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珣低头,鼻梁蹭在她颈窝,热气缓缓氤氲开,激得她一颤。
他动作温存,出口的话也像是在诉衷肠,低眉间神色却是漫不经心:“没什么,想你了而已。”
衔池背对着宁珣,看不到自然也不疑有他,闻言松下一口气,干脆偎在他身上,握住他掐在自己下颌的手,“殿下吓我一跳。”
她方才还真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
“衔池。”宁珣忽地叫了她一声,状似无意地问:“等此间事了,你有什么打算?”
他说话时贴得她太近,话音似乎是自她后颈直接窜入脑中,激得脑海中一阵阵涟漪,让她总有种下一刻便会被拆吞入腹的错觉。
衔池认真想了想,“等荆州那边安顿下,二皇子的元气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想必会有动作……”
她顿了一下,想起宁珣上回说过,他不想用她去探消息,于是干脆直接道:“我会同二皇子那边断干净。”
“不是说这些。”他嘴唇擦过她耳后,很痒,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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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往一侧躲了下,又被他扣住。
那身蟒袍矜贵,很滑,还泛着凉意,他俯身贴上来的时候,她像被困在他身体里,又像是被绞住。
不算强迫,却又无处可逃。
龙涎香的味道一阵浓一阵淡,他心跳沉稳,透过胸膛,一下下撞击着她:“我问的是,你同我之间,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衔池怔了怔——她确实从未考虑过这个。
自从跟宁珣确定心意后,她有意无意地,总很少去想以后。
怕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前世那场大火——她见过二皇子离那个位子一步之遥的样子,见过沈澈大权在握的样子,所以无法笃定,她和宁珣就一定能赢。
不去想以后,便不会瞻前顾后。
再说,她也从没想过要将两人的关系,或是说将自己,定在什么位置上。
如飞蛾投火,她拥着他从悬瀑坠下去的那刻,或者更早,她冲进雨幕抱住他的那一瞬,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选了他这边,就会陪他走到底。便如蜉蝣,贪得一眼,朝生暮死也可。又何必那么多打算。
但这话终归不吉利,衔池想了想,最终只说了句:“全凭殿下做主。”
她今日里头穿了身青白色的半臂襦裙,在腰间挂了一块芙蓉花式样的玉做配,他一手圈在她腰身,把玩着她腰间悬玉,闻言抬眼:“不听虚的,你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
进门前那几分不安膨胀开,她脚下发虚,想从他身上下去,嘴上轻巧道:“一时也想不到,不如日后再说吧?”
说话的空里,她推开宁珣胳膊,踩到地面上,往外半步,一步——她也没想跑,不过是想转过身面对着他。
她得看着他,才能弄明白他又在想什么。
可就在她要转身的这刹,他精准扣住她手腕,算准了时机,只一拽,她尚未稳住的身形便如折翼的鸟儿般坠向他——她被他揽住,稳稳收进了怀里。
衔池错愕抬眼,对上他探究视线——虽然不合时宜,可这样的姿势,让她想起一年前东宫夜宴,她借着献舞刻意接近他的那时候。
那种带了些微陌生的侵略感,虽靠得极近,却又莫名疏离。似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正沸腾在他骨血。
衔池微微皱眉,总觉得有些反常。
“日后?”
宁珣细细品过这两个字,轻笑了一声。
她想过跟他的“日后”么。
他低头,直直望进她眼底,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不必等了,能给你的自然当下就给了,暂时不能给你的,我也不会昏了头,你大可放心。”
“所以,你可以先要下。”
衔池不明所以:“可我真的没什么想要的。”
他深深看她一眼,向后倚靠回去,似乎终于放弃问她这个问题,转而问她对宋弄影下一步的安排。
他话题转得太快,衔池反应了一下,坐直在他怀里,狐疑看向他。
他任她打量,一手松松揽着她,另只手搭在书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
衔池将心中隐隐的异样压下去,一门心思先说正事儿。
她从身上拿出一块绣着兰花的帕子——帕子折得四四方方,崭新崭新的,折痕却很深,该是仔细收了有段日子。
“这帕子有一模一样的两方,都是一角绣了兰花,一方在我这儿,一方在我娘手里。殿下的人去接我娘时,将这帕子给她,她会明白的。”
真去劫人的时候衔池不能露面,要取信于宋弄影,这帕子比什么都管用。
宁珣接过来,“好。”
两人商榷了一下其余细节,将各种情况推演了一遍,衔池慢慢便将刚进门时那段不对劲抛之脑后。
见都定得差不多了,宁珣不动声色问她:“你先前,还有没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
衔池一愣,“什么事?”
她下意识有些警觉:“殿下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他安抚般顺了顺她的后背,状似无意:“随口问问。”
她心跳一紧,仔细盘算了一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硬要说还有什么隐瞒……重生这事说不得,那疯僧的话言犹在耳,万一真会折了宁珣的寿数呢?哪怕她不信这些,也该多少顾忌着。
何况这事儿如此骇人听闻,就算她说了也不定会不会有人信。
她瞒着他的大事儿只这一件。若说小事儿,倒还有一件,就是沈澈那块玉佩。
但玉佩此时怕是已经在熙宁郡主手里了,不出意外,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他们眼前。
衔池犹豫了一下——即便知道她对沈澈没什么心思,宁珣依旧对这个人在意得很,何况这玉佩代表的意思……
当初她要这块玉佩,是因为刚重生回来,她控制不住自己心中所想,面对沈澈时举止总有些异样。她为了打消沈澈的疑虑,才出此下策。
她问心无愧,只是不太好跟宁珣解释。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宁珣叩着书案,均匀地一下又一下,她不说话,宁珣也没催,屋里一时只有敲击书案的声响,随着她沉默的时间,愈来愈重。
“没有。”
叩击声骤然停下来。
他似是叹了一口气,又似是笑了一声,最后问了一遍:“真没什么想要的?”
