渚’,字‘衡兰’。”

两人互相见礼问候了一番,师鸣便先抱着匣子回去祝寿了。

徐篱山请方渚去“逢君欢”吃酒,席间说:“衡兰,你来兰京有什么要事,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我此行是受邀参加故友婚宴,也是看看你,没什么要紧事,留青不必上心。”方渚捧着兰花酒,和徐篱山对饮一杯,而后说,“兰京第一食楼,美酒汇集,果然名不虚传。”

徐篱山说:“你游遍各地,见识不俗,我岂能拿寻常酒招待你?”

“以前你我一同喝一两银钱都不值的酒也能尽性地畅聊一整夜,”方渚挑眉,“留青这般说是与我生分了么?”

“我可没有啊,咱们许久未见,我请你吃饭是招待你,自然要用最好的。况且当年我去蜀地时路遇马匪抢劫,若非衡兰出手相救,我是人财两空啊,这份恩情我永不敢忘,哪敢跟你生分?”徐篱山皱眉,可怜地叹了口气,“衡兰这般说我,岂不显得我薄情寡义?”

“好了,我是逗你的。”方渚提壶给他倒酒,举杯道,“我赔罪。”

徐篱山笑了一声,与他碰杯饮尽,搁杯说:“那你这次来是要待多久?”

“约莫一个来月,不过也说不准。”方渚说,“我朋友也想多留我一阵。”

“那敢情好,咱们也能趁机多聚聚,只是我如今要当差,白日里没什么空闲,只能当夜猫子。”徐篱山笑道。

方渚摆手,说:“无妨,我闲人一个,随时奉陪。”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徐篱山喝得微醺,和方渚在食楼门前暂时告别,各自左右转向离开。

吹了一段路的风,后头追上来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五皇子府的陈斯,徐篱山看了一眼,撑住陈斯伸过来的胳膊,借力上了马车。

“哟。”京澄靠着软枕看他,“和朋友吃酒很愉悦啊?”

徐篱山靠在车窗上,伸手解了腰带,敞着外袍说:“拈酸啊,我也陪陪你。”

“行啊,我送你回去。”京澄说,“你那朋友脸生得很。”

徐篱山说:“他是西南人士,出自梁州方家,方家是做生意的,衡兰也不常来兰京走动,你自然没见过。”

京澄点了下头,没再多问。

“既然撞上了,那咱聊聊天,”徐篱山说,“谈谈心?”

京澄眉梢微挑,勾手道:“隔墙有耳。”

徐篱山笑着起身坐了过去,说:“太后想促成我和师流萤的婚事。”

“文定侯府和宁远伯府……有意思。老妖婆这是坐不住了,想打坏主意。”京澄琢磨着说,“她和老六搭上了?”

徐篱山夸他,“不傻嘛。”

“别人说太后礼佛避世,我可知道她是个什么老玩意儿,二哥不顺她的意,父皇少去后宫,也不添幼子,她便也只能找别的孙儿了。”京澄摊手,“只能找老六啊。”

“太后若顺心,你就不顺心了。”徐篱山挑拨得光明正大,“五郎,咱们得侄婶连心。”

京澄挑眉,“你和皇叔没有达成‘夫妻连心’,就来撺掇我?”

“对啊。”徐篱山问,“你敢不敢?”

京纾不答,只说:“我和老妖婆是两看两相厌,但你还有余地。”

“太后对表哥动了手,又想以我为棋子拉文定侯府下水,我觉得她好烦,想主动选择站在她对面,可不可以?”徐篱山稍顿,“你皇叔因着她多年苦痛,人不人鬼不鬼,若非机缘巧合下吃了能解毒性的药,又福大命大地挺过一劫,如今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我心疼他,恨屋及乌,可不可以?”

京纾点头,“可以。”

“以前你忍耐不动,是因为皇叔不许,也是因为你深知即使以后是二哥即位,他也不会杀你,但如今可不同了。你们家老六蛰伏隐忍多年,那么能装,还敢与太后结盟,肯定不是善茬。”徐篱山说,“咱们为了自己,也得做点什么。”

“你都敢开口,我自然敢答应。”京澄咧嘴一笑,“但是咱们得悠着点,不能让父皇察觉,否则皇叔难做,咱们也得遭殃。”

徐篱山颔首,“这个自然。”

“要我说啊,”京澄摩挲下巴,“直接找人杀了老妖婆最简单。”

又是个柳垂同款利落人,但徐篱山不太赞同,陈思虽然是太后的人,但一直在贤妃宫中,也并不清楚太后宫里的情况。他说:“太后宫中是个什么情况,咱们也不知晓,万一有高手,打草惊蛇不要紧,小命先送出去了。何况去皇宫杀人,风险忒大。”

“下毒应该也不太行,老妖婆自己都下毒害人,肯定分外防备,再者想往她宫里安插人手也不容易。”京澄说,“这样吧,国母寿宴那日宫里肯定热闹,人来人往的也不易引起察觉,咱们趁那日探探虚实再说。”

“可以。”徐篱山说,“你三哥找我作画为国母贺寿,因此那日我也会入宫,咱们一起行动……不行,咱俩不能太显眼,得找俩高手去吧?”

京澄说:“我出一个暗卫,本事不比皇叔的‘鹊部’差。”

“那我也跟一个。”徐篱山说。

两人一拍掌,在夜里街道上的一辆马车上鬼鬼祟祟地达成了交易。

马车一路到文定侯府,徐篱山先行下车,回了汍澜院。猗猗早已备好热水,徐篱山走进浴房脱了外袍,正要下水,就听见柳垂走了进来。

“今夜有人跟着你。”

徐篱山转身看过去。

“我和鹊十二察觉后,鹊十二就反跟了上去,说明不是肃王新派的人。”柳垂抱臂说到。

徐篱山问:“你觉着如何?”

“我和鹊十二并未从一开始就察觉。”柳垂音色微沉,“是个高手。”

“十二回来了吗?”

徐篱山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敲响了,走进来的是鹊十一。

“十二受伤了。”鹊十一神色倒还算平静,“从明日起在下与公子随行,十二留守院中。”

徐篱山蹙眉,“伤势如何?”

