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明白?”裴昭冷笑:“本王问你,那青竹书院的贺夫子,到底是谁?”
谢琅仍在装糊涂:“贺夫子?殿下昨日不是才见过吗?她只是西陵郡的一个寻常女子而已。”
“好一个西陵郡的寻常女子!”裴昭拿出攥在手心的香囊:“昨夜贺夫子出来寻找香囊,恰好被本王看见了她的庐山真面目,本王问你,为何她的模样,和日间的那位贺夫子,完全不一样呢?又为何她的模样,和已故的沈皇后,一模一样呢?”
谢琅惊了惊,但是裴昭一开始发疯,他其实也隐隐猜到原因了,所以他索性也不再隐瞒了:“既然殿下看到了,下官也无话可说了。”
“谢琅!”裴昭恨到想杀了他:“如果不是本王恰好遇到苏荷,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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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本王恰好闻到香囊的香味,你是不是准备继续隐瞒下去?直到本王离开西陵?”
“是。”谢琅干劲利落答道。
“你!”裴昭气的拳头都攥紧了:“本王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不告诉本王……为什么不说那贺霜就是本王的沈姐姐!”
裴昭气的拳头都攥到咯吱响,谢琅虽是一介文弱书生,但也丝毫不惧,他用手推开裴昭提着他衣领的手臂,然后整了整衣冠,平静道:“殿下不是也没有和贺夫子相认么?”
裴昭一愣,谢琅道:“所以殿下又为何不去和贺夫子相见呢?难道不是怕打扰了贺夫子的生活么?下官的想法,和殿下一模一样,下官之所以隐瞒贺夫子下落,也是不想打扰贺夫子的生活。”
裴昭听罢,只是咬牙一言不发,半晌,才道:“我问你,沈姐姐知道我来了西陵么?她是不是不愿意见我?这才和你做了一场戏。”
“贺夫子知道殿下已来西陵,但她并不是不愿意见殿下,而是怕连累殿下。”谢琅徐徐道:“她假死逃出皇宫,若让皇上知晓,自然是死路一条,贺夫子觉的,她死不足惜,但殿下的性命,却是她在四年前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殿下能够平安喜乐,故而才对殿下避而不见。”
裴昭听后,心中那股气一下就泄了,他也从起初的满心怒意转为满怀酸涩,沈霜鹤如此境遇,还在为他考虑,但是,她却不知道,他不怕她连累他,反而怕他连累她呀。
谢琅又问:“殿下如今已经知晓实情,所以殿下作何打算?”
裴昭已有些茫然,他喃喃道:“打算?我想见她……我想站在她面前,唤她一声‘沈姐姐’……”他顿了顿,又摇了摇头:“不,我不能见她,我身边满是皇上耳目,这样做,反而会害了她……”
他苦涩一笑,终于下了一个最难下的决定:“谢大人,我想明白了,我在西陵这两年,都不会和沈姐姐相认的。”
谢琅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
裴昭下定决心,不和沈霜鹤相认,沈霜鹤也并不知晓裴昭已知道了她身份,她向谢琅打听裴昭:“谢大人,昭儿最近可好?”
谢琅抿了口茶,这茶是沈霜鹤所制,清甜可口,他点头道:“殿下一切都好。”
沈霜鹤笑了一笑:“我也不敢去见他,也不知道他比四年前,是不是又长高了些,长壮了些……”想到裴昭处境,她渐渐收敛笑容:“昭儿这四年活的不易,他如今来到西陵,还望谢大人多多关照。”
谢琅心想,你让我关照裴昭,裴昭也让我关照你,你二人倒真是心有灵犀,他道:“夫子放心,我自会关照长乐王。”谢琅话锋一转:“而且,我观长乐王,发现他虽多受磨砺,但初心未改,仍然是那个炙热执着的少年郎,并未因为那些遭遇有一丝阴郁。”
“那就好。”沈霜鹤放下心头大石:“先帝和先皇后在天之灵,也能有所安慰了。”
沈霜鹤最害怕的,便是裴昭因为对裴淮之的仇恨而变的面目扭曲,那样就算他复了仇,也不是裴昭了,她心目中的昭儿,永远是那个肆意洒脱的鲜衣怒马少年郎,如今得知他初心未改,她比谁都要高兴。
谢琅点头,他从袖中拿出银票,比上次的还要多,他递给沈霜鹤:“这些应该够书院几年的开销了。”
沈霜鹤讶异:“这么多?我不能要,你留着给婉婉多添置一些首饰吧。”
“是婉婉让我拿给你的。”谢琅道:“你就收下吧,这些对于我而言,不过是几幅画的价钱而已。”
沈霜鹤不由苦笑:“你这郡守做的,倒天天卖画去了。”
谢琅一笑:“若非皇命不可违,这郡守我早就不想做了。”
他将银票推到沈霜鹤面前:“拿着给书院买些桌椅吧,我看有些都旧的不能用了。”
他没有告诉沈霜鹤,其实这些银票,并不是他卖画所得,而是裴昭给的。
这四年,裴淮之虽然对裴昭提防甚严,但在俸禄上没有亏待他,裴昭向来视金钱如粪土,也不在意,但得知沈霜鹤人在西陵后,而且因为书院开销太大要卖字画时,裴昭心疼不已,便将身上所有俸禄还有值钱的玉佩等物事,都卖的卖当的当,凑够了给谢琅,让他一定要让沈霜鹤收下。
这是他唯一能为沈霜鹤做的事情了。
谢琅拿着厚厚一叠银票,觉的十分感动,但是又觉的十分可惜,因为裴昭所做的一切,都不能让沈霜鹤知晓。
看来这两人,注定要一直错过下去,两年后,沈霜鹤还会在西陵,而裴昭又会在哪里?等沈霜鹤垂垂老矣之时,她恐怕也不会知晓裴昭为她所做的事情,这可真是时也,命也,谢琅唏嘘想着-
裴昭已经下定决心,不和沈霜鹤相认,但他又忍不住挂念她,他不停的在西陵打听青竹书院的事,得知青竹书院和沈霜鹤在西陵被很多人视为异端,他不由忧从心起,生怕沈霜鹤会遇到危险。
虽然谢琅一再保证,有他在,沈霜鹤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裴昭还是信不过,谢琅太忙了,他既要照顾妻子卢婉,又要治理整个西陵郡,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去顾好青竹书院和沈霜鹤?而且青竹书院地处偏僻,真要遇到什么事,来找谢琅都来不及。
裴昭越想越担心,于是每天晚上,他都会避开监视自己的眼线,偷偷从郡守府后门出去,然后纵马骑到青竹书院,守在书院外面,直到日出才放心归来。
虽然这让他十分疲累,毕竟他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若白日补觉太多,难免会让人发现端倪,所以裴昭几乎是每日睡不到两个时辰,但他却甘之如饴,他在西陵最多只能呆两年,他只想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能保护好沈霜鹤的安全。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除了保护沈霜鹤的安全外,他仍藏有私心,那就是能见一见沈霜鹤。