衔池顿了顿,缓慢地摇了摇头——至此她才将前后两段他的反常联系到一起。
不对。
可还不等她有所反应,他便领着她的手,去拉开了一旁的屉子,似笑非笑:“那怎么跟沈澈,就有想求的了?”
衔池随着他动作看过去——空荡的屉子里,那块本该在熙宁手里的双鱼玉佩安静躺在正中。玉佩雕刻得精细,活灵活现,两尾互相咬合的鱼似乎能从屉子里游下来咬她一口。
她浑身僵硬,难得没控制住神情——先是不可置信,而后是彻头彻尾的慌乱。
一方面是因为计划被打乱,熙宁这一节连不上,后头更不知会如何。
另一方面是……她以为宁珣不会知道这块玉佩的存在。
衔池下意识攥紧他的手,他嗓音低沉,不急不缓道:“想问玉佩怎么会在我这儿?”
“方才有人送来的。池清萱费了番心思,若不是我早知道你找了她,单查来人,怎么也查不到她身上。”
衔池一时无暇去想这些,转头看向宁珣,对上他全无笑意的目光时,一直起起伏伏的心才彻底沉下去。
“慌什么?”宁珣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淡淡问她:“怕我知道?”
他面上在笑,眼神却发冷,“想瞒过去的时候,怎么就不怕有朝一日,我会发现你瞒了我?”
跟沈澈求了世子妃的位子,对他却一无所求。
他是不是还该欣慰于她能这么体谅他?
他松了手,衔池的手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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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空下来,她无意识地虚虚握了两下,而后急急抬手抓住他的衣袖。
“我……”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残存的那丝理智告诉她,宁珣不至于会误会她对沈澈情深意笃。
——就像她无比确信他对自己的感情一样。
可入手的衣袖冰凉。
宁珣垂眸,慢慢将她的手掰开。
她的手彻底空下来。
衔池抬眼,眼眶已经不觉红了一圈,她望着他良久,才艰涩出声:“殿下不信我?”
他分毫不为所动,淡然叫了她一声:“衔池。”
“我信不信你,和你瞒不瞒我,是两码事儿。”
衔池一阵心慌,趁着自己还坐在他怀中,不管不顾地向前抱住他:“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但我和他真的没有……”
宁珣出声打断她:“错了?你连错在哪儿都不知道。”
她抱得很紧,他却一丝回应都无,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跟不相干的人说话:“我记得我几次同你说过,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我之间,没有欺瞒。”
“你那时应下了。”
每回都应下了,信誓旦旦。
她微微一颤,没有勇气松开他,更没有勇气看他,索性闭上了眼,抬头胡乱吻上去。
她印上了他的唇,可无论如何用力,他始终无动于衷。
衔池茫然睁开双眼,睫羽上挂着半滴晶莹泪珠,撞进他不含半分情/欲的眼中时,她瞳孔一缩,那半滴泪便坠下来,落在两人相贴的唇间。
她尝到了,咸涩。
她跌跌撞撞从他身上下来,退开两步,嗓音带了些潮湿的哑意:“……对不起。”
宁珣看着她退开的距离,衣袖下的手缓缓握紧。
而后起身,从书房走了出去。
自那日起,也不必再刻意去演什么冷待。
他是太子,在他的东宫里,他不想见她,她便真的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可这冷待也只是太子的。东宫上下仍丝毫不敢怠慢——这宫里多得是东山再起的故事,何况整座东宫殿下肯留下的仍旧只她一个。
衔池一连两夜没合眼——她怕宁珣夜里会像从前那样,过来看她,她若是睡着了,就错过了。
可她看着天色暗下去,又看着天光亮起来,却一眼都没看到过他。
好在她除了见不到宁珣的面儿,其余一切还是照旧。
青衡也仍留在她身边,她想知道什么,问不了宁珣,总还有个人能问问。
衔池不明白池清萱为何会将玉佩送进宁珣手中。
诚然,池清萱想必会觉得将此事揭露给宁珣,衔池的处境会更艰难,若激得宁珣有所动作,无形中也还是会断了她嫁去镇国公府的路。
可池家是站在二皇子那边儿,池清萱如此行事,就不怕误了他们的大事?
没了池清萱这一环,旁人去将玉佩拿给熙宁,再怎么着也显得刻意。
好在青衡说,虽没能将熙宁郡主拉下水,但池清萱出入镇国公府两回,池家那边有了动静,正在看京郊的宅子。
青衡让她稍安勿躁,说不定殊途同归。
退一步讲,即便池家真没送人出来,便是硬闯,他们也会将人好好送去荆州。
她不知道这些话是青衡自己说的,还是在替宁珣传话——每回她问起,青衡便一言不发。
作者有话说:
这章改了三遍最后改回去了(bushi)下面是很长一段碎碎念,也可以选择跳过~
首先很抱歉给追更的宝贝们造成了不连贯的体验orz
作为作者真的很爱这个故事,也倾注了非常多的精力和心血,会不断揣摩人物的心理和感情,也很在意每个情节的处理有没有达到力所能及的最好。也会认真看大家每一条评论,所以刚更新完这章以后看到评论的反馈,当场进行了反思(bushi),进行了大幅度的修改,但是因为时间比较紧,没有考虑清楚就贸然修改发表了。
但是这两天反复斟酌,衔池坦诚点主动点,不要太别扭,减少小情侣的冲突,让双方更直接地奔向对方,然后一起抗衡外界的处理方法固然也很好,但有部分要强调的东西就会随之弱化。
作为被攻略(自我攻略)的人,宁珣心里比衔池清楚,他们两个初期朦胧的心动阶段,有太多演的成分,假作真时真亦假,所以会有种感情基础架构在镜花水月上的不真实感,加上小时候目睹帝后感情破裂,他会格外在乎双方有没有完全坦诚,不要有误会,不要给别人可乘之机。
但衔池没有宁珣的那段心路历程,所以没有完全意识到“不要隐瞒”有多么重要——她第一反应甚至是去解释玉佩,而非“瞒着他”这件事。
宁珣其实也有借机小题大做,他在意的根本不是玉佩本身,是她有瞒着他的习惯。他重视且表现出来,这么一次就能让她自己彻底想明白,杜绝再出现类似情况。
小情侣相处嘛,总要磨合一下()
(再小声多说几句)小情侣的感情其实蛮耐人寻味的。
宁珣明明是更理智的那个,最先确认自己心意的是他,他甚至比衔池先一步意识到她的心意,然后诱导她去认清自己的心,从某种意义而言他掌握着这段感情的进展。
但是同时,他是更患得患失的那个。
前面提到过,宁珣认为他们两个之间,但凡有一点阴差阳错,很容易就会错过。像在山崖间走悬丝的人,每一步都很小心,总担心会粉身碎骨。
衔池明明是更难交心的那个,她有前世的影响在,顾虑更多,更犹豫不决,但与此同时,她身上却有种不顾一切的疯劲儿(现在还没完全展现)。
所以她不会患得患失,她心里会认定,一生这么长,该相见的人总会见上。确实是在走悬丝,但也可以坠下去,让骨头碎在一起。
后面写的时候大概会更遵从本心一点,大家的评论还是会认真看的!
