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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映之道:“子衿性格温恭柔善。”

容绪眉头抽搐不已:萧暥温和?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不瞒先生说,为了博子衿欢喜,我挖空心思送他奇巧玩意……”

谢映之心中冷然,知道你都送了些什么。

“容绪先生送礼要投其所好,不然适得其反。”

容绪耐心求教:“所以,主簿先生以为,子衿喜欢什么?”

片刻后,萧暥舒舒服服地坐在游廊边的雅间里,好吃!

这游船上的雅间极为考究,以云母屏风和霰花纱幔相互隔开。灯火阑珊之下,游廊上华带如锦,衣冠如云。透过雕花的舷窗,还可以观赏窗外的烟笼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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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月色。不时有乐舞声盈盈入耳,颇有旧时秦淮的风月雅趣。

萧暥常年在北方,很久没有吃到那么丰盛的河鲜大宴了,蜜炖桂鱼、绣球鱼丸、鹿尾蟹黄、太液醉虾。

萧暥吃着鲜嫩的醉虾,酒瘾都被勾出来了,反正谢映之不在,他趁机问:“这船上有酒吗?”

萧暥以前酒量很好,但并不好酒,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洋酒他喝不惯,喝得最多的就是烧烤店里的啤酒,夏天晚上,一群人喝啤酒吃烧烤看球赛,闹腾大半夜。

容绪笑道:“这里的酒可就多了,寒潭香、秋露白、罗浮春、采薇客,还有猴儿酿,子衿可有偏好?”

萧暥懵了,听都没听过……

片刻后,萧暥看着彩绘漆案上形状各异的九樽精美的酒器,心道,可惜古代没有鸡尾酒。

容绪抚袖斟酒,边道,“此酒名为秋露白,深秋的清早,采集叶尖滴落的露水,以此水酿制,其酒清冽甘纯,入口醇润,芳香恒久。”

萧暥浅浅尝了口,果然如容绪所说,如饮甘泉,沁人心脾。

容绪又取了第二壶,“这叫作猴儿酿……”

萧暥一边喝酒,一边听容绪细细讲来,倒是别有意趣。

以往他是只顾着好吃,至于这菜、这酒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由来,他一概不问,吃完就忘了。

容绪啜了口酒,慢条斯理道,“深秋果熟之时,山岭中的猴子就将采摘来的野果藏于树洞囤积起来,以备过冬食用,若找到这样囤积果品的树洞,就将其密封起来,等到冬天过尽,冰消雪融之季再取出来,野果在干燥阴凉的树洞中密封后发酵,成为果酒。此酒可遇而不可求,也叫做百果酿。”

萧暥原本对酿酒没有兴趣,但是似乎是无论多么枯燥的事情,被容绪一说就变得妙趣横生了。

“所以这酒是猴子酿的?”他好奇道。

容绪笑道:“是酒坊仿造此法酿造的果酒。”

萧暥喝了一口百果酿,吃着清瓷盘中的太液湖小白虾,就当做嗑瓜子了。

容绪看他放松地窝在一堆锦垫里,眯着眼睛,两颊渐渐上染了微醺的酒意。

“容绪先生喝过葡萄酒吗?”

容绪道:“年轻的时候在御宴上倒是尝过,西域进贡的酒。此后兰台之变烽火燎原,繁华不再。”

萧暥道:“北狄已败,西行的最大阻碍已不存在,我想要开通商路,让西域的葡萄酒进大梁的酒肆。”

“这是大举措啊。”容绪神色一震,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巨大的商机。

“如此一来,尚元城的财货也可直抵西域各国,西域的宝石、黄金、香料也能直接进驻尚元城的商铺,但是前往西域路途遥遥,需要在凉州建立用于货物中转的商镇。”

他眯起眼睛,“容绪先生有兴趣在凉州以北再建一个尚元城吗?”

所以,投资吗?

片刻后,萧暥成功地将建造沧州城的工程外包出去了。

今后两年备战,他实在没有余暇开发刚刚打下来的北狄领土。而且他军费都捉襟见肘,更没有银钱往里投资。

但如果放置不管,很快就会被其他的游牧民族占据,曹璋铸城虽可,但是大城建造起来需要有人口商户入驻。把这沧州城打包给容绪,就一并解决了这些问题,而且萧暥还有一层用意,就是给王家抛出这么一个甜头,和西域各国做生意,这利润就大了,不仅可以拉拢王氏,铸城也将牵引王氏的注意力,占用他们很大的资源,使得这两年内,让他们给他少捣乱。以保障中原的稳定。

所以,他出土地,王氏出钱给他开发西部,沧州城建成东西枢纽之后,利益均分,就那么愉快地决定了。

萧暥此刻几壶酒下肚,还是几种不同的酒混着喝,饶是他酒量好,此刻也有些微醺的醉意,但丝毫不妨碍他小算盘打得哗哗响空手套白狼。

“我要开通丝绸之路。”萧暥道,

容绪见他慵散无骨似的倚在一堆锦垫里,修长的手指百无聊赖地绕着水晶流苏玩儿,白皙的脸上有轻微的酡红,一双隽妙的眼睛烟波流转、潋滟迷离,容绪不由就看得心猿意马起来,目光不禁落到他腰间的玉牌上。

他平坦的腰腹间流畅的线条将锦袍上的孔雀翎羽展露无遗,羊脂美玉衬着翠羽流苏,碎珠乱雨般泼洒在锦袍上,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彩胜……

容绪再好的定力也忍不住了,趁着几分酒意上头,想起先前和谢映之说的话,谆谆善诱道,“子衿,这潜龙局上,我还得教你些东西…是你主簿吩咐的…”

“教什么?”萧暥喃喃,他的视线有些恍惚,喝酒后,晕船的症状加重了。

接着他就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馥郁浓重的幽檀香伴随着成熟男子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绵密地围绕住了他,一只手悄然探进了他袍服下摆,动作优雅轻佻,指法娴熟有力。

卧槽!萧暥顿时被摸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下一刻,他一脚踹翻桌案。案上的酒盏泼溅了出去。

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正在想现在揍容绪一顿算不算是酒后失态不追究责任?就听到外头轻轻柔柔地‘啊’了一声。

但是出于良好的仪态,那声音很轻。不像惊呼,倒像是提醒。

是个姑娘?萧暥顿时一个激灵,他多久没听到姑娘的声音了。当场竟愣住,更何况那声音温婉柔和。

船上空间有限,这雅间和游廊就隔着一层珠帘的距离。坐在雅间里,能看到游廊上华服如云,自成风景。

就见雪白的裙裾前滚落着一个酒杯,裙子的下摆有明显的泼溅酒痕。

萧暥:……

他干的好事。

萧暥赶紧扔下容绪,在姑娘面前动粗,这多不雅观。

他赶紧起身步上前去,刚要向那姑娘道歉。

就听到廊上围观的宾客中一道声音传来,“你怎如此无礼?”

这声音有点熟悉。萧暥不由回头一看,竟是苏钰。

萧暥怔了一下,他不是已经回颍州了吗?

苏钰的目光挑剔地一寸寸打量着他,从秀致的脸容到华丽的孔雀袍服,最后停留在他腰间坠着的白玉牌上,不屑地轻嗤了声,扬眉道:“陪客?”

因为周围喧嚷纷杂,萧暥没听清楚。

“你既然以色侍……”苏钰刚要脱口而出,又考虑到身边的女子,似是怕辞色污了她耳目,转而质问道,“没人教过你规矩吗?”

萧暥更懵了,教他什么?

他以前被人骂惯了,脸皮也够厚。但在姑娘面前被人这样指摘,滋味还是不大好受。转念一想,他也确实把酒泼脏了对方的裙子,活该挨骂。

只是苏钰骂的太内涵,他一大老粗听不懂。

“怀玉。”那女子出声道,“人皆有不顺遂之时,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她的脸上带着面纱,若轻烟晓雾般宛然出尘。忽然给萧暥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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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暥正寻思着,莫非以前见过?那女子已飘然离去。

游廊外,船舷上,晓月初升。

“怀玉,你怎么没回颍州?”女子问。

苏钰满腹心事道:“我想来潜龙局见见世面。”

那女子轻叹:“你是来找我有事的罢。”

苏钰被说中了心中所想,咯噔一下。

前番,他因为擅离京城,干扰了秋狩江浔的布局,间接造成了秦羽出事。之后,谢映之让他回颍州。

可苏钰不甘心这样回去,南下玄门他则是不敢。因为卫宛在那里,卫宛向来严苛,玄门弟子可能不怕谢映之,但都怕卫宛。

苏钰之所以没去玄门找她,也是因为怕遇到卫宛。

她轻柔道:“你把家传的珍器当做彩胜,为了在此见我,所为何事?”