“左臂负伤,暂时动不得了,好在十二闪避得快,否则要被挑断手筋了。”鹊十一说,“对方用的是约莫一指长短的叶形薄刃,身法奇快且下手狠辣,绝非寻常。”

徐篱山似笑非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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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牛呢,竟然劳烦这般高手?罢了,十二既然受了伤就别总蹲树上了,让他好好养伤吧。”

“夜里我们轮值吧。”柳垂对鹊十一说。

鹊十一知道徐篱山的性子,闻言也不推辞,说:“在下替十一多谢公子体恤。”

“这人既然跟我一次,就不会轻易放弃,我日日出门,他的机会多得很。”徐篱山说。

鹊十一说:“太危险了。”

“那我也不能日日龟缩在家啊。这人对十二下狠手,很难说是警告我、向我示威还是他就是来杀我的,因此下次若他再来,你们就不要跟上去了。”徐篱山将外袍丢到屏风上,一声闷响,“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意欲何为。”

第74章隐瞒

正是该小憩的时间,贤妃宫里的人都忙着捕蝉,陈思换了身便装、系着令牌和其余两人一道出宫采买。

到了街上,三人各自分开,约定日落时分在宫门前集合。

陈思熟门熟路地去了揽月湖,白日湖上的人不多,却仍有不少画舫停在岸边,他顺着岸边绕了半圈,找到一只挂黄灯笼的画舫,迈步上去了。替他开门的是个相貌普通的精壮汉子,两人对视一眼,汉子侧身让他进去,又关了门。

逢君欢的一间雅间之中,褚凤正坐在靠湖的一侧窗边喝莲叶粥,随意抬头看了眼对坐的人,说:“盯什么呢?”

徐篱山后腰处放着软背,他倚着背,右腿屈起,手撑在膝盖上时不时地点一下。揽月湖的动静尽览眼底,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艘画舫上,闻言说:“吃你的。”

暑风炎热,还偏要坐内窗边,果然别有图谋。褚凤哼哼道:“我就是来给你打掩护的?”

“别说的这么难听,听说你昨夜又被大哥训了,我今儿就顺路请你来喝碗粥静静心。”徐篱山说,“这次又是为着什么?”

那门很快推开,陈思走了出来,抬袖抹了下眼睛,不动声色地朝这边看了一眼。徐篱山转眼,那画舫很快动了起来,往内湖去了,他摸到茶杯端起来抿了一口,耳边响着褚凤噼里啪啦的抱怨,此时本就一直在湖面晃悠着的一艘画舫也调转方向,慢悠悠地往内湖去了。

“我就问他到底相中谁了,他发好大的脾气,真的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你的语气肯定不善,激怒了大哥。”徐篱山若有所思,“不过你这么一闹吧,我越发觉得奇怪。”

褚凤连忙问:“怎么说?”

“大哥若没有相中谁,直接回答‘没有’不就好了,也免得你闹。他没否认,许是的确瞧中了谁,这般情况下,他担心你上门去闹倒是正常,可何必屡屡避而不答还火气上涨,像是——”

“恼羞成怒!”褚凤拍桌,“他心里有鬼,遮遮掩掩!”

两艘画舫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徐篱山说:“可是我真想不到那么一个人,让大哥这般耻于说出口。”

“我也觉得。说实话,他哪怕真和谁断袖了,那世间也只有两人让我无法接受。”褚凤伸手往前一戳,“一个是你,一个是港儿。哪怕他和陛下有点不清不楚的,我都不会很震惊,毕竟我连你和肃王都能极快地接受。”

“你别太无障碍平等扫/射了。”徐篱山说,“虽说陛下很喜欢大哥,但陛下真的不好男风,他们俩就是清清白白的君臣关系。”

褚凤叹气,“自从怀疑此事,我夜夜睡不着——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小妖精啊啊啊啊!”

“肯定不是我,哥有老婆。也肯定不是港儿,大哥看他和看我的眼神一样,虽然比看旁人要有温度、有感情,但就是看弟弟的眼神,没有半分炙热。何况要真拿眼神说事,大哥也只有在看……”徐篱山握着茶杯的手一僵,嘴巴也跟着闭上了。

“谁?”褚凤期待地盯着他,“谁!”

“看、看……我也不知道啊。”徐篱山转开眼神,“我就随便分析一下,发现分析不下去了,所以就结束话题了嘛。”

褚凤慢悠悠地抱起胳膊,一字一顿地说:“你、结、巴、了。”

“没有,我——”

“你肯定知道些什么!”褚凤抓狂地打断他,“徐篱山!”

徐篱山率先占据道德高地,“直呼大名,你没素质!”

褚凤开始撸袖。

“行行行,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徐篱山伸手阻拦,随意道,“你。”

褚凤:“啥?”

“我是说,经过我这么多年的观察,大哥也就在看你时的目光称得上‘特殊’,但我绝对没有大逆不道的意思啊!”徐篱山在褚凤愈发游离的眼神中语气加快,“毕竟你们是亲兄弟啊,你是大哥一把屎一把尿奶起来的,你是对他最重要的心肝宝贝,他对你不同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对吧?”

雅间里沉默片刻,褚凤猛地一点头,说:“对啊。”

徐篱山也点头,附和道:“对啊!”

“原来你是说我啊。”褚凤“嗐”了一声,瞬间不紧张也不焦急了,“我还以为你真有怀疑的小妖精呢。”

“怎么会呢,你放心,这件事我绝对和你站在同一阵营,我发现端倪必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徐篱山视线往下,落在那半碗莲叶粥上,“现在喝完它,好吗?”

褚凤乖乖地点头,“好!”然后又埋头喝粥了。

徐篱山盯着他,茶杯在指尖转了一圈,摩挲出一点痒意。琢磨了一会儿,他觉得天气热的时候果然容易心神浮躁,胡思乱想,于是伸手拉了下窗沿的铃铛,叫来堂倌,微笑道:“给我也来一大碗……不,我要一大盆荷叶粥,不用加花蜜,谢谢。”

褚凤仰起头,说:“再给我来一盆!我也要原滋原味的!”