这两章给大家发红包!一大口啾咪!
感谢在2023-09-0423:15:53~2023-09-0523:1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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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我信殿下。”◎
[上一章有修改+超长作话(可跳过)]
第三日,就有信件送到了衔池手里。蝉衣刚好不在屋里,送信的宫人直接便进来了,是张陌生面孔,一如既往地话不多。
是池清萱的信,言辞恳切地同她告罪,说那块玉佩她确实替她从夺月坊取回了池家,可不知是怎么走漏了风声,她去夺月坊的事儿竟被沈澈察觉。
沈澈身边儿的小五很快就找到她,将那块玉佩要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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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家是二皇子麾下,不敢忤逆沈澈,她也没办法,何况小五说这是他家世子的意思,这玉佩是二小姐同他家世子的私事,容不得他人插手。
她就更找不到理由将玉佩留下。
她字里行间满是歉意,衔池面无表情地看完,收折在一旁。
宁珣那日既然说了玉佩是池清萱派人送来,就一定是查到了证据。
她知道池清萱一定会找借口——不管她是将玉佩给熙宁,还是如现在一般给了宁珣,东西是从她手里消失的,她自然要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只是没想到她直接推到了沈澈身上。
隔了一个时辰,蝉衣回来待了没多久就又被人叫走,说是夏装的料子到了,按着往日的惯例,先给宋姑娘挑。
衔池在屋里等着,果然蝉衣一走,就又有人进了来。
这回进来的宫人,是很久以前给她送过消息的,她瞧着有两分眼熟。
送到她手上的也是封信,沈澈的字迹,说有些状况,要将她娘送去京郊静养——选了何处的宅子,何时送,都说得明明白白。
她掂了掂手上两封信,池清萱这个,想来是避着沈澈的耳目送来的,不知是借了谁的势。
也不知池清萱去镇国公府那两回,是去做了什么。
但好在最后殊途同归。
沈澈信里说的是三日后。
三日后,他会将宋弄影送去京郊,也安排了郎中和丫鬟在那边伺候。
趁蝉衣不在,衔池将青衡叫了出来,把两封信都拿给了他,让他呈给宁珣。
交给青衡时,她还有些不放心地多嘱咐了一句:“跟殿下说,小心有诈,衔池不强求,殿下小心为上。”
以沈澈的行事风格,他不会将这些告诉她——既然说了,那就只能是在试探她。
目送着青衡消失,她眼中那点光亮才黯淡下去。
她知道宁珣不会见她。
前两日,她日日在他门前求见——夜里等不到他来,白日里她便去寻他。宫人将她拦在门外,她便安静等着,以为他总有消气的那天。
晚些也没关系,哪怕他气没消得彻底,愿意见她一面也好。
她知道自己错了,也想明白了不该瞒着他,可他若是不想见她,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书房外等到第二日,她就等来了怀和。衔池眼神一亮,以为宁珣肯见她。
怀和朝她一礼,却道:“殿下说,他先前答应的事,自然还是会做,叫姑娘宽心。还有……”
她目光太殷切,怀和不由自主避了一下,“宋姑娘若是没什么事做,与其日日在这等着,不如他放人,让姑娘回夺月坊。”
衔池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殿下真是这么说的?”
怀和摸了一下鼻子,“奴才只是个传话的。”
他没敢多留,匆匆回了书房。
门敞开又合拢的刹那,她从缝隙间短暂地看到了他一眼。
他在书案前批阅政务,眉头微皱,下笔却流畅着,一身竹青常服衬得人如雪中青松。
门关得太快,即便她眼睛一眨都不敢眨,也只得了那短短一霎。
怀和掩上门,近前伺候笔墨。
宁珣却停了笔,抬头看他:“她回去了?”
怀和不免有两分自得,“奴才听着动静呢,宋姑娘刚走。”
宁珣眉头展开,提笔蘸墨,随口问道:“怎么跟她说的?”
要入夏了,午后渐渐热起来了,她在外头一站就是一天,连挪去个阴凉地儿都想不到,这么站下去,身子就废了。
怀和清了清嗓子,“奴才就说,她若还不走,殿下要将她送回夺月坊。”
殿下方才吩咐他,找个由头让宋姑娘回去。
连他都知道宋姑娘性子倔,找什么由头怕是都不好使,但这一句绝对管用,保准儿后头几日宋姑娘也不会再过来了。
宁珣动作一顿,抬眼看他,却没说话。
怀和被看得心里发毛,时间一长,连小腿都有些哆嗦,索性跪下去直言:“奴才擅作主张,罪该万死。但殿下既然心里挂念,又何必如此,罚宋姑娘些旁的便罢了……”
抄个书禁个足,甚至罚个跪,宫里惩治的法子多了,轻的重的都有。
眼下这哪是罚宋姑娘,分明连殿下自己也罚进去了。
——但这句他没敢说出口。
宁珣重新蘸了墨,又批阅了一会儿,才沉声道:“起来。”
罚别的?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罚她什么能管用?
