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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秋儿

听到那四个字后,秋果老方才一直浑浊的眼神凌厉了些,推开棺盖,颤颤巍巍起身,这才看见李菡萏身后乌泱泱的人群。

“秋果老。”唐温书双掌交叠,低头问候。

“原是唐小郎,多年不见,你都已是这般年纪了。”秋果老叹道,复又握上李菡萏的手,“你问那无极鬼火,可是天下遭了什么劫难?”

李菡萏点头,将那双枯槁的手捏紧:“师祖,如今六界岌岌可危,还请师祖明示!”

秋果老微微张开嘴巴,她迈出棺,又从棺材里取出根拐杖,放在身前支撑,苦思片刻,才像从脑海里翻出记忆。

“万物相生相克,无极鬼火随混沌而生,自不会没有法子灭。”她挥挥手命众人围在她身旁。

“世人多知晓盘古开天,却不知娲皇创世,当年盘古开天辟地,躯体消亡,是女娲开世造物,生神化人,以无上清气炼造玉净开云瓶,这才灭掉鬼火,消除邪祟。”秋果老颤颤巍巍道。

“玉净开云瓶?”飞光禅师双掌合十,四顾道,“我师父圆寂前曾提过这瓶子,说其不过是传说,若世上真有此神物,定不会落于凡尘,早便被人打破头地争抢去了!”

“此话有理。”鬼见宗宗主指了指秋果老,“你所言皆是传说,又无人见过这瓶子,怎么能当真。”

秋果老慢悠悠看了他一眼,鬼见宗宗主顿时像被什么东西扼住咽喉,连连后退,脸色充血,连忙跪地挥手,表示知错。

秋果老冷笑一声,他脖颈间的束缚感这才消失,咳得整间墓室都是声响,狼狈至极。

李菡萏一脸惋惜地看着鬼见宗宗主,摇摇头:“宗主见识还是少了,莫要看我师祖如今年迈无力,她年轻时可是仙界第一合欢剑修,驭风为剑,最擅杀人于无形。”

鬼见宗宗主还在地上咳嗽,最后双手做鞠躬状,哑声道:“在,在下失礼……”

秋果老咧开没牙的嘴笑笑,随后继续道:“玉净开云瓶起初是娲皇法器,后来娲皇圆寂,便落入诸神手中,被神族当做圣器保护。然而神族覆灭,棠皇和鸿羲深知玉净瓶一旦落入江湖,定会成为众人争夺之物,便将其隐作凡物托付给了人界。”

“至于瓶子如今所在何处,老身便不得而知了。”秋果老说。

宁拂衣能够感觉到自己掌心的手动了动,但她抬眼看向褚清秋时,对方眼中便是如常淡漠了。

许是自己多想,宁拂衣便将眼神收了回来。

“人界?”唐温书扼腕道,“可人界五湖四海,泱泱广博,倒哪里去寻这瓶子?秋果老,可还能再想起什么?”

“是啊,师祖,您要么再想想?”李菡萏摇了摇秋果老手中拐杖。

“老身若能想起,定不会隐瞒,但此事毕竟已有万年之久,老身也不过道听途说,怎么能知道那瓶子具体藏在何处呢?”秋果老缓缓摇头。

“难道除了这不知所踪的瓶子,世上就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够抵抗得住无极鬼火了吗?”唐温书长叹。

墓中安静许久,最后秋果老苍老的声音又响起,只是这回带了几分无奈。

“倒还有个方法,无极鬼火能够燃烧靠的是邪崇之力,寻常的水奈其不得,但神族的精血天生至清,对其或能有抵抗之效。”

她话说一半,宁拂衣便睁大了双眼,下意识捏紧了褚清秋柔软的五指,将其攥得失了血色。

褚清秋却没有半分动静。

“神族精血,不是说蓬莱都是半神么,随便抓来几个灭火便是!”鬼见宗宗主终于停了咳嗽,抬头道。

“如今神族早已覆灭,那些不知辗转了几代的半神早已脱离了神身,都是些噱头罢了。”秋果老摇头。

“唯有存活至今的,真正身负清气的,方才是神。”她又道。

往后他们再说了些什么,宁拂衣没有听见,她的思绪好像被粘连在了那句话上,声音不大,却震耳欲聋。

待褚清秋拉她走出墓穴,她才意识到秋果老已然回了棺材,众人心事复杂地寒暄道别,各自散去,回门尝试寻常玉净开云瓶的下落。

岛上天光刺眼,灼目得令人想要流泪,宁拂衣一直紧攥着那只柔荑,将其攥得红白相间。

“衣衣。”褚清秋轻轻道,温柔地将她五指拿开,“疼。”

宁拂衣这才恍然松手,反而握住她手腕,侧目望她,眼里神色纷杂而偏执。

褚清秋没有同她对视。

“留存至今的,身负清气的神。”宁拂衣张口,低声道,她又将那腕子握紧了些,拉她到自己身前,“你早知道,是不是?”

“我不知。”褚清秋摇头,她心里亦是茫然,“我真的不知。”

“我虽活得久,却也不是知晓万物。”褚清秋摇头,“衣衣,你冷静些。”

“我非常冷静。”宁拂衣惨白着脸笑了笑,“你如今知晓了,打算如何,告诉他们你乃神身,要再次以身为祭灭火吗?”

“宁拂衣,你不要迁怒我。”褚清秋道,她反手挣脱宁拂衣的掌心。

“而且你前日还说,要陪我的。”

宁拂衣已不知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了,只知心中哀伤与悲恸混于一处,头脑发昏。

“我说陪你,不是要你死,不是要你生作苍生的器具,一旦有什么都要你用命去换!”

“都说时间万物皆有因果,我们到底种下了什么因,才能换来这般恶果,我不懂为什么!”宁拂衣低沉着声音不让旁人注意,但每一声都是愤怒的控诉。

“你这样好的人,为何让你一次次赴死,只因你生来为神,便要承担这许多吗?凭什么!”

她说凭什么的时候,声音已带了哭腔。

褚清秋像是暗夜凉风,拂去她周身浊气,而她逐风两世,却仍是握她不住。

她不要这般,亦痛恨自己没有办法如今就除掉蓬莱,斩断那颗高高立于天上的,作恶多端的头颅。

“可是鬼火不灭,便是如了邪灵之愿,人间将成为炼狱,你所触目所及的所有生灵,皆会化作灰烬。”褚清秋双眸沉寂,“包括那些一心为你之人,柳文竹,容锦,九婴……”

“那也同你无关。”宁拂衣打断她话,偏执感涌上心头,只想拼了命抓紧眼前的人影。

“来人。”她忽然说,随后黑烟涌起,寒鸦落于她身前,黑溜溜的眼睛看看宁拂衣,又看看黛眉攒起的褚清秋,发觉气氛不对,未敢多言。

“去云际山门,告诉平遥长老,就说神尊有要事在身,这几日不回回门了,要他们抓紧寻找玉净开云瓶的下落。”

寒鸦低头道了声是,然后挥着翅膀离开。

“宁拂衣,你……”

“同我回憷畏堂。”宁拂衣头一次用这般强硬的语气,言语不容置喙。

憷畏堂安逸祥和,同离开时并无差别,进门的石桥下流水潺潺,时不时闪烁锦鲤鳞片的金光,照亮四周坚硬的石壁。

褚清秋被宁拂衣一路拉着往里走,再然后大门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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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三道结界将地宫与世隔绝。