……

片刻后,她回到客房,走到客舍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泠泠琴声,曲调悠远,曲意高旷,时而浩荡若大江入海,时而绵绵似春风化雨。

她悄然走进去,无声无息掩上门。

案头烛火盈盈,照着一盏茶,一炉香,一架琴。

琴声悠然而止。

谢映之抬头,微笑道:“多年未抚琴,技艺生疏,师姐见笑。”

那女子淡然地取下遮面的纱巾,烛火下,那是一副皎若清霜,香含秋露般秀丽的容颜,绰约飘逸,恍若姑射仙子。

清光洒落,她和谢映之隔着琴案相视,一个如空谷幽兰,一个似濯水青莲,气质怡然相近,这一坐一立间,恰好似一双璧人。

第287章输赢

那女子名齐璎,字意初,齐氏是江州魏、方、谢、齐四大世家之一。

齐意初虽非玄清子的嫡传弟子,但自及笄之年就入了玄门。齐意初温和恬淡,清静出尘。在同一辈的玄门弟子中,就数她和谢映之心气相近,性情相合。最能了解彼此。

当年,齐意初学琴,谢映之就习箫,早春梨花胜雪时,镜泉湖边琴箫相和,形影相随,曾是玄门之美谈。

在玄门,心念相通、意气相投者,可结侣同修。但两人皆是潇洒无束、流水行云的个性。相知即可,不求缘深。后来谢映之成了玄首,不久,兰台之变,烽火燎原。

这些年齐意初隐居于漓雨水榭,潜心栽培花木草药。前阵子,她刚为魏燮查看了面额的创伤。但东方冉剥去了他部分的面皮,一时没有修复之法。她写信问于谢映之,谢映之请她来潜龙局一会。

“潜龙局中有不少奇门偏法,开局之后,师姐可以留心。”谢映之说着目光落到齐意初的裙摆,好奇地微微扬眉。

向来纤尘不染的裙裾上沾染着几点明显的飞溅酒痕。

“方才我遇到了一人,丰采神秀,不料却是此局中的彩胜。”

谢映之眼中含笑,明知故问,“他怎么了?”

“容绪先生邀他共席,宴间也许举止失当,他掀了桌案,酒水泼洒出来了。我刚好经过,不慎溅到了。”

谢映之轻咳了声,探手去取茶杯。

齐意初见他忍着笑,不由正色道,“映之,你如此做,不觉得过份?”

“师姐放心,彦昭下手有轻重。不会真伤到容绪先生。”他说着抿了口茶,很有把握道,

齐意初摇首,“你知我不是说容绪先生,容绪此人行为放浪,轻佻冶荡,即使受些教训,也不足为奇,我说的是你主公萧将军。你为何将他设计为彩胜?我看他尚不知晓。”

谢映之坦白道:“容绪先生此番带的彩胜为一架美人屏风,在来的路上遗失了,所以我才……”

“休说是一道屏风,即使让整部马车都遗失了,你也办得到罢。”

谢映之叹道:“师姐真知我也。”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施了点手段,让运载屏风的马车迷了路,驱车回大梁去了。”

“为何?”

“这屏风价值千金,主公正缺军费。我替他省钱。”

齐意初秀眉轻蹙,“说实话。”

谢映之似无奈,站起身,手指闲拨着琴弦,“师姐可听说,此间的彩胜一入局,就会被金先生品评等级。”

潜龙局的彩胜根据金先生的评级,金镶玉牌,白玉牌,青玉牌。

“其中金玉牌还分为上中下三品,上品为两件,中品五件,下品八件,分别对应局中的筹子。筹子因是玉制,所以也称为玉子。金玉上品兑换为两千玉子,每降一级,则减五百玉子。所以主公品评为金玉上品,值两千玉子。”

齐意初评道:“你倒是把主公卖得明明白白。”

谢映之继续道:“其他珍宝的定价我也做了调查,白玉上品,为五百玉子,局□□有十件,中品三百玉子,二十件,下品一百玉子,五十件。至于青玉牌的我就不说了,入局最低一百玉子,所以执青玉牌者,至少要携带多件宝器,才能凑够入局的玉子数。我还查了,此番北宫世子所带的珍宝五件,品评下来,金玉中品、下品各两件,还有白玉上中品各几件,几番相加,他手中就有近三千玉子,豫州虞珩,核算下来,也有两千玉子。”

“你倒是很懂博局。”齐意初道。

“有备无患。”谢映之闲闲指出:“容绪先生的美人屏风,若评级约莫是白玉中品,也就三百玉子。”

“不够你赌。”齐意初明白了:“你想博大的。”

谢映之道:“不是我要赌大的,是我看中之物必须博大的。”

齐意初好奇道:“何物?”

谢映之:“千叶冰蓝。”

齐意初诧道:“伯恭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谢映之道:“两年里,伯恭翻山越岭,终于找到了一株。但恐怕仍旧难以治愈主公。”

他说到这里,长眉微微蹙起,前世他不惜用非常之法,但最终依旧没能治愈萧暥。

从溯回地回来之后,谢映之一直在想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失败。除了他初试此法,行事生涩,萧暥之后也没有好好调养这些原因之外,似乎还有其他的原因。

齐意初蹙眉:“莫非是因为这千叶冰蓝有不妥之处?”

谢映之道:“那一株枝叶新鲜,并无不妥,不过……”

“怎么了?”

“我想请问师姐,这冰蓝草是否有花期?”

齐意初心中一沉,顿时明白了,若千叶冰蓝是以花入药的草药,其枝叶所达到的疗效,不及其十分之一。

世上并不难找千叶冰蓝,难遇的是开花的千叶冰蓝。

谢映之叹道:“所以并非伯恭运气好,而是大多数人跋山涉水找到的冰蓝都没有开花。”

齐意初精于花木草药,自然明白,世人之所以遇不到开花的千叶冰蓝,只能意味着一件事,花期极为漫长。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谢映之眸色深沉:“主公他等不了。”

即使费尽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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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千叶冰蓝,最后也等不到漫长的花期,斯人已不在。

沉默片刻,齐意初道,“映之,你心中已有主张了。”

谢映之道:“我查过,大夏国时期,千叶冰蓝是皇宫御苑内的花木,必然有栽培之法,而此番潜龙局揽尽天下珍奇,其中据说有一批大夏国宫中之物,苍冥族人喜欢将文字刻于器物上。”

齐意初明白了,这就是谢映之此番攥她来的原因。找到记载花谱木经的器物、残卷等,她精通花木草药,可以试着设法栽培,让千叶冰蓝进入花期。

齐意初道:“所以,你要赢下那一批彩胜。”

谢映之淡漫道,“大夏国遗留之物非常罕见,这些器物估价要上千枚玉子以上。容绪先生提供的三百枚玉子,不够我用。”

齐意初凝眉,这个说法听起来这似乎合乎情理,但她还有疑惑。

“以你之力,即使三百枚玉子开局,赢回那些器物不算困难,不至于要让萧将军充作彩胜。”

所以她这个师弟,必然还有什么其他目的,没有说。

“我算过,此间所有的彩胜,总额可换一万八千玉子,我若以屏风入局,三百玉子,一局局累积胜子,要近两个时辰才能胜出,若是我以主公为彩胜,两千玉子入局,我不需半个时辰,就能胜出。”

齐意初敏锐察觉到了:“你为何如此急于求胜?”

谢映之淡然道:“等我赢取彩胜后,师姐就带彩胜和主公下船罢,我安排了接应。如果不嫌,也可以捎带上容绪先生。”

齐意初眉心微微一蹙:“此间要出事?”

谢映之闲闲道:“也没什么事,余下的局,我想博个尽兴罢了。”

齐意初不动声色看向他,她了解她这个师弟,总是泰然自若的把最艰险的局面留给自己,却好似轻若无物。

她想了想,转而问道:“那你打算瞒萧将军到什么时候?”

谢映之道:“两年来主公戎马倥偬,不得休憩,尚没有闲暇一览这九州风光。此番巡江而游,也是难得的机会,不妨让他多尽兴玩乐,何必去说这些扰心之事。”

“但你一直瞒着他,这局里卧虎藏龙,你若输了怎么办?”

谢映之似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形,他眨了眨眼睛,半是纯真,半是无奈:“那就把我偿给他吧。”

***

楼船的顶上是一个宽阔的平台,周围玉砌雕栏,四面挂着玲珑剔透的宫灯。

萧暥喝了酒,有点熏熏然,步上楼顶,想吹吹江风,清醒一下。没想到这楼船的顶上居然还有个露天庭院。

假山花木错落,亭台雕栏掩映,设计甚是精巧。

此时已入夜,大江之上,明月初升,漫天星辰垂落四野,两岸千岩万壑,山势绵延,站在船头,江风扑面,浪涛汹涌,江山如画,一时间他看得出了神。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来后,狼烟烽火不息,他还从来没有机会停下来,四处走走看看。他心里正想着,这趟正好当旅游了。就在这时,他听到楼梯上传来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大冷天也有人上来吹风的?

黑暗中一道男声道:“这里没人吗?”

“这么冷的天,谁会上来吃西北风。”

萧暥听出,那个声音好像是虞珩。那么他身边的人是沙蛇裘彻?

他一想到那双阴鸷的眼睛,本能地感到威胁。在这里遇上他们可不是好事,何况他酒还没醒。

想到这里,他身形一闪,敏捷地避入楼台的阴影中。

那两人上了露台,就站在刚才他凭栏远眺处。

此处是船头的位置,正对着开阔的大江,风景绝佳。

抬眼望去,只见船头劈开浩浩荡荡的江水,波分浪涌间,两岸崇山峻岭,如徐徐展开的画廊。

“再过两个时辰就到京门了。”裘彻眯起眼睛望着前方黑沉沉的江面道。

虞珩登上船头,心中就生出种一览天下的狂傲来,“听闻京门古称惊门,船一入京门,就是乱石穿空,惊涛骇浪,江深流急,我都迫不及待想看看了。”

裘彻道,“京门后,是云霁,巫山,一处比一处险要。”

“好。”虞珩抚掌道,“正如此间赌局,风险越大,得利越大。”

“贰将军,有句话属下不知是否该讲。”

“说。”

“贰将军还是要以我们此行的首务为重。”

“你让我不要争那美人?”虞珩声音中带了不悦。

“世间美人千万,帝王剑仅此唯一。贰将军不要因小失大。”

“不,美人当配名剑。”虞珩回过头,阴沉地盯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我都要!”