这回不长记性,以后还是要犯。
她日后要登上的位子,会有太多人盯着,想法设法从中作梗。哪怕就一次疏忽,生了嫌隙,也会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他是会护好她,可她要是连他也瞒着呢?
这次是玉佩,是沈澈,他信她,她即便瞒了,他也不会心怀芥蒂。可日后还会有什么,一次,两次,他真能次次控制好自己?
——毕竟他身上淌着一半那个人的血,他叫“父皇”的那个人。他怕到头来,自己也承了和那个人一样的疑心。
怀和看出殿下心情不虞,正打算默默退到一边儿,又忽地听见殿下问:“她看着怎么样?”
“宋姑娘瞧着脸色不太好,”怀和回想了一下,补了一句:“有些憔悴。”
脸色不好?她这两日用膳按时按点,夜里也是早早就灭了灯烛,怎么反倒憔悴了?
宁珣淡淡看向他,怀和一激灵,立马道:“殿下放心,奴才一直盯着呢,这上上下下还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怠慢宋姑娘。”
三日过得很快,这期间,只长乐来找过衔池一次。
长乐显然是听了些传闻,对她放心不下。但阮元修那事儿刚过去没几天,眼看着长乐清减了不少,衔池不想她再为自己劳心,便找了个借口勉强搪塞过去。
到了沈澈送人去京郊的日子,衔池在东宫等了一整日,夜色深沉时,才等来消息。
青衡的身上还带着血腥气,离她有段距离,低声道:“马车截下来了,但……”
“里面是空的。”
她一时似乎没听懂,“空……的?”
“但池家确实将人送了出来,宋夫人连同那个叫青黛的婢女,影卫亲眼看着两人上了马车。”
“我们在京郊的林子里拦人,马车拦下来,里头便是空的。但马车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见血。”
“殿下现在领了人亲自在搜,遣属下回来,先同姑娘说一声。但请姑娘不要心急,人既然送出来了,就不会凭空消失,请姑娘安心等等。”
“他亲自在搜?”衔池上前一步,攥紧了手。
宁珣领人暗地里行动时,多半会戴面具改声线,但二皇子那边此时一定也在搜查,倘若撞到一起……
暴露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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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都算是小事,宁珣在这层身份里,二皇子借机伤他,都算不得行刺。
青衡抬头,完全不合规矩地盯着她,隐隐露出杀意:“殿下和影卫不能显于人前,若姑娘轻举妄动,连累殿下……”
“我不会。”她斩钉截铁道,“不会联络旁人,也不会去问,你大可放心。不必留下盯着我,殿下那儿需要人手。”
青衡眯了眯眼,她没崩溃,倒是出乎他意料。
他原本打算,若她失了理智,不如打晕关起来,以免坏事。
“我信殿下。”她却只平静望过来,“也只信殿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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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而今,她终于从这帕子里出去了。◎
青衡刚走,衔池便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跪坐在地上。方才的镇定荡然无存,她低着头,愣愣盯着面前的地砖看。
夜色浓重,其实也看不清什么。
她知道东宫有太多耳目,所以不敢有异,只自己待在屋子里,连灯都不敢点。蝉衣早被她支走,四周空荡,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缓了好半天,她才将自己挪去榻上。
宁珣在那儿,都会没事的。
她心里清楚,自己这时候什么都不能做,最好是直接睡一觉,等他们回来。
但话说得轻巧,这时候又怎么能闭得上眼。
她跪在榻上,双手合十,姿态虔诚,却有些茫然——她从前不信这些,一时竟都不知该向哪位神佛去求。
求他们平安回来。
若真有神佛在上,她愿意用一切去换。
天大亮的时候,青衡才回来。
他依着殿下的吩咐,马不停蹄地回来送信儿,跑了一身风尘,嘴唇也已经起皮干裂,确认屋里没有旁人,立刻对床帐里枯坐了一夜的人道:“找到了。宋夫人和带的那个婢女,都找着了,安然无恙,已经南下了。”
床帐猛地一颤,像是被人从里头死死拽住,顿了顿,才倏地掀开。
衔池起身下榻,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活人气儿,眼神亮得让人心悸:“那殿下呢?”
“殿下的意思,事出从急,多耽误一刻,路上便多凶险一分。所以便直接安排宋夫人南下了,不能让宋姑娘母女再见上一面。”
殿下原话里,还有为此事歉疚的意思,但他转达时便省去了。
他不明白,殿下为她做得还不够多么,今日殿下连早朝都没去,回来的路上便被圣人召去了乾正殿。
知道宋弄影平安踏上了去荆州的路,衔池一颗心放下大半。
——有上辈子在此事上吃的亏在先,换作旁人,她定然要亲眼确认宋弄影无恙才算了结。
她前头说的是真心话,她信宁珣,也只信宁珣。
所以她没有追着青衡问宋弄影,而是先问他:“殿下可回来了?他……有没有受伤?”
青衡面色复杂地看她一眼,简短道:“没有。”
她虽还没问,但殿下交代了让他说明白的,他还是要说:“昨日有人在我们动手之前就截过车了。痕迹收拾得很干净,查不出来路。”
自裁也果断,在他眼皮子底下,竟都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来。
衔池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你们在林子里遇见的,不是镇国公府的人?”