翩翩公子突然要做饕餮,堂倌面露得体的笑容,说:“两位爷稍等,盆马上来。”

另一边,挂着黄灯笼的画舫停靠在另一端湖岸,先前开门的男子推门而出,扫了眼岸边,见没什么人,这才转身朝门内招了下手。旋即另一个汉子拽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走出来,三人一起上了岸,顺着岸边往远离揽月湖的方向走。

他们逐渐走出揽月湖周围,离开了香尘街,最后去了一条挂着“思旧”牌坊的街道,熟门熟路地蹿入其中一条小巷,进了小巷末尾的民户。

彼时天已暗沉,不远处有饭馆酒肆的吆喝声。

一进院子,一直拽着少年的汉子将他推开一步远,少年踉跄了一下,一直放在腰前的两只手下意识地跟着一晃,宽袖抖开,露出一截绳子,原来他的双手一直被绑着藏在宽袖后头。

“今天见了你哥,继续老老实实地待着,我们会一直跟着你。”汉子拔出腰间匕首替他割开绳子,抬起匕首在他脸前比划了一下,冷声威胁道,“敢耍花样,你就会没命。”

少年俨然熟悉了这样式的威胁和生活,闻言没有太大的反应,转身回了自己的小房间,屋内很快就亮了烛灯。

两个汉子对视一眼,一个进了屋休息,一个继续留在院子里监守。

巷尾的大树上,柳垂借着茂密的枝叶遮挡身形,身后的树梢晃了晃,来人赫然是京澄提起的那名暗卫,名叫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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蹊。

徐篱山不敢让京纾察觉,现下有关太后的一切行动是连京纾的影卫都少惊动为好。柳垂盯着院子里,轻声说:“少爷的意思是我们寻到此处就派人一直盯着,人现下不能救,否则打草惊蛇。”

“我会禀明殿下,派人监视此处。”密蹊说,“你先回吧。”

柳垂颔首,寻了个四处没人的契机飞身下树,一眨眼就没了踪迹。

估摸着徐篱山和褚凤两兄弟此时也该散伙了,柳垂便直接往文定侯府去,好在他对兰京的各处地形了然于心,抄小道也很熟练。

又是一处小巷拐角,柳垂咽下顺路买的最后一块葱饼,突然顿住了脚步。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几步外站着个戴面具的黑衣人。

“徐六公子身边高手云云啊。”黑衣人声音粗嘎,显然是故意为之,遮掩原声。

“当跟屁虫的本事尚不及阁下。”柳垂把沾了油的手指往墙上一蹭,慢条斯理地往腰间一放,抽出软皮腰带中的匕首,说,“玩玩儿。”

黑衣人伸手,“来。”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攻向对方。

黑衣人人未到身前,一柄轻巧薄刃先行飞来,柳垂侧颈躲过,薄刃插入身后墙面,墙上的一朵连枝“啪嗒”落地。几根碎发从胸前飘落,柳垂眉眼沉静,手中匕首从黑衣人胸前滑过,眨眼间两人手脚齐用地过了几招,各自都心里有了数。

柳垂手劲轻巧,刀刀直刺要害,刺向心口时,黑衣人横掌抵住匕首柄,手腕如蛇,化力卸掉柳垂手中匕首。

匕首落下,柳垂反手一掌震退黑衣人,同时左手重新握住匕首。

“身法轻盈,一手匕首使得形如幽魅,你是暗卫,且招式颇有当年先帝身边的第一暗卫——寒惊的影子。”黑衣人咝声,疑惑道,“可我听说你是徐六公子的随从,跟了他好几年了,”他笑起来,“徐六公子身边竟然跟着个天家暗卫,此事若让旁人知晓,该怎么办啊?”

柳垂没有作声。

“你动杀心了,但是很可惜,你杀不了我。”黑衣人耸肩,“以命搏命,也是我六你四。”

柳垂说:“未尝不可一试。”

“别冲动。”黑衣人好言相劝,“你与徐六公子并非简单的主仆情义,若你今夜无声无息地横尸于此,他要伤心死了,毕竟他这个人纯粹得很,对仇人下手时有多干净利落,对自己人就有多重情重义。”

柳垂目光微沉,“你很关注他。”

“是的。”黑衣人坦诚道,“我很喜欢他,我……”他喟叹一声,“我想操/他。”

柳垂攥着匕首的指骨发出“卡擦”的声响,黑衣人见状伸手往前一指,“你生气了,你也喜欢他,是不是?”

柳垂:“……”

他很想借用徐篱山常说的一句话:神经。

“他向来讨人喜欢!来兰京也改不了沾花惹草的性子,一个庶子竟然能和那些公子哥们儿日日混在一处,人家还真把他当朋友看了,就连那些天潢贵胄都对他亲近得很,京澄——这几日不是正在传他们俩的断袖之说吗?还有那日的那个暗卫,”黑衣人摆手,向柳垂请教道,“请问那是哪个天潢贵胄派到他身边的?”

“这么好奇啊?”柳垂上下打量他一番,“要不你跟我走,去亲自问他?”

“不,我不敢的。”黑衣人无奈地叹气,“我怕吓到他。”

柳垂嗤笑道:“别怕,他胆子大得很,会欢迎你来做客。”

“不不不。”黑衣人忍痛拒绝了,“还不是时候。”

“我建议你要把握住机会。”柳垂用拇指擦拭匕首,“你也知道他到哪儿都讨人喜欢,想跟他有一腿的太多了,你不抓紧机会,你就不赶趟了。”

“没关系。”黑衣人温和地说,“我把他们都杀了不就好了吗?”

柳垂露出一记不冷不热的微笑,说:“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他也看不上你——他喜欢长得好的,你连脸都不敢露,应该是个丑八怪。”

“我不是丑八怪。”黑衣人委屈地啧了一声,又恢复如常,“看不上我也没关系,我稍微粗暴点也可以……虽然我真的很不舍得伤害他一根毫毛,真的,他笑起来尤其好看,你也是知道的……”

神经,大神经。

柳垂不想再跟他说下去了,怕被传染,“那咱们改日再玩吧。”

“好,请你帮我向他传一句话。”黑衣人语气恳切,见柳垂步伐加快,不禁适当地拔高了声调,“请他不要再和京澄同乘一车了,我会生气!”

“啪!”

徐篱山把手里的茶杯狠狠地摔了出去,杯子落在门外的廊上,摔得四分五裂。猗猗在院子里吓了一跳,却没敢立刻过去捡。

“想操/我啊,”徐篱山嗤笑,“几把镶钻了,这么大脸!”