萧暥暗处听着,心道,这厮也够霸道,特么这不是买车送车模的逻辑吗?

等等,虞珩说的美人,莫非是指那个女子?

一般要戴面纱、幕篱遮蔽面容的,都是生得极漂亮的,比如谢映之。

且那女子虽然戴着面纱,看不清真容,但声音亲和温柔,如沐春风。甚至还有种哪里遇到过的似曾相识之感。

他听虞珩口气专横嚣张,似把她当一件彩胜物品。让他很不舒服。

若虞珩真要打那姑娘的主意,他决不会坐视不理。

***

句章郡。

“主公,斥候来报,楚江下游聚集起大量赤马舟,密密麻麻,夜色中看不清数量。”

田让吸了口寒气,低声道:“君候,明公,夜晚这么多舟楫出江捕鱼,不合常理。依我看,有可能就是水贼。”

“看来还真是冲着潜龙局的宝船来的。”高严面色凝重,“群盗若是在我襄州境内劫持宝船,将成轰动九州之大事。主公会惹上麻烦。”

他说罢看向魏西陵,心道魏将军此番只带六艘战舰,若要御敌,实在太少了。

但他也清楚,魏西陵若从江汉大营大举调兵,战船横渡长江之际,必定会被斥候探知,引起各路诸侯的警觉,所以,最好是从襄州本地调兵。

魏西陵面色冷峻,“句章水师有多少战船?”

田让道:“走舸突冒数十,艨艟斗舰也有十余艘,但是……”

“但说无妨。”

“这些战船常年未经使用,不知是否还能战,还有,郡中水师疏于操练,军士闲散懈惰,战力不行。”田让如实道,

朱优的军队,怎么可能存在战力这种东西?

魏西陵淡淡道:“无妨。”

战舰老旧,会限制冲锋的速度,但他带来的六艘艨艟战舰,作为先锋足够了,至于士兵战力,那就看如何指挥调度了。

就在这时,高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四下张望了一圈,问:“晋王去哪里了?”

***

客舱里,香已燃尽。

谢映之施然起身道:“师姐,离开局还有片刻,我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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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

“且慢,还有一件事,刚才未及于你说。”

谢映之回头,问询的目光看向她。

齐意初斟酌道:“怀玉来这里了,我觉得他想见你。”

谢映之微微蹙眉,不假思索道,“师姐下船时,也带上他。”

齐意初道:“映之,他在大梁两年,也曾辅助过晋王,你这样让他回颍州,是不是太不留情面了。”

谢映之面沉如水:“玄门无情。”

齐意初柳眉微蹙,“映之,怀玉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秋狩时,苏钰自作主张造成的疏失,给了别有用心之人机会,间接导致秦羽的出事。但考虑此事涉及颍州苏氏,且东方冉之事后,玄门内不宜再起波澜,所以,谢映之决定把这件事压了下来。从此不提,至于苏钰,既不罚他,但也不会再用。

“他虽无心,但却有过,师姐不要问了。”谢映之声音清冷,不容置喙道。

齐意初微微叹了口气,话已至此,心知不必再言。只是有时候,总是忘记他是玄首了。

***

冷月照着江心,雾霭沉沉,一株遒劲松树横卧江面,上面系着一艘赤马快舟,正随着波涛载沉载浮。

此处离京门还有数十里,江面狭窄,两岸的山峰之间,荡着一条摇摇欲坠的吊桥。

这吊桥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建的,长年累月风雨冲刷,吊桥上的木板早就腐朽脱落,只剩下两根锈迹斑驳的铁链,孤零零地悬荡在江面。

月光下,一道修长俊逸的身影,仿佛飞鸿孤雁般,滑过铁索,无声无息地降落到了铁链中央。

那人身形轻如飞絮,在呼啸的江风中,随着锁链悬荡起伏,仿佛风中摇曳之叶,一阵风就能将他刮落江心。

铁索下是浩浩荡荡的汹涌激流。

此刻的魏瑄如同停在荷尖的点水蜻蜓般,静静停在锁链上。

两侧山石伫立,空中偶尔两岸传来几阵凄凉的猿声。

他凝神静气,在雾气弥漫的江面,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沉沉的江面上,隐隐映照出粼粼的灯火来。

硕大的楼船分开波浪,两侧数十桨手,水波激荡,顺风而来速度极快。

机不可失,魏瑄看准楼船经过下方的片刻,忽然松开铁链,他的身形如一枚纸鸢般,被江风席卷而下,倏忽间险险落到了狭长的船舷上。

船舱内灯火阑珊,人影憧憧,盛会才刚刚开始,一阵悠长的金石之声响彻江面。

开局了。

第288章搞事

夜幕中,一道淡影悄悄落在了船舷上。

魏瑄的脚尖刚着地,就见楼船游廊下如火星般一点幽暗的红光一闪。

他心道不妙,想都不想,随即只手攀住船舷凌空跃出,整个人悬荡在船舷外,脚下就是奔腾咆哮的江水。

刚才那点红光他有映像,那是千里眼。

撷芳阁之役时,就有这东西,用来监视阁内宾客的动静。最后被谢映之布下水镜花月阵给破了。

当时的撷芳阁内华灯高照,千里眼那一点幽光完全淹没于煌煌灯火中。

而此刻,夜色笼罩下,呢暗弱的红光就像是风中飘摇的烛火,丝毫不引人注意。

魏瑄心中骇然。既然安插千里眼,莫非这艘宝船上也布了秘术?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甲板上传来笃笃的脚步声。

一道粗重的男声道:“哪里人?该不是金先生看走眼了?”

寂静中传来火把燃烧的滋滋声。

火光越来越近,脚步声在他头顶停下。

一个人道,“地上有水渍。”

魏瑄心中一沉,大意了。

“什么人?!”

他情急中放开船舷,凌空吊住缆绳。屏息凝神间,巡逻的两人已经到他头顶上方。火光骤得变亮。其中一人探出身子。

魏瑄赶紧手一松,整个人顺着缆绳直往江心坠去,脚下就是漩涡暗礁,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江中,灭顶之灾。

火把的光照在黑沉沉的江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金先生年纪也大了,看花眼了罢。”

另一人谨慎地看了看千里眼的位置,指了指嘴型,“噤声,说不定他能听到。”

“行了,我们赶紧回去禀报。”

两人的脚步渐渐远去。

魏瑄这才深吸一口气,江水撞击船身,激溅的水花将他的衣摆都打湿了。

他思忖着,看来这船上装有千里眼,不是什么秘密。

苍冥族善匠作,大夏灭国后,摄魂箭、千里眼之类的器物流传到中原也是有的。

潜龙局的局主既然能集天下珍宝于此船上,弄到千里眼倒也不奇怪。且此间既是博局,船上装千里眼,也许有防诈术舞弊的用意。

魏瑄知道千里眼监看的范围有限,这艘楼船有三层宝阁,肯定有千里眼看不到的死角。

他必须先摸清楚状况,再找机会上船。

这时,一阵江风刮来,一片黄叶徐徐飘落。

魏瑄心念一转,破指在叶上一点鲜血,随即口中成诀,那落叶忽然逆风而起,飘飘悠悠地向船舷上飞去。

那是秘术中的造物术之一。以往魏瑄还需要制作一只飞蛾,现在,他已经达到了落叶飞花皆为我用的境界。

他俯身于落叶之上,视线也随风冉冉升起,飘上了船舷,飞进了楼阁。

这楼船极为奢华,游廊回旋,雅舍错落,宾客如云,衣冠如雨。这会儿众人正步履姗姗地往一层的大厅中央走去。那落叶夹杂其间,一会儿装作随风飘荡,一会儿悄悄贴着地面潜行,一会儿又沾在人袍摆上跟一阵子。

他沿着舷舱一路下行,发现这艘船结构异常庞大且繁复,船的底仓还有一个关闭的舱室,没有点灯。黑暗中,二十名划桨的船工分别在船舷左右,都是肌肉厚实强壮的北狄人。

大冬天里这些人光着膀子,脚上戴着沉重的镣铐,眼睛似乎被刺瞎了。只能根据着船舱顶上传来的金石声卖力地划着桨。

魏瑄的心中一诧,这些人莫不是此番北狄战场上的败兵,战后被卖做奴隶,有人暗中在做这个生意吗?

魏瑄的眼睛和野兽一般能在黑暗中视物,但终究不如白天看得真切。在底舱绕了一圈,又转了上去。

这船上千里眼的位置他大致已经摸清了。这艘宝船上,至少在不同的位置装了十个千里眼。光厅堂里就有四个。每一层的游廊上都有一个,左右船舷各一个。

除此之外,他还有些地方感觉到了存在法器或者符文之类的东西所制造的结界,但是凭着落叶脆弱的‘身躯’,他无法靠近。

这艘船让他感到有些古怪,但是若说是有诈,又说不上。毕竟这么大的博局,安装千里眼监看也合情理。而且船上宝器众多,必然有避水火的符咒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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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瑄正要撤回之时,忽然在宾客中看到一个胖子有些眼熟。那人虽胖,身形却非常灵活,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等等,这人好像是狗仔队长……朱琦?

何琰先生因为梦栖山辞话在九州名声大噪之后,作为名士受邀来潜龙局。只可惜他运气不佳,驾车出门摔了腿来不了,只有派朱琦代为前来。

于是病床上的何先生,还用心良苦地给朱琦安排了一名善画的弟子作为帮手。

魏瑄见那弟子犯难道:“先生,齐意初进出都带着面纱,见不到啊,这让我怎么画像?”