他心中对于见到她的渴望,已经是他自己都无法控制了,他会抱着剑,躲在暗处,守在书院的外面,痴痴望着那扇关上的门,如果沈霜鹤能够恰好出书院,让他远远看上一眼,那他那一日都会高兴到忘乎所以,就算沈霜鹤压根就不知道他的存在,也不知道他的付出,他也心甘情愿。
37?第37章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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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已过了月余,这一个月,裴昭夜夜都守在书院门口,护卫着沈霜鹤安全,让他感到放心的是,青竹书院大概清贫名声在外,连个梁上君子都不会光顾这里,其他宵小大概是畏惧谢琅,也没见到一个,所以沈霜鹤的生活可以称得上宁静平和。
只是沈霜鹤生活愈宁静平和,裴昭越不敢去破坏她的这种生活,这一个月,他看到沈霜鹤已经忘记了珠珠的伤痛,转而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教育青竹书院的女弟子上面,她不再是那个被困于皇宫的笼中鸟,而是有了更广阔的天地,裴昭真心实意为她觉的高兴。
不过裴昭一心扑在沈霜鹤身上,并没有发现他身边裴淮之的眼线越来越少,这一个月,谢琅陆陆续续用各种借口将他那些眼线一一打发走,转而换上了他郡守府的护卫,而且裴昭每晚披星戴月跑去青竹书院,也落在了谢琅眼里,一日晚上,谢琅站在暗处,看着裴昭偷偷从后门出去,谢琅看着,心中道:“长乐王殿下,对沈皇后真的只有姐弟之情么?”
他是过来人,是懂得那种悸动和心情的,裴昭当局者迷,但是他却旁观者清,谢琅叹了一口气:“长乐王,你不与沈皇后相认最好,若真的相认了,只怕这事,难以善了。”-
谢琅虽然旁观者清,但却闭口不言,所以这一个月,沈霜鹤都不知道裴昭每晚守在书院外面,她依旧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教书育人,闲暇时画些画,为书院换些银两,春日海棠花开的时候,她也和以往一样,带着学生去郊外的香棠山踏青。
沈霜鹤从来不觉得读书只需在书院中识字便可,她自己走过大江南北,见识过无边无际的大海,也见识过黄沙漫天的大漠,更见识过高耸入云的山峰,学识并非只能从书本中获得,有时候也可以出去看看。
所以这日,她带着女弟子,乘着马车,去往郊外的香棠山见识,弟子们一个个开心到不行,尤其是木春,她兴奋道:“我在西陵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香棠山呢。”
沈霜鹤笑道:“这不就去了。”
苏荷倒是去过香棠山的,她和木春道:“香棠山最漂亮的,就是漫山遍野的海棠花,攀上山顶,望着山腰和山脚大片大片的海棠花林,那才叫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木春向往道:“苏师姐,你家人真好,还带你去爬香棠山,我知道很多人家都不让女儿出一步门的。”
苏荷道:“这都要归功于夫子,若非三年前兄长偶然之间遇到夫子,并与夫子交谈甚欢,之后将我送来青竹书院,我也一生会像那些女子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出嫁的时候才能下阁楼。”
沈霜鹤道:“那也是你兄长心境开阔,此次科举,你兄长定能金榜题名。”
苏荷笑了笑:“借夫子吉言。”-
几辆马车悠悠驶向香棠山,到了山脚,众人下了马车,开始往山顶走去。
沈霜鹤一行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因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甚是扎眼,不断有行人往她们这边注目,窃窃私语:“你看,那就是青竹书院的贺霜和她弟子。”
“身为女子,居然这么多人一起抛头露面,招蜂引蝶,真是不要脸。”
“说是书院,谁知道是什么勾当呢。”
“那个是苏家绸缎庄的大小姐苏荷,哎,好好的大小姐,不知道怎么也被妖言蛊惑了。”
“听说是她兄长送去的,她兄长沉迷贺霜容貌,这才卖了自己妹妹,妄想以此获得贺霜芳心。”
“欸,哪个是贺霜啊?”
“喏,就中间那个。”
“那个呀,长得真是漂亮,和女菩萨一样。”
“什么女菩萨,就是一个妖孽。”
不断有闲言碎语飘到沈霜鹤耳边,苏荷都变了神色,她愤愤不平,甚至想去撕烂那些人的嘴,但是沈霜鹤却面色如常,波澜不惊,苏荷见状,也不由把怒气压抑住,是的,她可是夫子的学生,不能和那些人一般见识。
于是苏荷和一众女弟子都昂起头,跟在沈霜鹤身后,缓步上了香棠山-
刚到半山腰,众人就见到了大片大片连绵不绝的海棠花树,木春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海棠花,她把刚才的不快都抛到九霄云外,惊喜地叫了一声:“哇,真漂亮。”
沈霜鹤点头道:“在这里休憩一下吧。”
众人来到海棠花树下,这里本也有游人赏花,但见到沈霜鹤等人,都变了脸色,纷纷拂袖而去,木春不解道:“欸?这些人……真是有毛病。”
苏荷反而笑了:“这不正好,这么漂亮的花,本就不该让俗人赏了去。”
木春抿嘴一笑:“苏师姐,还是你嘴巴厉害。”
于是众人索性席地而坐,观赏起这五彩纷呈的海棠花,木春摘了一朵粉色花,递给沈霜鹤:“这花开的漂亮,簪在夫子发上,定然好看。”
沈霜鹤闻言一笑,她接过海棠花,簪在鬓边,她未施脂粉,脸庞素净如玉,这一朵粉色海棠倒衬得她多了些许妩媚,微微一笑间,更是美色倾城,木春都看得呆住:“夫子,您长得真好看。”
沈霜鹤脸上飞起红晕:“木春,休要胡言了。”
“真的,在这西陵郡,没有比夫子长得更好看的了。”木春搜肠刮肚想着夸奖的话,奈何她学艺未精,一时之间,想不到太多夸赞的诗句,于是她道:“我想皇宫的皇后娘娘,都没有夫子好看。”
沈霜鹤笑意顿时顿住,脸上也变了颜色,苏荷忙打圆场:“好啦,木春,你见过皇后娘娘吗?别瞎说了。”
“皇后娘娘肯定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呀。”木春道:“我在乞丐窝的时候,大家都这么说。”
苏荷捂住她嘴:“走,我带你去看那边紫色的海棠花。”
苏荷把木春拖走了,沈霜鹤走到溪边,她看着倒影中的自己,发上的那朵粉色海棠花果然让她增色不少,她又想起木春的话:“皇宫的皇后娘娘,都没有夫子好看。”
沈霜鹤抿了抿唇,她伸手,想拿下鬓边的海棠花,但是刚刚触到花,她又坦然放下了手。
往事已矣,又何必介意呢?