“宁拂衣,你要囚禁我么!”褚清秋听见结界落地的声响,愤怒地甩开了宁拂衣的手。

白骨自她掌心化作玉棍,如剑般指着宁拂衣面门。

“我没有囚禁。”宁拂衣无畏地望向她,张开双臂,“结界同我命脉相连,你杀了我,自然可以出去。”

“宁拂衣!”褚清秋掌心白光一甩,凌厉寒光擦着宁拂衣身体而过,将石桥炸成碎片,桥下锦鲤将尾巴摇出残影,着急忙慌地躲避。

“你当真是好样的!”褚清秋气得眸尾泛红,胸脯起伏。

“你不是早便知道。”宁拂衣放下双手,眼中冷冽决绝,说罢没再多言,转身回了寝殿。

寝殿一片漆黑,有火烛随她脚步声亮起,照出屋中摆设的轮廓,宁拂衣步伐有些发软,慢慢坐在一张曜石方桌边。

喜鹊端上来一壶茶水放在桌上,轻声道:“堂主,您同神尊……”

“没什么。”宁拂衣道,她接过茶杯,自己倒了杯浓茶,抬头饮尽,企图压下心中的恐惧。

对可能再次失去褚清秋的恐惧。

喜鹊为难地嗯了一声,开口道:“神尊还立在门口呢,整个人魂不守舍。”

“知晓了。”宁拂衣闷闷道,她抬眼,“你去跑一趟魔窟,将能寻到的古籍尽数找来,再传令下去,要商仇告知所有魔窟的妖魔,寻找玉净开云瓶的下落。”

“一旦有线索,统统有赏。”她心思杂乱道。

“玉净开云瓶?”喜鹊将名字记在心中,颔首,“是。”

喜鹊无声退去后,宁拂衣盯着闪烁的烛火发了会儿呆,随后摸出神魔诀,一遍遍翻看上面意味不明的心法口诀,试图找到些什么。

但并没有任何关于玉净开云瓶的言语,于是她越翻越烦躁,抬手将其掷向墙壁。

书册啪的一声撞于墙壁,又书页翻动,哗哗落下,不慎碰到烛火。

眼看纸张要被烛火烧毁,宁拂衣心下一惊,下意识闪身,从火舌里夺回书册,惊魂未定地放在胸口。

她愣了许久,低头再次翻开书页,幸好没有烧去什么,只在一页留下道焦黄印记。

宁拂衣看着那道印记,黛眉微抬,将书页凑近了些,印记下标记的是几句梵文,被褚清秋一丝不苟地抄录下来。

“善之为善,斯不善已,难易相成,长短相形……”她对照梵文慢慢念出,“神魔本源,皆为一念,念之不变,神魔诛天。”

这是何意?似乎只是一段讲经论道的囫囵话,也并非什么修仙心诀。

就算神魔皆源于天地,有丑才有美,有恶才有善,有魔方有神,那又如何呢?

善恶终不两立,美为丽,丑为恶。神为天下,魔为宵小,若能为神,谁愿成魔?

这段话不断于心中缠绕,宁拂衣如同一脚踏入怪圈,寻不出头绪,挣扎思考间,竟有了几分走火入魔之感。

亏得此时敲门声响起,她才从萦绕耳边的古老言语中挣脱,登时如抽身出水,大汗淋漓。

门被打开,殿外冷风吹去一身汗水,宁拂衣恍惚抬头,看见了褚清秋。

她顿时脚下一软,背靠于墙上,收起神魔诀。

“我察觉你气息不稳。”褚清秋疾步走来,冰凉的手触碰她额头,担忧道,“你怎么了?”

宁拂衣没说话,只是摇头,随后用脸寻到她掌心,将脸颊贴于其上。

“褚清秋……”她喃喃道,“褚清秋……”

“我不想让你死。”她说,“我想同你相守到老,我想同你去许多地方,做许多事,那些心愿我一个都未实现。”

“我爱你这么久,真正相伴的几日都不曾有,何其可恨!”她热泪涌出眼眶,“你的大道我成全过一次了,为何还要有第二次?”

“我真的不服,我不服!”她抬手抹泪,像个不管不顾的孩童,“我到底何错之有,你到底何错之有?”

“我说要保护你的……”她呜呜地哭。

“衣衣。”褚清秋满眼心疼,她揽过宁拂衣,在她背上轻拍。

“这人间事,并非对错便可概括的。”她也含了泪,一遍遍抚摸女子颤抖的背脊。

“若没有你,我这一世何其枯槁贫瘠,我从天地生,为天地死,这便是我的一世。”她柔声道,“你已让我体会了人间情暖,甚至要我做了一世真正的人,我已无憾了。”

“衣衣乖,往后没有褚清秋,也只是没有了褚清秋。你还有许多人爱,你不会再入魔,这不是你前世最想要的么,自在逍遥。”

“没了你,还有什么逍遥?”宁拂衣说,“我明日便杀上蓬莱……”

“你知晓不可能。”褚清秋打断她话,将她眼下热泪擦去。

“天瑞帝君身负真神的修为,若他真的被邪灵附身,那么真神的修为加上邪灵之力,饶是千年前的我操纵残月阵,也是歼不灭的了。唯有仙门联合,方有一战的可能。”

“何况他如今还有无极鬼火,鬼火不灭,你如何靠近蓬莱?”褚清秋思绪清晰,一字一句攻破宁拂衣的防线。

褚清秋看着宁拂衣眼中的光芒渐渐堙灭,最后只剩空洞,亦是难过至极。

“衣衣。”她轻轻道,低头含住了她满是泪水的唇,极尽温柔地轻吻。

她主动地探入更深,主动地拥抱宁拂衣,主动将宁拂衣的手围过自己腰间,用自己两世都没有过的温柔,试图止住她的泪水。

即便不习惯,即便羞赧,却还是将她揽至桌边,半靠于桌沿。

用一双桃花眼雾蒙蒙看她,抬手撩开青丝,露出泛红的脖颈,拎着她腰带将她拽到怀中,示意她抬手。

宁拂衣听从她的指示,抬手解开她衣衫上的结,火苗的尖儿微微颤动,眼前的人颤抖一瞬,被她推上漆黑的桌案。

桌上的茶水被打翻,浓茶滴滴答答流了一地,沾湿了褚清秋的衣摆。

“衣衣,你可以唤我声别的吗。”褚清秋呼气般道,她指尖划过宁拂衣肩头,握住她手,慢慢指引。

“你从来只叫神尊。”褚清秋声音如微风,清清冷冷拂动人心尖,凄然笑了,“我不想做神尊了。”

“你想听什么?”宁拂衣泪眼婆娑,吻从额头落到她鼻尖,又划过下巴。

“什么都好,只要没有别人叫过,都好。”她说。

“小褚。”宁拂衣抬眼,手上却没停,便眼看雪白的肌肤一点点染上浓彩。

“不好听。”褚清秋摇头。

“清秋,秋秋,秋儿……”

“随你。”褚清秋说,她张开双臂搂住宁拂衣的脖颈,在她耳垂重重咬了一口,像是报复她的动作。

宁拂衣叫习惯了敬称,如今改叫名字,总有种以下犯上的不真实感,于是多喊了几次。

“秋儿,秋儿……”

