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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法医毕业 凤九幽 47254 字 9个月前

他一个宫中小小太监,何德何能,竟与太子比肩了?

“唔……”

太子随身并未携带武器,奈何对方执意要送,他自然毫不客气的借来反制,对方刺客瞬间有死有伤,惨叫闷哼声此起彼伏。

苏懋耳朵尖,辨认出了一个人的声音——

是他!

是那个一直藏在后面,知道他秘密,并以此为要胁,给他下命令的人!

怪不得最近一直没有出现,没来找他,是准备自己干了吗!

也不对……

这个人虽然出现在刺杀队伍里,但明显自成一路,和所有人都保持着微妙距离,没有队形,也没听指令,明显不是一伙的,这是借了个势?那他哪来的消息?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想这些,是太子很生气,好像不是生气刺客的大胆,而是生气他的不听指挥,打乱阵脚,不说眼神,整个人的气势都不对了!

苏懋感觉自己再不听话,也会被顺手收拾的。

可关键问题是,他刚刚跑出来,中间已经拉开了距离,虽然以他脚程,这个距离并没有多远,但杀机在前,他还是回不去的……根本扛不住!

一犹豫,别人又要杀过来了。

苏懋没办法,回不去,只能继续往前,想着起码自己的心是好的,如果能侥幸活下来,被太子责罚,希望太子看在这一点上,能高抬贵手了!

但他没想到,太子速度可以这么快。

“苏、懋!”

携着风雷之势,带着磅礴怒气,身姿如游龙,转瞬即至,大手箍住他的腰,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迅速纵跃出圈,鹰隼一样游掠,灵豹一样轻巧。

距离拉开了一些,但身后刺客紧追不舍,光天化日视野极好,也并不算安全。

或许阳光尚暖,风也不冷,二人挨的近了,有些不确定的火气慢慢就消了,僵硬气氛开始回缓。

拎着太费劲,太子借力腾空时,顺便把苏懋转了个方向,抱在怀里:“……刚才怎么没摔跤?”

苏懋万万没想到,这种时候太子还会开玩笑。

可略一想,就明白了,太子不是想开玩笑,是想缓解他的紧张,他绷紧的身体,苍白的脸色,甚至加速的心跳,对方都感受到了。

明明刚才那么生气,现在却愿意开导他……

苏懋心跳更快了。

“没……没来得及吧。”

现在的心跳频率才更值得警惕,身后危机步步紧追好像都是次要的了,因为太子的表现看起来完全不在乎,好像胸有成竹,根本不必反应过激,关键的问题是两个人距离太近了,比以前所有时候都要更近!

他个子矮一些,这次太子抱他又抱的低了点,二人几乎小腹相贴,有些位置……会碰到的!

他可是个假太监!

苏懋深呼吸,冷静分析,没关系的,不要紧,这种东西只要好好穿着裤子,又没起反应,就算距离近点,应该也感觉不出来……个屁!

他已经感受到了太子!这种状态下还能感受到,足以证明对方的尺寸和分量!

他只能微妙的改换姿势,稍稍撅起来一点……只要自己不起反应,一定不会有问题!

可有些事就是不能想,你不想一点事没有,你越想,它就越敏感,这种时候甚至无关任何情感挑逗,完全就是生理机制坏事。

风声过耳,极尽煎熬。

太子在脚踩屋瓦借力的瞬间,垂眸问询:“怎么了?”

“没什么。”苏懋闭了眼睛,深深呼吸,“可能就是有点怕。”

“抱紧孤。”

说是让他抱紧,实则太子臂膀再次用力,将他整个人狠狠箍进怀里,贴的更近了!

因为更近,说话时嘴唇还蹭到了他的耳朵!

苏懋倏的睁圆了眼睛。

他下意识手掌抵住太子胸膛,身体微微后倾。

太子皱眉:“嗯?”

苏懋垂眼:“有点想吐,可能是太快了。”

“太快了?”

“……嗯。”

苏懋感觉太子好像对他想的这个借口不太满意,但仍然照顾他的感受,慢了些许。

这一慢,就不能和刺客拉开更大距离,明显会加长缠斗时间。

苏懋:……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从来不会干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落地处是一个偏僻荒芜,野草丛生的角落,隐有风声,不见异动,有遮掩,位置玄妙。

一落地,太子就放开了苏懋,苏懋有些脚软,没站稳,踉跄了两步,还是没有站住,整个人歪到了太子身上。

太子没有扶他,但也没有推开他,长睫在眸底落下阴影:“又摔跤?”

苏懋想都没想,就知道这是一句调侃——摔到孤身上?嗯?

他深吸了口气,拉住太子袖子,往前:“殿下快走,此处并不安全,他们很快就能追上!”

太子不置可否,任他拉着袖子,慢条斯理往前走。

苏懋:“殿下?”

别人可是快追上来了啊!

太子:“若害怕,可自己先行。”

苏懋:……

他这个时候走,还有良心吗!

他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先跑,陪着太子慢慢走,又实在着急,竖起耳朵听着风声,频频后顾,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之后果不其然,看到了刺客掠空而来的影子!

“殿下小心——”

远远看到暗器反的光,苏懋就急的不行,拉着太子往前,未料今天第一个跤,竟然摔在这个时候!

他不但自己摔倒,因为拽着太子,还把太子拉倒了,太子被他连累的,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二人贴的更近,他连往后撅一点的姿势都做不到。

完蛋。

苏懋两眼无神,脑子里回荡的只有这两个字,碰……碰到了吗?

“紧张什么。”

太子一句话,让苏懋瞳孔巨震:“紧……张?”

“孤又没有亲到你。”

直到这时,苏懋才后知后觉注意到,他们的脸挨得很近,呼吸交错,有种缠绵错觉,太子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脸,惊慌,失措,全无平日稳重……太子眼里,满满都是他,只有他。

自己眼底大概也一样。

没有亲到……

好像这时候最容易注意的,的确是这种事?

“在这里等着,乖一点。”

太子揉了下他的头,手撑地借力,整个人飞纵起身,返身与刺客再战。

风过处剑鸣,草动处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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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懋终于明白为什么太子刚才并不急着走,因为这里,就是一个极好的埋伏暗杀之所!

草高风动,声杂人现,因为视线遮掩,别人并不会看到远处的自己,方便太子一人施为,又因枯草繁多,随便一踩就有声音,太子一人反倒方便,对方人数越多,越容易显露位置所在。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以往苏懋只会这样的诗句有向往,品味其内的男儿豪情,未曾想有朝一日,会亲眼看到。

太子并不是剑客,也不是刺客,他身上有皇家贵气,有君子风仪,可也因上过战场,有血杀之勇,热血之狂,他身上糅杂着一种别人不曾有的气质,优雅,也狂野,炽烈,又凛冽。

他果然不需要慌张,不需要别人私下策划帮忙,他有足够实力,应对面前这一切。

苏懋满目都是太子身影,心脏狂跳,乱的静不下来。

一战毕,风里卷着血腥味,草叶滴落着血迹。

太子看到袖子上沾的血点,略有些不满的皱眉,不过仅只片刻,他扔了刀,走到苏懋面前。

苏懋蹲在地上,因刚刚存在风险,他不想拖后腿,怕站起来被来人看到,一直蹲着,蹲的腿有点麻,一时站不起来。

此刻阳光灿烂,风已经吹散了血的味道,太子逆光而站,似天威湟湟,不可直视。

太子蹲了下来,指尖轻轻点了点苏懋眼睛:“如何,还没看够?”

苏懋有点不知道该惊讶太子此刻不优雅的姿势,还是调侃的神情话语,这两样不管哪一个都让他非常意外,和印象里的太子一点都不一样。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很奇怪,每一幕都让他有点不知所措,超出了平时的逻辑框架。

他下意识诚恳点头:“是有点没看够,殿下英姿神武,令人心向往之。”

有点太帅了,不过也太快了。

一句话说完,他眼睁睁看着太子靠近,唇瓣微暖。

太子亲了他!

苏懋眼睛倏的。寓言。瞪圆。

太子仍然一派从容:“那这样可够?”

苏懋愣住,太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才是疯病,刚才杀疯了?

太子指尖滑过他的脸:“孤观你方才,那一跤——好像很遗憾的样子。”

因为刚刚那个意外的没亲到?谁会遗憾这个!

苏懋摇头:“我不是,我没有!”

可不能随便冤枉人!

“唔,那就当孤是好了。”

太子手退回来,干脆利落转身:“走吧。”

苏懋:……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太子带着他走过草丛,越过一地尸体:“此人已死,日后不必担心。”

苏懋认出了太子说的是谁,是那个站在背后,以秘密要胁,让他刺杀太子的人!他刚刚听出声音后,记住了这人穿的衣服!

“殿下知道……他找过我?”

太子却很淡定:“他让你刺杀孤?”

“殿下既然知道,还允我伴在身边?”苏懋没办法不意外,“怎么可以如此不把性命当回事!”