她如今,已是青竹书院的贺霜,那琉璃宫墙,与她再无半点关系。
所以,又何必因为一句无心之言,就取下让她增色的海棠花呢?
以后,她只会往前看-
休憩好后,沈霜鹤唤过弟子,正准备再往山顶前行,苏荷牵着木春的手:“夫子,那我们走吧。”
“嗯。”沈霜鹤道。
只是众人走了还没两步,忽听到一声口哨声,接着是数十个彪形大汉,将众女子团团围住。
木春尖叫一声:“你们做什么?”
这些彪形大汉穿着粗布麻衣,脸上和身上刀疤累累,而且每个人都扛着一把大刀,色迷心窍地看着沈霜鹤等人,苏荷终于反应过来:“夫子!是马匪!”
沈霜鹤一惊,马匪?
西陵时常有马匪出没,谢琅带兵围剿过几次,但是也没围剿干净,这些马匪不但神出鬼没,而且还和回鹘有勾结,每次被围剿的时候,他们就往山里跑,这西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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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不下百座,寻找起来十分困难,谢琅也无可奈何。
难道这些马匪,就藏在香棠山吗?
似乎是看出沈霜鹤心中所想,为首的马匪狞笑道:“小娘子,我们可不是藏在香棠山,我这次,是特地为你而来!”
沈霜鹤变色,她后退一步,那马匪猖狂大笑:“早就听闻青竹书院的贺夫子貌若观音,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平日你在西陵城里,我得不了手,今日听说你来了香棠山,我这不就召集兄弟,为美人你而来了!”
苏荷挡在沈霜鹤面前,她气的脸色通红:“你这马匪,休要污言秽语!”
马匪色迷迷地望着苏荷:“这位小娘子也长得不错,不过比贺娘子差远了,做我的小妾倒也可以。”他又望向苏荷身后的沈霜鹤,喊道:“贺娘子,你如此美貌,在那个穷酸书院当个夫子,岂不屈才?不如跟我回去,做压寨夫人吧!”
木春吓得浑身颤抖,她捡起地上树枝:“滚开!滚开!”
沈霜鹤倒是平静,她拨开苏荷,自己一人,挡在所有女弟子身前,她对为首的马匪道:“你当真为我而来?”
那马匪忙不迭点头:“自然!自然!”
“我可以跟你走,但是,你要放了我的弟子。”
其余马匪起哄道:“不行!老大要压寨夫人,我们也要!”
为首的马匪耸肩道:“美人,不是我不愿意答应你,但是总不能我吃肉,让兄弟们连口汤都喝不了吧。”
沈霜鹤脸色惨白,她咬牙,不发一言,有些女弟子们都吓到梨花带雨:“夫子?怎么办?”
沈霜鹤喃喃道:“看来今日,是无法脱身了。”
她转向那些弟子,轻声道:“你们听着,若被掳到贼窝,能逃掉最好,若逃不掉,也要尽力保全自己性命,千万不能因为贞节二字而自尽,这天下,没有什么是比生命更重要的。”
弟子们哽咽道:“夫子,我们记下了。”
她们是沈霜鹤的弟子,世人皆视她们为离经叛道之徒,但是沈霜鹤不会教她们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她只会教她们在这世上拼尽全力活下去,就如沈霜鹤所说,没有什么是比生命更重要的。
所以就算她们再怎么害怕接下来会遭遇的事情,她们也会拼尽全力,活下去-
马匪们已经一拥而上,为首的马匪垂涎沈霜鹤已久,他刚伸手去抓沈霜鹤,但是忽然一阵剧痛袭来,自己双手还没碰到沈霜鹤,就被斩落在地。
那马匪哀嚎一声,他定睛一看,只见一个长身玉立、身着黑色劲装、蒙着面的少年,拿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宝剑,正杀气腾腾瞪着他。
38?第38章
◎三更◎
沈霜鹤惊魂未定,就见那少年一把长剑,和那些马匪缠斗在一起,苏荷和木春已经拉着她,和其他女弟子躲到一旁,木春哆嗦着道:“夫子,那人是来救我们的吗?”
沈霜鹤心里也没底,她道:“应该是吧……”
那少年只有一人,马匪却有数十人,眼见着他被那些马匪包围,但是却仍然不落下风,显然他武艺很好,他似乎是恨极了这些马匪,招招都是杀招,片刻就将两个马匪毙于剑下,其他马匪见他如此厉害,也不敢懈怠,纷纷挥舞着大刀向少年砍去。
少年身上渐渐添了伤痕,一个马匪瞅着他不备,一刀砍下,那少年躲过,但刀锋仍然滑过他臂膀,带下一片血肉。
沈霜鹤看着心惊,她对弟子们道:“那位英雄在救我们,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
苏荷急道:“可是……我们也不会武艺,前去不会添乱吗?”