“说不准。”
确实有人截过车了,但这截车的和送人的,也并非不能是同一家。这时候下定论太过武断。
青衡继续道:“不过能这么顺利将人找回来,是因为宋夫人。宋夫人说自从除夕夜那一回,她便隐约明白宋姑娘的处境,是以在沈世子说要送她去京郊静养时,便觉出不对。”
“宋夫人带着那个丫鬟,在有人截车时趁乱逃了出去。”
所以马车里头才没有丝毫挣扎的痕迹。
“她们去了那附近的一个村子,借宿了一夜,一大早便起来,在集市上卖那方兰花帕子。去搜查的影卫认了出来,请殿下过去看。殿下亲自拿着另一方帕子找过去,才跟宋夫人彼此确认好。”
宋弄影怕截车的真是她囡囡联络的人,但有沈澈在先,又不敢再轻信,便只能这样迂回地确认一番——这村子离得这么近,若真是衔池安排的人,早晚会找过来,也不会认不出这方帕子。
衔池长长出了一口气,又听青衡道:“见了殿下,宋夫人很高兴。也很愿意去荆州,说她走了,姑娘也就没了后顾之忧,安心做自己想做的就好。”
“宋夫人托殿下将这个拿给姑娘,说姑娘看了会懂。”
青衡走上前,将东西放在衔池身旁的案几上,再退回去。
是那块帕子,一角绣着兰花,针脚细密。
——却被硬生生从中撕裂成两半。
衔池将那两半拿起来,对着窗外透进来的日光,慢慢合在一起。
青衡适时补道:“是在走前,宋夫人自己撕的。”
入夏了,即便是早晨,日光也晃眼。她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过盛的光芒自那道撕开的裂缝间穿过来。
她听娘讲过,她与池立诚初识,是在舞坊。那时候两人都还年少,意气风发。
宋弄影在上台前不慎遗落下一方巾帕,刚好被池立诚拾起。
那是她亲手绣的,雪白的帕子,只一角绣了兰花,针脚细密如罗网。
而今,她终于从这帕子里出去了。
从这方困了她大半辈子的帕子里。
手中帕子很薄,透过来的光洒落在衔池脸上,她慢慢笑起来,却是满脸的泪。
衔池将帕子收起,抹了一把脸,再抬头时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只鼻音还重着。她朝青衡郑重行了一礼,低低道了一声:“谢谢。”
青衡侧身避开,“宋姑娘谢错人了,属下只是听命行事。”
镇国公府。
宁禛来回踱步,看一眼书案前安然练字的沈澈,再看一眼地上乌泱泱跪着的黑衣人,忍了又忍还是一腔烦躁,大跨步上前一脚踹倒了为首那个:“找不到找不到,两个大活人!还能是插翅膀飞了不成?!养你们有什么用?”
“殿下息怒,她们两个女人,若无人相助,定然跑不远……”
宁禛暴躁打断:“那还在这儿跪着做什么!去搜,给我一寸一寸地搜!”
黑衣人领命退下去,他又转向沈澈:“阿澈,那个什么衔池可是你安排的,她本来在东宫就得宠,正是可用又不好控制的时候,现在好了,唯一能拿捏她的丢了,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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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得住?”
“我就说,好生生的,怎么就非得把她娘送去京郊养着。用作要挟的而已,别让她死了就得了,你倒好,还真上心照顾起来了。这人,心善也该有个度……”
沈澈落笔一歪,被他念叨得心静不下来,索性边搁下笔边道:“殿下这急躁性子,什么时候能改?”
他将方才写废的那张宣纸揉起来扔了,抬手捏了捏眉心:“你几次跟头栽在她身上,还敢用么?不用总觉可惜,用了又状况频出。”
宁禛一时哑然,又听他道:“不用她,该做成的事儿,也一样都不会少。”
书房的窗开着,沈澈喜静,窗外正对着一片园林。
有纸鸢飞在半空,他便多看了一眼。
其实他这回是真心想将宋弄影送去京郊静养——宋弄影身份尴尬,池清萱一些举动又耐人寻味,若一直将人留在池家,难保池清萱不会在暗中做什么手脚。
他不该心软。
许是那日在马车上,叫她通红着一双眼晃了心神。
她骗得不错,这回他竟也真信了两分。
不过倒也不算什么大事——诚如他对宁禛说的那般,他要做什么,不用她,也一样做得。
当初送衔池进去,是为了方便做事,疑人不用,而今她已经失了效用。
即便留住了宋弄影,他也不会再放心用她。
他心里早就清楚,兴许也正因此,他才会准许自己“心软”一次。
风筝线断了便断了,一时失控倒也无妨,只要风还是往这儿吹,哪怕它飞得再高,最后也只能落回这儿来。
雨来得突然。
蝉衣给衔池撑着伞,等在太子殿下从宫中回来的必经之路上。
她不知道自家姑娘和殿下之间发生了什么——毕竟先前两人演着不睦的时候,她也被蒙在鼓里。是以在她眼里,两人自前些日子起,一直便就是这样。
蝉衣不住瞥向衔池,有些担心。
姑娘脸色太差了,一连几夜没合眼似的,憔悴得像是纸糊的,好像在雨里泡一泡,便能软烂在地。
她劝了几回叫姑娘回去,姑娘却不为所动,只在手里另拿了一柄伞,安静等在路旁,眼睛望着宫里过来的方向,很久才眨一下。
罢了。蝉衣在心里叹了口气。
憔悴是憔悴了些,但姑娘生得好看,这样单薄站在这儿,莫说殿下,连她都心疼得要命。
苦肉计嘛,姑娘去岁里也用过。
只是这回……姑娘委实太苦了。
其实衔池没想那么多——她已经很久没照过铜镜,甚至不知道自己眼下是什么模样。
自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后,面对宁珣,池家教给她的那些邀宠的小伎俩,她便全忘光了似的。
她等在这儿,只是因为青衡说殿下被圣人召走,一直没回来,刚巧天又下了雨。
初夏的雨,说来就来。她怕殿下没备伞,既然从乾正殿回来,那前头一路自然有乾正殿的宫人相送,而到了东宫,为了避嫌,便不好让乾正殿的宫人进来太远了。
所以她等在他从宫中回来的必经之路上。