柳垂清了下嗓子,说:“太粗鲁了。”

“我还有更粗鲁的没赏给他,怕隔空给他骂爽了,什么玩意儿!”徐篱山猛地坐回椅子上,“十一。”

鹊十一现身,重新给他倒了杯茶。

“谢了。”徐篱山灌下肚,压下气,“这件事别跟你主子说。”

“为何?”

门外陡然响起一道微冷的声音,徐篱山一激灵,飞快地看了两人一眼,传递了消息。而后他转头看向走进来的京纾,说:“有来历不明的人盯上我了,我怕你担心,就想让十一瞒着你。”

“只是这样,何至于动气?”京纾解开兜帽披风,递给鹊十一,扫了眼廊上的碎茶杯,显然尚有怀疑。

徐篱山示意其余两人先关门出去,而后向京纾伸出手,等京纾坐过来,他才说:“这人伤了十二,今日又找柳垂,摆明了是在挑衅我,我能不生气吗?”

“不要怕。”京纾看着他,“我会再拨人给你。”

为探查消息、监察百官,鹊鸟三千放到大雍的各个地方,京纾身边只有两百暗卫可随时随地调遣。徐篱山知道,因此摇头说:“王府那么大,你先把自己的地盘守严实了吧,这人挑衅我但不会真的杀我,可想杀你的人却是真的多,不要顾此失彼。”

京纾没有答应,只说:“你担心我,就搬来王府。”

徐篱山笑道:“婚前同居啊?”

“嗯。”京纾盯着他的眼睛,“你在王府,没有人可以动你。”

徐篱山很想答应,毕竟文定侯府和肃王府隔着一定的距离,谈恋爱并不方便,可想起那神经病的话,又有些犹豫——若被神经病知道他与京纾是真的有一腿,会不会连累京纾?京纾本就身处危险之境,实在不该再添敌人。

就想一句话的时间,京纾就知道了徐篱山的选择。他眉眼一沉,伸手将徐篱山拽到腿上坐好,逼问道:“你不肯跟我同住?”

“不是我不肯,是我老家不许婚前同居,说这样不合规矩,会破坏姻缘。”徐篱山信口胡诌,煞有介事,“虽然我不太信这些玄虚之说,但事关咱俩的缘分,我觉得还是有则信之为好。”

“你经常拿这个老家说事,”京纾说,“你在骗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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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篱山心虚不已,摇头说:“我没有骗你。”

京纾与他对视片晌,见他神情笃定,没有丝毫可疑之处,才说:“好,那我会拨近卫到汍澜院。”

“平白多了人,府里怎么解释?”徐篱山说。

“他们会伪装成普通的小厮和护卫,至于他们出现在你院子里的原因,”京纾语气平静,“褚凤与兄长置气,离家出走,带了些随从一起过来,要小住一段时日。此事我会亲自同褚世子说,让他替你遮掩。”

徐篱山不敢再拒绝,笑道:“好,都依你。”

“后日要入宫,画可作好了?”京纾问。

“好了,都装进匣子里了。”徐篱山挑眉,“要不要跟你展示一下?”

“懒得麻烦了,届时再欣赏便是,比起贺寿图,我觉得你更该向我展示别的。”京纾见徐篱山不说话,显然又要装傻,便直言道,“春/宫呢?这么久还没画好,你是在敷衍我吗?”

徐篱山晃了下腿,说:“画好了画好了,那我不是想寻个好机会再给你嘛。”

“什么好机会?”

徐篱山眼珠子一转,如实招来,“比如说哪天我惹你生气了的时候。”

“惹我生气,再给我一卷春/宫,”京纾稍顿,“你是怕我不够火冒三丈?”

“没有,我哪敢让你发火啊?”徐篱山垂眼盯着他的嘴唇,语气低了下去,“你身体不好,我得哄着你。”

京纾放在他腰后的手指尖蜷缩了一下,而后不轻不重地在他腰后摁了一下,说:“我的身子常年如此,没什么了不得的。”

“可你身上的药味好像更重了。”徐篱山抿唇,“我认识一些江湖游医,虽然比不上莫莺,但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不如寻他们来,集思广益?”

“不必,莫莺已经替我配好药方了,就是到底需要些时间,哪有今日吃明日就能痊愈的神药?”见他还想说些什么,京纾凑近吻了上去,含糊道,“留青,乖了。”

徐篱山眨了眨眼,喉咙口的话被抵了回去,他伸手搂住京纾的脖子,认真地回吻。京纾吻得深,像是要钻进喉咙里去,又像是要这么把人吞掉似的,徐篱山狼狈地吞/咽口水,脚踝挨着京纾的小腿上下来回地蹭了两下,也不知是在讨饶还是刺激他。

但京纾显然更沉迷了。

半晌,两人分开嘴唇,目光还难舍难分地黏着对方的眉眼。徐篱山喉结滚动,哑声说:“我想见莫莺。”

“看来我该检讨自己,”京纾咬了下他的下唇,狠声道,“还没把你亲老实。”

“我老实,但我担心你啊。”徐篱山把脸埋进他的肩膀,闷声说,“家属向大夫询问两句,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你不敢让他见我,就是心里有鬼。”

这话攻击性有些强,京纾显然不敢正面硬抗,于是说:“莫莺这几日不在城中,等他回来,我便让他来见你,顺便给你把脉。”

徐篱山哼哼,“我又没怀,把什么脉?”

“万一怀了呢,”京纾说,“不是说要过一两个月才能诊出来?”

徐篱山沉默一瞬,说:“宝贝,盖着被窝纯聊天是怀不上的,是哪本话本写了主角亲嘴儿就把肚子亲大了的?告诉我,我去手撕了这无良作者。”

京纾说:“逗你玩的。”

“你学坏了。”徐篱山捏捏他的脸泄愤,而后说,“睡觉?”

“今夜不陪你了。”京纾说,“我明日要上朝,府里也还熬着一碗药没喝。”

徐篱山就不留他了,说:“那你赶紧回去吧,乖乖喝药啊,我会问辛年的。”

京纾说好,拍拍徐篱山的屁股让他下去,起身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脚步。徐篱山正要询问,京纾已经转身走过来,握住他的脸腮又吻了他。

这个吻没那么长,徐篱山仰头承受,最后舔了下京纾的下唇,笑道:“这么舍不得我啊?”