“衣衣。”褚清秋打断了她的絮叨,在她耳边说,“若还有来世,换我追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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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我做地上的一粒微尘,随君而起,向君而行。

——————

宁拂衣辗转一夜,一刻都没有放开褚清秋的身体,不是攥着她手腕,就是抱着她腰肢。

她不想放开,仿佛唯有同褚清秋融为一体,使其意乱神迷时,对方才不会放开她的手。

到最后两人都累了,散去仙力昏昏欲睡,她还凭着最后的力气,把人搂进了怀中,八爪鱼一样抱着。

“睡吧。”她轻声道,吻去桃花眼眼角沁出的尽兴的泪滴。

那日过后,宁拂衣没再做那孩子气的幽禁行为,而是化作了褚清秋腰间的荷包,亦或是任何一种挂件,时刻攥着衣袖,寸步不离。

又以这般的形象同她回了云际山门,听平遥长老讲述这几日的情况。

平遥长老已经用尽了毕生的定力,不去看像氅衣一样扒在褚清秋背后的宁拂衣。

“唐掌门派人前去蓬莱商谈,谁料蓬莱将放出一把火,将几名弟子烧作了灰烬,此事已轰动整个仙门乃至六界,如今各方皆群情激奋,闹着要共同对抗蓬莱。”

“看来此事更为复杂,他们真的想毁了苍生。”平遥长老扼腕叹息,随后抬眼,被扰得心乱如麻,忍无可忍。

“宁拂衣,你能否莫要再抱着神尊了?”

“随她去吧。”褚清秋负手立着,出言道。

第142章起舞

平遥长老责备的话被堵了回去,虽还是难以忍耐,但毕竟褚清秋都开口了,她便不能再多说什么。

宁拂衣朝平遥长老眨了眨眼,把褚清秋抱得更紧了些,甚至伸手将她发丝理了理。

平遥长老于是呼吸几回,压下心头暴躁,继续无视宁拂衣:“唐掌门要我们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最后实在寻不到法子熄灭无极鬼火,便只能召集众仙门,同蓬莱殊死一战。”

“好。”褚清秋说。

看着她二人背影离去,平遥长老敛眉而立,长长唏嘘,她看得出褚清秋复生后身上的变化,同往日相比多了不少人气儿。

这些变化,显然同宁拂衣有关,当初听到褚凌神尊和宁拂衣之间的关系后,着实震惊了几日,如今才慢慢适应。

首席长老从一旁的阶梯颤颤巍巍走下来,浑浊的眼睛望向关合的殿门,慢悠悠地笑。

“你也看得出,神尊复生后变得不似神尊了?”首席长老蹒跚至她身侧,感慨道,“想当年我原以为神尊同宁长风那丫头间不可捉摸,却没想到呐……”

平遥长老无声颔首,眉头仍皱着。

“这数十年不止神尊变化,宁拂衣亦是,所做之事每每落入耳中,都觉得不可思议。”平遥长老摇头,“可这行事却还是如此乖张,让人头疼。”

“话不能这么说,老夫倒觉得她历经沧桑却心性未变,实在难得。”首席长老喉咙拉风箱似的笑。

“许是吧。”平遥长老揉了揉筋骨,脸上尽是疲态,这些年她几乎一人撑起云际山门,实在是疲乏。

“只愿这乱世早点结束,天下重归安定才好。”平遥道。

与此同时,宁拂衣牵着褚清秋的手拂柳而行,她一手替褚清秋挡开路两边的柳枝,一边道:“这么些年过去,这几棵树还未修建或移栽,云际山门果然不拘小节。”

“你如今才知么?”褚清秋垂眸避开那些枝叶,呛她道。

宁拂衣撇撇嘴,忽然放手,于是密密麻麻的垂落便如面纱一样垂下,将褚清秋的脸挡得严实。

褚清秋啧了声,正欲拨开枝叶,宁拂衣便双手将其拨开,猝不及防亲在她唇上。

柳叶再次垂下,盖头一样挡了她神情,亦挡了忽然涌上红意,好似芙蓉似的面庞。

褚清秋推开她些,随后指尖微掸,只见大风卷过,那些垂下的柳条便好像姑娘的青丝,全编成了粗长的麻花辫。

而面色微红的女人偏头躲开那些“辫子”,端正挤过宁拂衣身侧。

宁拂衣先是惊愕,后又发笑,摇头跟上褚清秋的步伐,偏要挽她胳膊。

迎面走来几个身着门服的眼熟弟子,看见她二人后顿时不自在起来,手脚都摆成了同路的。

他几人匆匆停下,领头那人弯腰行礼:“见过神尊,见过……”

身后便有人捅他,小声骂:“见什么过,按辈分算,她是你师妹!”

眼看领头那弟子憋出个大红脸,褚清秋只得好心结尾:“好了,做你们的去。”

“是,神尊!”几人如临大赦,忙互相拽着撒丫子跑了。

宁拂衣则揽着褚清秋笑得打鸣,惹来褚清秋无奈地一肘击:“我瞧你就是故意的。”

“我便是这般脾性,恨不得全天下都知晓。”宁拂衣定睛看她,“神尊不愿么?”

褚清秋被她眼神看得心弦一跃,避开视线:“没有不愿。”

宁拂衣敛去凤目中复杂意味,勾唇故作要放开她手,然而那掌心忽得转了个圈,将她反手握住,慢慢沿路而行。

“你行事乖张,虽不是什么毛病,但往后若遇强于你的人,行事还需谨慎些。”她忽而道。

迎面又走来几名弟子,亦是着急忙慌行礼,褚清秋便淡淡点头,待他们落荒而逃后,继续张口。

“你如今实力虽厉害,我虽不再担忧你被人欺负,可毕竟天下之广,该注意的还是注意。”

“还有……”

“你是在说遗言么?”宁拂衣张口,眼中的笑意淡去。

褚清秋噤了声,脚步虽还迈着,可却添了几步无措。

“许久没吃饭堂的饭菜了。”宁拂衣像是察觉了她的情绪,随后转移话题,又扬起笑意,往绿意重叠的远处指。“你陪我呗。”

褚清秋看着她的笑靥,心猛地一疼,然后说好。

饭堂还是同数十年前一样,喧嚣嘈杂,桌椅整整齐齐并成几列,今日的菜肴用仙力绘于墙壁,浓墨流动,熠熠闪光。

如今正值正午,饭堂里人来人往,多是些还未辟谷的年轻弟子,看见褚清秋进来自然惶恐,纷纷顶着一嘴油,端着饭盆行礼。

宁拂衣看出褚清秋拘谨,便拉她寻了屏风后的位置落座,笑眯眯端了几盘菜,好似对周围目光浑然不觉。

“秋儿你看,这道倦鸟归林是我最爱吃的,外焦里嫩,你尝尝。”宁拂衣说着拿筷子撕了一块,支在她嘴边。

褚清秋张口含了,鼻尖却皱出几道沟壑。

宁拂衣见她不嚼,忙将手递到她唇边:“你不爱吃还接它做什么,快吐出来。”

褚清秋本意想拿块帕子,然而宁拂衣这般自然地伸着手,她顿了顿,还是张口将那块肉吐进她掌心。

脸却不由红了,佯装喝茶。

宁拂衣半分不嫌弃,随后将吐出的东西放到一旁,擦擦手道:“你不喜欢拒绝便是,怎么我给什么便吃什么。”