沈霜荷思忖片刻:“我们捡些石头,能帮点是点。”
众人会意,于是寻来石头,拼尽力气往那些马匪身上砸去,女子虽然力小,但用力砸出的石头落在马匪身上还是疼痛不已,几个马匪分了心,顿时被少年长剑斩下头颅,有个人头甚至滚到了木春脚底下,木春吓得都哭了,但仍然鼓起勇气,捡着石头砸着马匪。
沈霜鹤和苏荷则寻了根粗大树枝,两人鼓足勇气,拿着树枝,就往战局里冲,然后不顾三七二十一,用力将树枝往马匪头上背上打去。
战局已经是一片混乱,那些马匪本来只要对付少年一人,如今又要防着石头暗算,又要防着少年,他们本就武艺稀松,分心之后更不是少年对手,顷刻间,攻守逆转,少年趁机将那些马匪一一斩杀,最后一个被沈霜鹤拿着树枝乱打的马匪吃痛不已,他眼见不是少年对手,索性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刀锋不往少年方向砍去,而是转而砍向沈霜鹤。
沈霜鹤听到刀挥落下的风声,她闭上眼睛,心想此命休矣,但是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诧异睁眼,发现那少年用身躯为她挡了这一刀,马匪的刀锋刺进了他胸膛,少年咬牙,一脚踹翻马匪,然后右手执剑,干劲利落削下马匪头颅。
眼见所有马匪都解决干净,少年已是满身浴血,他身子一晃,还好他及时用长剑支撑住身躯,这才跌倒在地。
沈霜鹤惊叫一声,她快步上前,口中道:“恩人……”
但她话还没说完,人也没走到少年跟前,少年却连身子都没转过来,就踉踉跄跄,用剑支撑着身子,一瘸一拐地快步离去。
沈霜鹤都怔住了:“这……这是这么回事?”
木春等弟子上前,苏荷看了看少年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不解道:“他救了我们,怎么这么着急就走了?”
木春也道:“是啊,他还受了伤呢。”
沈霜鹤只是望着那少年背影,不知为何,她觉的那背影,如此熟悉。
熟悉到,和一个人的背影,渐渐重合。
沈霜鹤咬咬牙,最终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这少年,自然是裴昭。
今日沈霜鹤等人来香棠山,本来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是裴昭却不太放心,想当初他还没西陵的时候,就有回鹘的细作找到他,所以这西陵郡也并非风平浪静,裴昭于是便一人一骑,偷偷跟在沈霜鹤的马车后面。
还好,他今日来了。
裴昭满身是伤,他脚步愈发沉重,尤其是胸口被刀刺进的伤,更是血流不止,鲜血滴了一整路,裴昭受伤过重,他眼前愈发模糊,但是他却强撑着让自己走的快点,更快点。
否则,被沈姐姐发现了怎么办?
他不能让沈姐姐发现,沈姐姐难得能逃离皇宫,能在西陵郡过平静的日子,不能让他给毁了!
他要走快点,不能被沈姐姐发现。
血越流越多,裴昭脚步一软,跌倒在一株海棠花树下。
他靠在树下,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他伸手按着伤口处,但是血仍然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所以,他是要死了吗?
他死不足惜,只要沈姐姐平安无事就好。
裴昭心想。
还好,他能在死前救了沈姐姐。
裴昭半昏半迷间,只见一个素衣女子匆匆而来,她衣袂翩跹,出现的那一刹那,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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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海棠花都失了眼色,那女子蹲了下来,她轻轻拉下裴昭脸上蒙着的黑色蒙面巾,裴昭想阻止她,但是他重伤在身,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霜鹤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颤抖着手,去抚摸裴昭惨白如雪的面容:“昭儿,果然是你。”
救了她的,果然是裴昭。
裴昭已经昏迷过去,沈霜鹤眼泪簌簌而落:“昭儿,你醒醒!你醒醒啊!”
裴昭只觉自己灵魂似乎都飘离了身体,但是耳边却响起来梦寐以求的声音,那是沈姐姐的声音,是他这四年来想了千遍万遍的声音。
裴昭费力地睁开眼睛:“沈姐姐……”
他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这三个在他心中萦绕了四年的字,他喃喃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如果是梦,他宁愿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
沈霜鹤哽咽摇头:“不是梦,这不是梦……”她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这么傻呀?”
傻到不要命去救她。
裴昭以为她说的是他为何匆匆离去,狠心不和她相认,她是在怪他么?裴昭轻声道:“沈姐姐……你不要伤心……我不是不愿见你……我是……不想连累你……皇兄在我身边安插了很多眼线,我不能见你……”
沈霜鹤闻言,眼泪反而越掉越多,她咬唇:“你别说了……别说了……”
裴昭伤口血越流越多,沈霜鹤撕下衣襟,去为他包扎伤口:“有点疼,你先忍一忍。”
沈霜鹤为了让伤口尽快止血,她绑的很紧,裴昭剧痛之下,眉头紧皱,但是怕沈霜鹤担心,他愣是一声不吭,沈霜鹤红了眼眶:“疼的话就喊出来。”
裴昭看着她,摇头:“不疼。”
有她在,无论受多重的伤,他都不会疼的。
沈霜鹤麻利给他将伤口全部包扎好了,她道:“昭儿,你不要睡,我找人带你下山。”
“好。”
“下山之后,我会找最好的大夫给你医治的,你不会有事的,知道吗?”
“好。”
“到时候,你把你这四年经历的事情讲给我听,我想听。”
“好。”
沈霜鹤怕他睡着,一直和他说话,而无论沈霜鹤说什么,裴昭都说“好”,他本以为此生都不能再见到沈姐姐了,如今能这般近距离看着沈姐姐,能和沈姐姐说说话,就已经很是满足了。
只是说到后来,裴昭愈发体力不支,他终于昏迷了过去,沈霜鹤急得几近五内俱焚,还好此时谢琅闻讯带着官差过来,谢琅看到满身是血的裴昭时,他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说了,快救他。”
谢琅点头,他吩咐官差将裴昭抬上马车,众人匆匆往府衙方向赶去,到了郡守府时,众人七手八脚将重伤昏迷的裴昭抬了进去,沈霜鹤正准备跟着进去的时候,却被谢琅一把拽住:“你想好了,你要是进去,那往后的岁月,祸福难料。”
沈霜鹤愣了愣,但还是对谢琅道:“昭儿现在需要我,我必须去。”
说罢,她就匆匆跟了进去,谢琅看着她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裴昭这回伤的很重,大夫进进出出,光是血水都端出去好多盆,沈霜鹤心急如焚,她一直寸步不离守在裴昭床榻前,任凭谁劝她都不离开。
裴昭昏迷的时候,她就守在榻前,看着他的面容,谢琅已经告诉她,那些银票,是裴昭给的,还有每天晚上,裴昭都会去青竹书院守着她,一连一个月,风雨无阻。
沈霜鹤眼眶发红:“昭儿,你怎么这么傻呢?”