是想死吗?!

太子看着他,眸底映着阳光,有股别样澄澈之感,似琥珀微暖:“你不是没动手?”

“殿下试过我……”

苏懋想起初见情景,想起这些日子的相处,信任不知从何时,一点点搭建,直到现在:“那殿下可知对方是谁?”

“不知。”

太子见他停下,拉住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到孤面前的,大都没安什么好心,对方到底是谁,孤并不在意。”

早就习惯了。

苏懋:“殿下不知,还杀了人?这种人不应该留个活口,好好问话背后之主么?”

“没必要,也问不出来。”太子声音慢条斯理,倒没有太多不满和气愤,“这种死士源源不断,旧的死了,新的会来,总归不过是孤那几个兄弟,或者哪位后宫娘娘,没什么大碍。”

“杀了他们的主子,就不会有他们了。”

这话说的有点霸气啊……怎么能就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么吓人的话呢?不愧是太子。

苏懋想了想,感觉还是有点不对劲,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明目张胆,还找在这种时机?来人多是多,武功也不错,但若真想杀太子,会知道太子实力啊,这种没有办法必杀的事,有必要做吗,反而会暴露自己的啊。

莫非……狗急跳墙?

他脑子急转,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是不是冯贵妃?殿下之前说送了她礼物,是什么礼物?”

太子:“细作。”

苏懋:“细作?奸细?”

太子:“北方敌国亡我之心不死,上次大战过后并未消停,一直试图在京城安插暗桩。”

这种想法苏懋倒是理解,两国交战,方方面面都会渗透,敌国如此,自己这边也一样,敌方国都估计也有自己家的探子,可凡所隐秘之事,操作起来必将困难,每往前一步都阻力满满,他国细作和自家宫妃有关,岂不意味着……

“对方的钉子埋进了皇宫里?”

太子:“你道皇上当年为何南逃,南逃又是否真的顺利?”

“莫非皇上遇到过危机……”

苏懋心下大惊,当时战局危重,敌军都兵临城下了,天子南撤随时秘密进行,也难逃痕迹隐现,莫非当时双方也有过战斗,天子方不敌,对方也没胜,毕竟到了中原腹地,追杀艰难……所以双方两败俱伤,交换了条件?

太子略掀唇,话音讽刺:“细作大约自那时起,有了留在京城的第一人。”

苏懋想的更多:“殿下说冯贵妃今日宠冠六宫,独得皇上厚爱,并不是自身才情,或者皇上真爱,而是另有原因,莫非就是这个?”

太子:“皇上南下时,身边伴着的,唯有宠妃冯贵妃。”

苏懋懂了,所以冯贵妃拿捏着皇上把柄,一国天子,竟然和敌国细作做条件交换,得是多丢人的事,怎么可以被别人知道?

可也不对……

“那之后殿下破军,京城大安,皇上回来后,为什么不把那些细作杀掉?”

由着这些人发展壮大,岂不是更危险?这些人才是秘密根由。

太子:“因为他不知道。”

苏懋:……

“他以为已经杀掉了?”

“嗯。”

苏懋感觉有点不可思议,那这冯贵妃,在暗地里干了不少事啊……

太子:“此间之事细节尚未理清,稍后孤会跟查,不必过于纠结。”

苏懋点了点头:“是。”

他看着太子融在阳光里的侧影,心说还是这位厉害,明显不是因为案子看出来这么多,很多计划提前部署在了别处……但本案牵扯颇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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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破案,许能帮得上些忙。

想着案子,想着案子里的相关人,突然脚步顿住。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在醉香楼,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当时没有抓住,现在他想到了!

“殿下,勾蕊可疑,我们当细查!”

第57章女人心思太子表兄最不喜欢这些男男女女的事了!

当日去醉香楼,苏懋只是觉得勾蕊外在表现跟内在动因并不搭配,稍显违和,但如果不看逻辑,只观其人,勾蕊表现完美,并没有哪里不对。

他当时也只是感觉勾蕊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温顺,无欲无求,却找不出因由,现在想想,她自己也说自己所在鱼龙混杂,打听消息最为容易,那是不是也很容易滋生一些有的没的阴私之事?

太子停下脚步:“你认为,她身上有违和之处。”

苏懋颌首:“是。她很敏锐,话语通透,观察客人也仔细,殿下注意到没有,死者毕争庭和任永,在普通百姓眼里可能都是官,都是贵人,但在京城贵圈里,不管是出身,家财,还是私权,几乎是云泥之别,任永能花的钱,敢花的钱,绝对比不上毕争庭,但勾蕊对他们并无特殊之分,都会好好招待,且细心观察,记得住喜好,分不同方式对待。”

“对这两个客人如此,对其他客人大抵也如此,她对京城圈子里的事如数家珍,可不是没有上进心,是非常有上进心,但她的上进心显然在别的地方,不是为宰客,哄客人的钱,客人们是他的目标,客人们身边的人也是他的目标,她在发展更大的圈子,铺开更大的网,把不一样的客人,男人,女人,分别用不同的方法哄住,不为赚钱,是为了认识更多的人……更多的人,代表更多的机会。”

太子若有所思:“你继续说。”

苏懋未被否定,眼睛更亮:“男人喜欢她的善解人意,相处次数多了,难免会在茶余酒后,不设防的时候,说几句心里话,比如受到的委屈,遇到的困境……如果勾蕊本事极大,能帮他排忧解难呢?”

“女人们听了她的建议,试过之后发现果然有用,那下次遇到和家里男人吵架,会不会想寻她出谋划策?一次解决了,两次解决了,如此三番五次,女人们不说把她奉若神明,起码也会引为上宾,遇到难处第一个想到的就会是她。”

“我不信勾蕊教女人们‘驯夫之法’,真的是无私奉献,男女相处是一门学问,绝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概括完的,勾蕊能驯男人如此,是长年累月的训练和积累,甚至如今,她还在不停精进总结,她若真想无私教人,绝非仅仅一两句的指点,会指点一两句,就是等着别人上钩,日后来寻更多,问她讨主意更多——她要的,就是这些难题。”

至于帮忙解决这些难题,苏懋感觉不算大事。

勾蕊本身聪慧通透,每日接待的客人都是权贵,男人们在官场遇到的问题,听不到的消息,她通过自己的圈子就可以有目的的引导,疏通,若能够得到足够的收益,她可以左右事件发展。

女人们遇到的难题,就更简单了,不管是被别家刁难,被自家男人挑理,其实只要在对应的男人身上使劲就行,‘无知妇孺’嘛,贵圈男人甚至懒得计较,有美当前求情,抬抬手算不得什么难事。

这样的事日积月累,她的圈子会越来越大。

会有人慕名而来,会有人捧财而至,她温柔端惠的行事风格也让人如沐春风,就算别人瞧不上欢场女子,对她也不会有过分的厌感恶感,甚至虽自己不需要,有其他朋友需要的话,还会帮忙指个路,牵个线,让这个人脉网络越来越庞大……

太子:“你的意思是,她连教女人,都存了私心。”

“是。”

苏懋这个就说的非常坚定:“她这件事做的相当老道,用助人为乐的‘善心’掩饰话术,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洗脑。她并没有教女人们立足的本事,向上的努力,只是教一些类似‘怎么让你的男人痛快为你花钱’的小妙招,她自己心里知道底层逻辑,别的女人们却并不知道,只知道这招数一次有用,两次有用,再有下次便没用了,只能去寻她,讨教新的招数,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只有听她的,才能暂时保持这种所谓的‘女人魅力’。”

这种方式在苏懋眼里并不新奇,在他工作的时代,见过不少打着各种‘积极向上’旗号,实则不过是另一种女德班的‘导师’,教女人这样教女人那样,怎么样用所谓的‘高情商,情绪价值’得到男人宠爱,让男人为她花钱,长久依附在男人身上,唯独不教女人努力自强。

这其实是另一种形态的物化洗脑,没想到这种活儿古代也有,‘教母’还做的特别好,甚至不需要做特殊的话前引导,因为这本就是一个规矩严苛,女子生活更加不易的封建社会。

“还有,如果这个人……是细作呢?”

苏懋眼底凝着光:“我猜殿下现在只是知道有不少细作在京城,却并未笃定这些人在何处,以怎样的方式接头联络,组织如何运作,如果勾蕊所涉,就是源头呢?如果她与冯贵妃有关呢?”

这个设想有些大胆,目前来说没有任何证据支持,可站高一些角度来看,勾蕊的目的是什么?没有人真的无欲无求,她施为的手段,承载的套路,越往深想,越觉可疑。

青楼特殊的位置所在,皮肉交易,再加上暴力催债……还牵连出了这么多可说不可说的大人物。

苏懋看着太子,静了一会儿,才问:“殿下觉得呢?”