传闻齐意初琼姿仙貌,和谢映之琴箫相和,为玄门的一对璧人。谢映之仙踪不定,而齐意初更是深居简出,没几个人有机会得见真容。

何琰让他们找机会一窥玄门仙子真容,并暗中画下来。梦栖山辞话下一期热点就是这豪奢盛会和倾国美人了。

朱琦摆了摆胖手,“师傅也说了便宜行事,举一反三会不会?”

画工摇摇头。

朱琦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今年容绪先生带来的彩胜美人倾城绝色,懂了吧?”

彩胜?美人?

魏瑄的心中咯噔一下,紧接着就听朱琦道,“那美人尚未入局就引得北宫浔和虞珩拔刀相向,差点打起来,连金先生都出面了。以我干这行的经验,待会儿肯定要争破了头,你要把他的模样画下来,越仔细越好……”

朱琦的话没说完,那画工弟子扯了扯他的衣衫。

朱琦不满被打断想要呵斥,刚张开的嘴就闭不上了,他直愣愣地看向游廊回转处,眼睛瞪得核桃似的。

周围嘈杂的人群中传来一阵低低的吸气声。

魏瑄随着他们的目光望去。这一看之下恍如魂飞天外,一切念头都烟消云散。

只见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十五连盏游龙铜灯交相辉映,那人一袭碧海青天色的衣袍华光流溢,乌黑的长发如水波般垂落腰际,恰到好处地显衬出他纤细的腰线和修长的身段。

他正沿着游廊往下走去,袍服上栩栩如生的孔雀,翠羽金丝,流光溢彩,烛火交辉之下,他容色胜雪,眉梢额际散落两缕如烟霭般的发丝,掩映着眼角小痣,影影绰绰间晃得人眼迷心乱。简直就像古时传说中……

魏瑄赶紧制住脑中的胡思乱想,把一位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偷偷想象成倾国绝色的美人,他不禁狠狠骂自己脑子都是些什么废料。

接着,有人窃窃低语道:“看到他腰间那个玉牌了吗?”

“两千玉子!”又是一阵细细的抽气声。

“散了吧,全局不超过五个人赌得起。”

彩胜?赌得起?

魏瑄懵了下。

“不就是两千玉子?我们凑十个人,每人两百玉子,也凑齐了。”有人不服。

“输了大家赔,赢了美人归谁家?总不能各家轮一圈罢?”

那人嘿嘿一笑,“也不是不行。”

潜龙局的规矩。如果甲方执两千玉子,乙方只有两百玉子,也不是不能对局。

只要甲方接受挑战,可拿出其中两百玉子来和乙方搏上一局。

乙方若胜,赢取甲方两百玉子,累积总共四百玉子,甲方则输了两百玉子,累积一千八百玉子。

这种情况下,若乙方技艺过人,运气又特别好,那么就能采取徐徐蚕食的战略,慢慢地把甲方的玉子全部赢过来。

十局不输,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只可惜连续十局不输的人,潜龙局开局到如今,从来都没有过。

潜龙局分为九个局,对应九宫八卦。这九个局采用不同的博注方法,不仅考验运气,还考验眼力、算力、诈力、记忆力、心理素质等等。九局轮下来,人非完人,任何人总有不如他人之处,总有疏漏的地方,不可能一局不输。

所以,潜龙局的开局史上,连胜六场就已经是极限了。

当然还有一种方法,就是乙方集资多凑几个人,集齐两千玉子,和甲方搏一把。

听到这里,魏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萧暥成了彩胜,投入两千玉子,就有机会把他赢回去?

这是谁的主意?!

他目光幽冷地移到萧暥身边的人身上。

容绪环顾四周,无数道意图明显的目光盯着他们,他有点不安,“子衿这样太招摇了,待会儿一开局,想要赢他,和我们对博,怕是应付不过来。”

谢映之微笑:“那不是更好吗?我们可以多赢点。”

魏瑄一惊,赢什么?他们在赌钱吗?

容绪摇头:“我从来没见过连赢十局的人,输了怎么办?”

谢映之莞尔:“容绪先生还是对我有点信心比较好。”

魏瑄顿时明白,他们将萧暥的容色作为了彩胜筹子,莫非还有赢取帝王剑的打算?

想到这里,他心中掠过一股寒流。

虽然他知道谢映之必有全盘的谋划,也听说过帝王剑的归属,冥冥中关乎国运。所以就可以拿萧暥做赌注了?

玄门无情,竟无情至此?他原本以为谢映之和卫宛不同,现在看来,在他们眼中,任何人不过是以天下为棋局的棋子?

可是,被谢玄首充作彩胜的那个人,对他而言,是雪夜幽窗前一点柔暖的灯火,照亮那乱世中黑暗漫长的一生。

为此,他可以忍受断云崖底暗无天日、终生□□的日子。而他们却在背后,将他用于博注帝王剑?

想到这里,魏瑄心中浮起一抹森冷,谢玄首如此自信,从来不会输?那么试一试。

谢映之似乎忽然感觉到什么,微微偏首看去,眼中闪过一缕洞悉天机的目光。

那一边,在众人热切的目光注视下,萧暥一双隽妙的眼睛旁若无人地四下乱瞟。

他倒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毕竟以往恨他的人太多了。以往冷淡的、厌弃的、憎恨的、鄙夷的,他什么样的目光没面对过,他没有把这放在心上,他在找那个戴着面纱的姑娘。

“子衿,在寻什么?”谢映之收回目光淡淡道。

萧暥支吾了一下,总不能说他在找美女罢?听上去怎么不大正经。

“为何不见帝王剑?”

“子衿有兴趣?”容绪见机挤上前,很自然地就要去抚他的腰。

谢映之低咳了声,目光冷淡地掠过容绪,看了眼萧暥腰间玉牌。

容绪探出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他骤然想起来,潜龙局中有规定,彩胜珍宝价值连城,一旦开局后,宾客不许碰触彩胜。否则取消参局资格。

容绪悻悻收回手,有些尴尬,“这边走。”

片刻后,萧暥睁大眼睛,看得目不暇接。

他两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珍宝!

那是一个近似宫殿的朱台,四面有蟠龙立柱,雕栏玉砌,玉栏两侧是一人高的珊瑚树。拾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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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水屏风前,各种珍宝分门别类,看得人眼花缭乱。

“此物可做日晷漏刻,用于计时。”

萧暥心道这不就是古代的钟吗?居然还是二十四小时计的,他顿时有种亲切感。

此刻,铜针正慢慢指向夜里九点。

“这是风轮。”谢映之道。

萧暥拨了一下玉轮,清风徐来。

古代的风扇?

潜龙局规定,宾客不能随意碰触彩胜,但没规定彩胜不能碰触彩胜。

容绪是发现了,小狐狸手欠,这么多奇珍异宝玩得不亦乐乎,但是有这玉牌傍身,宾客们却对他却只能观赏,不能亵玩。

容绪这时方才恍然,沈先生绝对是故意的!他借着潜龙局的规矩,让席间无数猎美者无从下手。

谢映之淡漫道:“这风轮是大夏皇室的纳凉用物。将冬日收集的冰块藏于地窖,到了炎夏取出,切成小块,置于这风轮之中,自有凉风习习。”

容绪一方面被谢映之这不动声色的一手搞得兴趣缺缺,感叹这皮毛漂亮的小狐狸,只能看,不能碰。

他意兴阑珊道:“这些都是苍冥族的奇技淫巧罢了。”

言外之意,知道这些旁门冷僻的知识也没什么了不起,“都是无用之学,子衿看看就是了。”

萧暥心道,不是的,这特么是科技啊!

就在这时,他瞥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东西。几个衣冠楚楚的宾客正眼神隐晦地打量着那东西。

这不是容绪先生送给他的白玉灯台吗?

“这个我有过。”萧暥道。

话音刚落,那几名宾客们齐齐回头看向他,意味深长的目光滑向他纤细的腰线和腰间坠着的玉牌,其中一人抚了抚嘴角,意犹未尽地打量起他的身段来。

周围气氛顿时变得暧昧了。

萧暥懵了,补充道:“这个不算是珍奇罢?”

谢映之淡然上前,微敛长眉,目光掠过处如秋风拂尘,那几人顿时就散了。

他方才波澜不惊道:“不然,此物用的是软玉。”

容绪反驳道:“玉为石质,哪有软的?”

萧暥按了一下,还真是软的。

容绪折了颜面,心有不甘,“软玉表面不便雕工,少了很多乐趣。”

然后他叹了口气,拉长调子别有深意道,“此物的妙用,主簿先生年轻,看来还未曾识得。”

说罢略带调笑地看了眼谢映之。

“还有什么用处?”萧暥好奇道,他怎么觉得这两人好像在斗学识,而且还是……很冷僻的学识?

谢映之淡漫道:“此物中空,可将汤药煎热灌入其中,行事之时有颐养之效,软玉之且能够保温三个时辰以上。”

萧暥似乎抓到了精髓:“冬天可以用来焐手?”

打北宫达的时候,东北天寒地冻,军营里,每人发一个?

谢映之失笑,不再就此深入。

容绪目光幽然看着他,他怎么这么懂?

