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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喜欢

沉默地对峙片晌,京纾拿着枕头走回床前,徐篱山已经翻身一躺,拿被子盖住了自己,只留个黑乎乎的后脑勺给他。

京纾试图将枕头塞到徐篱山脑袋下面,几次无果,最终被徐篱山一把抢过,枕上了。他旋即在床边落座,盯着那颗后脑勺想了许多,想了许久,最后开口却是说:“徐篱山,我觉得你变得很奇怪。”

要你说!徐篱山两排牙齿一撞,瞪着无辜被牵连的空气,语气冷漠,“我睡着了,别吵我。”

京纾浑然不管,浑然不听,自顾自地说:“以前对我说浑话的时候张嘴就来,脸都不红一下,真像个混惯了风月的,可你近来时常口不择言又偶尔支支吾吾,着实奇怪。”

“因为……我喜欢你了。”徐篱山用着不太慎重的语气,像是轻浮地随口一说,“我现在走纯爱路线。”他觉得如果自己是京纾,显然不会轻信。

纯爱?京纾试图理解,似懂非懂,却觉得事实不止如此,“你喜欢我,不是更能心口一致、万分真诚地说那些浑话吗?”

徐篱山说:“我这叫为爱文雅,为爱端方,为爱克制。”

京纾琢磨道:“你近来还总爱对着我发呆,像是在下某种决定但又心中顾忌,因此犹豫徘徊,恍恍惚惚,心神不定。”

这人太敏锐了,徐篱山把唇抿紧,过了会儿才呛声道:“你要不要去当心理大夫?专门帮人家分析心理活动?”

京纾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提议,“我对别人的所思所想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想分析你。”

他有时说话太过直接,但语气平静毫无情绪,以至于让徐篱山听不出任何暧/昧,只能听到十足的笃定认真。

徐篱山想看他的眼睛。

挣扎了一会儿,徐篱山终于转过身面对京纾。京纾一直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看起来格外平和,完全不像不久前才发过颠的样子。

“你说你喜欢我,可这样的话你以前也说过。”京纾说,“你先前与我说什么骗啊骗的,你是骗我了,你——”

脑子没转,嘴巴先冲锋,徐篱山快速打断他,“我这次没骗你!”

等等,这话好像不严谨。

“哦,那就是以前骗我了。”果然,京纾抓住了话中的缺漏。

徐篱山正想狡辩,却听京纾轻轻地笑了一声,“也是,你这样的骗子……”

没把话说完,京纾伸手脱了外袍,在徐篱山惊诧的目光中翻身躺下,强/硬地掀开徐篱山用手抓着的被子,把自己也盖住了。

在一番小小的摩擦后,他们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裸/睡和与别人睡一起时全/裸,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体验。徐篱山能感觉京纾掀开被子时的一瞬冷意,但当京纾躺下、贴近他时又只剩温热,他逐渐屏息,僵硬,直到京纾的手搭上他的侧腰,顿了顿,又顺着摸到了腰后。

这是个类似怀抱的姿/势,但没那么温情,因为京纾气息危险,他选择了这样正面相对的姿势,让全身赤/裸的徐篱山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被迫接受他接下来的审判。且他格外狡诈,要利用“暧/昧”来做刑具。

徐篱山显然不是硬骨头,京纾还没开始审问,他已然呼吸渐重,连眼都不敢抬。

“你刚来兰京那会儿对我说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假的,你只是想救出云絮,这些你已经向我承认过了,所以就算翻篇了。那今晚你就再向我坦诚点别的……抬头。”京纾话音落地,徐篱山被迫微微仰头,却仍旧垂着眼,仿佛这样就能躲得更久似的。京纾并不再继续逼迫,轻轻咬了下他的下巴,他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想逃,京纾的手便在他腰上使力,让他保持老实。

#VALUE! “那日你在我门前摔倒,醒来后你格外坦诚,与我说你曾经做了与我相关的噩梦,你怕我会让你噩梦成真。你把噩梦当作谶言,在救出云絮后仍想与我保持亲近,想借我的势,想拿我当高枝,想让我往后不杀你,想护徐家和二皇子……你确实也很贪心,这一点和那些想巴结我的人没什么两样,但你与他们又大不同,你格外大胆,你用的是‘美人计’。”京纾的手在说话的同时流连于徐篱山腰间,此时已经碰到了要紧的地方,他也是第一回做这种事,哪哪儿都生疏,但他语气平稳,仿佛是其中高手。他继续说,“为此,你不惜日日在我面前做戏,说你喜欢我,大胆地做些撩拨之举……我必须要承认,你着实厉害高明,哪怕我直觉你有不对劲,哪怕我知道你言行不一、另有所图,我仍旧一次次地上了你的当。”

他把最后一句话咬得又轻又狠,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五指猛地握紧。徐篱山仰头闷哼,双腿胡乱地蹬了蹬,吻着他的脸和下巴含糊地求饶:“我、我错了……”

京纾五指松开,他很生疏,但不妨碍掌控全局。他与徐篱山额头相贴,把人压回枕上,轻声说:“但你的高明之处只能对付我,辛年鹊一他们就能一眼看清,这个就叫‘当局者迷’是不是?我现在也想明白了,你近来这般奇怪,约莫是察觉自己玩火自焚,气恼迷茫了,但你也傻……你不说,我不会这般逼你,我可以饶过你从前的虚情假意,全当不知。”

“我……”徐篱山唇间溢出湿气,已然意乱情/迷,“我有愧。”

不喜欢时,徐篱山约莫是个没长心肝的,骗京纾什么、骗多少次都不愧疚,心虚也只是因为怕自己行骗被拆穿,丢了小命,更甚者有时还洋洋自得,觉得自己把高高在上的京纾也撩出了那副傻样,看,多他妈牛逼。可真要喜欢了,以前的骗就是一列列的罪证,迟来的愧疚一起涌上来,砸得徐篱山鼻酸脑懵。

这他妈就叫做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今日曲港说的那些话徐篱山不是不赞同,但他顾忌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京纾。他从前是个感情骗子,若不承认,当作没骗过,他必定日日计较,日日愧疚,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京纾这个纯情崽,简直十恶不赦,有何脸面装作没事人似的继续与京纾相处?可若索性承认了,他落到追妻火葬场的地步已然算便宜他了,后果实在无法估量。

但徐篱山万万没想到京纾会说出一句“全当不知”。

这样的回答从京纾口中道出,简直是万分仁慈。

徐篱山震惊着,懵然着,顶着颗浆糊脑袋迟缓地抬眼看向京纾,视线都湿答答的。他想说许多,但说出来的还是那句,“殿下,我知错了……”

京纾的手突然停了,徐篱山陡然从高空坠落,疑惑而难过地把他瞧着。

“我再问你一次。徐篱山,你喜欢上谁了?”京纾舔开徐篱山的唇缝,气息不稳地逼问道,“说啊。”

强烈的虚无感几乎要将徐篱山淹没,他伸手去抓京纾的手,央求他继续,嘴上说:“你、喜欢你了。”

京纾不肯动,继续问:“我是谁?”

“是殿下……”徐篱山舔了舔愈发干燥的嘴巴,求饶似的去亲京纾的鼻尖,他心里把京纾骂了一百八十个来回,语气却顺从形势的可怜极了,“是京纾,京纾……我难受。”

我也难受,难受得要炸了,京纾粗鲁地想。他看着徐篱山要哭出来的样子,手腕宽恕般地又动起来,狡诈地问:“你喜欢我,以前却对不起我,那以后是不是该加倍地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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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

人间极乐事威力非凡,徐篱山已经傻得差不多了,哪有脑子计较,下意识就点头了,“嗯嗯”地答应,说:“我对你好……”

“以后不许撩拨别人了,”京纾仿着徐篱山平日里装可怜时的语气,颦眉道,“我看着就生气,心里咕噜噜地冒泡,很难受。”

美人计的确好用,尤其是京纾这样式的,平日那般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人做这样子、说这话,徐篱山本就一团乱的脑袋几乎要烧冒烟了!他就像毛头小子,没出息地嘬着京纾的下巴,含糊地哄道:“不难受了……”

“嗯……乖。”京纾啧了一声,手上猛地加快,在徐篱山浑身绷紧时抬手捂住他的嘴巴,让那声爽/利的哭/吟尽数喷在了自己的掌心。

徐篱山脖颈仰起,几乎要翻白眼了,湿/红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京纾。他被京纾的目光吃掉了,所以眼前是一片深幽幽的深蓝色,唯独一点猩红,是京纾左眼头的小红痣。

快速而失控的呼吸将京纾的掌心喷湿了,京纾松开手,顺便将徐篱山唇角的津/液擦掉了,安抚道:“好了,没事了。”

徐篱山喘/着气缓了一会儿,咽下口水,声音很轻,“我、我也帮你。”

京纾目光一深,却拒绝了他,“我已经够难受了。”

徐篱山懵懵地“啊”了一声,那不是更该互帮互助吗?