“你说你喜欢,我便想试试。”褚清秋轻轻道,茶水冲淡了口中的肉腥味儿,方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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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好受些。

“也是我不好,明知你不食荤腥。”宁拂衣把一大块肉放进嘴里,含混地说。

“在凡间那些日子,已经吃惯了,可脱离肉体凡胎后,便又如往常一样。”

宁拂衣笑笑,不再喂她。

饭堂中香气浑浊,碗筷叮当声此起彼伏,当然算不得安静,但褚清秋看着女子用膳的模样,心却比独坐幽篁还安宁。

甚至无意识抬手,替宁拂衣抹掉嘴角不慎粘上的油渍。

宁拂衣凤目抬起,冲她笑得眉目冶丽。

这样的日子曾是宁拂衣翘首期盼的,晨起昏定,无事煎茶,可如今虽身处其中,但每一次的晨昏都在提醒她。

提醒她什么叫做计日以待,以待诀别。

宁拂衣吃完后,二人就在众目睽睽下离开了,踏着一地艳阳,去往翠色重叠后的宫墙。

当年褚清秋诛杀元明长老,静山宫尽数毁去,但历经三十载的岁月,全新的楼阁自废墟上拔地而起,如今已看不出曾被毁于一旦过的痕迹。

其中定期有人清扫,所以踏进去后,恍若隔世。

宁拂衣伸手抚摸进门的廊桥和山石,眼前浮现当初自己绞尽脑汁,想要惹怒褚清秋,摆脱褚清秋教导的一幕,不禁勾唇。

那时的褚清秋不知到底怎么个心情。

她这么想着,便也这么问出来了,跟在她身后的褚清秋面色生晕,没有回答。

是什么心情呢,是既庆幸她什么都记不得,又气她什么都记不得,在她每每摆出厌恶神情,同自己为敌时黯然神伤。

是从不敢表露一分一毫的在意,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眼神却永远落在她身上。

“也不知是何人修缮,同原来分毫不差。”宁拂衣眷恋地闲逛,待逛到后苑,见花开繁茂,便忽然回身。

“神尊,你可会舞?”宁拂衣问。

褚清秋起初以为是武,耳后反映过来,如实道:“不会。”

“剑舞呢?”宁拂衣抽出把剑,扔给褚清秋。

“可以试试。”褚清秋有些为难。

于是风声凌厉,剑斩风而开,于艳阳下舞出剑花,漫天碎银灼目,洁白衣袖拂过碎银,便也染上柔和的光辉。

那身姿算不上柔美,因为褚清秋本就不是柔美的,她凌厉,修长,正气浩荡,一剑能斩碎日光。

唯有如雪皓腕柔滑地翻转剑柄,乌发扫过高挺鼻梁时,方能看出几分柔和。

宁拂衣看着,她不会什么奏乐,只能挥手卷起风,风又卷落缤纷的花,以作伴奏。

褚清秋舞剑间隙扫过宁拂衣神情,心里顿如春雪融化,弥漫起细细碎碎的心疼,于是挥手扔了剑,踏着风落于她身前。

“衣衣……”她轻轻说,抬手擦去宁拂衣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

那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她顿觉方才那把剑插在了心里,疼得腿都发软。

宁拂衣一直强忍难过,她理解褚清秋,所以不愿让最后的日子悲戚度过,可如今越是甜蜜,心里的痛苦便也更甚。

她真的好爱褚清秋,爱到学会藏着自己的爱,爱到愿意去拼命理解她不能理解的所有事。

褚清秋将她揽进臂弯,一遍遍安抚。

“衣衣,你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待到六界安稳,你便能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褚清秋道,她抱紧怀中颤抖的身躯。

“若是天地毁了,我们便什么都没有了。”她说,“你要好好活着。”

宁拂衣摇头:“我知晓。”

“可是你死了……”她攥着褚清秋衣衫,“你死了,我怎么活?”

第143章想念

宁拂衣没有哭很久,她很快便振作起来,窝进了藏书阁,想从浩瀚如海的古籍里寻找道一点关于瓶子的线索,这么一看就看了一夜。

藏书阁没有窗子,天亮了她也不知,只废寝忘食地合上书页,重新拿起另一本。

门开了,红衣女子手里抱着摇摇欲坠的书山走进来,费力地用脚关上门,将那些竹简龟壳往她身前重重一丢。

“这便是喜鹊送来的,魔界所能寻到最古老的古籍了。”九婴拍了拍酸麻的手臂,在她身侧盘膝坐下。

“多谢。”宁拂衣说,她揉了揉花了的双眸,伸手在龟壳里面挑拣,拿出了看样子最旧的一块。

侧边还沾着血迹,很像是魔界该有的东西。

上面的文字晦涩难懂,宁拂衣对照着古文的书籍一个个瞧,方才读懂了大致意思。

但和玉净瓶没关系,她便随手一丢。

“你都看了一夜了,歇歇吧。”九婴把一壶花露挨在她脸侧,“你也无需太急,如今整个六界都在寻找玉净开云瓶的下落,说不准过几日便有消息。”

“我如何有心思歇。”宁拂衣叹息,“寻了这么久,唯有这《东华寒武录》里提到了玉净开云瓶。”

“但也只描述了娲皇法器的厉害,半句没提其下落。”

“泱泱天下,要找个瓶子比海里捞针都难,”九婴挠了挠头,拿过几块竹简,帮她瞧了起来。

宁拂衣又翻了两本,忽然想起什么:“你这几日可见过秋亦?”

九婴从昏黄的烛火中抬眼:“不曾,我以为她一直跟着神尊呢。”

宁拂衣若有所思地颔首,脑中浮现生辰那日秋亦同她说的醉话,那时觉得是醉话,如今想来,却总觉蹊跷。

“我这几日只差没钻进褚清秋识海了,并未见过秋亦的身影。”宁拂衣说,继续低头翻阅。

心中却总觉得吊着根若有似无的丝线,不太安宁。

“鸟儿许是去哪儿玩乐去了。”九婴染红的指甲碰了碰嘴唇,并未在意。

“九婴,你觉得秋亦如何?”宁拂衣冷不丁问,她对情感并不迟钝,心思比褚清秋还要细腻些,故而早有察觉。

只是经过那夜醉谈后,方才确定。

九婴没看懂手上的竹简,于是放在一边,寻了个通俗易懂的拿在手里,一边看一边回答:“她总是很怕我。”

“许是当年我作为魔兽引她入圈套,又绑她两日,将她吓着了吧。”九婴耸耸肩,“不过莫看她说话唧唧喳喳,心思倒也纯澈,小小个身体,义薄云天的。”

宁拂衣一时不知晓她说的是作为人的秋亦,还是鹦鹉。

后来又意识到,凭借九婴化形后顶天立地的模样,无论看她们谁都应是小小一只。

于是笑了笑。

“这里也没有。”九婴叹了口气,把竹简扔到一边。

这时门又打开,长风通过门洞,将一地的书页吹得哗啦哗啦直响,花香味代替了墨香,宁拂衣无需抬眼便知是何人。

“你这些看完了吧?”九婴忽然起身,把看过的书划拉到怀里,“我帮你放回去。”

说罢她袅袅走过褚清秋身边,冲她娇媚一笑,踩着香风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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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清秋看见宁拂衣疲惫的神态,心里顿生无奈,于是关门快步走到她身前,从她手里拿过古籍,道:“你在这里待了一夜?”