这沈先生不仅博学,而且声音轻柔低缓,给人一种清风过林,静水流深之感。

容绪阅美无数,平心而论,他五官只够得上清秀,但不经意的一瞥间,却又堪为惊艳,偶尔的垂眸一笑,看得他这种花间老手久久回不过神。

看来小狐狸平日被他吃得死死的,这沈先生又熟谙风月之事,说起来坦然自若,怕是小狐狸早就被吃光抹净了。想到这里,容绪心里懊恼不已。

谢映之一边陪着萧暥闲逛,一边目光所及处,风轮前的白玉牌上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水沫,他手指隔空轻轻一弹,倏地蒸去了。

这是玄门的标记,齐意初之前就来看过了,在需要取用的物品上做了标记。

大厅里布满了千里眼,能够清楚地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细致到通过口型,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谢映之既然是容绪的主簿,就不能和齐意初有过多联系,要避嫌。

至于像撷芳阁时用镜花水月来制造假象这一招,在这里就行不通了。这种障眼法骗无相和贺紫湄还可以,但这个局主目前深浅未知,不可轻举妄动。

一周看下来,谢映之正心算着此番要取的器物,总共需要的玉子数,约莫估算出对局的时间。

就在这时,山水屏风徐徐展开。人群随之传来一阵低低的呼声,“是王剑!”

帷幔落下处,满室奇珍与山河相比,顿时黯然失色。

***

“局主,开场了。”

幽暗的灯烛,照着墙上一道飘忽的影子。

“玄门的人都到了么?”

金先生谦恭道:“此番谢映之和卫宛没来,来的是齐意初。”

那人沉吟道:“这倒是蹊跷,齐意初深居幽谷多年,不问世事,玄门为何派她来?”

金先生低头不语,这不是他能回答的,局主也不指望他说什么。

那影子又问,“朱琦如何了?”

金先生道:“已经到了,还带了一名画工。”

“甚好。”

金先生不解:“恕属下多言,那朱琦肥头大耳,其貌不扬,……局主为什么请这样的人来?”

那人语意幽深道:“何琰的书在九州广为流传,我需要他手中之笔,把今晚的盛会记下来,传于天下。”

***

铜铁浇筑的山峦莽莽苍苍,水银为大江河流纵横期间,帝王剑就静静地嵌入这九州山河之中,以天下为剑鞘。

剑柄是黄金雕饰的龙首,紫气赫然,剑身出鞘半寸,一道锐利的寒芒正好落到萧暥眉宇间,风流云散间,雪亮的剑光照出他一双眼睛犹如秋霜利刃。

从开局以来的风流绮丽顿时散去,秀美绝伦的水光山色中,终于露出了一丝峥嵘。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金戈铁马之世,除了宝剑烈马,还有什么更能引起一个男人争雄天下之心?

谢映之见他眼梢微微挑起,眼角小痣在火光中妖异地跃动着。

遂心中了然,在旁淡淡道:“帝王剑九千玉子。”

萧暥蓦一怔,赶紧把自己不老实的心思收敛了些,表示他不想要,没有野心的。

谢映之面沉似水,兀自道:“赢得九千玉子,就可与局主博一局,若胜,以九千玉子换取帝王剑,若败,所有玉子都归局主所有。换下一个人继续跟局主博局。”

等等,这不大对啊。萧暥立即察觉到,有套路!

“既然赢了局主,为何还要用玉子换剑?”

合着那局主无论输赢都能赚?

容绪道:“帝王之剑乃国之重器,九千玉子换帝王剑并不亏。”

“但局中不止一个人和局主博弈。”萧暥道。也就是说,杀出重围,能和局主一决的人,手中必然掌握大量玉子。玉子对应的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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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珍宝。

照这么想,这潜龙局的局主,每十年放出一件旷世珍宝,吸引天下诸侯贵胄们纷纷入局。将十年内九州奇珍搜罗进局中,借着众人的赌徒心态,最后将大部分珍宝全部吞入私囊。这庄家做的,啧啧……

“这不是圈钱吗?”萧暥脱口道。

谢映之和容绪同时一怔。

萧暥赶紧住了嘴。这地方有监控。他这是当面拆主办方的台。

谢映之含笑,觉得这词用得颇有意思。

“也不能这么说,今年局面或许不同。”

就在这时,一名锦衣侍者托着个莲花纹银盘恭敬地上前,盘中是一卷玉简。

“这是什么?”萧暥好奇道。

容绪展开一看,骇然看向谢映之,“十八局?!”

金先生笑容可掬:“容绪先生此番获得博注惊人。”

这简册是记录席间对局的。

凡是席间,相中对方彩胜的宾客,就可以下注对局,和冬日雅集时为仰慕者送花枝有异曲同工之处。但后者并不涉及博弈,只消写几首诗罢了。

谢映之不动声色放下玉简。江山美人自古难以抉择,没想到世人重色,愿意一尝世间殊色为美人折腰的竟如此之多,居然和帝王剑平分秋色。

金先生道:“两千玉子与九千对博,容绪先生准备好了吗?”

容绪看了眼谢映之,心道,你这是要搞事啊。

就在这时,萧暥感到一道庞大的影子挡住了一半的灯光,他抬眼看去,就见北宫浔已经站在面前,身后是三名容色各异的谋士。

谢映之一看就知道这几人不是普通的谋士,而是熟谙各种江湖路数的奇人异士。北宫浔显然是有备而来。

“看来第一局是和北宫世子。”

北宫浔粗声粗气道:“请。”

开局是在一间雅舍里,四周由屏风隔开。

桌案上已经备好了各类博注的棋局。旁边还备置着丰盛的果品茶点。

每一局规定胜筹是一千玉子,博三局。

“我这三名谋士,都是博局高手。”北宫浔极为自信,

他指着一名四十多岁,头戴逍遥巾,面白短须,面容古怪的人道,“这位先生姓邹名涣,人称神通圣手,棋局、卦象、阴阳、算筹等无一不精……”

容绪眼皮微微发跳,看这阵仗就知道难对付。他虽然心里没底,“博局之事,由我府上主簿沈先生应战。”

北宫浔看向谢映之,觉得此人清寒孤瘦,便有了几分轻慢。

他抬起下巴:“我们三人,主簿先生才一人,显得我们欺负你了,不如你来挑一局?”

谢映之瞥了眼漏刻,时辰不早。

他拂衣坐下,淡然道:“不用挑了,几位一起来罢。”

什么?一起上?萧暥以为听错了。

谢玄首你没问题罢?以一敌三?

夜色中魏瑄悄然跃上甲板,他已经摸清了所有千里眼的位置,但是,他要参与博局,首先需要一个身份,其次需要入局的玉子。

第289章拦路

潜龙局共有九局。

大概是为了彰显逼格,潜龙局不使用六博这类天下熟知的博局,而是取天下博局之长,而独创出九局,这九局暗合九宫八卦,分别考验博弈方的眼力、算力、决断、甚至运气。

而且每一届潜龙局的博局不是一成不变的,每届都不一样,所以,没有以往经验可循照。

萧暥觉得,这就像考试,划出的知识点就那么多,但是这一场的卷子,下一场不会再考一遍。

所以每届棋局都不同,也是潜龙局吸引人的地方。

博局的规则事先都书于玉简之上,一般会在开局前三天公布,方便各路高手提前熟悉演练。

萧暥见那邹涣眼睛下面的淤青,猜测这兄弟看来没少熬夜研究。

他又看向谢映之,就见谢映之正俯身挽袖,漫不经心地拿起了玉简,一目十行地浏览着。

等等,谢玄首,你不会到现在连棋规都还没看过吧?

他求证似的转头看向容绪,容绪一脸茫然表示:你主簿,你一点都不了解他吗?

这时,谢映之已经搁下棋规,微笑道:“几位选局罢?”

虽说北宫浔大方地表示过,既然一对三,让他来选博局,但谢玄首不在意谁是先手,他们也就不客气了。

邹涣第一个选局,选的是仙机局。萧暥见容绪眉心跳了跳,看来这局难搞。

果然容绪道:“这仙机局有九九八十一道关口,规则繁多,变化莫测,那邹涣猜到沈先生没有提前研习过博局,故意选了最繁复难记的一局。”

继邹涣之后,范成、邓已两人也选了博局。这三局不同牌,不同玩法,规则也不同。

容绪道:“邓已选这局是从百叶戏演化而来,有六十张牌,分为万贯、索子、文钱等十二种花色……”

萧暥光听着就脑阔疼,作为一个大富翁飞行棋选手,他选择放弃思考。

博局在一道连珠帘隔开的雅间中进行,一旁的雕花小案上还有一个汝窑青瓷花囊,里面插着几支腊梅,香气宜人。

参与局中的都是诸侯世家名门贵胄,博局也要玩得讲究。不能和市井赌馆一样。

雅间里摆放了三条玉案,案上端放着象牙、玉石、漆具等不同的博戏棋局,双方对面而坐。

邹涣等三人分别在玉案后坐下。案头还摆放着茶点、燃着提神醒脑的雪松熏油。

谢映之没有坐下。他从容对战于三局之间,身影如行云流水,俊逸潇洒,倜傥不羁。

容绪年轻时什么没玩过,也是精通博局之人,一开始他还给萧暥解释,“这是考验算力和布局,这是……”慢慢的,只见容绪眉头越蹙越紧,不吭一声,似乎已经跟不上了快速变化的博局。

周围的人也屏气凝神,瞠目而视,不敢多言,气氛越来越凝重。

萧暥早就放弃思考了,转而观察起玉案前的三位,邹涣眉头紧锁,手中的棋子都要被他碾成两半了,邓已口干舌燥,不停得喝着茶,范成愁眉苦脸,每下一子都踟躇半天。

谢映之衣袍轻若烟云,弯腰落子间拂过玉案,一起一落尽是风流。期间,他还有闲暇淡淡掠一眼时钟。

……

三局结束时,所有人都还没回过味来。邹涣终于解脱般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冷汗。

计数官道:“两胜一平。”

萧暥一愣,这样居然不是全胜?