京纾掀开被角下地,去架子上搅了帕子,又拿了徐篱山的中衣中裤,一起拿到床边递给他,说:“这床脏了,自己擦擦身,穿了衣裤去我的房间睡。”

徐篱山坐起来接过帕子,把衣裤丢在一边,目光极快地掠过京纾的腰/腹之下,忍不住咳了一声,干巴巴地说:“那你呢。”

“我泡会儿冷水澡再过来,不必等我。”京纾说。

徐篱山扔了帕子,怒道:“有我在,你干嘛泡冷水澡啊,你什么意思!”

京纾解释道:“我只是不想更难受。”

徐篱山说:“我帮你那个了就不难受了啊。”

京纾说得直白,“可我保证不了手/渎了就能结束。”

“……啊?哦。”徐篱山又把帕子捡回来了。

“其一,这里是客栈,第一次难免委屈你;其二,在这件事上我确实多有生疏,想先去学学,免得伤了你;其三,这里什么都没有,也不方便。”京纾伸手捏了下徐篱山的脸,自觉态度端正,“所以今夜先不了,好不好?”

徐篱山“啪”的打掉他的手,“什么啊搞得我很饥/渴一样……你泡吧,泡死你!”

这语气像点了的炮仗,京纾索性又坐下来把他瞧了瞧,说:“生气了?”

“我生哪门子气?”徐篱山哼哼道,“我还懒得累手呢。”

京纾盯着他,说:“我也想让你帮我,但确实事出有因。我一想到你会帮我手/渎,我就更难受了,浑身像被火烧,更别说真让你帮我——”

“你说屁啊!”徐篱山听得烫耳朵,瞪着他骂,“你要不要脸!”

京纾觉得他有时候发脾气甚是没道理,“我只是实话实说,不信你自己检查。”

他说着就要撩衣摆解裤带,徐篱山一下就明白他要搞什么幺蛾子,连滚带爬地往后躲开,一脚踹在他腰上,笑骂道:“你有病啊,我不看!”

京纾停手,认真且笃定地说:“那处是没病的。”

“……我输了。”徐篱山麻溜地收回腿跪在床上,双手合十地朝他一拜,虔诚地求饶道,“请您滚去泡澡,谢谢。”

京纾眉梢一挑,再次重申,“真的没病。”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中衣中裤能挡得住啥啊,徐篱山感觉自己被隔空打了下脸,“啪”的一声。他撇开眼神,脸上烫得快起泡了,“我已经很看见了,很知道了,很确信了。”

“知道就好。”说罢,京纾捡起中衣给徐篱山穿,穿衣的过程中好几次看徐篱山,都被徐篱山颤着睫毛地躲开了。周遭莫名变得黏稠,他清了下嗓子,替徐篱山系好带子,突然又在那红/肿的唇上亲了一口,偷袭似的,“徐篱山,你喜欢上谁了?”

徐篱山无语,又笑起来,说:“京、纾!好了吗?”

京纾“嗯”了一声,答应道:“好。”

徐篱山穿了衣裤跑去隔壁房间,反手把门关紧了。这天晚上,他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一墙之隔,京纾在旁边做什么呢?

徐篱山琢磨了一会儿,掀开被窝蹑手蹑脚地凑到墙边,什么都听不见,又游魂似的荡进了被窝,躺平了才后知后觉地傻笑一声,嘿,真他妈傻逼。

几日行路,身体劳累,明日还要和曲港去玩,因此在徐篱山第十八次完成“闭眼——酝酿睡意——突然傻笑——酝酿失败——睁眼”这一套失眠大动作后,他灵光一闪,决定要采取行动——既然睡不着,那就被迫睡着好了!

徐篱山一边夸自己机智,一边起床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扇窗,朝外头唤了声:“有人吗?”

鹊一鬼似的飘出来,“公子有何吩咐?”

“你有那种吃了就能睡过去的药吗?要不伤身、不坏脑子的。”徐篱山要求还挺多,“我明天要出去玩,所以一睡不起的那种也不行。”

鹊一从袖袋里掏出一只小药包递给他,说:“服下能晕睡三个时辰。”

“感谢。”徐篱山接过药包,关了窗,就着桌上的冷水将药吞了,满心期待地钻进了被窝。

鹊一在窗前站着,隔壁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他便走过去,到门前问:“主子?”

京纾披着外袍开了门,朝隔壁瞥了一眼,“何事?”

“公子睡不着,问属下要了点药。”鹊一见他满身凉气,关心道,“主子可要泡浴汤暖暖身子?”

“那我这冷水澡白泡了。”京纾蹙眉,“怎么会睡不着?他神色不好?”

“公子没有生病,只是睡不着。”鹊一稍顿,暗示道,“主子不也没睡着么?”

京纾受了点拨,明白过来,“你是说,他想我想得睡不着?”

主子要明知故问,鹊一也乐意哄他开心,说:“属下见公子脸色白里透红,眉眼含春,定然是极想主子的。”

“我就在旁边,有什么好想的。”京纾说罢叹了口气,一副无奈屈就的模样,“罢了,我去瞧瞧他。”

鹊一当即让开道来,转身见京纾迈步走到隔壁房间,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他上前替京纾关门,彼时京纾已经站在床边,门缝关紧的那一下,他看见京纾伸手摸了下徐篱山的脸。

徐篱山吃了药,睡得很沉,自然察觉不到床边有人,京纾的指腹从他的鼻尖滑下,点在唇峰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收了回来。

徐篱山毫无察觉,看起来很乖。

莫名的,京纾想起在兰京的时候,他好几次看见徐篱山和那些纨绔子弟们骑着马回来,高头大马,少年青绿袍、高马尾,点着马鞭挂着酒壶,就是张扬热烈,少年意气,可徐篱山的心又是沉的,他少有鲁莽冲动的时候,多思而敏锐,却并不谨小慎微,反而狡诈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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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形容徐篱山,京纾会说他是春山一座,巍峨不动,峻秀挺拔,又春意盎然,花鸟成群。

想拥有这座春山,京纾自成天地。

*

翌日,徐篱山和曲港出城跑了圈马,在山上一边烤鱼一边瞎聊了半日,回来时已然天色昏沉。

曲港将徐篱山送到客栈,还记着徐篱山此次不是独自来的,便说:“我做东道主,请你朋友吃回酒如何?”

徐篱山暂时不愿让这两人见面,怕曲港见了京纾更加操心,京纾见了曲港又拈酸发癫,于是说:“我那朋友不爱见生人,你与他吃饭反而让你们都不自在,还是算了,反正我也能做东道主,何必你请?”

“说的也是,那我就不强求了。”曲港坐在马上没有下地,朝徐篱山笑笑,“我待会儿便遣人去陆氏商行为你们要一间船上的雅间,你们明日自行去码头就是了。”

徐篱山站在马头边,说:“明日同我一起走吧,带你上兰京玩玩。”

“这一来一回的得耗费一个来月吧,暂且免了。”曲港说,“待我好好准备秋试。”

“哟,还真要认真准备啦?”徐篱山上前牵住他手中缰绳,笑道,“那就好好考吧,我在兰京等你。”

曲港哼笑一声,说:“把东西给你徐少爷。”

“好嘞。”随行的家仆从怀里掏出一只袖珍小盒递给徐篱山,曲港在旁边说,“这是今年的生辰礼,本来打算亲自去兰京交给你的。”

“该不会又是……”徐篱山打开盒子,里头果然又是一枚红玉枫叶穗子,他用指腹摸一摸,笑道,“每年都是这个,有没有新意啊。”

“这是今年陆氏出海淘回来的珍品红玉,我买回来就让人打了这枚耳穗子,我娘也拿去寺庙里开光赐福过了,新意没有,心意也就这么点了。”曲港笑道,“不必珍惜,明年还有更好的。”

“我想想,这话你是第八次说了吧?”徐篱山把枫叶穗子穿进左耳,朝曲港偏了下头,“走了。”

曲港随意地抬了下下巴,说:“明儿不来送你了,懒得跑。”

“别来,来了我就让你跟我一起去兰京。”徐篱山说罢将自己那匹马的缰绳丢给曲家家仆,转身走了。他步伐轻快,很快就走进客栈,没影了。

“少爷,都打听过了,徐少爷这次回来把二楼东边的上房都订下了,那边不许外人出入,排场很大。”家仆说。

“不是你徐少爷排场大,是跟他一起来的那位友人排场大。”曲港眯了眯眼,坐在马上寻思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罢了,随他去吧。”

这边,徐篱山已经上了楼。他没有回自己屋,而是去了隔壁。

京纾正在翻看雍帝的信,听见脚步声便抬头看了一眼,目光稍顿,落在徐篱山的左耳上。

“好看吗?”徐篱山伸手用食指绕了下耳穗子,走过去向他展示,“港儿送我的生辰礼,他每年都送我一样的。”

红玉配美人,哪有不好看的,说艳冶也不为过。

京纾收回目光,说:“他倒是有心。”

“朋友之间,便是真心换真心啊。”徐篱山说着坐下来,用手撑着脸,“殿下,您要是吃他们俩的醋,那可就是吃不完的。”

京纾觉得他没道理,“我连这点权利都没有?”