她怕她连累他,所以才避而不见,但没有想到,裴昭早就知道了她在这里,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她。
她细细看着榻上裴昭眉眼,相比四年前,他容貌并没有多大变化,但却少了稚气,多了坚毅,沈霜鹤喃喃道:“昭儿,不知不觉,你已经长大了,你已经能保护沈姐姐了,反而是沈姐姐没用,连累你受这么重的伤。”
“你快点醒来吧,沈姐姐不会再躲着你了,你也别躲着沈姐姐,好吗?”
她不停地和裴昭说着话,直到说到喉咙嘶哑,裴昭为了她,命都差点丢了,她陪他说几句话,又算什么呢?
沈霜鹤就这般,不眠不休的照顾着裴昭,一直照顾了三天三夜-
三天后,裴昭终于醒了过来。
裴昭醒来之时,已是天色微光,他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趴伏在他榻边的沈霜鹤。
沈霜鹤因为倦极,沉沉睡了过去,裴昭定定看着她,日光照在她的鬓边,给她发上镀上一层金光,金色微光照着她纤细的脊背,让她整个人如同圣洁的神女一般,裴昭伸出手,他情不自禁,想去抚摸她的头发,就像四年前,她离开荆都的时候,他去送她的时候,想做的一样。
但是四年前,他最终只是伸手,拿下她发上的柳絮,四年后,他的手停留在半空中,最终也只是安静地垂在榻上。
裴昭只觉嗓间腥甜,他不由剧烈咳嗽起来,咳嗽声惊醒了沈霜鹤,沈霜鹤揉了揉眼睛,欣喜道:“昭儿,你醒了?”
裴昭捂住嘴,他脸色因为重伤苍白如纸,他无奈道:“沈姐姐,抱歉,吵醒你了。”
“你在说什么呢?你醒了,沈姐姐不知道多高兴。”
沈霜鹤三天三夜都没怎么休息,如今憔悴不堪,裴昭瞧着过意不去,他道:“沈姐姐,我也醒了,你快去休息吧。”
沈霜鹤摇头:“你都这样了,我怎么能安心休息呢?”
她将裴昭扶了起来,让他靠于榻上,然后唤人将煎好的药端了进来:“药好了,我喂你喝。”
裴昭“嗯”了声,其实他虽然浑身虚软,没有半点力气,但是自己喝药,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他不知道为何,鬼使神差的,就没有拒绝沈霜鹤喂他喝药,而是乖乖张嘴,让沈霜鹤喂他喝药。
沈霜鹤和他离的很近,她低下头,去吹着汤匙里滚烫的药汁,她低头的时候,裴昭能闻到她身上的竹叶幽香,能看见她修长白皙的脖颈,还能看到她耳垂一颗小小的红痣,裴昭忽莫名觉的心脏越跳越快,他忙转过头,捂住嘴,咳嗽几声。
沈霜鹤见他咳嗽,有些着急:“怎么了?是药汁太烫了吗?”
“没……没有。”裴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低着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为什么会不敢看沈霜鹤呢?
沈霜鹤还以为裴昭是伤口又疼了,她道:“昭儿,你把药喝了,喝完了,就不疼了。”
“嗯……”裴昭镇定了一下心绪,他抬起头,张嘴,吞下沈霜鹤喂下的药汁。
一碗药,让裴昭心跳如擂鼓般的喝完了,喝完最后一口,裴昭不由有些心虚,额头也有些冒汗,他低下头,不敢看沈霜鹤,沈霜鹤放下药碗,道:“昭儿,谢大人都跟我说了。”
“说什么了?”裴昭有些紧张。
“说那些银票的事。”沈霜鹤没有将裴昭每晚去青竹书院的事情说出来,毕竟谢琅说,这事裴昭还以为天衣无缝呢,所以最好不要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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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银票的事已足以让裴昭发窘:“谢大人和你说这个干什么?他明明答应我不说的。”
沈霜鹤责备的看了他一眼:“是不是没有今日之事,你就打算瞒我一辈子?”
裴昭喃喃道:“没有今日之事,你我这辈子估计也不会相见了。”
“我知道,你怕连累我。”沈霜鹤道:“你觉的你身边都是皇上眼线,怕暴露我行踪,但是,谢大人已经安排好了,他将那些眼线打发的打发,收买的收买,所以,你不用再担心了。”
裴昭愕然:“他什么时候安排的这般妥帖了?”
“谢大人本就是个妥帖之人,他可是大宪第一个连中三元之才,若非他父亲的事,他如今应是大宪最年轻的丞相了。”
裴昭听着沈霜鹤这般夸奖谢琅,心中莫名有些怏怏不快,于是敷衍道:“谢大人的确颇具才能。”
“我意思是,你不用担心你身边眼线了。”沈霜鹤没听出来裴昭话音中的不快,她道:“昭儿,你不用再害怕连累我,今日之事后,我更觉的人生苦短,莫要顾念太多,留下遗憾,如今我见到你了,你也见到我了,以后,你便光明正大,常常来青竹书院找我吧。”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吗”裴昭又惊又喜,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可以。”沈霜鹤含笑看着他,缓缓道。
作者有话说:
我想下一更大概在后天晚上十二点……也许会提前到九点
39?第39章
◎他已经可以保护她了◎
在郡守府又照顾了裴昭三天后,沈霜鹤回到了青竹书院,她不能再不回去了,青竹书院只有她一个夫子,这几天她不在的时候,都是女弟子罗棋授课,但是罗棋学识有限,讲的没有她好,所以沈霜鹤匆匆回了青竹书院,回去之前,她叮嘱裴昭一定要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她再来看他。
裴昭是满口答应,但是在床上躺了数天后,他又忍不住了。
当谢琅看到强撑着下床的裴昭时,他眉头一皱:“殿下,你伤还没好,下床走动做什么?”