太子看着面前芝兰玉树一般的少年,眼神不由温暖。

他知道很多即将发生的事,但也仅只是知道结果,并不知道根由,以前死了心,不想管,便任性撒手,随波逐流,之后心思重起,才开始暗中调查,可毕竟时间尚浅,很多东西并没有摸透,细作一事,他的确意识到了,也在找,还借由冯贵妃给出的机会,试探了一把,但也仅仅是找出了线索,并没有拎出整个组织,没想到这种未破难题,竟这样送到了面前。

姜玉成说的没错,苏小懋就是个福星。

“孤觉得你说的很好,稍后可细查。”

苏懋就笑了,小虎牙在太阳底下越发白净:“那殿下可要细细的查,有结果了要分享哦。”

“好,”太子略垂了眉,道,“此处尚有余事处理,你先回去休息。”

“那我先走了。”

苏懋跑的很干脆。

不仅这一次跑的干脆,此后也尽量避开太子,连吃饭睡觉都不碰面。

没办法,说正事就罢了,只要注意力一离开正事,他就没法不回想起刚刚的事,那个亲吻……太子什么意思?是不是故意的?

肯定是故意的,不然不会那么亲。

那是想报复么?因为他冒犯在先……可好像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报复?

还有,太子到底有没有感受到他的秘密?

他用力回想当时情景,在自己不断提醒自己,不要蠢蠢欲动的这个时候,对方好像也点抬头的意思,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大?男人嘛,蹭一蹭什么的很难不敏感,他不觉得太子会对他有情,可那个吻……

“文?什么文?哪里出了位有才情的新人,叫你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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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了?”

姜玉成偏头伸过来看他的瞬间,苏懋才发现自己在自言自语,有些话不知不觉说出了口。

还好他声音不大,小郡王也没听清。

“没什么,想案子的事,”苏懋肃容,“小郡王今日进宫,可是再查,这是在查之事有了进展??”

“算是有,也不多,我啊,是进宫来作威作福,颐指气使的。”

话音未落,姜玉成已经挺直了腰杆,清咳两声,拉着苏懋往殿里走,支使鲍公公过来,要这要那,不是好东西他不提,不是稀缺的他不要,总之就是一句话——

皇上舅舅最疼小爷了,小爷就是要这些东西,要在奉和宫吃用,你们看着办,哪宫要是敢抢,不给小爷,别怪小爷去舅舅那里告状!

苏懋:……

这种戏份他不是头一回见,已经很习惯。

而今太子虽恢复了位置,也有应该的份例,但有些特别贵重或稀缺的还是没有,太子不是贪图享受的人,当然如果有需要,他不会客气,没有需要,他不会特意非要如何,这几年下来,小郡王三不五时就要这样闹一通,说是自己要享受,其实不过是记挂太子。

姜玉成闹完,拉苏懋坐下,顺手翻出一包蜜饯塞给她:“我娘给我做的,你尝尝。”

酸甜可口,入口生津,一点都不腻人,很好吃。

奉和宫一如既往清静,太子不在,姜玉成也习惯了,里外看了几眼,找不到人,也没着急,拉着苏懋坐在窗下:“今儿个是我娘让我进宫的,叫我给太子表兄带个话,他不在,我就说给你呗,你帮我带,我娘盯着厨房在家做好吃的呢,我坐坐就要回的。”

苏懋:“什么话?”

“说马上入冬,天将大寒,但有经验的老农讲,大寒有雪,但无雪灾,来年必定丰收,心是暖的,我娘叫我太子表兄注意节气,添衣保暖。”姜玉成啧了一声,“我娘就是爱操心。”

苏懋却感觉长公主话里有话。

长公主一直远离夺嫡,连儿子都培养成了个没心眼的‘纨绔’,自身位置无人撼动,这绝对不是无能,这是聪慧,是通透。

她待太子与别的皇子并没有不同,也未曾亲至看望,儿子姜玉成的表现,更像是纨绔子弟应有的顺心而为,脾性所致,姜玉成受皇上宠爱,时常进宫,和所有皇子们相处时间是一致的,可别人不是搞事就是搞事,闹的他不喜,他时常来奉和宫躲清静,似乎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选项,而且小孩子胡闹,并未动用长公主任何资源,遂无人在意。

可真是这样吗?

苏懋怎么想,怎么觉得长公主态度不一般,带了这句话进宫,可是发现了太子近来变化,心中欣慰?

想着,他就多问了一句:“长公主可有问宫中之事?”

“好像问了两句,”姜玉成扔了颗蜜饯进嘴,“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娘和我舅舅理念不和,舅舅多年前喜欢上丹药时,我娘跟他就渐渐冷了,少有进宫,也不爱寻他说话,万事不管,有人劝我娘敬着些,毕竟天子是一国之主,我娘一直没听,就这么冷淡淡处着,不也没事?”

担心苏懋听不懂,他看看左右,又解释了一句:“我娘救过我舅舅,小时候总是护着他,我舅舅却没有太多感谢的机会,遇到什么难事,我娘自己就解决了,遂他总感觉亏欠,不会对我家怎么样。”

苏懋便更觉得,长公主通透了。

远香近臭的道理,在哪里都一样。长公主是女眷,本就远离朝局,万事不插手,还让皇上带着亲睦亏欠之心,那到关键的时候站出来说话,就很有分量了。

他感觉长公主和皇上是有感情的,不然小时候也不会那么护,但人都会长大,会变,长公主大约是对皇上失望了。

对皇上失望,对国家却不会放弃,对下面小辈也有自己的斟酌和期盼。

“稍后太子殿下回来,我定会把话带到,也替殿下跟长公主道谢,多谢挂念。”

“行了,就这事,没了,”姜玉成眼珠一转,又想起刚刚的事,“不对,你刚刚不像说人才情,莫非是在说情情爱爱的事?”

“哦,这个啊。”

苏懋一本正经转移话题:“这次案子里的嫌疑人,不是有一个特别擅长此道的?我就想问问太子殿下,看怎么分析她,殿下之前宫中不是总进人?想来也是懂的。”

姜玉成捂嘴笑:“那你可算是找错人了!太子表兄最不喜欢这些男男女女的事了!”

苏懋顿了下:“可宫中有传闻——”

“宫中传闻你也信,”姜玉成一脸‘你是个什么天真小可爱’的惋惜,“那些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别人孝敬进来,也都被太子表兄杀了,扔了,怎么可能会玩什么情情爱爱的,真要找也不能找那些啊……不对,说起来你好像也是这么进来的,几个月过去都没死呢!”

姜玉成一脸‘你是怎么做到’的八卦。

苏懋:……

我真是谢谢你了。

“你蜜饯吃完没?”

吃完可以走了。

“差不多了。”

姜玉成也不欺负小伙伴,贼笑了两声,就转开了注意力:“呃,我又想起一个事,你刚刚说的懂情爱的嫌疑人,是不是醉香楼勾蕊?”

苏懋:“你想到了什么?”

姜玉成:“太子表兄这两日好像在查她?我路过时好像看到了他的人。”

苏懋点头:“是在查,她身上有很大疑点。”

“那有个事,我得同你说说,”姜玉成看看左右,凑近了些,“你知道的,我这人好看热闹,京城大大小小的八卦都瞒不过我,有些事官面上并不好查,私底下乱七八糟的渠道反倒还藏了点真事——”

“我听说啊,这勾蕊被卖过好几道,交接人都找不齐了,但有人认出来过,她是从北边边关卖过来的,家里好像并没有什么弟弟,她爹只生了她一个女儿,还曾跟有身家的人谈婚论嫁来着,不过她爹的确待她不好,时常训斥管束,在乎的好像并不是她的幸福,而是自己的面子……”

没有弟弟?

苏懋顿了下:“那她讲说身世时的弟弟,是谁?”

人都会撒谎,尤其事涉命案,不管受害者还是嫌疑人,都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说实话,但当时去醉香楼,他们对勾蕊本人身世并没有那么感兴趣,这些过往的事,还是勾蕊自己拉家常一般说出来的,可能为了圆融气氛,也可能为了营造温柔无害形象,但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她自己的身世和被卖经历,本身就已经很可怜。

姜玉成:“谁知道,大概借用了哪个姐姐妹妹的经历吧。”

这就是问题。

为什么勾蕊觉得别人比自己更可怜?为什么对这个人印象那么深?

第58章你倒是好哄凶手并不怕暴露。

苏懋突然想起一个人。

“勾蕊当时说,她的‘遭遇’不算什么,同行姐妹大多如此,大家都命苦,不认不行,可偏偏有一个不认命,最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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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姜玉成跟着回想,连连点头:“没错,她这么说过!”

苏懋眼神微深:“她嘴里死的这个姐妹,是谁?”

姜玉成顿了下,懂了:“你怀疑……勾蕊借编的经历,是这个死去的姑娘的?”

苏懋:“她会借,信口拈来,想来是记忆深刻,什么人的经历能让她记忆深刻呢?”

身边的人,做出过震惊眼球大事的人,死去的人……所有这些,那个同行姑娘都占全了。

这个人的过往和经历,会不会也很关键?