北宫浔立即大笑:“你们运气不错,新手总是容易赢。”

谢映之颔首,“承让了。”

说着淡淡扫了眼时钟,这三局只用了两刻,此时已是亥正,离开京门还有二十里水路。

萧暥思忖着,能和谢玄首平局,莫非这邹涣真有几下子。

就在这时,他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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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悠然一声轻叹,“平局才最为不易。”

萧暥蓦地回头,就见人群中一曼妙女子亭亭而立,正是先前的姑娘。

再看四周,不知不觉间已经围拢了不少人观战。

齐意初轻声道:“和局一子不多,一子不少,才最考验算力。”

这话听着通透,但萧暥是兵家思维,不解道:“既然能胜,为何求和?”

“能胜,却不能尽胜。”齐意初道。

“开局时,北宫世子手□□六千玉子,沈先生两千子,这三局每局赌一千玉子,沈先生若三局全胜,三局过后,沈先生终获五千子,北宫世子手中仅余三千子,这局就可能玩不下去。”

她说得点到即止。

萧暥恍然大悟,三局全胜,北宫浔玉子不够,可能玩不下去。如今有一局和,使得局面变成谢映之四千子,北宫浔四千子。四千对四千,正好满打满算。一枚玉子都不浪费。

萧暥服了,这算力,滴水不漏,片瓦不留,谢映之这是赶尽杀绝,让北宫浔输得连内裤都不剩!

那一头,北宫浔和他的谋士团商量了一番后,道:“前三局我让先生选局,先生不选,是先生自己放弃,现在,轮到我选局。”

谢映之微笑:“可。”

北宫浔豪爽道,“那就玩骨牌。”

萧暥不知道古代的骨牌是什么,等到几名侍从将三条玉案,三合为一,成一台方桌后。上面放了一副云母制的骨牌和骰子,萧暥才恍然大悟,这有点像麻将啊?

“先生还敢三对一吗?”北宫浔道。

萧暥:脸真大。

打麻将三对一,相互喂牌?这也太容易窜通了吧?

谢映之波澜不惊道:“好。”

萧暥看着博局上的赌注越积越高,也终于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们在赌什么?”这么不惜血本?

容绪眼皮跳了下,没正面回答:“价比倾城。”

小狐狸到现在还不知道把他卖了那么值钱。

萧暥一直觉得打麻将是社区烟雾弥漫的棋牌室里一群大叔大爷凑到一起稀里哗啦地,没想到古人打麻将,哦不,谢先生打麻将也这么从容优雅。

他泰然自若,完全无视挤眉弄眼、关联做局的几人。连赢两局后,还一边和他们闲谈,声音轻缓,如沐春风细雨,使得局中的气氛不那么紧张,很有减压的作用。

萧暥还是第一次看到,一边赢着钱,一边给输家们做心理疏导的,谢玄首?谢老师?

输到第三局时,北宫浔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拖开邓已,自己亲自上阵。

谢映之微笑:“北宫世子稍安勿躁,即使玉子耗尽,赊欠也可。”

言外之意,就算输光了钱你还可以打欠条啊!

萧暥服了:谢先生你绝对是榨汁机……

再看坐在赌桌前的北宫浔,挺新鲜一瓜皮,若北宫家的人都是这风格该多好。

想到这里,萧暥忽然明白谢映之为何要让北宫浔输得片甲不留了,北宫氏财力雄厚,若能借着博局削弱对方,又增加自己财力的,为什么不。

他正在心里暗搓搓地算起了六千玉子能换多少珍宝,折合多少军费,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一道强烈的目光注视。

他眼梢微微挑起掠去,就看到人群外,一双阴鸷的眼睛意图明显地盯着他,虞珩!

那炙热的目光正一寸寸描摹着他秀美的眉目,笔挺的鼻梁,到温濡浅淡的嘴唇,线条优美的下颌,最后意味明显地打量他的身段。

萧暥被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猛然想起来,齐姑娘在自己身边,他这明显是冲着美人来的?!

萧暥眼梢挑起,露出威胁的眼神,只可惜他现在一身翠玉金丝,眼角下还跳跃着一颗妖异的小痣,媚色入骨,威势不足,倒像一只护着自己地盘的皮毛漂亮的小狐狸。

虞珩被他的眼神勾得燥热难耐,喉结明显动了下,又扯松了领口,对身边的裘彻道:“他还挺横的,等会儿就让他喘。”

裘彻提醒道:“贰将军,潜龙局里,不能碰彩胜。”

虞珩冷哼了声,道:“千里眼的位置摸清了罢。”

裘彻点头:“但是贰将军不要因小失大……”

“怕什么。”虞珩不耐烦道:“裘彻,你是沙蛇,在水里也是水蛇,别跟个黄鳝似的。”

裘彻脸色僵硬:“是,贰将军。”

“你下去部署罢。”虞珩摸了摸下巴,目光片刻都没有离开萧暥,眼中意犹未尽的神色:“至于那美人,我要亲自捉他。”

萧暥正想告诫齐意初警惕虞珩,就见她轻移缓步地往游廊的方向走去。

他心中一紧,此刻已开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博局上,游廊上人不多。

幽深的游廊上灯火阑珊,外面就是滔滔江水,不妙,萧暥立即挤出人群,跟了上去。

***

门开启一道缝,金先生闪身进来,风吹烛火晃了晃,墙上的人影变得模糊不清。

“局主,容绪又赢了。现今手中稳攥六千玉子,众宾客还在继续下注美人……”

“王剑竟不如一个美人。”那影子冷森森道,又似嘲讽,“世人重色乃至于此。”

“属下计算过,局中一半以上的筹子都投注美人了。甚至有宾客现场集注,纠集起十多个人,一同欲投注美人,简直前所未有,属下担心盘中形势的发展会超出我们的计划。”

以往每一次潜龙局,宾客们为了博弈最终的头筹大把下注,最后这些珍宝都会归于他们帐中。而这一次,盘中的筹子向他们始料未及的方向偏斜了。

金先生谨慎道:“属下怀疑有人借我们的局,在做他们的局。”

“有人想反客为主。你可查了?”

金先生立即尽职道:“属下亲自盯着容绪,他除了有些紧张外,倒没什么异常,有意思的是他那个主簿,不仅博局手段高妙,而且对盘中局面洞若观火,甚至隐约给我一种超然之感,但是若说他慧眼独具,他又极为贪得无厌,显然是冲着博利而来,乃至北宫浔输尽之后,他竟然还提出可以赊账,简直荒唐,毫不掩饰自己的贪财,如此贪利,实为罕见,至于那被他们当做彩胜的美人,似乎……”

他斟酌了一下,如果说他是傻乎乎的吧,那双眼睛四下飞瞟时精芒聚敛,锐利非常,但说他聪明吧,很显然,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彩胜。

金先生清了清嗓子,得出结论:“属下觉得,是被容绪和他的主簿骗来的。”

那影子并不意外,冷笑了声,“果然是奸商。”

得到了局主的肯定,金先生大胆道:“局主,属下推测,像这等美人,本不可能成为局中之物,但容绪和他的主簿贪得无厌,生意做到了潜龙局上。他们不知道设了什么计,巧言骗取他入局,攥取众人为他投注,也许是想要在局中大赚一笔。”

潜龙局集九州十年内之珍奇,此番更有诸多大夏国宝物,价值连城。金先生主持过多场潜龙局,他们每十年抛出一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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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揽尽九州珍宝,可这一回,容绪这个奸商竟然借着他们的局,顺水推舟赚取珍宝,等于是抢人生意了。

说话间烛火又暗了几分,透出幽幽的荧光。

那影子淡漠道:“十赌九输,犹如火中取粟,容绪只想着赚钱,最终却要把命搭进去,不值得。”

***

句章水师大营。虽已是深夜,岸上火把齐燃。

除了魏西陵带来的六艘艨艟战舰外,田让集结了襄州水军的斗舰、走舸各十艘。并从襄州水师中遴选一百名军士,在水寨前列队,等待出发。

魏西陵发现这群士兵高矮胖瘦参差不齐,叠着肚腩,目光散乱虚浮,交头接耳,看来田让选出这一百人也不容易。

“这是新来的水军都尉吗?”一名军校撞了下旁人的肩膀,

“哪个世家的子弟?”“好气派。”

“光是个好模样罢。”

“管他的,这大晚上不让睡觉,要去哪里?”

“小声点。”

魏西陵登上将台,他身后默然肃立的亲兵和这一群疲沓散漫的襄州军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魏西陵向来话少,尤其在军中。

“今夜剿匪,赏功罚过,令行不进,禁而不止,怠慢刁斗,扬声喧闹者斩。”

他目光冷峻,眼底眉间是久经沙场的沉着果决,浩瀚的江风将清冷的声音吹得渺远悠长。

阵中顿时鸦雀无声。

这位新来的水军都尉,年纪虽轻,却不知为什么,让人不敢怠慢。

田让跟在他身后道:“襄州水师还有一艘巨翼,一艘曜阳,都是可以配备五百兵力的大型战舰楼船。这两艘船养护地很好。”

这两艘大型战船是朱优亲自下令制造,前后花了三年造成,一直是襄州水师引以为傲,当时的巨型战舰。

“楼船不必。”魏西陵道,水上快战,这种庞然大物不仅会暴露目标,还会拖累速度。

高严担忧道:“魏将军,今夜风高浪急,京门巫山一带激流暗礁甚多,要小心啊。”

魏西陵点头,随即下令起程。

水城门徐徐升起,风帆张满,数十艘战舰迎风破浪向京门而去。

***

“多谢公子。”

萧暥接过冰酪,姑娘请吃东西,这就尴尬了。这是感谢他当护花使者?还是知道他穷?