“我与他们俩是多年好友,且是真心相交,绝无利益算计,这般关系怎会不亲密?殿下若要吃这口醋,那必定是时常吃也吃不完。”徐篱山伸手勾住京纾肩前的一缕头发,随意地绕着玩,“殿下吃我的醋,便是在意我,我该高兴,可我不愿殿下自讨苦吃,闷闷不乐。”

京纾把信纸卷了个小角,说:“那你觉得哪口醋我该吃?”

“没有这口醋。”徐篱山抬眼瞧着他,语气温柔却称不上“哄”,十足的平和真诚,“我对殿下的心意是独一无二的,旁人自然不配让殿下计较。”

京纾以前不明白桀纣,如今却是见识到了,这世间果然有妖精,不必作媚也能以一言讨得人心情愉悦……至极。

见他面色松动,徐篱山忍不住凑近了些,洋洋自得地嘲笑道:“殿下,您可真没出息。”

“我要是出息了,你就惨了。”京纾看了他几息,眼皮垂下,目光从他的鼻梁滑下,落到那唇间,“为稳心境,我该杀你千百次。”

“自己心性不稳,还怪我媚上,这才是真没出息。”徐篱山仰头凑近他的唇,却没亲吻,隔着一张纸的距离夸他,“殿下敢作敢当,才是真男人。”

京纾喉结滚动,声音哑了些,“我本就是男人。”

“嗯……”徐篱山拖着长音,话里含笑,“昨夜我见过了。”他目光垂下又抬起,意味不明地扫过京纾的腹部下方,“殿下的确很……男人。”

再忍就不是了,京纾说:“舌头。”

徐篱山佯装不懂,“什么呀?”

“伸出来。”京纾哄他,“留青。”

“不要。”徐篱山笑道,“你咬我怎么办?”

京纾说不咬你,与徐篱山额头相抵,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红粉的唇间,唤他留青。这般高高在上的人温柔起来是很不得了的,哪怕徐篱山知道这是个陷阱,他这只并不单纯的狐狸还是做了回兔子,傻兮兮地上钩了。

舌尖露出来,教京纾轻轻地舔了一下,又瑟缩回去,却是来了招“诱敌深入”。京纾想来是个在各方面都极有天赋的厉害人物,不过寥寥几次,他已然称不上生疏,还自己琢磨出了勾缠的技巧,亲得徐篱山闷哼后退又被他伸手揽着后腰退无可退,分开时烫红了一层脸皮。

“你以前……”京纾见徐篱山目光游离,显然还没回神,忍不住在他唇上咬了一下,把人疼回神了才说完先前的话,“你以前在各大花楼里是怎么混的?”

徐篱山觉得丢人,嘴硬地说:“那我也不是到处跟人亲嘴儿的,我的嘴很金贵!”

“尝出来了。”京纾似笑非笑,目光落在他嘴角,“你很爱流口水。”

“卧槽!明明是你亲太用力了……不说了!”徐篱山粗鲁地擦了下嘴,起身就要撤退,却被京纾拽了回去,这人力道生猛,叫徐篱山直接坐到了他腿上。

京纾抬手握住他的一侧侧腰,让他坐稳,说:“陛下的信,瞧瞧。”

徐篱山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摇头不看。

“没什么机密要务,可以看。”京纾说,“里头还提到了你。”

好吧,徐篱山把故意撇着的眼神挪正,看向信纸,上头的确提到了他,“可以给我们赐婚?”他好他妈震惊,“你们兄弟俩到底都聊了什么啊!”

“陛下心清目明,自然能看出你我的私情。”京纾说。

“看出是看出,可是陛下当真愿意承认我们的关系吗?”徐篱山说。

“为何不愿承认?”京纾不太明白,“陛下一直操心我的婚事,如今终于有影儿了,他该高兴才是。”

哪有正式谈恋爱第一天就谈婚论嫁的?徐篱山嘴唇翕动,“可是往小了说,你我身份悬殊,我攀上你跟麻雀变凤凰没什么两样,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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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了说,我是男人……陛下怎么能这么平静接受呢?”

“你要论身份,整个大雍都找不出真能与我身份相当的王妃人选,你要论是男是女,只要是我相中的,无论男女,陛下都不会计较。”京纾垂眼看向信纸,雍帝只会在与他书信时用这样潇洒不羁的字体,平时都多写方正稳重的字,“有人与我相伴,他只会高兴。”

徐篱山的心像是被小锤子敲了一下似的,“寻常人家的亲兄弟都少有你们这般好的……陛下圣体康健否?”

“康健。”京纾抬眼瞧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徐篱山摇头,“就是出来一段时日,随便问问。对了,我觉得婚事现下还不能谈。”腰被握得一疼,他往上一缩,连忙说,“我有理由!”

“说说看。”京纾手上泄力,语气平静,“理由不好,我会生气。”

谁敢惹你生气啊,颠公。徐篱山叹了口气,说:“陛下若直接赐婚,群臣必定反对,届时一通哄闹,陛下岂不烦心?”

“陛下既然肯赐婚,便是自愿烦心,何况群臣反对算什么大事,”京纾嗤笑,“我去上朝,亲眼瞧瞧谁敢妄议我的婚事。”

您那是去上朝吗,您是去杀人的吧!徐篱山摇头,说:“婚事是喜事,别沾上旁人的血,我不喜欢。”

京纾蹙眉,退了一步,“那不杀他们就是了。”

“您这把杀人当削萝卜的语气着实反派啊。”徐篱山感慨。

京纾问:“反派?”

“看过话本吧?里头那些与主角作对或者与主角格格不入或者代表邪恶黑暗的角色,大致就被称作反派。当然也有些主角或者主角队友走的是反派风格。”徐篱山科普完毕,转而说,“我还有一条更重要的理由。太后想杀你,我若跟你好得光明正大,她肯定不会放过我,说不准还会想方设法地逼迫我做她的内应,让我帮她害你。”

“这样不好么?”京纾说,“我大可将计就计。”

“她要逼迫我,必得拿捏我,要拿捏我,就必得要用我在乎的人。”徐篱山摇头,“太后高高在上,不会认为我院里的人能够做拿捏我的把柄,那她头一个盯上的便是褚凤,谁不知道我们仨一起长大,如今褚凤更是在兰京,离得太近了。”

“有长宁世子在,”京纾稍顿,“我也会替你庇护褚凤一二,何须畏惧太后?”

徐篱山怔了怔,旋即笑道:“殿下说会替我庇护谁,我自然信,但是害人之心如蚊蝇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是防不住的。褚凤本就不是心有城府之辈,长宁侯府也是大不如前,如今就靠褚大哥撑着,他一个人如履薄冰,我是万万不敢坑了他的。还有,”

他沉默一瞬,声音低了些,“从前摆在明面上的殿下是刀枪不入,太后都不曾放弃害你,若殿下有了软肋,太后更能寻到机会了。”

“软肋?”京纾低头,凑近了看他,“你么?”

徐篱山抬起身子,又猛地坐下来,京纾一声闷哼,他便笑起来,意有所指,“殿下因我欲/求横生,我不是么?”

“……轻点。”京纾哑声说,“这是哪门子阉割之法么?”

徐篱山诚恳地道歉,转身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语气天真,“殿下戳了我这么久,我只是一报还一报……要不要去泡个冷水澡啊?”

“不泡。”京纾不冷不热地说,“我能忍。”

“好吧好吧。”徐篱山投降似的笑笑,转而说,“可我不做软肋,我从前允诺殿下的仍旧有数——烦请殿下先委屈一段时日,待我除去拦路石,再来跟您求婚,届时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他说这话时眉眼含笑,怎么瞧怎么真心,可京纾看了他片晌,又觉得怎么听都是哄人的话。

“殿下?”见他不说话,徐篱山唤道,“纾郎?”

京纾浑身一僵,旋即用额头撞了下他的额头,发泄不满似的,“你若敢骗我,往后就不要踏出寝屋一步了。”

第62章桃树

“啪嗒。”

锁扣被打开,徐篱山轻轻推开院门,侧身说:“殿下,请。”

京纾先行一步踏入院中,只见院内摆设整齐,地面干净,像是时常有人打扫的样子。

“还是我走时的样子,一点都没变。”徐篱山环顾四周,径自走到那棵老桃树下,“老头,咱好久没见了吧。喏,给你带了贵客回来……”他稍顿,语气恶劣,“就是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在你坟头踩两脚啊。”

京纾走过去站在他身侧,说:“你这是试探还是请求?”