京纾松开他的脸,指腹从两侧下颔滑下去,淡声说:“别怕。”

“我胆子上的铁剥下来可以盖房子。”徐篱山仰头亲了下他的下巴,“我什么都不怕。”

京纾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转身走了。

徐篱山走到门口看他熟练地翻出院墙,噗嗤笑了一声,又渐渐地没了笑意。

“他有事瞒着我。”

门前的茶杯碎片已经收拾了,柳垂从房顶跳下来,说:“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我当初不该喂他吃‘美人哭’的,”徐篱山语气低落。

“只有‘美人哭’能解‘美人笑’的毒性,”柳垂语气平静,“你不喂他吃,他如今就该神智失常了。”

“可他那会儿有伤啊,若是换个时机,等他把伤养好,再服用些补药,至少能少受点罪吧。”

“彼时你想杀他,自然不会考虑这许多,更不会料到今日你们会变成这般模样。”柳垂说,“莫要自寻烦恼,若被肃王察觉,反而不美。”

再忧心也于事无补,徐篱山呼了口气,说:“等问过莫莺再说吧。”

*

马车停在文定侯府的后门外不远处,京纾缓步走了过去,伸手搭上辛年递过来的胳膊,上了马车。

“主子。”鹊十一紧接着出现在马车外,被京纾叫上马车。

京纾轻声说:“他主意大,忽悠人很有一套,你要稳妥行事。”

鹊十一心说属下已经被忽悠过了啊,闻言道:“属下竭力护公子周全。”

“他的安危第一,”京纾倦怠地垂了下眼皮,过了一瞬才继续说,“若他打太后的鬼主意,你速速报我。”

鹊十一更他娘的心虚了,抿了抿唇,犹疑道:“您知道公子主意大,他若打定主意,您又出手阻拦,他必定生气,若是跟您闹起来……”

“闹就闹吧,”京纾淡声道,“他疯起来没边儿,你要看着他,我……”

他话没说完,再也忍耐不住地埋头咳起来,从袖中摸出巾帕捂住嘴。鹊十一快速倒了清水递上去,担忧道:“主子?”

京纾拿下巾帕,上头隐有斑斑血点。

鹊十一目光一颤,“砰”地一声跪了下去。他把头磕在京纾膝上,将原本挣扎着想向京纾坦诚的话一同咽了下去,眼中一片阴沉恨意。

“……我还没死,不用这么急给我行大礼。”京纾说。

“主子今夜借口不留宿汍澜院,原是怕公子觉察什么。”鹊十一沉声道,“属下斗胆,主子现下到底是何情况?”

“这些年到底伤了元气,但莫莺有力相救,便还要不了命。”京纾把帕子揉了一下攥在掌心,垂眼看向他,“莫要让公子知道不该知道的,去吧。”

第75章遇袭

七月二十三,国母寿宴。

别鹤台布置一新,仪仗肃立,彩旗纷飞,头戴喜簪的宫女簇拥皇后落座,接受朝臣贵妇们的参拜。

寿宴开始时口技先鸣,一出百鸟朝凤,徐篱山在满台悠扬声中撩袍上阶,奉上《仙贺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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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并坐,见那长卷展开,被依仗簇拥的王母面带微笑、不少威严,仙子簇拥在侧,或捧琼浆蟠桃,或展袖飞鹤,或与仙童斗嘴……皆愉悦融洽,山石、奇树、楼阁、荷池在云、海之间若隐若现,笔法飘逸,着色瑰丽,一眼夺目,细看又更得不少趣味。

皇后已经起身走到长卷前细看了一番,笑道:“美,美极了。”

“朕知道等下次寿辰,该向小六讨要什么贺礼了。”雍帝幽幽地说。

徐篱山正在向皇后解释细节之处,闻言很上道地点头应下。

皇后很满意也很喜欢这卷贺寿图,让人小心地收好放进长木匣,又让人将准备好的文房四宝赏赐给徐篱山。徐篱山看出这是套天家御用的贡品,便沉稳地道了谢,转身退下去了。

路过皇子席位,他朝京珉眨了眨眼,被京珉一伸手招了过去。

京珉说:“同我喝一杯。”

宫人给徐篱山添了小凳,徐篱山撩袍落座,捧起京珉倒的酒,同他碰了下杯,仰头饮尽。一旁的京澄也端着凳子凑过来,说:“咱俩喝一个。”

四目相对,徐篱山提壶倒酒,笑道:“好啊。”

“留青。”京宣也过来,手里端着酒杯朝他笑道,“多谢你为国母作画,母后甚是高兴,我敬你一杯。”

徐篱山举杯,说:“为臣本分,荣幸之至,三殿下不必言谢。”

眼见一张四方桌被四个人围起来了,京珉温和内敛地赶人,“诸位,有些挤。”

“挤挤更热闹。”京澄厚脸皮,又给徐篱山倒了一杯,示意他举杯共饮。

“皇兄们都聚在此处,我也来了。”六皇子端着酒杯凑到京珉身边,朝徐篱山举杯,笑道,“我单名‘尧’。”

徐篱山挑眉,“六殿下,请了。”

“你们在这里玩牌吗?”郁玦也握着酒壶走上台阶,凑到徐篱山和京珉中间,眼神直直地落在徐篱山脸上,“跟我喝一杯。”

“好的呢。”徐篱山抬起杯子,让他倒满了酒,仰头喝了,拿空杯示意,“行了吗,世子?”

郁玦说行,又说:“我给你的帖子,你是一张不回啊。”

京珉提醒道:“寿宴之上。”

“注意言辞。”京宣附议。

郁玦不管不顾,盯着徐篱山说:“你是不是和师鸣凑到一起了?”

“说我什么呢?”师鸣不知何时站在徐篱山身后,俯身把脑袋凑过去,硬生生地挡在徐篱山和郁玦中间,“喂,你背地里说我什么?”

郁玦不想跟傻子说话,抬手不耐烦地把他挡开,说:“滚远点行吗?”

师鸣叫嚣道:“这里是二殿下的座次,你凭什么赶人,二殿下同意了吗?”