还剩一点私心,是想借此见他一面。
哪怕只远远看一眼。
她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来了动静。
他穿着太子朝服,被簇拥在正中,同几位大臣说着话走过来。身前身后都有宫人仔细撑着伞,亦步亦趋地跟着。
显然这回去乾正殿是为议事,而非被圣人刁难。
衔池望着他,宁珣似有所感,隔着雨幕,远远望过来一眼。
视线却没有分毫停留。
他身边有朝臣,衔池自知自己不好露面,慢慢握紧了手中的伞,低声对蝉衣道:“我们回去吧。”
蝉衣看看殿下那边,又看看自家姑娘,还是在她转过身的那刻慌里慌张举着伞跟上去。
“太子殿下……?”其中一人迟疑着唤了一声,宁珣抬眼看向他。
“臣方才所说,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宁珣沉吟片刻,简短说了几句,又道:“去书房再议。”
那人摸了摸鼻子,不知是不是他错觉,殿下方才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他朝太子殿下方才一直盯着的地方望过去——远远似乎看见了什么人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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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小别胜新婚。◎
宁珣亲自从书房将众人送出去时,雨势稍小了些,天边隐隐放晴。
他远远瞥见一道熟悉身影,步子只一顿,怀和便意会到,将诸位大人一路送了出去。
宁珣停在书房前,不动声色望向她。
衔池等在长廊尽头的拐角处,离得远,又是很不起眼的位置。许是站了太久累着了,她半坐在白玉栏杆上,伸手去接檐上坠下的雨珠——也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失了神,手心一抔雨慢慢溢出来,沾湿她衣袖。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宁珣皱了皱眉,朝她走过去。
长廊两侧檐下坠雨成线,像掩了一层薄纱,隐隐有水雾蒸腾。
雨声隔绝了太多动静,直到他走近了,她才像是被惊醒,甩了甩手上的雨水,慌忙起身。
两人只隔了两步远,衔池抬头怔怔看着他,一时只听得到潺潺雨声,和着她心跳连绵。
良久,她才低下头,依着规矩行礼,“殿下。”
宁珣淡淡应了一声,“在这做什么?”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她湿漉漉的手上多停了一霎。
衔池深吸了一口气,迎上前一步,抬头看他:“我来谢殿下。”
还有水滴自她指尖垂落。
虽已入了夏,但雨里还是带了寒气。
宁珣垂下视线,朝她伸出手。
衔池心尖一颤,迟疑着将手搭上去——他却只反手握住了她手腕,隔着衣袖。
宁珣一言不发,拿帕子将她的手慢慢擦干,便松了手。
她的手虚虚握了一下,想去抓他的衣袖,可宁珣神情太冷,她不过犹豫了一下,便错失良机,只听他道了一声:“好。”
她不明所以抬头,宁珣已经退回去一步,声音淡然:“你已经谢过了。”
“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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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她反应,他便转身——衔池一慌,急急唤了一声:“殿下!”
宁珣步子稍顿,听见她低声道:“我知道错了。”
“我不该食言,不该瞒着殿下,也不该自作主张地想着将大事化小……”
她那时想得简单,想着宁珣明白她的心意,不会太在意这些,瞒过去也就瞒过去了。却从未想过,她自己说出来是小事儿,可要是等旁人揭露到他面前,便只会是轩然大波。
人心坚韧,远非能算计之物,却也脆弱,只要存了一丝猜忌,便难修复如初。
——就像先皇后和圣人之间,其实本不是死局。
更何况她与宁珣初识,便是句句试探,步步猜疑。
信任二字于他们而言,本就比常人得来的更为艰难,更经不得肆意挥霍。
这两日她终于还是想明白了。
但她早该明白的。
宁珣忽地问道:“还有什么想求的?”
衔池一愣,完全没料到他会问这么一句。
雨势已渐渐停下来,檐上残留的雨水慢慢汇集,滴成短线。
雨滴坠地的那刻,她睫羽一颤。
宁珣便继续抬步朝前走去,一路行至长廊尽处,不曾回头。
长廊下这一面,并没带来多少变化。一连几日,衔池依旧见不到他。
宋弄影的信写得勤,短短几日便攒了三封,去护送的人一道送了回来。
她记下了沿途见闻,字里行间的轻松愉悦跃然纸上,知道她和青黛适应得很好,衔池彻底放下心来。
这日午后,长乐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风风火火来东宫找她。
看她的状态,似乎是将阮元修放下了。
至少表面上是放下了。
衔池原本笃定她和宁珣之间,在感情上不会出什么大事,可拖得时日一长,也不由得开始动摇——她这几日总想起怀和在书房外对她说,他有将她送回夺月坊的打算。
那他在长廊上最后问的那句,是真心在问她,还是想打发她走?
长乐踱了两圈,不可置信问她:“这几样都试过了?”
她是在后宫长大的,那些争宠的法子多少耳濡目染了一些。只是她不屑于此,也不想衔池太做低伏小,能数给她听的也就这几样。
何况皇兄向来不怎么端太子的架子,他不需要对方先服软,尤其是对衔池。
衔池点头。能想的法子她这些天都试过了,可宁珣连见都不见她。
长乐暗暗咂舌,这回究竟是犯了什么事?