“殿下若要挖坟鞭尸,何须等到今日,我知道你早些时候便查过这老头,但他确确实实死了,我亲手给他捧的骨灰。”徐篱山蹲下来,盯着桃树根,“我不知道‘美人笑’为何会落入太后手中,也不知道老头算什么样的害人帮凶,老头跟我说过,他这辈子救过不少人,也杀过不少人。”

京纾看着他,问:“你觉得喂我吃下‘美人哭’,是杀我还是救我?”

徐篱山抿了下唇,道:“从结果来看,自然是救了殿下。”

“我活了,必然有别人要死在我手里,那你觉得你此举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京纾说罢垂眼,“你我之间不必因着你师傅心生龃龉,我与他无冤无仇,当年也不会是他主动向太后献药害我,我若想报复他,他也躲不了那么些年。既然是你的长辈,拿香吧。”

徐篱山转身去了主屋,拿出香分给他,用火折子点燃了,在桃树前三拜,插进树前的土根里。

“殿下想来是早已摸清我这小院的布局了,那我就说些别的。”徐篱山起身绕着桃树走了一圈,摸着树拍了两下,“以前老头在的时候,我们仨最喜欢在这里喝酒,我和老头躺竹椅上,垂喜欢躺树上。每次喝酒必得配肉,多半是鸡,垂爱吃这个。”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院中的石桌边,“春秋的时候,我们就在这张桌上吃饭,平时也经常玩牌,凤儿和港儿也常过来,不过他们都玩不赢我。天气冷的时候我们就躲在屋里,热的时候我们就在廊上,就这里。”

他上了阶梯,在主屋门前的一段走廊来回走了一转,拍着那两把躺椅,“这边没什么人,躺睡着了就能睡大半天。哦,对了,往后头走有一座山,我们经常上山,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就是一起爬山说话,大家聚在一起,大半天一晃就过去了。”

京纾没有体会过这种生活,小时候他几乎和雍帝形影不离,可雍帝那会儿已经称帝,政务繁忙,平时分心思教导他已然是尽力,少有带他出去玩的空闲时间。后来,他更是少入宫了。

“兰京也有山,我都玩遍了。”徐篱山说着转头看向京纾,“等有空的时候,我带殿下去玩吧。”

不等京纾回答,徐篱山又自顾自地数落起来,“你啊,就是闷,整日闷在府里得什么趣?都说天清气朗的时候适宜出门,我却觉得不论阴晴、哪怕雨雪纷飞,只要是出门玩,都能得趣。”

京纾也瞧着他,“我以为与你玩的人太多了,我排不上号。”

徐篱山笑起来,“那玩法可不一样,我与别人是单纯的玩,与殿下一起玩,那就情人间的幽会。我就殿下这么一个情人,哪需要排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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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纾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行了,”徐篱山哄道,“公主殿下,我们走吧。”

京纾蹙眉,“我不是公主。”

“好的。”徐篱山憋笑,“皇子殿下,哦,严谨点,先皇子殿下。”

京纾瞥了他一眼,率先往院外走去。

“等等我!”徐篱山连忙跟上,落了锁转身发现京纾已经走出一大段了,当即跑步追上去,蹦起来一下撞在京纾身上,“嘿!”

京纾有防备,却没想道他会来这一招,不慎往旁边晃了下,“你……”

“我什么我?”徐篱山拿手戳他的肩膀,戳得自己指头疼,又收回去了,谴责道,“谁让你不等我?这大晚上的多吓人啊。”

京纾嗤道:“这夜路你走了许多年,甚至还敢在夜路上动手杀人,鬼都没你吓人。”

徐篱山无从反驳,耸耸肩膀,迈步往前走去,“说起这个嘛,我想起那晚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了。那会儿你重伤昏迷,虽然是装的,却还是把我吓得够呛。”

“后来再见,你也没多怕我。”京纾跟上他。

“我这个人就这样,你说我有五分胆,其实我有十分,你说我撑出十分胆吧,其实我心里又打哆嗦。”徐篱山笑道,“好多时候就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做。”

“我觉得你好,”京纾评价道,“见了谁都不怕。”

“那是我知道有人撑腰,或者说我这么做可以符合某些人的利益从而让他们来替我平事,所以有时候就狐假虎威了点。”徐篱山叉着腰往前走,步伐随意,连带着京纾的步子都难得散漫了下来。

京纾好奇,“你给我下药的时候觉得谁能给你撑腰?”

徐篱山干巴巴地说:“呃,我那不是没想到你还能活嘛……殿下,真的很痛苦吧。”

“摘胆剜心,痛入骨髓,不外如是了。”见徐篱山眉眼阴郁,京纾知道这人远没有修炼到冷酷无情的地步,便又说,“不过我习惯了。”

他言外之意便是你不必多在意此事,徐篱山也明白,却只是扯了扯嘴角,说:“我知道王府书房后面那座水台上的柱子,还有上面那陈旧的铁链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不是如他当初猜想的那般用来折磨别人,而是京纾受折磨时用来锁住自己的。京纾将那具旧人架摆在那里,无非是撑不下去的时候盯着她看啊看,用心里的痛苦来压制身体的痛苦,一次次地挺过去罢了。

京纾喜欢徐篱山聪慧,又不喜欢,比如此时,他不愿让徐篱山知道这些,那样会影响徐篱山对他的映像,他不愿在徐篱山面前丢脸,让徐篱山对他有丁点正经严肃的可怜之心。

但他不知道该怎样说才能转移话题。

于是,很突然的,徐篱山被京纾俯身扛上了肩。

“啊?喂,干嘛扛我!”徐篱山晃着腿儿,被一巴掌扇在了屁股上,嚎叫着闭上了嘴。

“你很高,但有些瘦了。”京纾扛着人往前走,“抗你并不费力。”

“我好歹是个一米八的男人,是你力气……噢。”徐篱山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夸你力气大,侧面展示一下你身体倍儿棒,是吧?”

京纾不说话,默认了。

“那先前的那些药都喂到狗肚子里去啦?”徐篱山伸手揪京纾的袍摆,“哎呀我知道了,您力大如牛,能先放我下来吗?”

京纾继续走。

“放开我!”

京纾没反应。

“你他祖宗的……我脑袋要充血了!你谋杀!”

京纾脚步一顿,俯身将人放下,蹙眉道:“是你太闹腾了。还有,到底是谁教你天天说些脏污之言的?”

“我又不是什么文雅君子。”徐篱山嘟囔着,又“哎呀”一声,用脑袋去撞他,“你又不是我爹,就不要管我这些了嘛,无伤大雅啊。”

京纾被连拱带撞地往后退,“我看文定侯就是不怎么管你,让你快要飞上天了。”

“小事不管,大事才过问,但我也没什么需要他过问的大事。”徐篱山像只牛似的把他往前拱,“嘿!嘿!嘿!”

见他实在“嘿”得起劲,京纾说:“哪来这么大的玩心?”

徐篱山站直了,炫耀道:“以前我和港儿他们还经常在这条路上撵狗呢。”

“狗遇上你们,也是命不好。”京纾说。

“放屁嘞。”徐篱山煞有介事地说,“狗也很高兴,因为它们也经常反过来撵我们,哎哟喂,撵得可使劲儿了,这就叫有来有往,人与天地和谐相处。”

京纾闻言想了想,“回去我找百来只狗撵你,看看你有多高兴。”

徐篱山恨恨道:“你太毒了。”

“你要是能撵赢它们,”京纾思索道,“我就请陛下给你赐个封号,‘百狗大王’,如何?”

徐篱山摸着下巴想了想,一拍掌,“也蛮帅的诶!”

“何意?”

“就是夸你英俊,迷人!”

京纾默默学了一遍,说:“你哪来的这么多旁人听不懂的字句?”

徐篱山闻言“嗯”了一声,尾音长长的,他瞧着京纾,突然凑过去,神秘地说:“其实我不是大雍人。”

“你父母都是大雍人,”京纾好奇,“敢问你是从哪一步走错了道的?”

徐篱山捏了个法诀,闭上眼睛,语气变得幽渺,说:“其实我是九重天上的神仙。”

京纾打量他,说:“敢问仙者名号?”

“吾乃帅神。”徐篱山掀开眼皮,仰头做出居高临下的模样,幽幽地说,“当年我就是因为太帅了才被点上九重天的。”

“哦,那真是太好了。”京纾面无表情地说,“这位神仙,我看徐篱山脑子傻了,你可否捏个术法让他恢复正常?”

神仙立马叉腰,“你脑子才傻了!”

京纾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转身继续往前走。

徐篱山连忙跟上,“殿下你偷摸看了那么多话本,其中有没有那种比较玄妙的,比方说借尸还魂?”

京纾点头,说:“倒是看过。”

“其实我差不多就是这种情况。”见他面色如常,徐篱山加重语气,“真的!”