“有我说话的余地吗?”京珉微笑。

“要动手滚远点啊,”京澄提醒,“别溅我们一身血,我们还要喝酒呢。”

没人应声,此时褚凤刚好凑过来,他的腿好了许多,不需要拄拐吊绳,虽然还不能疾跑如常,但也能行走了,因此今日也跟着褚和入宫贺寿来了。

“人这么多啊。”他举了举手里的木匣子,期待道,“玩牌吗?我带了。”

“我想玩。”付清漪挽着师流萤凑上来,眼巴巴地说,“我玩得很好,加我一个吧。”

褚凤嗤笑,替兄弟耍威风,“在我们家山儿面前,谁都别逞能。”

“等一下,各位。”徐篱山举起右手,面露微笑,“你们是不是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场合——真的没有人感觉到从上方盯过来的视线吗?”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往最上头看去,帝后果然面露微笑地盯着他们,旁边还站着个肃王殿下,也侧身瞧着他们,这位面色平静,颇有种风雨欲来的气势。

“我们做错什么了吗?”褚凤小声询问。

“皇叔不爱看人闹腾,”京宣极快地看了眼徐篱山,笑道,“许是觉得我们不守规矩。”

师鸣委屈道:“我们也没闹腾啊,不就是凑一桌说说话吗?”

“肃王殿下生得真好看,”付清漪双手捧在心口,面露微笑,语气却很惆怅,“若他温柔些就好了。”

师流萤摇头,说:“我倒觉得这样很好,殿下若有心悦之人,便也只会为她一人温柔……他认真地盯着谁看的时候,目光宛如深潭,谁要是踩了进去,便是爬不出来了。”

京珉提醒道:“擦擦口水,别让皇叔瞧见了。”

“你们几个小孩子,”此时雍帝发话了,问他们,“凑一桌闹什么呢?”

师鸣率先指向郁玦,说:“陛下,他骂我,我在跟他争辩道理!”

“父皇,儿臣是想劝架。”京澄狡猾地撇清关系。

“哦?”雍帝笑道,“阿玦,你骂他什么了?”

郁玦起身回禀道:“是他先拿脸侮辱臣的眼睛,臣心生呕吐之意,因此才出言斥责。”

“陛下您听,他羞辱我!”师鸣悲嚎一声,“他说我长得丑!”

皇后掩袖轻笑,说:“阿玦,你年长两岁,莫要欺负弟弟。”

眼见郁玦又要出言羞辱,师鸣要拔地而起,雍帝很有先见之明地摆手阻拦了这场争斗,眼尖地看向褚凤手中的盒子,“凤儿,你手里拿着什么玩意儿,拿上来给朕瞧瞧。”

褚凤便上去了,很热情地介绍道:“陛下,这是一种牌,叫‘扑克牌’,以前在安平城的时候,我们就很爱玩这个。”

牌是用白笺纸做的,很硬挺,花色不一,帝后各自拿起几张瞧了瞧,觉得新奇。雍帝说:“朕也想玩。”

“臣教您!”褚凤问皇后,“娘娘,您玩吗?”

皇后笑着说:“本宫在旁边看你们玩。”

褚凤说:“那还差一个人。”

“逾川,”雍帝盛情邀请,一把拽住京纾的胳膊将人扯到身边,“我们一起玩。”他说罢凑到京纾耳边,“你没听见吗,徐小六也爱玩这个,你学会了就能陪他一起玩了。”

有道理,京纾瞬间就收敛了婉拒的意思,说:“陛下英明。”

宫人立刻搬了凳子给京纾,京纾落座,朝下头瞥了一眼,说:“叫徐六公子上来帮忙教一教。”

宫人立马去叫了徐篱山。

徐篱山一一行礼,伸手按住褚凤的胳膊,两人挤在一张椅子上,开始教学。

底下的人见了各自说起小话来,宁远伯凑到文定侯府和长宁侯府的坐席之间,说:“二位,你们家的小子真是出息啊,跑到帝后的坐席上去了!”

“可不就是这么两个小混账嘛。”文定侯笑一笑,举杯和他们碰了一杯。

这边,褚凤详细地介绍了牌的花色以及玩法,见两位新手都没有什么疑问,便一拍掌,说:“那我们就开始吧!”

雍帝点头,郑重地说:“开始吧。”

褚凤大胆地敲诈道:“谁输了就要输东西出去。”

“朕拿一套蓝翎弓箭。”雍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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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纾知道徐篱山爱用香,说:“红描金锦纹方盒。”

褚凤随一只金玉满堂鱼钵,熟练地开始发牌,很幸运地成为这一轮的“地主”,不禁发出“桀桀桀”的嚣张笑意,逗得帝后都乐呵一笑。

徐篱山眼睛一转,见京纾面色认真地盯着手中的牌,便起身凑到他和雍帝中间,说:“陛下,殿下,卑职给二位抱膀子!”

褚凤剜了徐篱山一眼,重色轻友!

“何意?”京纾看向徐篱山。

四目相对,两人均神色如常,只是谁都没有发现,他们在桌下很快地蹭了下彼此的手。

阶下目光灼灼,徐篱山毫无负担地笑一笑,说:“就是帮二位参谋的意思。凤儿是卑职的高徒,两位是新手,玩不过他。”

“不错。”雍帝笑着看了两人一眼,乐意成全他们这点想坐近点的小心思,附和道,“小六,朕需要你。”

褚凤打出一张“三”,雍帝跟“六”,京纾抽出一张“小王”,果然引来徐篱山的说教:“还用不着,出‘八’。”

京纾听从指导,落了牌,同时感觉自己的大腿外侧被轻轻地蹭了两下,一片酥麻。他目光不动,神色如常,只是偷偷伸脚撞了下徐篱山的脚,却被徐篱山用脚勾住了脚腕,又上下蹭了两下。

“我怎么打?”京纾侧目看向徐篱山。

徐篱山朝他笑一笑,说:“打……一对‘六’啊。”

京纾收回目光,打出两张牌。

一局打完,褚“地主”还是赢了,顺利地缴获两样珍品。雍帝捧起茶盏喝了一口,说:“你们两个小子这是合伙来敲诈了。”

“臣凭本事赢的。”褚凤嘟囔。

“陛下自己技不如人,可不要耍赖。”皇后在旁边笑着说。

京纾说:“不错。”

雍帝哼了一声,说:“再来一局。”

“我来我来。”师鸣从后头跑上来,挤到褚凤的椅子上,“让我来一把。”

褚凤说:“来嘛来嘛。”

“这局你来。”京纾对徐篱山说,“输了算我的。”

徐篱山笑道:“卑职不会输。”

“赢了也算你的。”京纾说。

徐篱山轻轻一拍桌,发出褚凤的同款笑声,说:“我要暴富了!”