看衔池无精打采地趴在那儿,长乐坐到她身边,一把揽住她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不如这样,你回去收拾收拾,跟我走。”
衔池刚抬起头,便被她一手按回自己肩上,“宫里不方便,我会另找地方安置你。皇兄现在就是还在气头上,这时候往他眼前晃,他看见你一回,就会记起来再生气一回。不如避一避,等他消气了,你再回来。”
“可……”衔池话刚起了个头,便被长乐一把捂住了嘴。
长乐信誓旦旦:“俗话怎么说得来着,小别胜新婚嘛。总比这样僵持着好吧?何况还有我呢。”
“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我来接你。”
入夜后,衔池徘徊在宁珣寝殿前,等着人回来。
她是真被磨得慌了心神,才答应了长乐。按长乐的计划,明日她便要走了——长乐的意思是她直接走就是,等她去知会她皇兄一声便好。
可衔池左思右想,想着还是要同宁珣说一声——他若还是不见她,便托怀和通传一声,也不能无声无息地走。
没想到今年初夏雨水这样多,她在外面等了没多一会儿,便细细飘起雨丝来。
宁珣往寝殿走时,地面已经湿透了。
怀和一面替他撑着伞,一面小声道:“奴才听说,今儿长乐公主去找了宋姑娘。”
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宁珣眼皮都没抬一下,下一刻却听怀和继续道:“而后宋姑娘便收拾了东西,似乎是要搬出去的意思。”
怀和忐忑着咽了一口唾沫——他还记得那日他打着殿下的幌子,对宋姑娘说要送她回夺月坊一事。
万一宋姑娘这回真是要搬回夺月坊,殿下怕是能扒他一层皮去。
闻言,宁珣步子停下来。
怀和小心去看殿下的神色,却见殿下望向了寝殿门前——他随着望过去,便看见刚提起的宋姑娘。
她蹲在檐下,也不知是等了多久,一点动静也无,连盏灯都没带,若不仔细看,甚至要以为是块石雕。
见殿下举步朝那儿过去,他忙不迭撑着伞跟上。
不知是不是他错觉,殿下步伐比方才要快上不少。
宁珣停在她身前。
衔池方才是犯瞌睡了——这段日子来就没睡过整觉,雨声细腻,听久了不觉就犯困。
听见脚步声她才睁眼,视线从眼前那双云纹皂靴缓缓上移,望进来人眼底时,都尚未反应过来。
雨丝织进来,她那双眼似乎都水漉漉起来。
宁珣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披到她身上,而后转身进了寝殿。
走了两步,发觉身后没有动静,他回头看了一眼。
她还待在原地,只紧紧拢住他披过去的那件外袍。
他淡淡问了一句:“你想在外面等着雨停?”
衔池立刻起身,跟了两步,却停在门槛前——从前她进出如无物的地方,这时候却畏畏缩缩。
宁珣眉心一跳。
他这几日,是不是将人冷得太过了?
他叹了一声,去拉住她手腕。
衔池被他牵着领进去,一路送到净室:“备了热水,去泡一会儿,免得着凉。”
他叫了两个宫婢随她进去,又备了一套她的衣裳送进去。
可她出来时,却仍穿着他的外袍。
宫人都退了出去,开关门的间隙宁珣看了一眼天色——雨下急了,她还有一阵儿才能回去。
衔池安静得反常,坐在案几旁的矮凳上,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听了怀和那两句话,宁珣知道她多半是为要搬出去一事来找的他,但她不先开口,他也不会问。于是便也进了净室。
他沐浴完出来,却见人已经坐在他榻上,身上还是他那件外袍。
他方才从雨中走过,伞撑得再仔细,外袍怕是也会沾了水。
宁珣走到她身前俯下身,十分自然地替她将外袍解开,同往常一般——瞳孔却猛地一缩。
她……竟只穿了这件外袍。
衔池抬眼,平静看向他:“殿下问我还有什么想求的,我有。”
“我想要殿下。”
“就今夜。”
她适时伸手勾住他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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颈,阻住他起身的动作:“殿下放心,不是借此向殿下认错,也不是为了让殿下消火。”
“认错,衔池那日已经认了。”
“而此时此刻,”她嗓音软下去,尾音微微上扬似是带了小钩,挠在人心口:“我想好了,只是想要殿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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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药没断。”◎
她说这些话时,声音稳着,神色也平静,唯独双唇细微颤抖。
宁珣的视线停在她唇间,忽地抬手按了按她唇珠。
她抬腿绞上他腰腹,身子一扭,陡然间爆发出的力量将他压倒在榻上。
床幔一晃,将外间烛光挡住,这方寸之间昏昏如坠梦境。
衔池顺势跨坐在他身上,一手撑在他胸膛,另只手已经勾上他腰间系带,低头看他:“殿下不说话,我便当是准了。”
宁珣虚虚握住她撑在自己身上那只手腕,摩挲着她腕骨,慢慢抬眼。
她已经俯身吻下来。
像是怕他反悔似的,她动作略带了两分急切,宁珣顺了两下她披散下的头发,而后扣住她后颈,重重捏了一下。
她动作果断,可毕竟先前都是他主动亲近她,她没什么经验,不免有些棘手,硬着头皮往下坐——
宁珣喟叹一声,嗓音低哑:“慢慢来,急什么。”
话音刚落,他翻身将她压住,吻细碎描摹而下。
似乎是雨声在淅沥。
浮沉之间,宁珣抽出手。衔池睫羽一颤,睁开眼看他,眼神浸了水光般的恍惚。
他慢慢捻开指尖湿意,克制着问她:“真想好了?”
他嘴上问得慢条斯理,解开衣裳的动作却分毫没有让她再想想的意思。
衔池刚点了下头,便觉有什么抵上来。
她下意识的抗拒早在方才便被他悉数化去了,因而真正接纳他的那刻并没有预想般那么疼痛——但也还是异样。衔池短促吸了一口气,死死抓住他后背。他停住动作,安抚地来吻她,饶是这样,她也出了一身薄汗。
太过陌生的感受让她一时有些受不住,颤声叫他:“殿下……”
宁珣含住她耳垂,嗓音低沉得不像话,黏腻在她耳侧:“叫名字。”
他控着她的呼吸,何时轻,何时重,何时急何时缓,磨得她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便顺着他唤:“宁珣。”
良久,他缓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指间绕着她头发。她发丝本带了些凉意,很滑,在手中捻久了,也便觉出热来。
衔池慢慢才回过神,眼尾氤着些舒服的懒散情态,嗓音已经有些哑了,本还想着同他说长乐要接她走的事儿,却只来得及开了个话头:“殿下……”
宁珣倏地将她翻过去,一手按在她后腰,“一会儿再说。”
他自她身后覆上来,咬着她耳朵低声诱哄:“忍了太久,今夜就体谅我一回,好不好?”