苏懋不确定,但他知道,得查,但凡有线索,一个都不能放过。

“莫非感情很好,一直念念不忘?行吧,我出去顺便打听了!”姜玉成轻松应完话,吃完蜜饯,拍拍手,就准备走了。

苏懋:“我送你。”

姜玉成没有拒绝,正好阳光大好,也晒一晒暖暖,散散心嘛,谁料刚出奉和宫没多久,拐到一处宫巷,突然不知打哪里放了两枚冷箭过来,正好冲着他们!

“诶我去——”

他还没来及喊人,就被苏懋拎住后脖领,斜斜往侧一拽,躲过了冷箭。周遭瞬时安静,再无其它异响,仿佛这两枚多出来的暗器像幻觉一样。

姜玉成怔了片刻,跳了脚:“这是刺杀?哪个孙子胆这么肥,敢光天化日在皇宫干这种事!”

说完不见小伙伴同仇敌忾,一起骂人,还从容淡定手抄袖子,他感觉有点不对劲,这人都不怕的么!

苏懋还微颌首,安慰他:“没关系,对方一击不中,便会退,小郡王不必惊慌。”

“没关系?”姜玉成难以置信的指着地上的小坑,“你管这叫没关系?这要戳到咱们身上可不仅仅是个血洞,没准小命就跟着完了!”

苏懋:“近来针对太子的刺客络绎不绝,小郡王日后出入皇宫,记得多带几个护卫。”

姜玉成:……

行吧,一个两个都是狠人。

苏小懋都不怕,自己这个小郡王更不能怂!

小郡王理了理衣襟,手负在背后,昂首挺胸往外走:“小爷去了!你就等着瞧好吧!”

外面都在忙的时候,苏懋也没闲着,他也不能让自己闲下来,省的再像上次那般胡思乱想,每天不是和归问山整理新线索,确定新卷宗消息,就是去宫外走走,看看案发现场及周遭,或者看看尸体,看有没有遗落的信息……

忙时忘了时间,太子找来时,他正拉好覆尸布,去一边净手。

“找到了新东西?”

“算……是?”

苏懋拿起架子上的细棉布擦手:“死者毕争庭和任永衣服上有很明显的指印,前者因曾在血水中浸泡,手印模糊,后者却极为清楚,皆在身体后侧,必是凶手所为。死者王成天因是活埋,身上没有血迹,可他裤子膝弯处,有明显脚印,那是被踹过的痕迹……”

这个时代没有很好的指纹技术,难以比对查验,不能以此确定凶手,但凶手在几个死者身上留下的印迹很多,除了指纹脚印,甚至还有之前磨蹭过什么东西留下的碎屑。

根据这些痕迹细究来源,好像并不难推理发现凶手之前做了什么,行动轨迹如何,略多用一点时间,便能锁定凶手身份。

“我感觉这个凶手有些奇怪,好像就没想着藏,全不遮掩,完全不怕被发现。”

太子知道他在说什么:“可如果这样,吃锅子的事也不用特意收拾或隐藏。”

“对!”

苏懋思考的就是这个问题,凶手的两个行为前后矛盾,为什么?

“难道凶手不怕被发现,只是想晚一点被发现?”他眼睛一亮,“若如此,我们要不要查查附近的宅子?”

“已经查了。”

太子眸底映着夕阳余辉,华彩耀现,不只是赞赏面前人,还是满意于自己的前瞻部署:“锅子食材都很普通,寻常百姓也时常采买,难以锁定目标,可死者毕争庭和任永身上穿的衣服都不算正式,虽非寝衣,也是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才会穿的常服,如果不是死亡现场吃过锅子,又被凶手收拾过,那就是去了一个很近,或者熟人空间,不需要重新更换衣服。”

苏懋很是惊喜:“所以死亡现场附近,有另一个密密私宅,有食用锅子痕迹?”

太子颌首:“是。不过这个宅子租赁的更加谨慎,套了无数层皮,暂时查不出是谁。”

苏懋笑了:“即便如此,殿下也有办法查到,是不是?”

太子神情淡定极了:“只需再一二时间。”

苏懋鼓掌:“殿下好厉害!”

“油嘴滑舌。”

太子垂眸,视线滑过少年细白手指,不动声色的转了眸:“现在可愿跟孤走了?”

苏懋:……

他好像也没说过不愿意?

“好啊,”见太子已经转身,他提袍跟上,“去哪儿?”

太子:“不是说,想看看孤的私宅?”

苏懋这几日就算出宫,也只是规规矩矩的拿着腰牌,按时回去,的确有些遗憾,没机会看一看太子的私宅,这一次,也算如愿了。

这座宅子很大,不知怎么找的地方,看起来有些偏僻,四周巷子略远,也很安静,从外面看起来并不大,推门进入,却别有洞天。

内里景致打造,不算京城人特别喜欢的苏州园林风格,确有这样的精致之处,但整体来说却并不华美,不管装修风格还是摆设,都有一种特殊的古朴气质,看起来会感觉更加敞亮,明快,光线极好,且有韵味。

“这是母后住过的地方,她喜欢处处通透,不现一点拥挤。”

提起已逝皇后,苏懋有点不大敢说话,连饶有兴致看四周的视线,都收敛了许多。

太子却并没有太多表情,未见喜,也不见怒:“看样子,你也很喜欢。”

“……嗯,”苏懋声音轻缓,“这里很漂亮,一眼就能让人喜欢。”

太子:“不觉得不够富贵?不够繁华?”

苏懋有些意外太子会问这个问题:“东西放的太多,颜色太跳脱,不会觉得闹么?”

太子垂眸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好哄。”

苏懋:……

你是不是对哄人两个字有什么误解?你有哄我吗?

太子转身走向花厅:“先吃饭。”

“可是吃完饭,会不会晚?”

苏懋以为只是回宫途中,顺便过来看一眼,但太子意思似乎是……

太子:“今夜不归,就在这里休息。”

行吧,只要太子能安排,他对在哪里全然不会有意见。

这里因平时少有人来,下人并不多,做出来的饭菜却极可口,和皇宫御膳房讲究极致搭配,追求丰富口感的高级不同,这里的饭菜好像特别追求食材本真的味道,所有的烹制过程都是为了激发放大本身特性,鲜甜的更鲜甜,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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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的更油润,清香的更清香,你不会在入口的一瞬间大喊一声哇好吃,却很愿意细细品味,领略四时之美。

一顿饭吃完,天也黑透了,房间里掌了灯。

苏懋看着净完手,优雅端坐桌前,全无散场意思的太子:“殿下带了新消息过来?”

太子:“不躲孤了?”

苏懋:……

你都找来了,我还怎么躲?

“哪有,这不是都忙么,见面就难了些。”

太子看着面前少年躲闪的眼神,食指轻点了几下桌面,没再继续,放过了他:“勾蕊的事,查到了。”

苏懋精神立刻来了:“小郡王帮的忙?查清楚了?”

太子颌首:“姜玉成和底下的人配合,查到了,勾蕊原姓苟,祖籍并非她经常同人提起的山西,而是更往西的北地边关小城,她父亲在当地是个不错的商人,小有薄产,只有她一个女儿,早年曾想过和另一富商联姻,壮大家势,但勾蕊另有心上人,并不喜欢这个富商的儿子,几番斗争,最后结果不遂人意,未婚夫解除婚约,心上人走了,整个苟家不复存在,她父亲也死了,她辗转被卖数次,直到今日在醉香楼,过着算是稳定的生活……她第一次被卖时,仅仅十四岁。”

“看起来也吃了很多苦的样子……”苏懋沉吟,“其它疑点呢?她现在做的事,或者,她言自己身世时,借用的是谁的经历?”

太子说了个名字:“冷半霜。此人死于三年前,经查的确家境贫穷,有个弟弟,从小被重男轻女的父母忽视,又被父母诱骗,十三岁被卖到了楼里,她生得极美,算是和勾蕊有竞争关系,但她是真不怎么对‘生意’上心,不想招待客人,也不爱笑,知道出不了楼,被安排学习时,专门去学,精了箜篌一道,因天分出色,被老鸨当成宝贝,宣传成招牌特色,她说仅做乐伎,卖艺不卖身,老鸨也随了她。”

苏懋:“这样是可以的么?”

太子摇头:“青楼楚馆,也是有各种潜规则的,有的是难以对付的客人,也有的是花招百出的老鸨,端看自己本事,但大多时候,‘卖艺不卖身’几个字只是一个旗号,青楼女子毕竟低位,贵人们若一意孤行,谁都挡不了。”

所以这冷半霜到底有没有入幕之宾,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谜团。

“她这样漂亮,应该是拦不住别人喜欢?”

“她脾气算不得好,从不小意温柔,但也挡不住别人为她花钱,”太子呷了口茶,“她生的太出挑,她的心思从不在待客上,每日都勤练技艺,去世前两年还在外面收了弟子,教习箜篌,说是存了很多银子,再过两年就赎身出去……”

苏懋听着太子讲述,感觉这是个有自己想法和追求,虽然不爱笑,但内心充满阳光的女孩子,这样的人有自己的思考和取舍,好像不应该死?