“哦。”京纾说。

徐篱山纳闷,“什么反应啊?你就半点不害怕?不震惊?不觉得不可置信吗?”

“你是人时我都不怕你,遑论区区鬼魂?至于震惊,”京纾见徐篱山满脸期待,便诚恳地道,“我很震惊。”

敷衍,好他妈敷衍。

徐篱山麻木地说:“我信你个鬼呢。”

“好,那我问你。”京纾说,“你觉得此处好,还是来处好?”

徐篱山知道他在陪自己玩,但还是很认真地说:“刚来的时候觉得来处好,后来便觉得此处好。虽然相比之下有许多不便利的地方,但我在来处没有牵挂的人,在此处却有。”

“这便行了。”京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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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篱山一怔,“什么?”

“无论你来自哪里,你觉得这里好就行。”京纾看了他一瞬,“不论你是否在说笑,你觉得这里好是真心话就行。”

“殿下……”徐篱山话到嘴边却是模糊的一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囫囵咽回去,又认真地说了一次,“我觉得此处好。”

第63章受教

翌日,徐篱山领着京纾熟门熟路地去了码头。

陆氏商行的人显然也识得他,管事亲自引他们上船,路上笑道:“徐公子这就回了,不多待两日?”

“待再久也是要走的,届时更难挪步。”进了雅间,徐篱山一边脱袍一边说,“还未谢你们上次借我的府牌。”

“您与我们家的大姑娘小少爷是多年至交,他们二位相信您,自然肯借,何须言谢?”管事说着,船侍端了托盘过来,摆上瓜果点心。管事侧手指着其中一盏瓷瓶,“您以前常喝的荔枝酿。”

“多谢,对了。”徐篱山示意对坐的京纾,“再为我兄长上一壶好茶。”

徐篱山口中的兄长必定不会是文定侯府的那几位,管事虽然没见过京纾,却一眼瞧出这是位顶金贵的主。他拱手行礼,请示道:“碧螺春茶可否?”

京纾颔首,管事便退了出去。不一会儿,船侍端上一壶碧螺春和上好的白瓷杯,将柳垂的烤鸡也送进了屏风后头。

徐篱山提壶给京纾倒茶,说:“白毫显露,翠□□人,陆氏的茶向来不错。”

鹊一用银针试过,京纾才端杯抿了一口,片晌才说:“尚可。”

“爷金贵!”徐篱山笑道。

屏风后头的烤鸡味真香,徐篱山叫柳垂送来一只鸡腿,抬头看了眼京纾,京纾摇头表示不吃,他便美滋滋地啃完了一只腿,回味着评价道:“好像比以前的更香了。”

柳垂在头后“嗯”了一声,也甚为开心。

徐篱山吃得满嘴油光,京纾递上巾帕,“喜欢就再来一只。”

“不要,我还不饿,在船上吃多了要吐。”徐篱山擦了嘴,此时身下一晃,是船要开了。他偏头看向窗外,水波云烟,微风和畅,“以前我们仨经常坐船出去玩,不过都走得不远,过两天就回来。有时候实在闲得无聊,我们就跟着船坐一个来回……”

京纾听他讲了半晌,等他停下来喝荔枝酿,才说:“你和陆氏相熟。”

“对啊。”徐篱山挑眉,“他们家如今掌家的是陆大姑娘,当年她上位,我可是出了力的。”

京纾看着他,问:“怎么说?”

“简而言之,就是我在她的竞争者动手害她之前与她通了消息,让她率先把害她的弄垮了,她不就顺利上位了?”徐篱山说,“不过嘛,能上位是第一关,上位是第二关,上位后才是第三关,我不过是帮个小忙,全凭她自己厉害。”

“陆大姑娘手段雷霆,在各处都吃得开,青出于蓝,我是听说过的。”京纾稍顿,“我还听说,几年前陆大姑娘曾经向一位公子求嫁,被当场拒绝,至今未嫁。”

“她想嫁我并非是喜欢我。”徐篱山喝了口酒,掰指头给他数,“其一,与我成婚可以让家中长辈不再催婚,耳根清净;其二,我们若成婚,婚后我玩我的,她搞她的事业,互不打扰;其三,她觉得我平时混不吝,关键时刻还是尚可托付,比那些觊觎陆氏家产的好百倍;其四嘛,她当年说我皮囊极好,带出去也有面子。还有,她至今未嫁明面上是说心系一人、情伤未愈,其实是她本来就不想嫁,她那样的姑娘更喜欢商场鏖战、到处闯荡,不会想与谁相夫教子的。”

京纾颔首,“我知道了。”

徐篱山笑一声,“不吃味了?”

“不吃了。”京纾说。

徐篱山哼哼一笑,撑着下巴瞧他,“你啊,到底是哪口陈醋变的?”

京纾说:“是你太爱招蜂引蝶。”

“花本馨香,蜂蝶自来啊。”徐篱山挑衅,“你若不想辣手摧花,那就只能忍耐。”

“花本馨香,我不愿摧花。”京纾淡然回道,“不过我有铁笼一座,只要落锁,蜂蝶不入。”

徐篱山瞬间怂了,“我保证检点,你别关我小黑屋。”

京纾哼了一声,剥了荔枝给他。

*

京珉早几日便回了兰京,彼时雍帝在元净寺与了无大师礼佛,他便没去打扰,待雍帝回宫,立马跟着入宫去了。

雍帝刚回寝殿,脱了外袍,披上一层白袍,说:“听说你前日入宫拜见贤妃,谈话很不愉快?”

京珉垂首,“儿臣失礼。”

“这么多年了,朕还是头一回听说你和贤妃起争执。”雍帝落座,“说吧,进宫何事?”

“邕州一事,儿臣已详尽写在折子上了。儿臣办事不力,特来请罪。”京珉撩袍跪地,磕了个头。

雍帝没叫他起来,说:“你知道朕为何偏要叫你去邕州么?”

京珉说:“父皇有心锻炼儿臣。”

雍帝笑道:“若要磨炼你,多的是机会。”

“请父皇指点。”京珉说。

雍帝招手,让京珉坐到面前的小圆凳上来,“这里没有外人,咱们父子俩说点真心话。你对储君之位毫无觊觎之心,这一点爹是知道的,爹要说你没出息,但也只能说你没出息。”

京珉垂头耷耳,“儿子是无心无力。”

“你做不得强主,却可做仁君。家里有你皇叔在,朝上还有能臣,你不会无力,你只是心意坚决。”雍帝看着他,“作为你的父亲,我喜欢你的性子,温和有礼,不争不抢,但作为你的君父,我也并非不喜欢你的脾性,只是担忧。至于我在担忧什么……你去了趟邕州,应该明白了。”

京珉心下一凛,抬眼对上雍帝的眼睛。

父皇不似皇叔,身上毫无戾气,更像寻常富贵人家的长辈,还是温和斯文,少有发怒的那一种。但京珉很少与父皇对视,他骨子里有对君父的敬畏,君父君父,先君后父,君王心如沉渊,太难看透了。

雍帝说:“你不抢,旁人却要让你抢,她推不动你,便要换颗棋子,若要让新棋子安心以保合作愉快,你这颗旧棋子就得先下棋盘,这是她的见面礼。”

“父亲早有猜疑,因此才请皇叔暗中随行?”京珉惊魂不定。

“是,只是爹也没敢笃定。”雍帝垂眼,良久,叹了口气,“你这一路,心里想了许多吧。”

京珉把脑袋砸在雍帝腿上,怔怔道:“父亲,她是看着我长大的啊。”

“傻孩子。”雍帝伸手揉他的脑袋,“寻常人家有的为了争几亩良田都要动刀动棍,遑论咱们?”

京珉闭眼落了泪,没有说话。

“天家无情,因此许多人都不明白我怎么对逾川毫不设防,他们不愿相信我与逾川是真做兄弟,反而更愿意自己想象一出阴谋论,而后格外笃定。爹跟你说个秘密,”雍帝顿了顿,“爹刚登基那几年,是想让逾川做储君的。”

京珉抬起头,抹了眼泪,说:“皇叔比儿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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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倍。”

“你是知道的,逾川早慧,自小就正经懂事,学文练武都是顶顶的刻苦勤勉,让他做什么他都不怯、不惧,都能做到、做好。更要紧的是,他小小年纪就心性坚定,不畏浮言、不听媚言,分得清奸贤,拿得了主意也下得了手段。”雍帝叹气,“爹那会儿是真把他当储君培养,只是后来,逾川是渐渐长大的,却是在突然间就变了,愈发冷漠寡语,少入宫,也……不叫我兄长了。”

京珉不知道这许多,说:“人心突变,定然是生了误会。”

“我们之间没什么误会。”雍帝双掌交叠在膝前,互相摩挲了两下,“他只是查到了些上一辈的恩怨,要重新拿捏我们兄弟之间的分寸罢了。”

京珉没有多问,宽慰道:“父亲切莫伤心,皇叔绝对没有与您生分的意思,他此次不惜病体去邕州,不就是忠君、敬兄么?”