这边的人沉迷打牌,那边的柳垂和密蹊早已避开宫中守卫和路上的宫人,成功靠近太后居住的慈安宫。

太后常年礼佛,宫中清净得很,一踏入便能嗅到檀木、香灰的味道,两人在进去后兵分两路,这样一来可以减省时间,二来若有万一也不至于被一网打尽。

一个时辰后,两人在小厨房撞上,互相摇了下头。

密蹊说:“没有发现怪异之处。”

“我排查得很仔细,没有发现密道、密室一类。”柳垂打开地图向他说明,“现在只有太后的寝殿没有查。”

密蹊说:“寝殿外会有两个守夜的宫人,且我方才看过,太后的寝殿门窗关得很严实,若想进去,肯定会有动静。”

“或者我们让太后主动开门。”柳垂收好地图塞入胸前的衣服里,“我来引起注意,你趁机潜进去。”

“不。”密蹊拦下他,“宫里我更熟悉,逃起来更稳妥,我们换一下。”

谁都知道引起注意的那个人更危险,柳垂闻言却没有假客气,正想着答应,就听见一声模糊的惊呼:

“刺客!来人啊,”有宫人在不远处惊嚷道,“有刺客!”

什么?两人对视一眼。

下一瞬,一道黑影翻身闪了进来,三个同样蒙面的黑衣人站在小厨房中,面面相觑。

此时慈安宫大片大片地亮起烛灯,附近的巡逻禁卫也快速包围慈安宫,带队闯了进来。门前响起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一队人马快速奔向太后的寝殿,在小厨房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三人闪身翻出窗外,下一瞬小厨房被照亮了大片。

别鹤台那边很快收到了消息,雍帝遣二、三皇子前来探望情况。太后披着素袍出了寝殿,身边的宫人提着一盏小夜灯,昏黄的灯光映着太后的侧脸,若忽略眼角细纹,她看起来并没有多大年纪。

两位皇子上前行礼,京珉说:“皇祖母受惊了。”

太后摇了摇头,示意无妨,而后对京宣说:“今日是皇后的寿宴,倒是搅扰她的兴致了,宣儿记得替哀家向皇后赔个不是。”

“父皇母后都很担忧您,只是别鹤台到底还有那么多人在,他们不能立刻过来,还请皇祖母莫要怪罪才是。”京宣拱手行礼,“皇祖母勿要担忧,在抓住贼子之前,孙儿们就在此地陪着您。”

“辛苦你们了。”太后说,“那我们去前殿坐着吧。”

京珉上前搀扶太后,一行人去了前殿,禁卫则十步一人地镇守此地。

距离寝殿两道墙的一座假山后头蹲着仨黑衣人,密蹊说:“没机会了。”

话音落地,两人同时看向那位身分不明的刺客,柳垂讽刺道:“哪个大聪明派你来的?”

“至少我进入寝殿了。”刺客说。

柳垂瞬间变了副语气,说:“朋友,我们谈谈。”

“既然撞见了,就是有缘。”密蹊说,“这位朋友,不如跟我们分享一二?”

刺客嗤道:“你们能告诉我什么?”

“确实不能告诉你什么,但我们有两个人。”柳垂微微一笑,“信不信我现在喊一声,最后被禁卫抓住的一定是你。”

密蹊跟着上前一步,两人左右包围住黑衣刺客。

“以二对一,”刺客感慨,“真无耻啊。”

密蹊说:“有用就行。”

“你夜探太后寝殿,肯定也是别有所图,我们虽不认识,但却在做同一件事。”柳垂说,“你把发现的消息告诉我们,对你也没有坏处。”

“好吧。”刺客耸肩,“我说。太后寝殿里还有人,我进去的时候被那人发现了,过了几招闹出了动静,然后守夜的一嗓子把人都叫过来了。”

柳垂与密蹊对视一眼,问道:“什么路数?”

“看不出来。”刺客说,“是个男人,不像是天家暗卫,但着实厉害。”

密蹊蹙眉,说:“仅他一人?”

“我倒是没察觉出其他人的气息,但寝殿那么大,我还没来得及排查。”刺客摸了下脑袋,也很遗憾。

“那人没有追出来,估计就是要守在寝殿里。”柳垂猜测道,“寝殿里一定还有什么。”

密蹊说:“今夜之后,慈安宫必定戒严,再想探查会更难,不如趁着灯下黑博一把?”

“有暴露的风险。”柳垂摸了把脸,“我不能暴露。”

刺客叹息道:“我也是。”

密蹊很少在人前露脸,但很遗憾的是陛下和肃王都见过他,若是他暴露,他主子就玩完了,于是也跟着叹了口气。

“跑吧。”刺客提出建议,“先跑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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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怎么跑呢?

此时一声惊响,不远处的夜空炸开庆寿烟花,爆竹齐鸣,接连不断。三人对视一眼,密蹊提议道:“我们卖一个人去吸引视线?”

刺客呵呵道:“是我吗?又是我吗?”