“她的死是意外,还是卷进了什么事?”

太子:“有人蓄意而为。”

“和借钱有关?”苏懋眯了眼梢,几乎立刻想到了这次的案子,“可她不应该缺钱。”

太子:“她的确不缺钱,但那么多钱,总不能随时带在身边,你猜她会存在何外?”

苏懋顿了下:“钱庄?”

“京城钱庄本没什么问题,不是家中有足够的积累和底气,也不敢在京城开钱庄,”太子道,“然商家竞争,总会有一二意外情况,三年前有一次钱庄危机,不算伤筋动骨,根基无碍,但有半个多月,钱庄无法自由兑换存在里面的银票,冷半霜若没有遇到事,此事也影响不到她,偏她遇到了事,急着用银子,又拿不出现银——便只有借了。”

苏懋:“青楼之人,本就为外界误解,她又性子冷清,不爱交际,不爱攀附依靠别人,只怕没有几个真心朋友愿意为她拆借,只能想办法寻找愿意愿意借贷的机构——而当时距离她最近的,她最方便找到的,自然是醉香楼里本就存在的暗里交易。但她应该不会害怕,以她的身家,哪怕是高利贷,也足以应付利息。”

太子:“原本是这样。”

苏懋:“但是?银庄的存银仍然没拿出来?”

太子:“比她预计的时间,推迟了。”

苏懋却觉得仍然违和:“那别人也不至于杀死她,高利贷要的是钱,不是命,冷半霜的相貌能力,足以有压榨的资本……”

“有人想同她签契,逼她卖身。”

太子的声音在夜风里裹着霜色,有些冷:“她抗争过,但没用,最后心如死灰,自尽了。”

苏懋闭了闭眼睛:“所以看起来并非谁下手杀了她,但她的死,确实是被这些人逼死的。”

太子颌首:“这些人里,就包括毕争庭,任永,以及王成天。”

毕争庭和任永都是官,可以以财诱,可以以势压,本身又是借贷链条里的人,可能也在这里扮演不同的身份,王成天是催债的小头目,施用在受害人身上的手段,他最为熟悉。

苏懋:“但这三个人,都已经死了。”

所以这就是本案凶手的作案动机?

太子:“目前来看,冷半霜在本案的存在,似乎并没有那么无足轻重。”

所以现在问题来了——

“当年谁和冷半霜关系好?”

苏懋大脑快速转动:“勾蕊和她同在醉香楼,看起来是竞争对手,已过去三年,寻常说话聊天时仍会谈及她,她们到底是关系不好,还是好?”

太子:“目前尚未查出,冷半霜和人交往较少,未见与谁交心,走的过近,勾蕊则是笑脸迎人,看起来和谁关系都不错,说得上话,但其内心怎么想,没人知道。”

苏懋:“东厂西厂的人,还有那个五城兵马司的隋开济,可与冷半霜认识?”

太子:“东厂西厂既然事涉醉香楼的‘印子钱’买卖,自然和楼里姑娘面熟,聊过天,说过话,五城兵马司下辖巡城缉盗等事宜,青楼算是事件高发地方,隋开济当差多年,自也去过,消息显示,他与冷半霜也见过面,聊过天,但整个卷宗整理下来,看不出谁同冷半霜更亲近,大家跟她的关系,都像是认识,但不熟。”

“那这个催债组织的事,算是查清楚了?”

“我们的分析没错,的确是借醉香楼这个消息聚集处催发,勾蕊就是居中牵线之人,客人里谁缺钱谁不缺钱,她都知道,而且这些客人只要借,数目就小不了,她自有一套方法衡量选客,并不会每日都动,但只要一动,就是大笔银子。”

“那勾蕊……是殿下在查的细作么?”

苏懋问出这个问题,感觉太子看他的眼神更深了,墨色瞳眸似古潭生波,有了淡淡绮思和缠绵,一瞬间让他感觉有些陌生:“怎,怎么了?”

太子却只是垂眸,伸手将茶盏递给他:“没什么,你提醒的很对,勾蕊,的确是孤要找的关键。”

醉香楼委实是卧虎藏龙,有人在这里偷香买醉,有人在这里做印子钱买卖,有人在这里收敛情报……京城都快装不下他们了。

细作二字,事涉国家机密,太子并未多言,苏懋也没继续问,只说本次命案:“毕争庭死亡现场,书阁上丢的东西,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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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太子颌首:“是账本,与‘印子钱’有关,是东厂拿走的,孤寻到时,贾鹏正试图销毁它。”

所以这件事……与钱有关,与细作无关?

苏懋细细思考:“我们的调查卷宗里,死者死亡的时间点,所有的嫌疑人,要么很忙,有自己要做的事和工作,要么环境所限无法远走……”

他一一举例:“醉香楼勾蕊越是夜里越忙,她和冷半霜的关系好坏,我们不能确定,也不知她有无动机;东厂厂公贾鹏,西厂番役李德来,虽一位高,一位低,行为动作却很难查的精准,毕竟他们随时都有‘机密要务’,不能跟外人道;五城兵马司隋开济,因职务所需,他出现在哪里好像都很正常,难以确定疑点;还有任永的夫人于氏……殿下可有查到她和冷半霜的联系?她们可曾认识,感情好不好?”

太子:“认识,有过来往,但更多的,难以确定。”

“唔……”

苏懋沉吟片刻,又道:“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死者三人都与‘印子钱’,冷半霜的死有关,嫌疑人里除隋开济未有任何证据证明知道印子钱组织的事,东厂西厂勾蕊包括于氏,似乎都在刻意低调,隐去‘借贷’之事,似乎不想这个组织被暴露。”

太子低眸:“隋开济果真不知此事?”

苏懋顿了下,摇了头:“……没有证据表明他知道,不意味着他不知道,他在五城兵马司做事多年,暗地里发生的事未必听不到风声,他看起来不涉其内,可能仅仅是没有参与?”

身低位卑,人微言轻,有些事看到了,不管心里怎么想,也得装作看不到,听不见。

“目前来看,看不出组织内讧,或者有人故意挑破的倾向,我觉得殿下说的很对,”苏懋想了想,还是觉得,“冷半霜之死或许很关键。”

凶手只想为这件事复仇,并不想牵连其它。

冷半霜当年做了什么,让有人重视她的存在,并为此在其后做了什么?

“所有这些嫌疑人里,谁能准确摸到死者的行程,时间,知道死者的准确动向?谁在这件事里表现怪异,藏着不一样的目的?”

这个问题找出来,案子就破了。

苏懋眼睛晶亮:“殿下,细查冷半霜吧。”

她在醉香楼的这些年,都有过怎样的过往,有过怎样的危机,又是怎样度过去的,她看起来冷清,和人交往不多,但也因如此,想要藏住点什么事,什么人,似乎也没有什么难度……

案子待查清的根由,或许就在此处。

太子:“孤已命人细查。京城说大也不大,多需一些时间,必能查清。”

这个案子的破解,比这之前的难度,只是时间问题。

苏懋眼底一转,轻轻凑过来:“那殿下要不要顺便做点什么?”

看着少年放大的脸,太子顿了一瞬,才低着嗓音:“顺便……做什么?”

苏懋眼睛更亮:“自然是把细作组织查个底掉啊!他们现在只以为殿下在查命案,行为有所收敛,但并不会小心谨慎到撤退,殿下何不假做不知,随查命案暗中布局,将其一网打尽!”

太子:……

你说的顺便做点什么,就只是这个?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开始猜凶手环节,嫌疑人列出如下:东厂厂公贾鹏,西厂番役李德来,五城兵马司隋开济,醉香楼勾蕊,任夫人于氏,每人一次机会,下一章发出来前,在评论区留下你认为是凶手的名字,真相大白时,会收到作者的心意小红包~(づ ̄3 ̄)づ╭?~

第59章有没有人把你放心上一个人难不难过,寂不寂寞?