裴昭嘴硬:“谁说本王没好,本王好了。”
只是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咳嗽起来,咳嗽的时候,牵动伤口,疼的他又是倒吸一口冷气,谢琅无奈:“殿下,您还是躺着好好养伤吧。”
裴昭道:“本王已经躺了十天了,躺不下去了,而且本王年轻力壮,这点小伤,算什么?”
他说罢,便披上衣衫,谢琅问:“殿下这是要去哪?”
“去青竹书院啊。”
谢琅瞠目结舌,裴昭这还受着重伤呢,就要去青竹书院?他不由道:“不妥吧。”
“妥。”裴昭不由他分辩:“而且沈姐姐说了,本王可以随时去看她。”
“这……”
“快备马车,休要啰嗦。”-
谢琅经不住裴昭的威逼利诱,还是将他送去了青竹书院,裴昭刚踏进书院的时候,就听到了琅琅读书声,他没有打断沈霜鹤的授课,而是悄悄站在外面,透过窗子,看着书院里面的沈霜鹤。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授课时的沈霜鹤,沈霜鹤在贵为皇后的时候,她虽然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赢得了大部分后宫之人的尊重,但是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沈霜鹤的所有地位、所有权力都是来自裴淮之,一旦裴淮之对她弃如敝履,她马上就会什么都不是,她虽然美丽,但却是一朵只能依附裴淮之生存的富贵花。
但是此时此刻,沈霜鹤站在弟子们面前,拿着书籍,侃侃而谈,脸上是裴昭从未见过的神采熠熠,这青竹书院是她的心血,没有男人,她也能过得很好,也能受人尊重,也能替木春这样的女孩子撑起一片天。
在这里,她是沈霜鹤,不是谁的皇后,不是谁的妻子,更不是谁的女人。
裴昭都看痴了,他站在窗前,呆呆的望着沈霜鹤,这样的沈霜鹤,这样有自我价值的沈霜鹤,让他完全无法移开眼睛。
最后还是坐在窗边的木春发现了他,她刚要惊叫,裴昭就嘘了声,木春看看沈霜鹤,又看看裴昭,一时之间犯了难,又想告诉夫子,又不敢告诉,裴昭心知马上就会被发现,于是小声道:“不要告状,本王马上走。”
说罢,他就忙不迭离开,但是离了授课的地方,他又舍不得离开青竹书院,毕竟这次一走,不知道又要几日后才能来这里了。
正当他拖着病体在书院外面徘徊的时候,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蒙蒙细雨,雨并不大,像银丝一样从竹树下飘落,裴昭看着书院,正准备继续等的时候,忽然读书声停住了,只见沈霜鹤身穿素色衣衫,撑着一把蓝色油纸伞,匆匆而来。
飘落的雨丝似乎给沈霜鹤身上笼罩上了一层轻纱,透过雨雾,只见她楚腰蛴领,身姿绰约,如青竹芝兰,裴昭还未回过神来,只见油纸伞为他挡去雨雾,沈霜鹤神情有些责怪:“你伤还没好,跑来做什么?”
裴昭讷讷:“我都让木春别告状,这小丫头……”
“你还怪木春?”沈霜鹤哭笑不得:“走,先去我房间歇息一下。”-
沈霜鹤顾虑裴昭身上的伤,她见裴昭脚步虚浮,眉头也紧皱着,想必是伤口还在疼,她又是生气又是无奈,但是见裴昭这样,又不忍心骂他,于是伸手,搀扶住他臂弯:“我扶你走。”
裴昭怔了怔,目光也不由移向沈霜鹤扶住他臂弯的手,沈霜鹤的手很好看,指如柔荑,纤细洁白,她手心温暖,他从被雨水淋湿的薄薄衣衫,都能感觉到她的柔软掌心,裴昭一时之间,心脏顿时狂跳起来,耳根子也都发红了,偏偏沈霜鹤也发现他的异样:“昭儿,你脸怎么这么红?莫非是染了风寒?”
“没有……没有……”裴昭为了缓解尴尬,他夺过沈霜鹤手中的伞:“这伞,我来打。”
“但是你受伤了……”
“打伞没有事的。”裴昭道:“而且,我比沈姐姐高,打起来容易些。”
沈霜鹤抬头望着他比自己高上两个头的肩膀,她温婉一笑:“是啊,昭儿已经长这么高了。”
“嗯……”裴昭很想说,他长高了,也长大了,他已经可以保护她了,但是他还是将这句话咽下去了,只是讷讷道:“是比四年前高了。”
沈霜鹤扶着他臂弯,接道:“但是还是和四年前一样胡闹,受了伤也让人不省心。”
裴昭不敢反驳,只好低着头,任由沈霜鹤将他搀扶到自己房间-
沈霜鹤的房间虽然简陋,但布置的十分雅致,房间中燃着沈霜鹤最喜欢的熏香,闻之让人心旷神怡,裴昭坐下后,他好奇打量着四周,桌子花瓶里插着几支白色兰花,案几上放着一把丝桐七弦琴,七弦琴也擦的干干净净,沈霜鹤就是这般,无论富贵贫穷,都能将日子过的如诗书一般风雅。
沈霜鹤取出一个帕子,她对裴昭道:“昭儿,你头发湿了,我给你擦擦头发。”
裴昭摸了摸头发,果然被春雨打湿了:“这点雨,不碍事的。”
“等你着了风寒,就碍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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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拗不过她,于是取下束发的发簪,头发顿时披散下来,他面前是一面铜镜,他可以从铜镜中看到沈霜鹤站在他身后,细细为他擦着头发,她离他离的很近,他都能闻到她身上的幽幽清香,擦头发的时候,间或她的手指还会碰到他的脖颈,碰到他的耳朵,裴昭顿时又是心如擂鼓,一时之间都忘了说话,沈霜鹤抬眼,看着铜镜里的裴昭,裴昭的确长大了,相比四年前,他容颜更加俊美,五官如雕刻一般棱角分明,因为重伤,他脸色略显苍白,但反而给他增添了一分病态美,沈霜鹤不由感叹:“昭儿,你如今已经长得这般好看了。”
裴昭脸又腾的红了,他因为沈霜鹤这句夸赞,心中很是高兴:“真的么?”