“才一夜而已,不碍事的。”宁拂衣朝她仰头,“我总觉得,万一还有希望。”

褚清秋面色沉默,抬手将书放在架子上。

“可是有什么事么?”宁拂衣看她脸色不好,轻声问。

“没事便不能寻你?”褚清秋道,转身拎起裙摆,在她身侧坐下。

“能。”宁拂衣笑笑,伸手要去够书,手腕却被褚清秋握住,大力拉了回去,放在身侧坠着。

“我想你。”褚清秋忽然说。

宁拂衣心随着睫毛一起跳动一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话,竖起耳朵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你了。”褚清秋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柔。

宁拂衣从昨日午时后便不见了身影,若是往常褚清秋并不会在意。

不过打打坐,睡睡觉,这几个时辰便能飞一样逝去,可这日却不同,她一个人坐在静山宫凉风习习的湖心亭中,心里独留怅然。

听见风声便觉得宁拂衣回来了,总要抬起头往宫门,见不过是风吹动门闩,怅然便更甚。

她起初觉得或许这些日子都有宁拂衣陪着,不过是习惯,但随着日头落下明月高悬,她手里的书还未看进去半个字,才知晓这并不是习惯。

而是想念。

若此事说给往日的她,说她有朝一日竟会如此离不开一人,她是断然不能信的。

才不过区区半日而已啊,褚清秋呆呆望着碧波无痕的湖面,心里填满了孤寂。

没有她陪着的孤寂。

宁拂衣一直低沉的心绪,因为她这句想你了而迅速鼓胀。

褚清秋不太会言明思绪的,能说出这样一句话,便能叫宁拂衣心花怒放,登时有了种什么都能给她的冲动。

“不过是徒劳,别找了。”褚清秋说,“陪陪我吧,宁拂衣。”

她忽然转身揽住宁拂衣的脖颈,将脸放在她肩上,在藏书阁几丈高的书柜下同她相拥。

温热柔软的手臂搂着脖颈,热气上涌,宁拂衣抬起手,轻轻用力,将她整个人搬上自己双腿。

褚清秋起初犹豫,而后没有拒绝,身躯蜷缩成团,坐进她怀里。

这姿势很熟悉,在人间时她们常常这般,不过自打褚清秋变回神尊,这姿势便不甚合适。

但如今这些身外虚名已不重要。

宁拂衣扬手,宽大的衣袖便将人整个盖住,她微微低头吻过褚清秋的发丝,鼻尖微侧,吻便顺着额头往下滑去。

慢慢寻到唇,便缓缓深吻。

褚清秋轻哼一声,她手想从她肩头滑落,宁拂衣却将她手重又按了回去,要她还如方才一样搂着,直到一吻罢休。

褚清秋眼里盈满流光,呼吸紊乱,含笑把头又埋入她肩窝,掩盖脸颊红晕。

“衣衣,抱我回静山宫吧。”她弯着腰,闷声道。

作者有话说:

甜一小章(露出丧心病狂的笑)

第144章飞花教

她这样开口,饶是要她上天入地都难以拒绝,宁拂衣便听从她的,一手环着肩背,一手穿过膝窝,以艰难的姿势原地起身。

她起初没站稳,踉跄两步后,二人化作光影穿梭门缝,很快回到静山宫的楼阁内,宁拂衣往前倾倒,所幸面前是床榻,不过床榻也不算软,褚清秋便结结实实跌坐上面。

她疼得轻咬唇瓣,伸手捏了宁拂衣一把,低声道:“笨手笨脚。”

“对不住。”宁拂衣又想笑又心疼,便上前翻过她,“摔哪儿了,我替你揉揉……”

话音刚落,脑门儿便挨了个暴栗。

“我没那个意思……”宁拂衣摸着头嘟囔,随后反映过来,跪坐上榻,扬眉道,“我就算有又如何?”

褚清秋对上她眼神,身子自是软了下来,张口笑骂:“没个正型。”

“那你不喜欢?”宁拂衣俯身下去,将她困于双臂之间,眼神在褚清秋越发泛红的五官上徘徊。

她那眼神似有实体,扫过人时,如同撩拨。

褚清秋便暗中捏紧她垂落的衣袖,犹豫了下,道:“喜欢。”

“衣衣何种样子,我都喜欢。”她说。

如实说出心中爱意,是学会爱人的第一步,这是那日醉酒之时,江蓠教给她的。

往后那些她或许没有机会学了,可学会的这些,便得用起来。

宁拂衣看着她坦诚的目光,心里多了几分酸涩,于是朝她脖颈缓缓吻去,印上一个个红润微小的痕迹。

褚清秋便随着她的动作偏头,阖眼。

愉悦的悸动很快便将她包裹,细小的呢喃转为堵着唇瓣的言语,最后泪水沾湿了身下苏绣的帛枕。

墙角香炉的烟从孔隙中挤出,同其他烟缕缠绕,最后融为一片,消失不见。

褚清秋这次的反应比前几次大了许多,中途哭得宁拂衣心碎,于是一半的时间耳鬓厮磨,另一半的时间全用来哄她。

宁拂衣没有多说,她知晓褚清秋的不舍。

她的不舍并不比她淡。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香炉中的香烧没了烟,宁拂衣才疲惫地软身倒下,任由褚清秋躺在她臂弯,二人温柔相拥。

这么无言躺了片刻,外面传来脚步声,门被敲响了,有个仙侍怯怯开口:“神尊,唐掌门来了,平遥长老请您前往云深殿。”

“何事?”褚清秋开口,声音已然恢复了平日的镇定。

“平遥长老未曾解释,只说要神尊一人前往。”

褚清秋眼中划过一丝复杂,她缓缓起身,宁拂衣便也随她动作而起,伸手替她系好散乱的衣带。

“会不会是玉净开云瓶有消息了?”宁拂衣一边帮她穿衣,一边小声说。

褚清秋摇摇头,没说话。

宁拂衣没有用仙力,一点点替她整理衣裳,最后再披好月光一样的氅衣,才道:“去吧。”

“若有什么变故,定要同我说。”宁拂衣叮嘱。

“好。”褚清秋回答。

门打开又关上,宁拂衣看着那人的衣角从眼前消失,顿觉周围安静地过分,就连灰尘落于檐上的声音都听得清晰。

于是她站起身整理衣冠,本想唤来寒鸦,忽又记起云际山有结界,于是干脆移出山外,待自己立于一片青翠中时,方才结阵。

阵法堙灭,寒鸦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魔尊!”她一露面,就连周围的风都觉得吵闹起来,宁拂衣便将食指抵着唇瓣:“嘘。”

寒鸦忙捂住嘴,黑溜溜的眼睛乱转。

“魔尊是想问玉净开云瓶的下落吗?”寒鸦张大嘴用气声道,“我们魔窟的姐妹弟兄们将魔界都翻烂了,也没问到半句有关的。憷畏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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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也去打探,但禀上来的消息多不相干。”

“我知晓没有消息。”宁拂衣道,“此次是另有任务。”

“你可知数百年前曾有处名唤苍云的所在,据说被魔族灭了国。若此事乃魔族所做,应当可以查到始作俑者。”