这次办案的时间稍微长了些。

难度不在命案本身,而是时间。醉香楼这种龙蛇混杂之地,真相有,谣言也有,你问到各种消息很容易,查实确定却很难,冷半霜过往之事,需要耗费很多时间。

细作组织呢,就更需要慎重应对,小心探索,不能打草惊蛇,配合‘印子钱’组织明暗两线并查,才能事半功倍,前前后后加起来,需要耗费的精力比以往更甚。

太子当然也不会任由命案有再次发生的可能,本案所有嫌疑人身边,都派了可靠人手暗中盯查跟守,凶手敢继续作案,可立行抓获,甚至都不用继续收集线索了,案子可以马上就破。

时间一天天过去,又是一个初一。

案子相关事宜有了眉目,所有嫌疑人都在控制中,两个结合相当紧密的组织慢慢被触碰,被了解,被控制,外面乱不了,犯病不过是一两日的事,左右都不耽误……没有人着急。

太子这一次很平静,没有之前一到月末就会有的坏脾气,一如既往的过着日子,到了初一早上,自己就转去了侧室。

苏懋也很从容,享受了鲍公公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大餐,顺便点了接下来两日内的菜单,茶水点心一并要了,抱着一箱新做得的鲁班锁,跟着太子一起,进了侧室。

一回生,两回熟,进到这间过于空旷,布置稍微有点吓人的屋子,看到太子娴熟的用锁链扣住手腕,苏懋也不怕,随便问了一声,就吹燃火折子,点亮了门边长几上的烛盏。

烛光如豆,照不亮整个屋子,可哪怕就一点点空间,都能暖了人心。

苏懋见太子半阖了眸,也没说话,拖着自己的小软垫,放到太子身边,再搬了装鲁班锁的箱子过去,盘腿坐下,拿出鲁班锁,‘咔嗒咔嗒’的试拼,嘴里念念不停:这个有意思,这个好像有点难,这里要是这么拼,肯定成品会更好看……

像是自言自语的絮叨,又像是介绍给太子听,同他分享。

当然,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分享动作,就是顾自在玩。

太子看着身前少年,一玩起来就忘乎所以,全神贯注,也不看看身边是个什么情况,不怕受伤?

识海越来越沉,眼前越来越红,慢慢的,过往岁月找了过来,不过这一次,那些踏着时光而来的旧人好像没有那么可怕,虽仍板着脸,但对他没有责骂,没有憎恨,也没有拿着刀过来,冲着他的头就砍。

很久不见的母亲也出现了。

她还是当年那个样子,穿着最喜欢的赤霞锦,脸上不施脂粉,都是那么明艳照人,她自小性子刚烈,对谁都没有好脾气,哪怕对她自己,唯有对他,才会温柔的说话,温柔的笑。

她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问他有没有保护好自己,一个人难不难过,寂不寂寞?

说皇家子弟看似风光高贵,实则少了市井民间的烟火气滋养,很少能交到知心朋友,遇到可以交心的人,说高处不胜寒,她希望他身边能有人陪伴。

“生在皇家,有很多不得已,也有推不开的责任,避不开,一定要走的路,我儿聪慧,你之前程,母后从不担心,想如何做,想怎么走,都在你心,母后不想你饿了要别人提醒吃饭,冷了要别人提醒加衣,唯盼你身边能有个伴……”

你现在身边,可有能聊天调侃,畅快大笑或大醉的人?

有没有人愿意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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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这段孤寂的红尘路,有没有人把你放心上,你伤了疼了,有没有人心疼?

太子时而清醒,时而意识模糊,意识模糊时,不断挣扎着想回答母亲的话,不想她为自己这般担忧记挂,清醒时,总能看到身前少年身影,盘膝而坐,背对着他,腰线很细,脊骨不是正坐的那种直,有点慵懒随意的弯。

口里一阵涩意催发。

他想告诉母亲,他有人陪着,有人对他不设防,虽未正式言说,但这个人其实一直在陪着他往前走,他想做的事,这个人从未说过不。

苏懋听到身后链子动静不动,知道太子清醒了,还会见缝插针的放下鲁班锁,说该吃饭了,该喝茶了,该吃点心了,吃喝走一遍,还会跟他聊天,拉长他清醒的时间。

太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又答了一遍在天上的母后——

看,他还会聊天解闷,宽慰他的心情,胆子大的很。

这一次的发病过程和以往别无二致,他仍然需要压抑那些不安分的破坏欲,但压抑的并不是那么辛苦,很快就能过去,他昏沉,或者说昏过去的时间短了很多,包括整个病程,从发病到结束,也短了很多。

意识重新清醒时,太子回视,得出这样的结论不难,可原因……是因为身边这个人么?

“殿下醒啦!”

听到锁链声响,苏懋放下拼的差不多的鲁班锁,眼睛亮亮的看过来,顿了下,把手伸高,在太子面前晃了晃:“殿下这次有点不一样?”

太子抓住了他的手:“不许胡闹。”

苏懋回了个大大的笑。

太子不再担心自己伤人,对靠近的人持退避姿态,敢这么抓人了,就证明可以控制住自己,这次的事已经过去了!

激动之下,他并没有注意到太子握着他手腕的力度,肌肤接触的烫感,甚至炽热发烫的眼神,兴奋的分享着自己所得:“外面案几上堆了好多新送来的消息,我之前出去拿饭时看到了,整个案子的逻辑已经理清楚了,凶手也已明朗,就差堂审了!”

少年一脸‘我厉不厉害’的骄傲,有点让人忍不住想宠一宠。

太子喉头微动了下:“那这便出去审吧。”

“现在?”苏懋摇了摇头,“殿下还是休息一下吧,嗓子听着都有点不对劲,怪哑的。”

“不必休息。”

“不用?”

“这样就好。”

太子拉着苏懋手腕,微一用力,将他拉到身前,用手环住腰身,微垂眸,吻住了他的唇。

苏懋愣住。

这回他切切实实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温度,微烫,这般阴冷的屋子也没浇熄太子的心火,他听到了锁链的声音,震荡,肃响,连绵不绝,他还感觉到了对方的唇,那么温暖……

对方的力度和急切,好像还有点涩。

“孤已经,睡的足够久了。”

一吻毕,太子托着苏懋下巴,指尖滑过他湿润的唇:“不必担心。”

苏懋:……

他的确不担心太子,他有点担心自己!

心跳是不是跳的太快了!头有点晕乎乎,像是缺氧,又像是很舒服……最关键的是,太子吻他,他也接受了这个吻,并没有推开!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次总不能是什么意外,或者故意的惩罚,难道太子对他真的……

那他自己呢?苏懋摸了摸脸,这里好像都跟着烫了,他不但不排斥太子的靠近,甚至隐隐有点还想要更多,难道对太子……他馋太子了?

这是他可以馋的人么!

太子好似没发现苏懋僵住,扶着人的腰,让人坐好了,自己取下腕间锁链,将排列在一边,拼好的鲁班锁造型放进小箱子,把没拼成的小碎块也收拾进去,合上箱子,拎起来,看人还没动静:“不想出去?”

“不不,”苏懋用力摇头,“想的,这就走!”

他拎着自己的小垫子,随太子走出侧室,也不敢正眼看,谨慎小心的落后三步以上。

太子将小箱子放在贵妃榻边的案几上:“你先去沐浴,之后过来同孤一起吃饭,吃完饭就开堂审案。”

说正事,苏懋就不怕了:“殿下不先看看消息卷宗?”

顺便捋一捋逻辑?

太子:“届时孤已看完。”

也就是说洗澡可以顺便看,吃饭也可以顺便看,不耽误事。

“那我稍后就来。”苏懋就行礼告辞了。

案子在前,审理在即,苏懋实在没办法分神,想那些有的没的暧昧心事,而且这些也不着急,可以稍后再想,当前紧要的,当然是马上要审的东西!

他快速洗了个澡,过来找太子吃饭,太子效率果真非同常人,就短短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把该看的东西看完,做到心里有数,审案的地方定好,该通知的全部通知到位,连嫌疑人都请过来了!

苏懋叹为观止,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故事内容,要不是太子自己放弃了好好干活,谁能卷得过他?

还是那个看似偏僻,实则位置巧妙的如知殿,还是一样的守卫,一样的布置,除了嫌疑人不一样,其他似乎都没什么变化,各宫主子不管来不来,都派了眼睛在这里打探,小郡王也进了宫。

回回有热闹看都少不了他么,不过他这次并没有走向主座,而是一进门就冲着下首位置去了,叫人上了茶水点心,自己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堆瓜子……

还堂而皇之的朝苏懋招手:“快快,苏小懋来这里坐,一会儿好位置该没了!”

苏懋:……

你这是要看堂审,还要看戏?

不过他大抵也明白小郡王想法,之前被赶鸭子上架,没人在台前,小郡王想看热闹,还得亲自出马凑个数,还得靠他打小抄,这回可不一样了,太子恢复了往日荣光,起码不是废太子了,又是亲自在御前请的旨,自该是本案主审,小郡王自然乐的看神仙打架,多有意思不是?

苏懋略想了想,太子应该不会需要自己帮忙,但他也没有真就过去坐,而是站在姜玉成身边,不好叫人说奉和宫的人失了礼数。

“啧,麻烦。”

姜玉成嫌弃苏懋的死板,不过也理解,顺手塞了把瓜子过去:“那你就站在后边,悄悄的磕,不会有人发现的。”

很快,嫌疑人列堂完毕。

太子正坐堂前,面端声肃:“户部侍郎毕争庭,礼部员外郎任永先后遇害,朝野震惊,孤承父皇旨意,清查本案,诸位皆是相关之人,今日对峙堂前,当实言以告,擒获真凶,试图狡言混淆,谎言蒙骗者——律法处置。”

他音量未有升高,和平时并无二致,没有特别的威压感,可他本身的存在就已经是震慑,未到这一阶层,不了解他的人,敬畏他的身份,不敢言语,平时有过来往的,更加知道他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才更值得警惕。

大殿很安静,连一向嚣张跋扈的东厂厂公贾鹏,都静默无声,无有表情。

太子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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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本案死者三人,皆与醉香楼串联起的‘印子钱’有关,户部侍郎毕争庭为放贷者,礼部员外郎任永借过贷,而被活埋的死者王成天,则是催收外债的执行人,小圈子运行隐秘,外人不知,毕争庭因为户部侍郎,对账务之事极为敏感,又算位高权重,能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他手里本有秘密账本,孤寻到时获知却不全,有人为被毁迹象——”

“贾公公,你怎么说?”