“真的。”沈霜鹤道:“不知这天下哪位女子这么有福气,能嫁给我们昭儿。”
她说完这句话,裴昭的心情一下突然从天上掉到了地下,他不由道:“我这辈子都不想成亲的。”
沈霜鹤愣了愣,但她以为裴昭是因为四年前叶掩翠退婚的事心中不快,毕竟叶家落井下石,趁着裴昭落难就悔婚,这件事定然让裴昭耿耿于怀,不过还好裴昭如今年少,等他再大些,或许就会忘记叶掩翠的事了。
沈霜鹤于是转移话题:“你身上衣衫也湿了,我这没有男子的衣衫,但是苏荷的马车里有她哥哥的衣衫,我让苏家仆人拿了,给你换上。”
“嗯……”
“我出来许久,要回去授课了,你就在这好好休息。”
“嗯……”
裴昭看到镜中沈霜鹤莞尔一笑:“等我授课回来,再来寻你。”
她笑靥如花,美不胜收,裴昭望着她镜中容颜,痴痴轻声说了句:“好……”-
很快苏家的仆人将苏荷兄长的衣衫送来,裴昭换上干净衣衫,衣衫很是合身,裴昭长得很高,而且猿背蜂腰,别人衣衫他穿不是短了,就是大了,难得遇到合适的,裴昭随口说了句:“没想到你家少爷和本王差不多高。”
仆人很是得意:“那是,少爷是西陵有名的美男子。”
“哦?”
仆人赶紧道:“不过比殿下还是差点。”
裴昭一笑:“你不需在本王面前说这种话,你家少爷是西陵有名的美男子,而且能同意妹妹来这青竹书院,想必也见识卓绝,若有机会,本王倒想结交结交。”
仆人大喜过望,心想自家少爷这可算是遇到贵人了,于是道:“我们少爷的确什么都好,这西陵想嫁给我们少爷的女子都排队排到了京城。”
“哦?那他为什么还未成亲?“
仆人瞧了瞧外面,神秘道:“那不是因为贺夫子吗?”
“啊?”
“少爷自四年前见到贺夫子后,就为她倾倒,说什么都不愿意和其他女子成亲。”仆人搜肠刮肚想着自家少爷夸赞沈霜鹤的话:“少爷说,这天底下,再没有比贺夫子更美丽、更聪慧的女子了。”
裴昭听了,心中简直酸的醋汁都快冒出来了:“本王问你,这西陵郡,倾慕贺夫子的,多吗?”
“多。”仆人道:“虽然很多人说贺夫子是妖孽,但是倾倒在她裙下的男子也有很多,像贺夫子这样的美貌,这样的才情,定然有才子喜欢啊,虽然她拒绝了很多求亲,但是女人嘛,怎么可能一辈子不成亲呢,过个三五年,她肯定就会松口嫁人了,我们少爷定然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一直没成亲。”
裴昭听后,只觉心中莫名一阵酸涩,是啊,过个三五年,沈姐姐也许就会和别的男子成亲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顿觉垂头丧气:“知道了,你下去吧。”
作者有话说:
小狗吃醋
下一更明天晚上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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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40章
◎心意◎
仆人走后,裴昭就一直在胡思乱想,一下想着自己两年后就要离开西陵郡了,到时候沈霜鹤无论和谁在一起,都和他无关了,一下他又想着,这怎么和他无关呢,沈霜鹤好不容易离开皇宫,万一遇到一个非良人,那可怎么办?
他就这般愁眉苦脸想着,连沈霜鹤授课归来,他都不知道。
直到沈霜鹤喊了他好几声,裴昭才回过神来。
沈霜鹤笑道:“昭儿,你在想什么呢?”
裴昭忙道:“哦,没……没什么。”
沈霜鹤抿嘴微笑,她也不再多问,昭儿如今也大了,他的生活,她无需过多介入,她于是打开食盒,拿出几盘糕点:“饿了吧,尝尝。”
糕点做的十分精致,有桂花糕,吉祥果、梅花香饼,不过裴昭还在想着刚才的事,他食欲不振,一副不太想吃的样子。
沈霜鹤不解道:“这不是你最喜欢吃的几样糕点吗?我特地为你做的。”
“是沈姐姐做的吗?”裴昭一下振奋起来,他拿起一块桂花糕,囫囵吞下:“好吃,好吃。”
沈霜鹤莞尔:“好吃就多吃点。”
“嗯……”裴昭每样都几乎吃完了,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以前在皇宫的时候,沈霜鹤也偶尔会做些糕点,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会的,连糕点她也能做的很好吃,之后,她当了皇后,因为管理后宫事务繁忙,她便再也没做过了,没想到过了多年,她手艺还是不减当年,裴昭心想,如沈姐姐这般蕙质兰心的女子,也只有皇兄不会珍惜她了。
裴昭忽然放下手上的桂花糕,他期期艾艾良久,终于道:“沈姐姐,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苏荷的兄长,是不是喜欢你啊?”
他这般直截了当地问,倒是让沈霜鹤怔住了,片刻后,沈霜鹤才点了点头。
虽然早已预料到,但裴昭心中还是有些酸涩,他又小心翼翼问道:“那你对他……”
沈霜鹤道:“我并没有成亲的念头。”
短短一句话,九个字,却让裴昭的心情莫名振奋起来,他吭吭哧哧问道:“为……为何呢?”
“我如今只想在青竹书院教书育人,不想去想其他的事情。”
“那……三五年之后呢?”
“三五年后?”沈霜鹤笑道:“我会一辈子留在青竹书院,我想,这世上应该没有哪个男人,或者说,没有哪个公婆愿意吧。”
况且,她因怀珠珠时操劳过度,御医说她以后恐很难再有孕了,加上经历了和裴淮之的纠葛后,她再不愿意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了,因为争夺丈夫而让女子之间彼此争斗,这真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了,她不愿再经历第二次了。
所以沈霜鹤愈发理性,她既已和裴淮之和离,那自然不会为裴淮之守身如玉,可是,她也清醒认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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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要再结良缘,恐怕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既然困难,索性也不要期待了,还不如将所有精力都投放在青竹书院上。
裴昭大概明白了她的想法,他垂眸,拿着一块桂花糕嚼着,只是此次,却味同嚼蜡-
裴昭回去后,就辗转反侧,沈霜鹤叮嘱他,让他最近都不要来青竹书院了,好好养伤,如果再让她看见他跑来青竹书院,她会生气的。
一听到沈霜鹤会生气,裴昭就有些害怕,所以他也不敢来青竹书院了,只能厚脸皮总去找谢琅,让他帮他探听沈霜鹤的消息。
谢琅总是告诉他,沈霜鹤一切都好,裴昭怏怏:“谢大人之前也说西陵郡很安全,结果不还是有山匪?”