“苍云国?”寒鸦挠挠头,“不曾听过。”

“那便回去打探一番,何人所为,为何为之,务必将事情巨细皆打探清楚了。”宁拂衣叮嘱。

“您放心,我寒鸦办事最是靠谱!”寒鸦挺腰拍了拍胸脯,连别都忘了道,转身就飞了。

宁拂衣险些被扑棱了一脸毛,她无声往后退退,避开那些飞羽。

往常刚入魔界时她根本没有记起此事,但如今看着秋亦蹊跷,便总想着查一查。

见寒鸦离去,宁拂衣便拂袖回到山门,掠过半空时,正好看见珠光阁头顶反光的琉璃瓦,一时心里怀念,便悄然落下。

路还是那条路,门也是那道门,只是弟子们此时都在悬梁苑听长老授课,所以院里空荡,只有满墙的蔷薇花红得似火。

宁拂衣推门迈入,迎面闻得一声狗吠,随后一条足有一人长的大狗大门里跃出,呲开獠牙便要咬她脖颈。

宁拂衣有些惊讶,但并不惊恐,只轻轻侧身,便四两拨千斤地将大狗推将出去,大狗在半空中翻了个十分诡谲的身,随后四爪着地,再次朝她冲来。

“平安!”宁拂衣蹙眉唤它。

听见熟悉的声音后,平安几乎瞬间变换眼神,嘤嘤一声落地,顶着漆黑硕大的鼻头,朝宁拂衣凑近,用力地闻。

这回它总算闻出了熟悉的气息,方才还直立如刀的尾巴骤然弯曲,在屁股上摇摆成了一朵绽放的花。

“汪,汪,汪!”平安颠颠儿地蹦到宁拂衣身前,围绕她疯狂地转。

“数十年不见,你都长这样大了。”宁拂衣顿生唏嘘,她垂手去摸平安的头,触感像阳光下晒过的绸缎,滑溜溜暖融融。

原来那只只知晓吃睡的圆滚滚的小狗,如今竟生得这般威风凛凛,獠牙如刀,眼波如剑,四只巨爪踏在地上,颇有种地动山摇之势。

“不愧是九婴的蛋。”宁拂衣笑眯眯地蹲下来,被平安舔了一脸的口水。

“平安,你又偷跑……”这时一声娇喝响起,女子拎着千斤锤从屋中跑出,看见宁拂衣后,这话音戛然而止。

柳文竹脸色一红,反手收了千斤锤,嫣然道:“衣衣,原是你来了,我睡醒不见平安,还以为它又偷溜出去呢。”

宁拂衣便也笑笑,揉了一把平安的头,站起身:“我想着许久未见平安,便来瞧上一瞧。”

她顿了顿,眼中涌起担忧:“你脸色怎生这般差?”

柳文竹闻言摸摸脸颊,疲惫地挽去发丝,声音水般轻柔:“没什么,不过是柳家那些事情,争端太多,磨人心境。”

自打柳闻海死在魔族手里后,柳家便陷入了家主之争,柳闻海虽说已经立下嘱托要柳文竹继任家主,但其他族亲皆是不认,一觉得柳文竹乃女子,二言她年少不知事,反正借口找了不少,尽在阻挠她继任。

更别提还有表兄叔侄这类人盯着这位置要分一杯羹,柳文竹的日子可想而知。

“要我帮忙么?”宁拂衣不忍道。

柳文竹摇头,杏目弯成月牙:“无妨,如今蓬莱之事更为急迫,我这些不过私人纷争,往后再理不迟。”

“何况或许他们说得对,我能力有限,本就做不成这个家主吧。”柳文竹故作轻松道。

“怎么会呢,你……”

“好了衣衣。”柳文竹打断她话,俯身用指尖摸了摸平安的头,“我正要去飞花教一趟。”

“平遥长老说战事一触即发,人遇到鬼火定会消亡,需要飞花教的机关术来操纵傀儡方能减少伤亡,所以我得去借傀儡一用。”

“我陪你去吧。”宁拂衣立即道。

柳文竹蹲在地上仰头,朝她伸出柔荑,像许多许多年前她们约着逃掉练功那般,露出笑意。

“多谢衣衣。”

“客气。”宁拂衣伸手将她拉起。

宁拂衣托仙侍给褚清秋留了个话,便随柳文竹往飞花教去,飞花教是距离云际山门最近的门派,所以御剑不过半日,便看见飞花教最为惹眼的金柱门楼。

门楼在夕阳下如缀了一层流金,金灿灿地惹眼,门楼之后是层叠的黑金楼宇,每个屋檐上都有看守的铁甲兽,咯吱咯吱转动头颅。

比起琼楼玉宇还多了几分蓬勃气势。

二人刚落到门楼下,便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脚下地面竟如棋盘般裂成几块,随后翻动变换。

柳文竹惊叹一声拉住宁拂衣的手臂,二人脚下的地面忽然沿着棋盘自行向前滑行,此景之奇特,宁拂衣都忍不住称赞。

不愧是机甲术天下闻名的飞花教。

滑行至那些黑金建筑之间后,脚下地面恢复了正常,宁拂衣抬头望去,此处楼宇比其他地界的要高上许多,一时如立深山树林,只不过树换做了林立楼阁。

“二位可是来寻教主的?”一个飞花教弟子垂首道。

“是,在下柳文竹,这是宁拂衣,劳烦通报花教主。”柳文竹开口。

“是。烦请二位随在下稍坐片刻,在下这便去禀告教主。”那名弟子礼貌旋身,将她二人引入一座黑金楼宇内。

里面也同寻常所在大大不同,地面光亮如油,头顶时不时飞过机关术做的鸟,那名弟子端上来两杯热茶,便离去了。

柳文竹伸手去摸头顶的鸟,不仅赞叹:“早知飞花教机关术厉害,却不知这样神奇,这铜鸟比起我们云际山门传信的木鸟来说,不知栩栩如生多少。”

“毕竟是靠机关术发家的门派,自是不同的。”宁拂衣伸手抓了只鸟下来研究,不慎将人家尾巴揪了下来。

她两只手无措了一瞬,又原封不同插了回去,装作无事一般放鸟归山。

二人看了许久,桌上的茶水都冰了,却仍不见花鸿的身影,到最后柳文竹都没了耐心,站在门口四下张望。

“衣衣,这花教主是不是不想见我们?”柳文竹道。

“半个时辰的时间,饶是他花鸿病入膏肓,抬也该抬来了。”宁拂衣淡淡道,随后起身走向柳文竹,“本以为此人不过是油滑奸诈,却不曾想竟还胆小如鼠。”

“与其这样干等着,倒不如捣了他老巢,不怕他不露面。”

柳文竹刚想拦宁拂衣,却不料低头看见什么,吓得面色惨白连连后退,正欲大叫,却被宁拂衣拦于身前,制住了来物。

“莫怕,不是真蛇。”宁拂衣卷起衣袖,俯身将那条栩栩如生的木蛇捡起。

木蛇身体扭动一番,最后吐出个纸团,宁拂衣展开纸团,一行血字引入眼帘。

“东廊西十三尺,速来救我!”

第145章秘密

宁拂衣回头和柳文竹对视一眼,把纸条塞进她手里,用口型道:“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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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文竹摇摇头,后又不确定道:“花非花?”