“病体?”雍帝蹙眉,“先前的伤不是都养得差不多了么?”

京珉摇头,“儿子只是闻到了皇叔身上的药味,且皇叔脸色的确不好。”

“那还在外面游荡什么?”雍帝叫了亭月进来,“莫莺是回京了么?”

亭月点头。

“让他来,还有,”雍帝沉声道,“去查逾川走到哪儿了,让他尽快回来。”

“殿下已经在回兰京的路上了,约莫再有三五日就能到。”亭月说罢便退了出去。

“父亲息怒。”京珉说,“皇叔有数。”

雍帝嗤笑,“在爱惜身子这一点上,你皇叔最是没数。”

京纾打了个喷嚏。

徐篱山把脸上的帕子扯下来,瞥他一眼,“一骂二念,有人在骂你。”

京纾看向他,“是你。”

“放屁。”徐篱山抱怨,“就知道污蔑我……睡了。”

“回京后若陛下问起你我的身子,记得替我隐瞒。”京纾说。

“莫先生不是跟表哥一起回了兰京吗,陛下要问该问他啊。”徐篱山说。

京纾说:“他知道什么不该说。”

“好吧,我知道分寸,不会泄露您中毒多年身体虚弱这个大秘密的,但是,”徐篱山睁开眼睛,“你身上有药味儿,表哥估计也闻到了。”

京纾倒是把京珉忘了,闻言说:“那回京后跟莫莺串个口供,随便编个小病症。”

徐篱山啧啧,“您把欺君之罪犯得也太熟练了吧。”

“嗯。”京纾看向他,“我杀人也很熟练。”

徐篱山闭眼道:“好的,晚安。”

京纾提醒,“还没到夜间。”

徐大神拿腔拿调,“日夜混沌,何必分明?”

“仙者高见,”京纾说,“我受教了。”

徐大神说:“这些不必受教。”

京纾问:“那哪些必要?”

徐大神说:“比如调节婆媳矛盾的武器是丈夫,换到我们身上来,再换句简单点的话说,就是如果陛下以后要为难我,你得护着我。”

京纾好奇,“陛下为难你做什么?”

徐篱山想了想,“或许因为我没法生孩子,给你传宗接代。好多恶婆婆不都是因为这一点苛责儿媳的吗?”

京纾看了眼他平坦的肚子,“你怎么笃定你没法生?”

“……”徐篱山说,“哥们儿,我是男的。”

京纾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但是没人说男人一定不能生。”

“……”徐篱山请教,“怎么生呢?”

京纾思索了片刻,说:“待我回京去元净寺问问了无秃驴。”

“佛门重地,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啊!”徐篱山奉劝他,“我佛不渡癫公。”

京纾问何谓癫公?

徐篱山笑嘻嘻地说:“你就是癫公,癫公就是你。”

“好吧。”京纾试图理解,坦然接受,举一反三,“那你就是……癫婆?”

徐篱山:“……我是男人。”

“好的。”京纾修改答案,“癫男。”

徐篱山:“?”

第64章风月

徐篱山与京纾说好了要先找莫莺串口供,但雍帝显然知道有些人不老实,因此京纾的马车还没到肃王府,京纾便被雍帝先一步请入宫了。

另一边,徐篱山半路和京纾分开,抄小道回到文定侯府,被猗猗缠着询问半天后刚一进屋,就感觉到了有客来访。

“徐六公子。”亭月从屏风后现身,朝徐篱山拱手,“叨扰了。”

徐篱山也不惊讶,回礼道:“公公既是暗自前来,我便不请您喝茶了。”

“此次来访,是为陛下问三句话。”亭月轻声道,“其一,殿下身体康健否?”

“不太康健,喝着药呢。”徐篱山叹气,“不过具体是什么病症,我就不知道了,公公直接去问殿下才行。”

“公子这般回答,第二问便可免了。”亭月说,“陛下第三问,公子此次助殿下救回二皇子、解决匪患,想要什么样的奖赏?”

徐篱山闻言拱手,说:“篱山擅自出京并非想插手公务,只是担忧二殿下安危,既然得知二殿下遇险,篱山自当全力相助,不敢求赏赐,但求陛下仁慈,不追究篱山的过错。”

“陛下说公子有情有义,忠君孝父,是极好的。”亭月说,“公子并未去过邕州,何来的插手公务,因此陛下不罚不赏,至于二殿下与肃王殿下要如何答谢公子,陛下是不管的。”

他说罢颔首,绕回屏风,从后窗走了。

“这亭月公公也是翻窗的行家啊。”徐篱山感慨不已,转身出了屋子,坐进了廊上的摇椅。他叫了猗猗,把人上下打量一番,“刚才没来得及说你,吃胖了啊,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这小日子很滋润嘛。”

猗猗用手捂住脸蛋,嘿嘿道:“公子不在的这段时日,褚二公子总是派人过来问候院子里,怕我们受欺负,还时常送猎物过来给我们吃。少爷和褚二公子感情真好……哦,对了,有件事还没来得及跟少爷说。”

她放下手,变了副神色,“褚二公子前段时日跟五少爷打架,不小心摔了腿,现在还在府里禁足呢。”

徐篱山脸色一沉,叫柳垂去套马车,又问猗猗:“什么情况?”

“您别着急,那会儿奴婢带着药材去长宁侯府探望过了,褚二公子没什么大事,就是伤筋动骨必要修养一段日子。”猗猗跟着他往院外走,小声说,“是五少爷在外头说您坏话,还想害您,被褚二公子听见了,褚二公子当即就掀桌踹门打人了。”

褚凤自小练武,后来还缠着柳垂偷师,虽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还是有几招手脚功夫的,打徐如柏绝对是打着玩,怎么会摔了腿?

徐篱山大步流星,猜测道:“凤儿被围殴了?”

“哪能啊?当时褚二公子身边还跟着师副使,那些纨绔们哪敢上来围殴?是褚二公子打五少爷打得太投入,不慎撞翻了栏杆,把自己撞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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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傻逼。”徐篱山哭笑不得,又问,“徐如柏呢?”

猗猗“哎哟”一声,说:“五少爷是被抬回来的,您没瞧见,那一脸鼻青脸肿,手脚蜷缩的,可吓人了!不过他也活该,谁让他想欺负少爷!”

他们说着话快步出了侯府,一起坐上马车往长宁侯府去。

到了地方,柳垂和猗猗等在外头,徐篱山大步进了侯府,径自往褚凤院里去。褚凤被禁足许久,整个人活似被吸干了阳气,躺在竹椅上看着徐篱山走过来,呐呐道:“我这是做梦了。”

徐篱山走到他面前,说:“大白天的做什么梦?”

“山儿……”褚凤伸手扯住徐篱山的袖摆,尾音一唱三叹,幽怨得能就地招魂了,“山儿,我是真的活不长了,我——”

“活不长就滚棺材里去。”

后头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褚凤浑身一颤,立马收回手闭眼装死。

徐篱山清了清嗓子,转身朝来人卖乖一笑,“大哥,今儿回来这么早啊?忙了一天肯定累坏了吧,我去给你煮杯茶?”

“不必。”褚和看他一眼,“我今日休沐,不累。”

徐篱山干笑:“哈哈。”

“他要死就死,”褚和看了眼褚凤,朝徐篱山颔首,“你跟我进来。”

徐篱山“哦”了一声,麻溜地跟进了主屋。

褚凤睁开一只眼睛快速地瞟了主屋一眼,环顾四周用气声喊:“柳——垂?垂——垂——哥!快——带——我——飞——出——去!”

屋檐上的鸟扑棱翅膀,没人出现。

侯府外头的柳垂正坐在车上啃肉饼,突然耳朵一痒,他偏头用肩膀蹭了蹭,继续啃肉饼。

屋内,徐篱山给褚和倒了杯茶,说:“大哥,我这次出门半点事都没有。”

“看出来了。”褚和没碰茶,“当日去邕州时怎么没敢同我说一声?”

徐篱山干巴巴地说:“你肯定不许。”

“腿长在你身上,哪有我不许的份儿。”褚和凉声道,“就怕我问得太多,失了分寸呢。”

“大哥,我错了。当日没跟你说,一是因为事出紧急,二是邕州情况不明,那会儿我心里确实没底,我知道你肯定担心我,不让我去,所以我就先斩后奏了嘛。”徐篱山说罢蹲下来,搭着他的膝盖仰头看着他,“我把你当亲大哥,你担心我管着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也知道大哥把我当弟弟,否则哪肯为我上心?”他把脑袋伸过去,像以前那样蹭褚和的手臂,闷闷地说,“大哥别说那样的话,我难过。”

褚和叹了口气,伸手揉了下他的脑袋,说:“我知道你们都长大了,不是以前的小孩了,我不该管太多。但是既然都是大人了,是不是该凡事有个数,要时刻记着自己的生死安危?”