——话里进退有度,似是在同她商量,衔池刚要说什么,却被他轻掐住下颌堵住了嘴。
哪是一回?
他早就熟悉了她身子,太容易就叫她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她以为自己是一滩水,翻来覆去,只有在他怀里才勉强成形。
战栗的余韵过去,衔池往后退了退,只退到床榻最里,被他自两侧扣住脚踝。他的手不紧不慢抚上来,而后倏地一拽——意识到危险,她在喘息的间隙推他,嗓音彻底哑下去:“不要不要了……”
宁珣自一旁拿了茶盏,俯身渡给她一口热水,润过喉咙。
衔池兀自平息着,发觉他的手又划过她腰侧,不觉睁大了眼睛看他。
宁珣握住她的腰,低头吻了吻她眼尾,吮去未干的泪痕,话音带着的笑意里似是餍足,可食髓知味,贪念只要一起,又哪有真正知足的时候。他咬重了前两个字,低沉而缓慢:“今夜想要我,你自己说的。”
直到她连哭都再哭不出来,“今夜”才彻底算完。
今夜也确实结束了——毕竟再过一阵儿,天也该亮了。
细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夜,这时候雨声又有些急。
衔池被他从净室抱回榻上,一身干爽地钻进他怀里。累归累,中途断断续续的困意这时候反而短暂地退了下去。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支起身子,小声道:“避子汤好像要这时候喝才管用……”等她一觉起来,就过时辰了。
他喝的那药须得连着三个月不能停,算算时间,其实到今日也该起效了——只是前些日子闹成那样,他怕是将那药断了吧。
宁珣将她脑袋按回自己胸前,言简意赅:“药没断。”
她猛地抬头:“没断?”
他五指插进她发间,慢慢向下梳开:“我是气着了,又不是要和你分开,断它做什么?”
衔池“哦”了一声躺回去,半天才闷闷道:“可是你那时候说,要送我回夺月坊。”
倒学会秋后算账了。
他顿了顿,低头时不经意间瞥见她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不由软了声音:“是怀和说的,不是我的意思。”
“就没想过放你走。从前没想过,以后也不会。”
怎么可能放人?刻意接近的人是她,当初也是她自己要留下,他给过她选择了,既然是她自己选的,往后生同衾死同穴,她后不后悔情不情愿,都怨不得他。
他早说过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不过话说到这儿,倒让他想起另一桩事儿:“长乐同你说什么了,这么急着就想跟她走?”
“没说什么,就是想让我暂时避一避,等你气消了再回来。我想着也是,与其被你送出去,不如跟长乐公主走——被你厌弃送走,往后便回不来了。”
她声音里听出些许湿意,宁珣扣着她后颈,让她抬头,果然看见她眼眶发红。
宁珣呼吸一乱,低声哄着:“是我这几日做得太过了,话说得重了。”
“本也只是想等你彻底想明白,认个错,也长点记性。”
这段日子来,他一点也没比她好过。
她不来找他,他见不着人,便又是担心她今日过得好不好,又是介怀她为何不来;她来了,他一面心疼她,一面还要克制着装作不在意。
正反都是钝刀子磨人,捅了她的一下,就必然要割他自己一道。
意识到宁珣现在对自己简直是有求必应,衔池眨了眨眼:“可是那日认错以后,为什么还是不肯见我?”
“……是我认得不对?”
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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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确实想了很久,也想明白了。
“对,但不全对。”他揉了一把她发顶,顺势将她发丝在指间缠了几圈,“你今夜过来时说,想明白了,想要的是我。”
“现在你要到了。”
宁珣低头,吻了吻指间发丝,把玩了两下,方抬眼看她:“还有没有别的想要的?”
衔池想也没想,直接道:“有。”
她紧紧盯住他:“以后再生气,也不能不见我。殿下贵为太子,太子若是铁了心不见我,我一点法子也没有。”
宁珣低声笑起来,“我就算这时候答应你,等到了气头上,也得忘了。”
衔池垂下眼睫,知道他说得倒也有道理。还没等给他什么反应,便又听他缓缓补了一句:“但也有个办法。”
她狐疑看他:“什么?”
他语气散漫,却说得理所应当,“祖宗礼制不可废,再怎么着,初一十五,太子也须得留宿太子妃处。”
衔池愣了一下,一时似乎没听懂他的话,重复问了一句:“……什么?”
他低头吻在她唇上,不沾情/欲,浅尝辄止,而又郑重其事。
“只能先许给你。”
衔池还愣着神,突然听他低低道了一声:“对不起。不管怎么说,还是委屈你了。”
她匆忙摇头,“衔池不觉得委屈。有没有名分,是什么名分,都不委屈。殿下不必……”
他打断道:“不委屈,然后呢?”
他索性将她心底不愿意去深思的地方直白戳破:“心甘情愿,看着我娶妃?你可知道东宫能有多少妃嫔?太子妃,良娣良媛,还有……”
衔池听不下去,伸手捂住他嘴。
她的手细微打颤,轻易便被他扣住,拉了下来。
他五指挤进她指缝间,缓缓握紧。
“衔池,我们会有日后。”
“我生气,也是因为你从未想过我们的日后,有今日没明日似的。这件事上,也不必想着要体谅我。”
“你敢跟旁人要的,不敢跟旁人要的,都要敢跟我要。还得要得天经地义,顺理成章。”
作者有话说:
宁珣内心:她为什么从来不考虑我们以后会怎么样?是不是就没打算过要嫁给我(阴暗爬行)
衔池:其实……主要是因为我怕我们两个活不到那个时候……
宁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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