整个飞花教里可能向她们二人求救的,除了花非花外,应当也不会有别人了。

然而她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方才那名传话的弟子竟快步走了回来,满脸歉意道:“二位久等,教主他身体抱恙,如今才醒。”

“情随在下来。”他弯腰道。

宁拂衣早已在他露面的一刹那将纸条和蛇尽数毁了,此时颔首道:“带路吧。”

柳文竹在她身后拉了拉她衣袖,宁拂衣便看她一眼,表示不必担忧。

那名弟子引着她二人穿过回廊和那些建筑间的缝隙,这飞花教的布局甚是密集,一路都像是在密林中穿梭,直到走入深处,周围方才空旷些。

二人踏过脚下不知什么材料铸成的桥面,宁拂衣忽然拍了下掌心,焦急道:“不好,我为花教主带来的丹药落在方才那地界了!”

前面带路的弟子闻言转身,挠了挠头道:“啊……在下这就派人去取……”

“不行。”宁拂衣斩钉截铁地摇头,“那丹药可是我专门托人炼的,对修仙者有奇效。”

“可是教主那里……”弟子为难开口。

“我去取吧。”柳文竹心思通透,此时忽然开口,她含笑看向那弟子,“你将你们教主在何处告知我,我等会儿自行前去。”

“不远的。”那弟子忙道,回身指向一处金顶的楼宇,“就在那处。”

“那你便去取吧,免得失了礼节。”宁拂衣笑笑。

看着柳文竹的身影远去,她状似如常地伸手,要那弟子继续带路,于是很快踏入那座楼宇之中。

楼宇中装潢通体漆黑,只在头顶嵌了面月亮似的夜明珠,洒下柔和的光,除此之外棚顶坠了许多细闪宝石,好似众星伴月。

若仔细看,还能发现夜明珠并非静止不动,而是缓缓旋转。

花鸿正裹着貂毛氅衣坐于殿中,灰褐色的氅衣将他遮盖得严实,就连脸都用一块帕子掩着,让人看不清病容。

他病恹恹地咳嗽两声,开口道:“竟是憷畏堂堂主,有失远迎。不知见花某所谓何事?”

宁拂衣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随后:“笑道,云际山门听闻花教主久病在床,便请我来此探望一番。如今无极鬼火之事将人间搅得沸沸扬扬,花教主又恰于此时染疾,想来更是焦头烂额吧?”

花鸿如何听不出她言语带刺,却不能明说,只是笑道:“多谢关心,花某身子骨向来弱一些,感染风寒都是常有。”

“哦。”宁拂衣声音扬起又落下,随后话锋一转,“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事,都说飞花教最擅使傀儡,如今浩劫在即,唯有傀儡能够抵御鬼火一二。”

“故而平遥长老想传个话,借飞花教的铁甲傀儡一用。”

“此事好说。”花鸿笑笑,挥手唤那弟子,“来人,将库房中剩下的两只傀儡搬出来,给堂主带去。”

“两只?”没等那弟子答应,宁拂衣便插言道,“若我记得不错,飞花教有数千傀儡大军呢。”

花鸿脸上的笑意顿了顿,随后自然地裹紧氅衣,惊讶地笑:“数千傀儡乃我飞花教的保命之物,云际山门的意思是,要我飞花教将英武尽数借给别人,然后以人肉抵挡天灾么?”

“我何时说过尽数借去的话?”宁拂衣轻笑,“何况云际山门借傀儡并非一己之私,而是将与其他门派共同讨伐蓬莱所需。”

“花教主身为仙门中人却不愿出头,但只是借出些死物,并不算过分吧?”

“还是说教主这样贪生怕死,就等着躲在众人之后,等着得利呢?”宁拂衣负手道。

她话音刚落,花鸿本还有血色的脸便顿时变得惨白了。

“宁拂衣,你莫要口出狂言。”花鸿沉声道,“莫忘了自己身份,你那些谎话骗得过其他仙门,却骗不得我。真不知晓你到底灌了什么迷魂汤,才能要我儿顶着家法也要替你圆谎!”

宁拂衣嗤笑,面色不改地摇摇头。

“如今同蓬莱一战在即,我是魔是仙,你以为还有人会在意吗,花教主。”宁拂衣没再口下留情,“口口声声说什么除魔,然而碰到真正的恶行却只顾龟缩来保全自己。”

“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真是又当又立。”宁拂衣骂得痛快。

花鸿既愤怒,又被她点中心思,满肚子花言巧语使不出,气得手几乎将身下的座椅捏出了裂缝。

这边厢剑拔弩张,那边厢亦动魄惊心。

柳文竹隐匿气息躲开巡逻弟子,一路兜兜转转寻到了纸条上所书东廊,此处乃一条阴森的廊道,四面全无光亮,唯有镂空的花纹透出微光。

柳文竹猫腰进去,用脚步丈量着尺寸停下脚步,伸手在墙上敲了敲。

“并没有门啊。”柳文竹嘟囔一句,随后趴在墙上仔细摩挲,方才摸出四条肉眼难以瞧见的缝隙,约莫是门的形状。

竟是个暗室,柳文竹左右寻不到机关,又怕巡逻弟子来此,索性一咬牙,放开力气推去。

她虽已经收着力气了,却还是将整扇青铜门都推了出去,又连忙伸手抱住青铜门,才没让其落地发出巨响。

那门足有几十钧的重量,换个寻常人来都得被压成饼,但在柳文竹手里却像块空心木板,被小心翼翼重新嵌进墙壁。

此时她人已经立于门内,挥手化出捧火苗,照亮里面的模样。

门内空荡荡的,并无桌椅板凳,活像是座监牢,又或许确是一座监牢,柳文竹小心翼翼走入暗室深处,待看清眼前的一切后,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尽头处立着四根玄铁柱子,每根柱顶都嵌着精钢所制的钢球,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流出银色的光。

那些光芒丝丝缕缕织成半透明的茧,茧漂浮于半空,一个人被困在茧中,模模糊糊看不清样貌。

不过即便看不清脸,但柳文竹还是一眼认出那人,正是少教主花非花,他上半个身子全是伤口,而下面被“蚕丝”捆缚,看不出伤势。

“花非花!”柳文竹忙双手结印,掌心冒出熊熊火焰,试图将“蚕茧”烧毁。

然而那四颗精钢球却不知有怎样的玄妙,迅速吸去她掌心仙力,故而那些火焰还未等碰到“蚕茧”,就已经熄灭了。

“不行的,此物名唤四方石,专为镇仙所用,寻常仙力奈它不得!”花非花虚弱的声音透过“蚕茧”传出,变得更为微弱。

“怎么只你一人?”花非花道。

柳文竹绞尽脑汁在想法子,急匆匆回答:“我们看了你的消息,宁拂衣去拖住花教主,我便一个人来了。”

“你为何会被关到这里?”柳文竹再次试图纵火,可火焰却依旧很快消亡,急得她发髻都歪了。

“此时说来话长。”花非花苦笑,“简而言之便是因为在点星镇帮了宁拂衣,再加之别的事,惹得父亲盛怒。”

“再怎么盛怒,也不能这样心狠!”柳文竹十分不解,然而眼前的四方石怎么都无法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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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花非花开口:“罢了,你的修为想来难以解开,还是快离开吧,若是碰见了我爹的人,当心惹一身麻烦。”