东厂厂公被点名,拱了拱手,道:“东厂协助办案,总会接触到案件相关,并非刻意与谁勾连,更不会恶意毁去证据,转交卷宗于殿下时,咱家就说过,盼殿下谨慎小心,后续若有什么疏漏,咱家只怕难以相助。”

太子:“孤说过,账本是转交后毁的?你怎知孤说的是哪一本?”

贾鹏一怔,迅速垂了眼帘。

太子看向西厂番役李德来:“于街道市井之间,你曾和催债团伙联系,给他们派发任务,催债一事,西厂倒是娴熟。”

李德来不敢说都是自己做的,全部顶锅,太子查案到这份上,他敢这么说,当场就会被拆穿,但也不能认了,说这些就是跟西厂有关……

他心里快速转动:“这……回殿下的话,西厂平日杂务繁忙,有很多事需要快速解决,可又不足与外人道,便在市井街巷寻几个消息灵通跑腿快的年轻人,算是互利互惠……但小人懂规矩,顶多允他们一些小好处,若他们知法犯法,西厂还是不容的!”

倒都挺会嘴花花的。

太子试探过两边的意思,转向勾蕊:“印子钱一事,皆由醉香楼牵线达成,你该不会说,也不知道?”

勾蕊态万千的行了个礼:“不敢欺瞒殿下,奴家的确占了个便利,大家都爱到奴家这里来,但奴家从未行过不义之事,只是在接待客人时,不免听到客人诉说一些难处,这宦海官场,奴家一个小女子,做不了什么,但若是一时手短,周转不过来,奴家却识得家底丰厚的客人,两边提一嘴,算是牵个线,但也只是好心帮忙,并未从中得利。”

太子:“是么?”

勾蕊:“奴家只是个小人物,还是贱籍,伺候客人从来小心翼翼,不敢僭越,就怕惹事上身,哪里敢算计官大人们?”

太子:“可你并没有弟弟,也没有重男轻女的父母,为何撒谎?”

“呀,殿下连这个都知道了?”勾蕊笑了下,“过去很久的事,奴家都不记得了,可能一时口误,说错了?”

太子修长指间一下一下,缓缓点在桌面:“不记得自己身世,倒是记得冷半霜。”

听到冷半霜三个字,勾蕊脸色终于变化。

太子看的很清楚:“那她是怎么死的,你应当也清楚了?”

勾蕊神色变化只在刚刚那一瞬,不过片刻,就已恢复:“这个问题,醉香楼不止一次被人问过,这件事虽然很遗憾,但她是自尽,当场死亡,众目睽睽,全无疑点。”

太子:“原因呢?好好的一个人,为何突然自尽?”

“谁知道呢,或许遇到了难处,或者被男人骗了,以为自己遇到了好情郎?楼子里的事,也不外乎是那些,”勾蕊微微笑着,声音里却有股不知是自嘲还是讽刺的冷感,“她一时手短,周转不过来,我们楼里姐妹的大笔银子很难放在身边,大都存在钱庄,偏钱庄出了事,提不出来,她就说要借印子钱。”

“印子钱这种东西,就是个大坑,没点本事最好不要借,我们姐妹虽说能挣钱,到底不是良籍百姓,被欺负了没地说理去,纷纷劝她不要借,什么事扛不了这一小段时间?可她没听。”

“她借了,约定的时间没还上,存银在钱庄套着,取不出来,她求别人宽限几日,但别人做的就是这生意,有自己规矩的,宽限了你,他们就得遭殃,她便被逼着,去接客。”

勾蕊唇角勾出讽刺弧度:“接客而已,去就是了,楼里做的不就是这买卖?偏她清高,说只卖艺不卖身,没钱还人,可不就得赔命?”

第60章我没错错的都是他们!

勾蕊在灿灿阳光下言说过往事,美人笑靥如花,声似莺啼,但这美好画面并未让人觉得舒适,反而有些森寒。

小郡王在侧边桌后,悄悄拽了下苏懋袖子:“这女人和冷半霜,关系不大好诶。”

苏懋颌首。

从提起故人的语气,表情,各种细节,都可以看到勾蕊的态度,她很懂得伪装自己,用适当话术掩饰自己的情绪和引导,比如这点给人的不适感,她也在用‘都是苦命人’的姿态暗示。

她知道自己在提起冷半霜时情绪不对,但因为这些情绪过于强烈,无法抑制,提前想好了方向引导,想让别人认为她也很可怜,欢场女子就是这么惨,她并没有针对任何人,她憎恨的,怜惜的,不仅仅是姐妹,还有自己。

她很会装。

倘若是楼里那些醒眼惺忪,沉沦玩乐的客人,自能骗过,可现场如今,都是聪明人,在种种危机时刻锻炼出不知道多少个心眼,怎么可能被骗过?

她在嘲讽冷半霜,她瞧不上她,可能有过嫉妒,羡慕,讨厌,但绝对谈不上喜欢,二人并不存在什么交情。

那她对冷半霜的事记忆如此深刻,发生意外情况时都能随口借述经历……

除了朋友,还有一种人会让你记忆深刻——仇人。

或者说,你潜意识里单方面引以为敌的人。

太子未动声色,依旧不急不徐:“你抢了冷半霜很多客人。”

勾蕊眼梢含笑,翘起妩媚风情:“来醉香楼者,皆是贵客,客人喜欢谁,去哪里,左不过都是醉香楼的生意,她不在乎,奴家也不在乎。”

还在暗示,和抢不抢的没什么关系。

太子又言:“本案三个死者,毕争庭,任永,王成天,他们的死,你觉得和醉香楼可有关系?”

“这……”

勾蕊想了想,突然捂了唇,做惊讶状:“难道就是因为钱的事?”

太子指了指堂前站着的人,有东厂厂公贾鹏,也有西厂番役李德来:“你不认识?”

“奴家倒是认识他们,他们未必记得住奴家呀,”勾蕊眼神往两边轻轻一扫,“都是奴家想都不敢想的圈子,高高在上的……”

“是么?”

太子扔出几份卷宗资料,扔出一份,点一个时间:“半月前,子时三刻;二十日前,未时初刻;一月前,黄昏人定……”连续念出数个时间点,又让人将卷宗送到她面前,“这些仅仅是半年内的,可还需要孤再念?”

“你频率如此之高的和他们私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有何目的,要孤替你说?”

现场一时安静。

对啊,你跟这种人私会,不会是为了接客吧,接的了么?

勾蕊看了看旁边的箱子,咬了唇。

她本想和以前一样,看能不能迅速编这个借口,却发现这两个人的站位很不利,连想要暧昧借个共同方向掩饰都不行……低眸快速思考了下,她很快做出了决定。

“此事怕是瞒不过去了,厂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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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要怨奴家,”她看了眼贾鹏,摆出愧疚表情,一口就认了,“奴家的确得了东厂些许庇护,也为他们提供了许多消息作为回报,如太子殿下所料,这份‘印子钱’生意,确有东厂参与一二,但事情敏感,贾厂公并未招摇,外界不知,奴家也小心翼翼,示曾逾规矩,我们的合作,一直以来进行的都很……克制。”

太子:“西厂呢?你不知?”

勾蕊垂头:“奴家在醉香楼里做生意,要说不认识人,连奴家自己都不信,但西厂同奴家的接触,多是试探,他们好像从其它渠道介入了这件事,但大部分矛盾都在贾厂公那里,稍涉一点秘密,就会暂避,奴家确然知道不多……此事仅是如此,再无其它,若殿下见责,奴家愿意认罚。”

说着,她提裙跪在了殿上。

“不仅如此吧?”

太子视线滑过案上卷宗:“东西两厂有秘密,你与东厂也有秘密,印子钱组织筹措绝非三言两语就能做成的事,中间有无数衔接,诸多事宜需要商量,醉香楼鱼龙混杂,你们已经竭尽所能避着人,但还是没有避开——你们的秘密,被冷半霜发现了,对么?”

勾蕊手一紧。

太子:“冷半霜借高利贷,你说是楼里找到的机会——楼里的机会,是你私下暗地里提供的?冷半霜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只是不愿意理会,她知悉了你的秘密,并未大肆宣扬,你却觉得有暴露风险,需要灭口,遂联合同伙一起,逼杀了她?”