“我知道当时去邕州确实是犯险,如若我身边没有柳垂他们,我肯定不会这般顺利。但是大哥,人都有所在意的,若当日遇险的是凤儿,收到消息的是你,你会不管不顾么?”徐篱山见褚和沉默不语,便笑了笑,“大哥,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想护的人,不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玩乐的泼猴,你不该感到欣慰吗?”

褚和瞧着他,说:“我宁愿你们永远都长不大。人长大了,就辛苦多了……罢了。”

徐篱山起身,端着茶给他,见他肯接,这才又说:“大哥,我知道你禁足凤儿是让他乖乖养伤,也是担心他会遭受报复,可一直关着也不是事儿啊,如今我回来了,有我照看他,你就放心吧。”

“你们俩凑在一起,我能放心就有鬼了。”褚和横他一眼,抿了口茶又说,“此次去邕州,没受什么欺负吧?”

徐篱山琢磨着“欺负”二字,说:“没有。”他顿了顿,老实交代,“大哥,我和京纾谈上了。”

褚和听不懂,“谈什么?”

“情爱。”徐篱山内敛且羞涩地笑了笑。

这幅姿态让褚和好似见了鬼,端着茶盏的手一僵,片晌没有开口。“啪”,他轻轻叩上茶盖,说:“此事都有谁知道?”

“除了殿下身边的人、柳垂、曲港,大哥和表哥,应该就没谁了。哦,”徐篱山想起来了,“陛下也知道。”

褚和惊诧,“陛下没有问责?”

徐篱山摇头,说:“陛下特别急切,和殿下商量着要赐婚呢。”

陛下不曾问责,还愿意成全,这是天大的好事,只不过褚和还有担忧之处。他看着徐篱山的神情,试探道:“陛下赐婚,例来只赐做正妻……呃,正夫。”

徐篱山知道褚和在操心什么,点头表示陛下并没有想着让他去给弟弟做小,说:“但我同殿下商议过了,此事不可大势喧嚷。”

“肃王位高权重,你们又同为男子,若是陛下赐婚,免不了朝野浮言,不过我倒觉得这不是最要紧的。”褚和稍顿,“人心易变,不可轻易许诺、应承。”

“我知道的。”徐篱山自夸自卖,“我心眼这么多,你还怕我被骗啊。”

褚和笑了一声,“人在感情中大多时候都是不可自控,清醒着沉沦。”

这话说的,徐篱山凑近了问:“大哥有心上人了?”

褚和戳他额头,“少来操心我,你……偷听什么?”他看向门外,“滚远点。”

“我不滚。”褚凤探进一颗脑袋,单腿蹦哒着往门口挪了一步,“你看上谁了?”

褚和蹙眉,“谁教你这么同兄长说话的?”

“我是你养大的,自然是你教的。”褚凤上下打量他,诧异道,“没想到啊,哥,你成天在刑部忙,还有闲工夫沉溺风月呢?谁啊,我们认识吗?”

褚和说:“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我关心你不成吗?再说了,你天天管我这管我那儿的,还不许我反过来问你一句?”

“那要不要我们换个位置,以后我叫你一声哥?”

“我受不起!”褚凤语气玩味,“你避而不答,她是见不得人吗?不对啊,我哥光风霁月,能被你相中的姑娘肯定到不了见不得人的地步,那你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这木头会谈情说爱吗,说出来让我和山儿给你出出主意,保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褚和“啪”地搁了茶盏,“褚凤。”

他生气时并不会暴躁如雷,只是语气稍沉,褚凤对他的敬畏却是刻在骨子里的,闻言浑身一抖,没敢吭声了。

徐篱山见状咳了一声,朝褚凤使了个眼色,等褚凤不甘不愿地蹦跶着腿儿走了,他才对褚和说:“大哥别生气,凤儿是关心你。”

“我跟那混账生气,迟早把自己气登天。”褚和叹了口气,起身道,“我回书房了,你们说话。”

“好嘞。”徐篱山跟着褚和走出屋子,见他目不斜视地出了院子,看也不看躺椅上的褚凤,褚凤也梗着脖子不看他,活像只炸毛刺猬。

徐篱山乐了一声,走过去把褚凤往里头挤了挤,一屁股坐下去,说:“怎么着?不乐意要嫂子啊。”

褚凤还有爹,但跟死了没区别,他是被褚和带大的,那是真正的长兄如父。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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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那一家子,褚凤不放在心上,他心里只有褚和这么一个亲人,若是褚和真要娶谁,徐篱山猜测褚凤约莫是觉得自己唯一的亲人要被别人抢走了,心里不愿。

“什么嫂子,八字还没一撇呢。”褚凤纳闷,“也没见我哥和哪家姑娘说话啊。”

徐篱山也觉得纳闷,劝道:“褚大哥真有相中的,那定然是极好的,两情相悦总比联姻好吧?”

“两情相悦个屁啊。”褚凤抓耳挠腮,“娘的,我倒要看看他到底看上谁了!”

徐篱山泼冷水,“你怎么看啊,瘸腿少爷?”

对哦,褚凤只能放弃跟踪的想法,伸手握住徐篱山的胳膊,“山儿,这事儿咱们得统一阵营。”

“我疯了吧?”徐篱山说,“你是小蝌蚪找哥哥,我是什么啊?”

“你就帮我打听打听我哥最近都和哪家姑娘说了超过三句话。”褚凤抱住徐篱山,“山儿,帮帮我吧,哼哼哼哼……”

“行了,别猪叫。”徐篱山叹气,“我帮你打听。”

褚凤说:“我想了想,咱们着重观察柔敏。”

“她还没走呢?”

“没呢,之前我不是跟你说陛下让我哥入宫去了吗?果然,陛下当时就是想给他俩赐婚的!好在陛下只是问问我哥的意思,没打算强行赐婚。”褚凤摸着下巴,眼神透出一股睿智,“不过我现在怀疑他们俩是在相看时对上眼儿了!”

徐篱山觉得不大可能,“柔敏喜欢肃王殿下。”

“可是殿下不喜欢她啊,她难道要单相思一辈子啊?”褚凤冷声道,“我哥相貌好,又能干,兰京想嫁他的多了,陛下都喜欢爱重得不得了,虽说长宁侯府是不比从前了,可她岭南王府如今不也是空壳一座吗?我哥还配不上她了?”

“大哥,我只说她没那么容易变心,没说她看不上大哥,你别激动。”徐篱山笑了一声,“我是瞧出来了,只要是个姑娘给你当嫂子,你都不满意,你巴不得你哥终身不娶,最疼你。”

“我没有这么霸道。”褚凤澄清,“男嫂子也不行。”

徐篱山:“……”您这还不霸道呢。

四目相对,等会儿!

徐篱山:“男嫂子?”

褚凤:“男人?”

徐篱山:“大哥的确没有和哪位姑娘多说话……”

褚凤:“……但是他周围男人多啊。”

徐篱山“咝”一声,说:“大哥平日基本都在刑部,刑部如今的确有几个相貌不错的年轻俊杰。”

“可是……”褚凤瞥一眼徐篱山,又觉得不大可能,“我哥都没看上你,怎么会看上别的男人?”

徐篱山好笑,“我的爹我的爷我的红烧茄我的大肥蟹,谢谢你肯定我,但是谈情说爱不光要看脸的。年纪轻轻就进了刑部,有品级有才学,还懂事能干,比起我这泼猴,大哥若真喜欢男人,肯定更中意他们那样的。”

褚凤一拳捶在好腿上,“可恶的男狐狸精!”他抱住徐篱山,双眼迸发出狠辣的精光,“徐山儿!”

“好嘞,遵命。”徐篱山郑重地说,“包在我身上。”

褚凤这才满意,“对了,还没问你,你和肃王殿下睡过了吗?”

“没。”徐篱山透露感情动态,“才刚谈呢,睡个屁。”

褚凤眨巴眼,“谈什么啊?”

“谈风月。”徐篱山笑道,“我要跟他玩把真的。”

第65章夜谈

徐篱山向来说到做到,他既然应承了褚凤,就必得把事儿办稳妥了。

可是态度积极是一码事,事情办起来又是另一码事——柳垂连着打听了三日,褚和确实没有和哪家姑娘多说过话,和柔敏也没有私交,平日从进入官衙到离开都是一副面孔,更没瞧出什么春心荡漾的痕迹。

“要我说,你们就是闲得慌。”柳垂评价道。

徐篱山反驳,“你不是凤儿,不懂他的心情。”

“查出来又能如何?”柳垂说,“还要拆散鸳鸯不成?”