其实在潜龙局上,作为彩胜,他想要什么并不能自己买,只能是主人给他买,或者宾客请。

片刻后,萧暥边吃着冰酪,陪着齐意初在游廊上闲逛。

三层游廊蜿蜒而上,俯瞰下去大厅里灯火交辉,衣冠如云,一桌桌赌案前堆金积玉。隔着珠帘,歌台上传来缥缈的乐声。

游廊外,霜天月洗,江流浩荡,楼船已经接近京门,两岸山势变得险峻秀美,风景如画。

萧暥这会儿觉得有点像在度假。自从来到这乱世,两年间殚精竭虑、戎马倥偬,从来没有放松过,更没有机会游玩。吃着冰沙,在豪华游轮上闲看风景,让他有种回到现代无忧无虑的日子。一时间分不清身在何处。

更何况还有佳人在侧,萧暥都不知道多久没和姑娘说过话了,眼底的锋芒收敛起来,一双眼睛倒显得安份了不少。

萧暥发现这位齐姑娘和谢映之有点像,有种如沐春风之感。难怪一开始给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相比谢映之放达不羁,齐意初更温柔可亲,他们沿着游廊走着,一个修长俊逸,一个娉婷窈窕,甚为养眼。

萧暥还发现,周围宾客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在他们身边打转,和美女在一起回头率就是高?

“他怎么和齐家大小姐在一起了?”“莫非想让江陵齐氏买了他?”

“算了罢,齐氏什么家世,容绪先生又何许人?内外兼修。”那句话余味悠长。

立即有人冷笑,“早就被调/教过了。”

这话一说,有人反驳,“晚宴的时候,他好像把容绪先生打了。”调/教得那么凶?

“啧……”其他几人咂舌。

“没真打,只掀了桌子。”

“容绪先生太心急了。”一人嘿嘿道。

“能不急么?开局后,彩胜都不能碰。”

“换我也急。”

“所以他还是冰玉无瑕?”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们筹了多少子?”海安伯孟昌道。

“四千多。可被北宫达这一抬价,他现在的身价逼近六千子。又不够了。”兴山伯愁眉不展。

“六千子,诸位疯了吗?再加一些就可以一决王剑了。”

孟昌抬眉道:“就看江山美人如何取舍了,北宫世子虞贰将军他们尚可一逐天下,对于我等,就算得到王剑又如何,莫非各家厅堂上轮流悬挂?还不如美人软玉温香。”

“诸位想多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只见画屏后走出一个少年,正是朱琦带来的画工。

“诸位这么急着去送筹子?”他掠了一眼众人,“你们谁能赢得了沈先生?”

众人面面相觑。

“我能赢他。”画工笃定道,灯光下,他一双眼睛幽沉沉地不见底,“只要让我入局。”

就在刚才,魏瑄闪身上了船,但这船上的宾客大多身份不菲,不好冒充,唯有这画工最不引人注意,连朱琦对他都不熟悉。

魏瑄略施小计,用易妆术快速改换了样貌,替上他的身份。

孟昌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大笑道,“我们都是集了几千玉子才能入局,你有什么本钱?”

想要空手套白狼,赢了他有份,输了算他们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他不耐烦地甩袖轰道:“竖子不自量力。”

就在这时,案头的烛光微微晃了下,一道影子悄然映在了画屏上,就听一个阴沉沉的声音道,“我借你三千玉子入局。”

三千玉子,大手笔!众人愕然望去,就见苏钰不紧不慢从画屏的阴影中走出来。

魏瑄反问,“苏先生为什么要帮我?”

苏钰似不经心道:“入局以来我手气不错,赢了些玉子,而且……”

他声调一沉,脸转向魏瑄,目光幽森,“既然你说能赢他,我想看看。”

***

游廊上灯火阑珊。虽然已到亥末,游人反倒多了起来。

那些从赌桌上输下阵来的,或者小赢一把,赌到一半中场休息的人,呼朋唤友地饮酒作乐,欣赏歌舞江景。灯火彻夜不休。

萧暥边走边四下观察,虞珩果然色心不死,一直派人盯梢尾随着他们,大概是碍于他在,没有机会下手,但同时,齐意初在身边,他也得斯文点,没法动粗。

这时,一名青衣小童匆匆上前,在齐意初耳边低语了几句。

齐意初道:“公子,夜晚寒冷,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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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舱添衣再叙,失陪了。”

萧暥见那小童虽然年纪不大,但脚步轻健,行走带风,必是习武之人,此刻游廊上的宾客也多了,想那虞珩也不敢轻易劫人,于是道:“姑娘请便。”

齐意初的身影清若流云,几步外就消失在了往来如云的衣冠丛中,萧暥眼底余光扫过,人群中立即闪出两条劲硕精干的汉子,疾步跟上。

萧暥干脆转过身,大咧咧背靠廊下,长腿一抬拦住了他们去路。

那两人一愣,交换了个眼神,竟没料到这一出。萧暥见他们目露凶光,不是打手就是贼寇。

“两位找人?”萧暥道,谢映之送他的碧玉扇在指间转得飞起,整个玩世不恭之态。

那两条汉子没说话,一人抬起下巴,凶顽的目光越过他肩头,看向他身后。

萧暥立即察觉不对,眼光疾速掠去,就见身后又忽然冒出三条汉子,前后去路都被截断了。

某山匪头子怔了一下,本来也就是拦路打个劫,这会儿变成被包围了?萧暥随即觉得哪里不对?他们既然是要劫美,包围他做什么?

他一糙汉子,除了身上这套衣裳尚且值点钱外,劫财劫色都占不着边罢?

就在这时,中间一扇雅间的门忽然开了,虞珩不怀好意地向他走来。

第290章威胁

萧暥知道,越是这种被围困的处境,越是不能露短。

船上的游廊本来就不宽,仅容两三人并肩通过。被他这腿一横,宾客们见此路不通,这两位又看上去都不好惹,于是纷纷避走。

虞珩稳步往前走,他个子不算高,但肌肉健硕,就像一头逼近猎物的野兽。

就在他的鼻尖离开萧暥下颌还有几寸的距离时,他停下脚步,萧暥手中的碧玉折扇一端已经抵住了他的胸口。

那扇子玉骨玲珑,握在他手中却像一柄霜气横秋的的剑。

他的眼梢微挑,如清寒薄利的刃,深藏不露的敌意。

那么近的距离里,虞珩只觉得那双眼睛简直把胸中的天雷地火都勾出来了。

“公子挡路了。”虞珩喉咙火烧火燎,声音都带着沙哑,“请挪开一些。”

说话间强壮有力的手已经迫不及待擒住了他的大腿。

萧暥心中一沉,卧槽,这是要做什么?!

就在他愕然一怔之际,虞珩的大手已经情不自禁地往上滑去。

萧暥常年戎马,腿上肌肉紧实,隔着那轻柔的面料,摸上去线条流畅,竟是半点赘肉都没有。

虞珩意犹未尽地深吸了口气,手下更肆无忌惮起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眼中渐渐凝起的森然杀机,

“我听说云霁巫山有孔雀神鸟为凤皇之子,遇到真龙就会相迎于云雨间。”

萧暥握着扇子的手,骨节咯咯一响,这里人多眼杂,不能动手。

“此番我必得王剑,成就霸业,你若跟了我……”

他话没说完,只觉得折扇冰凉的玉骨压住了手背。

萧暥拨开他的手,冷笑了下,森然道:“我们进去说。这里人多,不好办事。”

关起门来,方便揍人。

***

子初,楼船进入京门。

大厅里灯火煌煌,输红了眼的北宫浔腾地站起身,脸色擦黑,骨节突出的手一把揪住魏瑄的衣襟,“小竖子,别搅局,走开!”

魏瑄反手就擒住那粗壮的手,毫不费力地挪开:“北宫世子既然输了,承认失败也是勇。”

北宫浔嘴角抽搐了下,没料到这看起来单薄的小子力气那么大。

但他不走,拒不认输,粗声粗气道:“我幽州什么没有,把这艘船买下来都不在话下。小子你最好别惹我。”

魏瑄不跟他争,淡定地转而问容绪:“容绪先生,你身边那位公子呢?”

容绪想起来,萧暥追姑娘去了。

上船之前,他就许诺过小狐狸,局中美女如云,一定会有番艳遇。既是风花雪月的事情,也就没让人跟上。

潜龙局按照宾客的身份等级,可带一定数量的护卫。诸侯可带五名,士大夫两到三名。萧暥安排三名瑞士以容绪家丁的身份上了船。

魏瑄指了指游廊的方向,“我刚才在那里遇到他了,还有虞珩的人,像是尾随。”

所以,你们的彩胜要丢了。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的几名锐士立即闪身出去了。

同时,北宫浔也反应过来了,手掌狠狠拍在案上,“虞珩那厮他敢!”