勾蕊抬头,状似无辜:“殿下……说什么?奴家不懂。”

“哗啦——”

安静殿中的异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齐齐看过来,原来是小郡王的瓜子掉在了地上,像是看戏看迷了,没拿稳。

换做别人,是要尴尬社死的。

但小郡王是谁,小郡王怎么可能社死,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当即拍了桌子,一脸怒容,正气凛然:“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指着勾蕊,“你敢不敢说你从哪里来,敢不敢说你那些扭曲的恶意和嫉妒,敢不敢说冷半霜的死,没你的暗允和推动,敢不敢说你背地里都做过什么,害过多少人,敢不敢说教那么多女人应对讨好男人是为了什么!”

“你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所谓的圈子人脉扩大,为了自己的地位永久巩固,暗地里做尽恶事,表现上却装出无辜大度,不争不抢,不好强,你以为你干过的那些事别人都挖不出来么,呵,小爷早查到了!”

大殿鸦雀无声,众人震惊。

苏懋悄悄拽了下姜玉成袖子,示意他戏有点过,收着点,好歹……把嘴边的点心渣擦擦。

姜玉成冷哼一声,狠狠抬手,袖子擦过嘴,气势继续:“你想让所有人都听你的,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女人们奉你为神明,你要让这个印子钱圈子扩大,且受你驱使,什么东厂西厂朝廷命官,皆是你掌中玩物,看似一切是他们主导,实则所有方向都是你在选择,你在决定!”

“你吸引可以吸引到的一切人来帮你,醉香楼里所有姐妹都是你大力攻克,想要掌握的圈子,可冷半霜不听话,可不就成了你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遇到难事,可能是巧合,非你推动,但你应该很高兴吧?有了这个机会治她?她本来没理由为一点借款走到自杀的地步,是你一步一步紧逼,将她逼到了那步田地吧?”

“过往也就罢了,如今还不说实话,现在已经有人为当年之事复仇而来,你就不怕找到你头上么!”

勾蕊勾了勾耳发:“小郡王这话好没道理,如果事情恰如小郡王所言,凶手为了这个杀人,那为什么不第一个杀奴家呢?显然奴家的无辜,别人都明白。”

她浅浅叹了口气:“奴家本以为不过是互相帮忙的事,从中转个消息而已,未料事态如此之大,奴家只是提供了些消息,其余皆事,都是男人们干的,奴家不过是一个沦落欢场的可怜人,别人伸伸手指就能摁死,能做得了什么,又能掌控得了什么呢?”

“你还装!小爷信你才怪!”

姜玉成气的都要喘了,可这个女人还是冥顽不灵,嘴硬的很,他拉出一边站着的苏懋:“你来说!”

眉眼还频频示意,弄服了她!

苏懋无奈站好:“一个聪明的女人,如果仅仅是内心一点嫉妒,还不至于杀人,别人知道些东西又如何,不敢说出去,也没惹你,你不会下死手,冷半霜是不是还发现了你其它秘密?你自己的秘密,不是印子钱,是更深的那种——绝对不可以被知道,一点点都不能露,露即殒命。”

比如通敌卖国,比如做它国细作。

勾蕊身世来历不容易确认,是因为距离太远,时间也相隔太远,但举太子和长公主之力,再加上小郡王的特殊渠道,什么查不到?

她的确不是敌国人,但她生在边关小城,比京城普通人来说,更容易听懂那边的话,更容易和那边沟通。

何况她还有内心深处,深藏的秘密和仇恨,穷极心力想要做到的事。

苏懋之暗点,别人听不出来,勾蕊不可能听不出来,他并没有列举证据,但就一个‘猜到了’的可能,勾蕊都不可能不在意,因这,才是她最担心的事。

“冷半霜是可能知悉你秘密的人,你之所为,就是要借机灭口,不管冷半霜服不服软,会不会在威逼前面松口,委身客人,你都要杀了她。”

苏懋看着勾蕊,眸色深深:“你也很清楚,凶手为什么没杀你,可能是因为你藏的太深,太会装,太会演,别人一时无法确定,也可能这件事的根由——你的身份,凶手并不知道,参不透动机来源,不想滥杀无辜,我说的可对?”

勾蕊眼底有些慌:“你没有证据,你在捏造……”

苏懋:“毕争庭为什么有钱贷给其他人,那么多钱,哪里来的?毕家家产,太子殿下已经清查,虽富裕,却远远不够,跟你们那些借贷出去的庞大款项对不上,他可是涉及贪污索贿?”

“哦,忘了提醒你不要狡辩,这个太子殿下也去查了,毕争庭在户部任职,的确对经手流水起了贪念,但大宗银钱来往都有去向,做手脚不易,他贪的那些,在百姓眼里是天文数字,却仍然对不上你们的账——你的圈子里,有很多这样的客人,是也不是?”

“你给很多官员,富商提供机会,让他们借银赚取息差,因他们大多身份敏感,不好出面,你便补了这点不便,拿着他们提供的银钱,做着暗里的买卖,把这个源头牢牢攥在你手里,如任永这样的借款人,你其实也并不是真心伺候,内心喜欢,你从来不会好心帮他们忙,只是借由自己的话术技术,控制他们,是么?”

“包括那些女人……受你控制便也罢了,你自会热心提供各种‘帮助’,如果不愿意,就不要怪你狠心。”

苏懋指向于氏:“她就是因为没听你的话,羞于用这样的手段应付男人,不愿围拢在你身边,才受到了你更多攻击,是么?”

太子查到的消息里,有一点很值得注意,死者任永和妻子于氏的关系,算不上蜜里调油,二人从成亲起就略有些距离,但也并非是互相看不顺眼,勉强算得上相敬如宾,相比喜欢,规矩更多,是标准的男主外女主内模式,可自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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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认识了勾蕊一段时间后,勾蕊和于氏在街上偶遇两次,再没有下文开始,任永和于氏的关系,也越来越差。

原本的规矩松动了,并非是往宽容的方向,而是更苛责,任永对于氏要求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嫌弃,于氏管理中馈都越来越艰难,要不是任永尚未抬新人进门,她这个主母位置都难保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在太子去查勾蕊身边其他客人,客人的内宅事务之后,发现所有不同她来往,不会寻她的女眷,多多少少都受到了这样的影响,有些甚至结果更不好,方才确认,勾蕊就是故意的。

不但在外以话术引诱,还在客人面前屡屡不着痕迹上眼药,让客人厌恶家中妻妾,致使她们的生存环境更加艰难——

要么,你服了软,过来求我,要么,你就这么凄凄哀哀,在后宅等着被磋磨死。

于氏想起过往,瞬间落泪,第一反应是冲着勾蕊摇头:“我没……我没同别人说过。”

苏懋:“你当然不敢说,因你不说,只是过得难受些,若敢说出口,会死。”

于氏大骇:“您……您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当然是太子查到的。

苏懋冲她微微点了下头:“自此之后,夫人不必再怕。”

于氏泪如雨下。

苏懋重新看向勾蕊:“你的确有一个很可怜的身世,虽是独生女,你父亲却并不爱你,他记挂的,永远是自己的生意,自己的面子,连为你说亲也是,从来不会考虑你愿不愿意,以后会不会幸福,考虑的是自己会得到多少利益,得多少人吹捧夸耀。”

“你不想嫁给他选的人,想要自己挣脱的束缚,却不想自己努力,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自立,而是将希望放到了别的男人身上,你看上了一个人,沉醉于这个人的花言巧语,以为自己的美貌小意能配得上一切,最后却发现,这个人对你也并非真心,他是敌国细作,接近你,只是为了查你父亲的事——当时边关商路动向,关系着很多国家机密,他为利来,而非爱你。”

勾蕊嘴唇微颤,闭上了眼睛。

苏懋:“你很聪明,相处过程中未必没发现对方漏洞,但你下意识放过了,你不能接受自己不是对方真爱的一点点可能,你非常用力的挽回这段关系,可惜对方本就不是为你而来,结果自然是悲剧的,你的父亲死了,你的家业没了,你的心上人消失了,你的未婚夫,当初就不被你喜欢,这时放弃你也放弃的无可厚非,你自己还因种种债务,被转卖,成了你最瞧不上的人……”

勾蕊红了眼眶:“我没有错,错的都是他们,我没有错!”

“你当初境遇的确令人惋惜,你的选择,也让人遗憾。”

苏懋看着她:“你悔不当初,憎恨男人,满腔都是报复,但你的报复选择,并不是去恨,去杀那个破坏你家的敌国,而是与他们合作,做他们在京城的伥鬼,只为让他们抓住骗了你感情的那个细作?”

勾蕊眼神微闪,没说话。

苏懋眉目凌厉:“你不但自己做了细作,为敌国挣功,还润物细无声的影响那些向你聚拢来的女人,让她们成为你情报系统里的一员,利用她们的身体,感情,打探高官们的一切,事无巨细向你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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