徐篱山寻思着说:“从凤儿的角度看,早做心里准备也比亲哥突然宣布自己要上哪家求亲好吧。”

柳垂心道也是,说:“可我觉得真没什么猫腻,褚世子私下干净得不得了,除非往刑部里头查,或者往宫里查,除了长宁侯府,他平时去得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地方。”

“宫里咱们是进不去了,诶。”徐篱山眼睛一亮,“人际关系要用起来啊,京纾今日应该被放出宫了吧,我们去肃王府。”

是夜,徐篱山摸黑去了肃王府,肃王府的人心照不宣,未曾阻拦。

徐篱山一路畅行无阻地到了主院,老远就瞧见京纾站在书桌后写字。他轻步走过去,也不直接进屋,伸手趴在书窗上“嘿”道:“美人儿,写什么呢?”

京纾侧头看向他,说:“自省书。”

就是检讨书呗,徐篱山说:“陛下生气了?”

京纾“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写,嘴上说:“若非我说你在宫外想我了,陛下是不肯放我出宫的。”

“你太恶毒了,这样会破坏陛下对我的印象。”徐篱山挠挠耳朵,“我是赞同陛下的做法的,让你待在宫里,日日看顾,好好养身子。”

京纾想反驳自己不是小孩,能自己喝药,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故作漠然地说:“我身体好得很。”

见他这般讳疾忌医,徐篱山沉了脸,说:“以后我来监督你喝药!”

目的达成,京纾唇角勾了勾,不过一息间又恢复如常,说:“夜里找我有何事?”

“两件私事。”徐篱山说罢转身走了几步,脱了靴从正门进去,不认生地爬上窗边的软榻。辛年端来一碗微烫的花蜜汤,他道了谢,一边拿起汤匙晾汤,一边说,“第一件事,我是想找你打听打听,褚大哥在宫里有没有私交甚笃的人?”

京纾哪里知道这个,唤了声辛年。

辛年便说:“应该是没有的。褚世子每次入宫要么是为着公事,要么就是赴宴,前者是见陛下,后者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未听说他与谁多说了几句话。”

“怎么问这个?”京纾问。

“我怀疑褚大哥有心上人了。”徐篱山喝了口汤,笑道,“随便问问。”

“若是这样的私交,那是不好查的。”辛年说。

“不错。”京纾抬眼向徐篱山看去,“毕竟人前偷/情只需四目相对,旁人哪里知晓?”

徐篱山“咕咚”一声将花蜜汤咽了下去,挑眉道:“殿下好似很有经验?”

眼见他们要聊些私房话了,辛年立马轻步退了出去,还把门关上了。

徐篱山见状轻笑,“他是不是误会我们要在书房里做些坏事啊?”

京纾为辛年喊冤,“毕竟谁都知道徐六公子不是正经人,怪不得旁人多想。”

“殿下可真会倒打一靶。”徐篱山往背枕一靠,单手撑几,随意地曲起膝盖,目光始终盯着京纾不放,“要说以前嘛,这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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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认了,可如今,我要是不正经,殿下就是更不正经。”

京纾眉梢微挑,不置一词,说:“写不出来了。”

“我教你。”徐篱山说,“写检讨书无非就是四步走:承认错误、反省错误、保证不再犯、求请原谅。态度端正,言辞恳切,末尾再写两句窝心的话,保证没问题。”

京纾说:“你倒是很有经验。”

“那是。”徐篱山穿书前可是检讨大户。

京纾又写了几句,说:“窝心话写不出来。”

“简单。”徐篱山说,“你就写俩字,我保证陛下高兴得不行。”

京纾握笔的手一僵,没有落下。

徐篱山见状叹了口气,收腿起身,走过去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上书桌,说:“你心里顾着陛下,面上何必要做生疏呢?”

“我与陛下不曾生疏。”京纾说。

“你从前叫他皇兄,后来私下里都叫他陛下,这还不是生疏?你别跟我说什么君臣有别,这四个字放在你们俩之间根本就可有可无,这么多年,无论外界如何谈论,陛下始终对你不加猜疑忌惮,他不让你跪他,甚至从不当众对你说过半个字的重话,他待你就像寻常人家的亲兄弟,还是感情极好的那种。”徐篱山稍顿,“你恩怨分明,甚至愿意为着陛下忍耐仇恨,陛下都知道,可在陛下看来,你们之间就是因着上一辈的恩怨生了龃龉,不论表面如何维系,心里总归是有一条裂痕的。你本就豁达,何必非要装作不豁达呢?”

京纾看着纸上几列小字,沉默了片晌才说:“我们太亲近,不是好事。”

徐篱山突然明白了过来,“你起初刚和陛下‘生疏’时,是想逼迫陛下也和你生疏吧,如此至少太后不会忌惮陛下,陛下也不会两方犹豫。但你没有料到,这么多年了,陛下待你一如从前。”

京纾没有作声,算是默认。

“为着让兄长宽心,情愿舍弃这段兄弟情,这是本末倒置,傻得很,好在陛下是铁了心要保住你们之间的感情。你不愿伤害他,那就无论如何都抗拒不了这份心意。”徐篱山偏头凑近京纾,“何必呢?殿下,陛下于你来说如兄如父,二十多年的感情何必要因为太后让步……你是不是心里还有别的顾忌?”

“我想守住一个秘密。”良久,京纾说。

这个秘密一定和雍帝、太后都相关,且京纾这般态度,说明秘密一旦曝光,雍帝无法承受。京纾对太后有惧,但并非惧怕太后本身,而是惧怕太后说出这个秘密。

是怕雍帝知道太后对自己下了“美人笑”,至此愧疚难安吗?不,不止,徐篱山直觉这个秘密比这一件事还要可怖。

是什么呢,是什么呢,是……徐篱山撑着桌沿的手指逐渐攥紧,指尖发出了“呲呲”的声响都毫无所察,直到被京纾握住了。他猛地抬头,眼中的心疼无处遁形。

“你在疼什么?”京纾看着他问。

“疼……我自己啊。”徐篱山笑起来,“刚一回来就被迫和男朋友分开了整整三天,我难过。”

京纾把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强硬地握在手心,问:“男朋友?”

“就是情郎,”徐篱山用鼻尖蹭他的下巴,“你啊。”

京纾态度端正,“明后天我没有什么事情,都陪你。”

徐篱山把脑袋拱进他的颈窝,“那说好了啊,不许骗我。”

京纾深知徐篱山敏锐聪慧,不愿他猜到什么,徐篱山也明白,所以他们默契地岔开了话题。书房里的沉重在他们的拥抱间逐渐消散,徐篱山搂着京纾的脖子,时不时用脑袋蹭一下京纾的下巴,把话说得字字带笑,眼中却一片阴戾。

抱着说了会儿私房话,徐篱山往后退开,对京纾说:“要不我来帮你写窝心话吧。”

京纾手腕上抬,将笔交到他手上,提醒道:“陛下认得出你的字迹。”

“我又没打算仿你的字。”徐篱山把屁股挪下来,把后头的椅子搬过来坐好,拿着笔在纸下部分的空白处开始酝酿,却不是写字,而是在画什么,还拿胳膊挡着京纾的视线,怪神秘的。

画完,挪开胳膊,展示,“当当当当!”

京纾这下看见了,徐篱山画的是个小人儿,线条简单,身体胖乎乎的,正面无表情地跪地求饶呢。

他温故知新,举一反三,说:“徐篱山,你把我画鸥鸥sei了。”

徐篱山噗嗤一声,说:“很可爱啊。”

“我不可爱。”京纾屈指叩桌,“重画。”

“不要,我的公主殿下,您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撒娇啊。”徐篱山自顾自地把信纸折好,“陛下看见一定心软软,哪还舍得生你的气?况且陛下一看就知道是我画的,也就知道我向他表达出的‘我会监督殿下好好照顾身体,您就放心吧’的隐晦意思了。”

他说罢已经将信纸塞进了信封里,举手在京纾面前晃了晃,“喏。”

京纾盯着他看了片晌,说:“你翅膀越来越硬了。”

“放心,我不上天。”徐篱山琢磨着说,“最多就在殿下脑袋上扑棱扑棱翅膀。”

不过谁敢在京纾脑袋上撒野,这跟上天有什么区别?

徐篱山把自己反驳乐了,催促道:“接不接?”

“有什么区别?”京纾问。

“接的话,我高兴,不接的话,”徐篱山鼻尖一皱,“那我就给你扣分!”

京纾纳闷,“什么意思?”

“《男朋友考核标准》啊。”徐篱山说。

京纾面无表情,“什么时候开始的?”

徐篱山嘻嘻:“现在。”

真行,京纾看着这爱闹腾的东西,“详细标准是什么?”

“满分一百分,六十分及格,七十分良好,八十分优秀,九十分完美男朋友,一百分完美无敌男朋友。”徐篱山张口就来。

京纾请问道:“我现在处在什么位置?”

“九十九的位置。”徐篱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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