谢琅当时正在喝茶,闻言差点没被呛死,谢琅咳嗽了两声,没好气道:“殿下如果对下官治理西陵有意见,大可以参奏皇上,让他换个郡守。”
“本王就是提一句。”裴昭讪讪道:“谢大人莫见怪。”
谢琅又饮了口茶,这些日子,和裴昭相处下来,他也很是喜欢裴昭这般热情开朗的少年郎个性,裴昭贵为长乐王,又经历了颇多磨难,但初心未改,谢琅很是欣赏他,可是,裴昭对沈霜鹤的感情,在他看来,已经超越姐弟之情了,他是裴昭的朋友,也是沈霜鹤的朋友,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裴昭的这段感情伤害到两人。
于是谢琅委婉提醒:“贺夫子能顾全青竹书院,能顾全木春那些可怜女子,她也曾成功说服女弟子的父母,不要将她嫁给七十老翁做妾,她远比殿下想的要强大,殿下不需要如此担忧她。”
“我知道沈姐姐很强大,我也知道她能照顾自己。”裴昭道:“我就是挂念她。”
“恕下官直言,殿下的挂念,并没有任何益处。”谢琅道:“殿下不出两年,就会离开这西陵郡,到时候就是尘归尘,土归土,万里相隔,所以何必为了这区区两年,毁了贺夫子的平静生活呢?”
谢琅这段话,倒是让裴昭心中一震,是啊,两年后,他就要离开这西陵郡了,到时候,他就再也见不到沈霜鹤了。
谢琅抿了口茶,道:“下官知道殿下和贺夫子姐弟情深,但下官还是奉劝殿下,人还是不要为注定得不到的东西伤怀是好。”
谢琅说的隐晦,他其实想劝裴昭,藏好自己的心思,千万不要和沈霜鹤言明他的内心情感,但他不知道,裴昭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对沈霜鹤到底是什么感情,是姐弟?又或许,早已超脱了姐弟之情?
裴昭至今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女人,他也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是谢琅的最后一句话,他还是听明白了,得不到的东西?谢琅是何意思?他并没有想过得到沈霜鹤啊,沈霜鹤是他的姐姐啊。
等等,沈霜鹤,真的只是他的姐姐吗?
裴昭心中,忽然猛的蹦出这个问题,让他自己都惊到了。
裴昭赶忙拿起桌上茶盏,咕咚咚喝了下去,这才把自己的那点心虚按捺了下去,他含糊对谢琅道:“知道了,多谢大人提点。”-
但是他心里蹦出来的那个问题,还是让裴昭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想,他一直在想,沈霜鹤,真的只是他的姐姐吗?
他也不敢再去问谢琅,因为谢琅太过聪明了,他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一切事物,于是他只能自己藏着这个问题,自己反复想。
就这般,他的伤慢慢好了,他伤好的第一件事,就是兴冲冲骑着马,去往青竹书院。
为了不叨扰沈霜鹤,裴昭特地选了傍晚时分前去,他想这个时候,沈霜鹤应该也授课完了,他不至于像上次那样耽误她授课。
裴昭到了青竹书院,下马敲门,开门的是木春这个小丫头,她见到裴昭,显然很是惊讶:“长乐王殿下?”
她迟疑了下:“我是不是应该下跪啊?”
裴昭哭笑不得:“你都问出这句话,难道本王还让你跪?”他瞧了瞧书院里面,显然其他学生都走了,书院里很是寂静,裴昭问:“你家夫子呢?”
“夫子在房间,这个时候,应该在作画。”
“哦,本王去找她。”裴昭兴冲冲地就往沈霜鹤房间走去。
木春瞧着他背影,嘀咕道:“夫子说,这长乐王是她的故人,所以长乐王来找她的时候,不必惊讶,但是,夫子怎么会认识这么尊贵的故人呢?夫子以前,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她摇摇头:“算了,不管夫子是何方神圣,反正她现在,都是我的夫子。”
她自言自语着,忽然看到师姐罗棋拎着一个空的木桶出来,木春问:“罗师姐,你拎着空桶干什么呀?”
“夫子今日有些疲累。”罗棋道:“所以我为她打了桶热水,让她沐浴沐浴。”
“沐浴?”木春忽想到什么:“糟了!”-
裴昭兴冲冲去往沈霜鹤房间找她,只见沈霜鹤房门紧闭,裴昭嘟囔着:“沈姐姐不是在作画吗?作画关什么房门?”
他刚想敲门,忽然见到窗上有只竹鼠在爬,应该是从竹林过来的,裴昭心道,这竹鼠可别钻到了沈姐姐房间,吓到了她,于是他蹑手蹑脚过去窗边,一伸手,逮住那只胖乎乎的竹鼠尾巴,竹鼠被吊着尾巴在他手里摇晃着,裴昭得意洋洋,小声道:“我马上给你放回竹林,但你下次要是再爬来沈姐姐这里,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说话的时候,忽看到窗户上糊着的油纸被竹鼠咬掉了一块,裴昭去点竹鼠胖乎乎的脖子:“居然敢咬沈姐姐的窗户,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顺着那块被咬掉的油纸,随意往窗户里望了望,窗户破了一个大洞,很容易看到房间里面情景,只见房间里热气袅袅,沈霜鹤不着寸缕,正在浴桶中沐浴。
她如流云一般的头发披散,头发还有些湿,修长脖颈和肩膀处的肌肤如玉般瓷白,浴桶中的热气又将她的肌肤染上一层红晕,让她平日素净的脸上平添了些许媚态,裴昭本提着竹鼠的尾巴在得意摇晃,但这随意望向房间中的一眼,另他瞬间大惊失色,手也不由地松了,竹鼠咯吱叫着,迅速逃走到远方。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小狗认清自己心意
下一更在明晚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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