随即气势汹汹也带人冲出去了。

容绪看着架势要出事,道:“我跟去看看,别闹起来。”

走出几步,恍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处变不惊的谢映之,越来越觉得他本就是来搞事情的。

谢映之静静地注视着魏瑄,这一波清场做得真是利落。

不仅不动声色地给他们传了信,还顺便撵走了北宫浔。

北宫浔本就和虞珩有矛盾,此刻还没赢得美人,心里窝火。正要有个地方撒气。北宫浔的燕庭卫对虞珩的沙蛇,两厢撕咬起来,谁都落不着便宜。一场混战在即。

即使是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也未必能做得比他高明。

周围顿时一清,舷窗外的冷风穿堂而过,掠起谢映之轻薄的白衫如水波浮动。

魏瑄与谢映之隔案而坐:“请沈先生选局。”

谢映之拂袖道:“那就第九局罢。”

***

幽暗的铜灯照着壁上的影子。

金先生躬身道:“局主,现今沈先生赢获八千玉子,另一边是海安候等人筹集的八千玉子。”

筹码已经越来越集中了,该收网了。

“不忙。”那影子抬了下手指,“金淮,你留意了么,那位沈先生之前的几局,都是让对手选局,唯这一次,他主动选局了。”

金先生皱眉一想,这个细节他倒没有注意到。

他仔细斟酌了一番,答道:“我推测,之前的对弈方是北宫世子,身份高贵,沈先生多少要做点姿态,如今对弈的只是一个小画工,沈先生就毫不客气了。”

屏风上的人影陷入沉默。

“而且,属下觉得,他想速胜。”金先生补充道。

再过两刻钟,楼船就过京门了。时间所余不多。

那影子在屏风和墙壁之间来回徘徊,既然他要速胜,为什么在此时,选了最难的一局。

这第九局没有名称,但是包罗万象,变化莫测,不仅在算力,更在攻心。谁先动摇了心念,谁就输了。

***

萧暥南下襄州的几个月里,魏瑄曾混迹在大梁城的三教九流之中打听他的消息。所以无论是棋道还是博局,魏瑄都有涉猎。

但是,他仍旧没有把握赢谢映之,毕竟此前,邹涣等人三对一都没占到便宜,并非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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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浔的谋士团太草包,而是谢映之太厉害。

想要胜过他,只有走兵道。

谢映之长于谋略,却未必精通兵道。魏瑄从未见他用兵作战过,即使西征期间,他也是坐守京城,由萧暥兵出雁门,魏西陵北上夏阳。

所以魏瑄判断,谢玄首未必善于用兵。

这第九局,他就要以兵道来破。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才有胜算。

魏瑄的实战是跟着萧暥的。萧暥善于奇袭,不按规矩出牌,路子野得没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兵锋咄咄逼人。

盘中,魏瑄迅速布子,占领盘中各个战略要地,随后四处出兵,几路迂回包抄,势不可挡。

战场上兵贵神速,但谢映之似乎并不急于应战,他悠然布子,颇有一副你打你的,我走我的姿态。

结果,才片刻,谢映之盘中的半壁江山迅速沦陷,局面一度向一边倒去。

看来谢先生果然没有打过仗。

魏瑄这才微微地放松了些,放开手脚,乘胜追击,加快攻城略地的步伐。

可渐渐的,魏瑄发现不大对劲。随着他占领的地盘越来越多,他的攻击力反倒是越来越低弱。而且,无论他怎么凝力出击,都好像是一拳打在水里。

而谢映之下的每一步棋都不见杀招,平淡无奇。丝毫不引人注意。

魏瑄起初不予理睬,集中兵力全力攻伐,可十几步之后回头再看,局面是横看成岭侧成峰,险象环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但是再要回救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他兵多将广,却在局中处处被掣肘,逐渐陷入寸步难行中。

他摩挲着手中的棋子凝眉思索,只感到举步维艰。

谢映之淡漫道:“棋道如兵道,占据的地盘越多,需要顾及之处就越多,注意力就越分散。导致你顾此失彼,后期进攻乏力,四处受缚。”

魏瑄顿时恍然。

他手中握有的地盘虽多,但都被谢映之无形之中变成了死地,根本不能发挥战略作用。反倒要耗费兵力去防守,骑虎难下。最后失去了对全局的掌握。

“但先生又如何让我的胜地变成了死地?”魏瑄虚心问道。

“小友可听说过,行乎当行,止乎当止,流水不争,却能顺势而为,因势利导。”

魏瑄若有所思,所以不争才是争,无为而无不为。

自己到现在,一直打的是战术,而谢映之取的是势。势者,因利而制权也。

看来谢映之不仅善于用兵,而且精通兵道,只是他不出征而已。

烛火下,魏瑄幽长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霎,额角眉间渗出细细的汗珠来。

“沈先生果然高明。”沉默片刻后,魏瑄再次落子。

刚一落子,周围就传来一阵唏嘘之声。海安伯几乎想要抢上前把他按回去,这一步昏招,连旁人都看出魏瑄心神不定,阵脚已乱。

一旦心念动摇,就要输了。

魏瑄对周遭的嘘叹全然不闻,继续落子,“但我还有不解之处,望先生解惑。”

即使这一局赢不了,有些话他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先生纵观全局,顾全大道,而不计一城一地,一兵一将之得失。”

他一双墨澈的眼睛近乎执著地盯着谢映之。玄门无情,所以任何人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都可以为大局作出牺牲?

这话说得隐晦,但谢映之一听就明了,魏瑄这是在诘问他此番的事情。

他让萧暥作为彩胜,吸引了潜龙局中宾客们纷纷押注,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地积聚起玉子,达到可以一决帝王剑。

因为只有最后的决胜局,才有机会面对深藏幕后的局主。

十年前,老狼王赢回铁鞭,见到局主,引发兰台之变。十年后的潜龙局,又是一场泼天的风浪。

他要防患于未然,容不得犹豫。

然而此次萧暥西征劳损过度,虽休养了大半个月,但身形依旧清减,气色也没有恢复到西征之前。如果告诉他此番的危局,以那人做派,又要玩命。

但这些谢映之此刻没法言明,四周都是千里眼,每一句话都有可能被幕后之人细细揣摩。

谢映之答道:“知之愈多,则忧烦愈多。还不如不知。”

魏瑄心中一沉,所以你事事瞒着萧暥,还是为了他好?

“受教了。”魏瑄冷道,又落下一枚子,“但是,这一局于我,赌的是输赢,先生赌的却是人心。”

他眸中幽光一闪,“先生是否像我一样输得起?”

若萧暥知道了他是彩胜,知道你瞒了他那么多事,还会信你如初吗?

那句话像一缕轻风掠过湖面,波澜微起,谢映之再看盘中时,局势已变。

***

铜灯上罩了胭脂色的绢纱灯罩,使得室内的光线浮红暧昧。

虞珩让沙蛇们守在门外,反手就关上了门。

门栓咔一声挂上,萧暥回头掠了他一眼,朦胧的光线下,眼角的小痣熠熠灼人。

一霎那间,不知为什么,虞珩心头激起一股寒流,仿佛是历经沙场血雨腥风的冷厉从妖异的邪美中透了出来。

但那只是短暂一瞬,美色当前,虞珩很快被那眼神勾得魂飞天外。

屏风前摆着一张美人榻,塌边一方长案。案上琳琅满目地摆满了五花八门的物品。

萧暥不想用谢映之给他的碧玉扇揍人,这东西不结实,还很贵。

他把扇子插在腰间,踱到案边想找件趁手的家伙,那些东西奇形怪状的,他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是什么用处,腰就被紧紧搂住了,随即一股热气扑上了后颈,萧暥目光一寒想杀人。

虞珩一边嗅着他水波般的长发间幽淡怡人的香气,一边急不可耐地就去扯他的腰带。但是容绪先生制作的锦带质量实在太可观了,竟然这样都扯不断。

萧暥太阳穴突突直跳,泥煤的个个都想学阿迦罗?不知道他死了吗?

他想都不想,扣住那只在他身上肆意游走的手,摸到壮实的腕骨关节处,心道这货的手是猪蹄吗,这么粗。

虞珩被他摸得从手上痒到心里,“美人的手真是细嫩,只是……怎么有薄茧啊?”

他还来不及说完,随着嗷呜一声惨叫。手腕关节脱臼了。

虞珩顿时痛得满头大汗,额头青筋梗起,“你、你到底是……”

萧暥不跟他废话,揪住衣领一把将他耸到美人榻上。再没给他起来的机会,一脚踏在榻上,压下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梢飞起,“这是你自找的。”

虞珩哪遭过这种罪,痛得大口喘着气:“你别乱来,我是豫州刺史虞……”

他话没说完,冰凉的扇骨就抵在了他喉咙上。

萧暥眯起眼睛,“你们是打算抢帝王剑罢?怎么抢?”

这么近的距离对上他的眼睛,虞珩只觉得头晕目眩,心脏狂跳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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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

“贰将军,贰将军?”守在外头的沙蛇听到了动静。

萧暥随手抄起案头一件物什往虞珩嘴里一塞,威胁道:“你敢叫人,就让你吃下去。”

那东西光滑圆润,软硬适中,摸着有点烫手,里面似乎灌了蜜粉药汁,溢出一股旖旎靡丽的香气,熏得虞珩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顿时满脸涨得通红,瞪大眼睛拼命摇头,眼泪都呛出来了。

“贰将军?”外头又问道。

萧暥口气不善道:“将军还没起身,让你们在外头等着。”

“是。”

外头没声音了。

打发走了沙蛇,萧暥才把那东西取出来。虞珩脸都憋紫了,他气得发抖,“你……你竟让我堂堂豫州司马吞这种东西?”

萧暥奇怪了,“这什么?”

不就一白玉灯台?你至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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