“保二争三吧。”柳垂掏出匕首,“为了以防万一,你先把脸划烂,这样就算被抓住也不会被人认出真实身份。”

“谢谢啊。”刺客拍拍两人的肩膀,“两个活阎王,我遇上你们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说着就要接过匕首,却突然听见墙外接连响起几道重物落地的声音,那声音沉闷,是人砸在地上的声音。

“快走。”墙外有人轻声喝道。

三人对视一眼,密蹊率先起身跃出墙外,落到地上,果然见墙外的几名守卫都被迷晕在地,而帮他们的人已经先一步跑了。

柳垂和刺客接着翻出来,临走之际柳垂快速看了眼快速离开现场的好心人,那人一身深蓝劲装,腰后佩刀,看身形轮廓,分明是二皇子带回兰京的那个丰城。

丰城离开现场,一路神色自然地快步朝别鹤台跑去,到了别鹤台,他到雍帝跟前禀报,说:“陛下,禁卫将慈安宫搜遍了,未曾发现刺客踪迹。”

徐篱山把玩着手中的最后一张“小王”和“三”,和站在褚凤身边的京澄很快地对视了一眼,又各自错开。

“让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雍帝喜怒不明,起身说,“朕去慈安宫看看太后。”

“臣妾一同去吧。”皇后朝身边女官说,“安排散席,请大家出宫去吧。”

女官应声,等帝后先行,便同几个内宦一同下阶梯去了。

“那我也走了。”徐篱山很轻很快地在京纾耳边道了一句,起身走过去提溜起褚凤。

今夜战果颇丰却无力拿走,褚凤临走时不忘嘱咐道:“记得找个时辰把东西都送出宫来啊。”

一旁的宫人应声让他放心。

徐篱山跟褚凤几个说说笑笑地出了宫门,见柳垂坐在马车上,一切如常,才彻底松了口气。他和朋友们告辞,上了马车,柳垂便驾车离开。

马车上,正在闭眼休息的文定侯撩起一只眼皮看了眼徐篱山,悠悠地说:“太后深居佛堂,怎么会突然遇刺?”

“遇刺只是一种说法,不一定就是真的刺客。太后宫里肯定有不少宝贝,”徐篱山耸肩,“以前宫里也不是没有飞贼大盗光顾过,比起别的宫,太后宫里冷清多了,显然更好偷啊。”

“也是。”文定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只是今夜打草惊蛇,想来那飞贼也不会再犯险了吧?”

徐篱山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马车悠悠地到了文定侯府,父子俩前后下车,回了自己院中。房门一关,柳垂说:“你还和丰城勾搭上了?”

“注意措辞,就是请他帮个小忙而已。”徐篱山叹气,“完他妈蛋,等着表哥上门来骂我吧。”

“你脸皮厚,二殿下把嘴皮子说薄了都伤不了你分毫。倒是那个丰城,”柳垂抱臂,“他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因为我事先在你身上藏了‘香蛊’,又给了丰城一只,子母蛊能互相感应香味,他自然就能找到你。”徐篱山解释说。

柳垂在该实行鼓励教育的时候还是不吝夸赞,闻言比了下大拇指,说:“我以为你早就把从老头那里偷学的东西忘光了……蛊呢?”

徐篱山伸手戳了下他腰间的小锦囊,说:“现在养蛊人是越来越少了,这只还是先前我们去邕州那次,魏七哥送给我的。”

柳垂解下锦囊,打开灯罩扔了进去,说:“今夜还有第三人夜探太后寝殿,就是他暴露了,但是他也告诉了我们一个消息,太后寝殿中的确还有高手。”

烛火幽幽,一股奇妙的香气弥漫开来,徐篱山撑着下巴思索道:“看来想直接下手是行不通了,还是得采取迂回手段。对了,关于你们撞上的那个‘刺客’,你看出了什么吗?”

“眼睛比我小。”柳垂说,“我确认以前没在哪里见过。”

*

风痕扯下面巾,抹了把脸上的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说:“属下无能。”

“探出了消息还毫发无伤地回来,称不上无能,不必自责。”京宣示意他起身,笑道,“我的好二哥也不老实了。”

风痕起身站到一旁,说:“丰城特意出手相助,绝不是因为属下,而是另外那两人,他们会不会是二殿下的人?”

“二哥不太会做这种事。”京宣拨着茶盖,“不过二哥既然肯出手相助,定然也是让他在意的人。二哥是待人宽厚,但是能让他在这件事上冒险相助的人却是寥寥可数……”他眯了下眼睛,笑道,“你郁世子是真要情场失意了。”

风痕说:“您怀疑是徐六公子的人?”

“别跟郁世子说,怕他闹起来不好收场。”京宣嘱咐。

风痕担心道:“徐六公子会不会算计郁世子?”

“若六弟与皇祖母勾结,徐篱山要护二哥,要保徐家,如今的心思就都在六弟和皇祖母身上,此时此刻他不会愿意和我们结仇。何况,”京宣嫌弃地啧了一声,“你瞧瞧郁世子那德性,徐留青要算计他早就下手了……也真是,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了徐留青。”

“属下瞧郁世子这回是真陷进去了,您瞧瞧这都多久了,世子愣是半点手段都没敢使出来。”风痕叹气,“这男未婚男未娶的,要不您想个法子成全了世子吧?”

京宣垂眼,意味不明地说:“怕是晚了一步啊。罢了,另外的人呢?”

风痕说:“去六皇子府上的人并没有察觉任何异常,六皇子一切如旧,也没有会见什么特殊的人物。殿下先前怀疑六皇子与太后暗中勾结,可如今看来确实没有发现什么确切证据。”

“不能着急。”京宣说,“今夜发现皇祖母寝殿藏有高人,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一个常年礼佛、深居简出的老太太在自己的寝殿里藏着个高手,她要么心里有鬼、怕人报复,要么就是心存目的,蓄势待发。

总之,太后这些年拜的绝不是慈悲真佛。

“殿下,不好了!”

府中管事撩着袍子急忙闯入书房,说:“殿下,二殿下在回府途中遇刺了!”

京宣猛地起身,“二哥伤势如何?”

“二殿下胸前正中一刀,若非侍卫丰城拼死相护,二殿下怕是当场就……”管事缓了缓,“现下二殿下已经被送回府中救治了,但是那刀上好像有毒啊,二殿下情况不明,连肃王府的白衣郎都赶过去了!另外,据说丰城侍卫在与刺客搏杀中从对方身上扯下一物件,是一枚飞书小笺,上头的字迹是、是——”

“是什么?”风痕催促,“说啊!”

管事叹了口气,说:“是五殿下的字迹!”

风痕大惊,转身看向京宣,却见对方低眉不语,面色阴沉。

“行啊。”片晌,京宣嗤笑,“伤了二哥,被拖下水的却不会只有五弟一人,好手段……去二皇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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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篱山深夜打马出府,直奔二皇子府,身后跟着柳垂和做普通护卫装扮的鹊十一。大道疾驰,徐篱山却在靠近二皇子府最近的那条岔路口上勒住缰绳,不再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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