柳文竹累得气喘吁吁,迫不得已停下手,却没有离开,反而忽然踏前一步,将手伸进了“蚕茧”。

“你这是做何!”花非花刚要急声阻止,却见柳文竹双手翻转,竟咬牙试图撕裂那些光芒。

纤弱的女子丝毫没听花非花的劝阻,一心只顾着徒手撕扯“蚕蛹”,修竹似的白皙手腕竟蕴含着无边神力,僵持间,竟真的将束缚花非花的“蚕茧”撕出一条缝隙。

花非花顿时愣在原地,震撼于女子的坚持和力量。

而下一瞬,柳文竹的脖颈上都凸起了青筋,她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伴随尖叫的动作,束缚花非花的蚕蛹顿时四分五裂。

原本包裹周身的力量消失,花非花便骤然跌落在地,本就未愈合的伤口冷不丁撞击地面,疼得他眼前一黑。

待到眼中再能看见光亮时,他已经被女子半扶着坐起,柳文竹正紧张地睁着杏眼,从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洒在花非花血已经干透的身上。

“不曾想你们飞花教竟这般严格。这么重的刑罚,若是放在云际山门,审罪人都够了。”柳文竹碎碎念着说。

“无妨,这种伤我受惯了。”花非花侧身想要避开柳文竹上药的手,却不料被她一把翻了回去。

柳文竹是何人,天生神力的主儿,于是这一下不仅给花非花翻了个身,还一时没控制住力道,将胸口衣衫直接撕裂开来。

于是瘦削苍白的身体没了遮盖,唯剩胸口两块白色布条,像白雪盖了春光。

柳文竹脑中顿时空白,忙摸了火一般收回手,花非花比她更为惊骇,双手捂住衣襟,红色透过皮肤,从胸口迅速蔓延到耳后。

暗室中安静了许久,花非花那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方才响起。

“柳姑娘真是人如其名。”她窘然道,“弱柳扶风。”

“抱,抱歉。”柳文竹恨不得寻个缝隙钻进去,她忙背对着花非花起身,手都不知往哪里放,只得在身前攥着。

“柳姑娘,此事事关重要,烦请柳姑娘千万替我保密,断不能被第三个人知晓。”花非花出声叮嘱。

然而她话音未落,便听风声拂过,一道粉光自门外闪烁至此,化作一颀长之身,张口便道:“你们行踪已被发现了,还不快逃!”

说话同时,宁拂衣目光落在了花非花未完全掩住的胸口,话音戛然而止。

抬眼对上她俩眼神,三人皆陷入沉默。

作者有话说:

衣衣(T-T):这样,我们断不能让第四个人知晓如何?

第146章鸳鸯

最后宁拂衣窘迫地笑笑,背着手和柳文竹一样转过身去,随手化出件衣裳,背对着扔到花非花身前。

“外面冷,少教主多穿些。”宁拂衣说。

而接连被两人撞破秘密的花非花则失语片刻,伸手摸过那衣裳披了,最终还是做出努力,又道:“今日之事,烦请二位,莫要让第四个人知晓。”

说罢迅速换了衣衫,革带扣紧之后,又是个清秀男子。

她刚将衣裳穿好,门外便传来响动,宁拂衣眼疾手快挥出一道飞光,如蛛网般将铜门封死,便听见外面一阵嘈杂,有人大力撞门,惹得四周墙壁直晃。

“他们果然来了。”宁拂衣说,“我方才痛斥花鸿一顿,本欲和他再周旋几个回合,威逼利诱让他交出傀儡,却无意听见下人禀告什么四方石忽然断裂。”

“我猜想便同你们有关,眼看花鸿派人捉拿,便谎称话不投机告辞,溜回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飞花教实力卓绝,光凭着花非花和柳文竹不一定地逃得出去,她便只得先抛下那些傀儡,救人要紧。

而方才瞥了眼花非花身上的伤,证明她抉择正确,那花鸿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东西,对亲生子嗣都能这般心狠手辣。

“追兵越发多了。”柳文竹缓缓后退,惴惴不安道。

“我自请你们来,便不会牵连你们。”花非花咬牙起身,疼得嘴唇都没了血色,却并不喊痛,“此处还有暗道,随我来。”

她说着转身,沾血的手往墙壁上涂画几道,便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铜墙铁壁瞬间化成铁水,融化流淌,流出个一人高的门洞。

“这暗道直通外界,逃命是最方便的了。”花非花伸手将柳文竹推入洞中,又回身拉宁拂衣,被宁拂衣伸手制止,示意她先走。

花非花看了宁拂衣一眼,低眉钻入洞内,隐没在黑暗中。

与此同时一声巨响,身后的铜门被铜铁的手臂撞开,暗室内顿时硝烟弥漫,宁拂衣面不改色地默念心诀,于是粉色电光烟火般四射,撞在铜墙铁壁上反弹,形成密密麻麻的电网。

宁拂衣听得门那侧惊恐的喊叫声刺耳,便知晓追兵暂被拦住,这才回身落入门洞,加快脚步追上二人。

花非花显然体力不支,走得极慢,柳文竹则一边搀扶她,一边回头急切张望,待看到宁拂衣身影后,方才松了口气。

“嘶……”花非花疼得紧缩手臂,清朗的双目眯成条缝,看向柳文竹。

“对不住。”柳文竹忙撒开手。

“少教主多担待,文竹就是这般,平日还好,一旦焦急之时就容易控制不住力道,这时候离她远些便是。”宁拂衣说。

“衣衣!”柳文竹嗔怒,宁拂衣则朝她摊摊手,露出得逞的笑容。

花非花起初一直保持原样,直到听见二人拌嘴,方才露出细微笑意。

暗道中并无阻拦,所以她们很快走到尽头,宁拂衣留了个心眼,并不曾直接带人飞出去,而是在离开洞口前,先往出扔了块石子。

石子并未沿着弧线落地,而是在即将飞入天光时停滞,一眨眼的功夫后,碎成齑粉。

“果然有埋伏!”柳文竹忿忿道了声,反手化出千斤锤,锤子夹杂火光嵌入阵法,随后震颤片刻,阵法便如琉璃一样碎得四分五裂。

阵法碎裂的同时,一只巨大的手掌从洞外探入,一路撞碎许多岩石,径直朝柳文竹袭。

宁拂衣则在手掌探入的刹那闪身上前,同柳文竹一起对上那铁手掌,一个使蛮力,一个凭仙力,将傀儡推出洞口。

但飞花教的傀儡毕竟是顶级的机关术,虽击退却毁之不得,亏得花非花在身后急急道了一句:“攻它手肘向下三寸处,有一凹陷!”

宁拂衣身体顿时变得柔韧如风,腰肢翻转擦过傀儡手臂,指尖迅速摸到地方,一指用力戳进去。

便听得格拉格拉一阵声响,傀儡原地晃悠两圈,僵直不动了。

而就在傀儡毁掉的刹那,数根粗壮藤蔓忽地挣脱泥土,铁索般升上半空,将头顶山石彻底粉碎,透出明蓝穹顶。

“铁索”又从半空刺下,眨眼间便抵达宁拂衣头颅,宁拂衣急忙偏头夺过藤蔓,于是脚下便多了个一人之高宽的坑洞。

“花鸿教主不是身子抱恙么?怎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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