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楼上万箭齐发,急如蝗雨,耳边尖啸声此起彼伏不断,士卒中箭掀飞,落水声不绝于耳。
空中古怪的松香味越来越浓。
“快撤!”身后黑柱子冲他大叫,“是机关城的狼牙箭!”
但伏虎哪里甘心,他这是第一次当前阵先锋。
“盾牌,快上盾牌!”他声嘶力竭地大叫,
但是,此时士兵们正在渡河到一半,一只手攀着梯子,一只手要举起盾牌,稍有不慎就会掉落护城河中。
褚庆子脸色煞白,急道,“敌楼用的是连弩,由流水驱动齿轮运转,箭矢轮番联射,士兵只需要在敌楼内不停上箭,城楼上即可没有间隙无差别放箭。……将军?”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发现魏西陵正凝视着远处城楼之上。
褚庆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城上无数座敌楼里,有一座尖顶方塔状的敌楼很是奇怪。
那方塔表面上看和其他敌楼没有多大差别,如果不是那方塔上并没有箭射出,几乎不会发现它与其他的敌楼有何不同。
此刻城墙上四十多座敌楼同时万箭齐发,唯独这座敌楼无声无息。
褚庆子想到这里,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难不成这就是控制机关城的主控中枢?”
难道魏西陵是那个意思?攻城只是试探,让他们自己曝露出来?
他这一念还未反应过来,就在这时,方塔的尖顶上有一点亮光隐约地闪烁起来。
紧接着凝成一小簇火花,顺着空中悬荡的绳索迅速滑动,那绳索极细,远看犹如一根蜘蛛丝悬吊这一簇焰火。
这是什么东西?
褚庆子心中暗惊,机关城的图纸上没有啊?
魏西陵目光一凛,剑眉隐隐蹙起。
此时伏虎已经率先攀过护城河,一步跃下梯子,大吼一声,“跟我冲,宰了禄铮老贼,给兄弟们报仇!”
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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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同时,那一点焰火就像一只轻巧的蝴蝶般,从他面前倏然飘过,一头窜入护城河中。
他还没明白这怎么回事,忽然。前眼前一堵火墙蹭地窜起,热浪滚滚而来,他整个人都似乎被热浪掀了出去,身上的水分都几乎瞬间被蒸干。
护城河居然被点燃了,化作了一条燃烧的火龙!
伏虎眼冒金星,脑子里一团空白,他挣扎地爬前几步,只见刚才掉被狼牙箭掀落在水中的士兵已经融入了一片熊熊火海中。而那些还在梯子上来不及上岸的士兵,直接随着垮塌的梯子一起落入燃烧的河中。
对岸,火光映着魏西陵寒冰般的脸色。
褚庆子声音都在颤抖,“将军,这……这……这护城河里的水难道都是易烧的松油?图纸可没有啊!”
魏西陵面沉似水,双眼凛若寒星,执着马鞭的手微微握紧。
火势蔓延到岸上,浓烟滚滚,士兵们遭此剧变,慌乱地后撤,相互推搡,奔走避让。
黄龙城上,禄铮得意地一笑,“时候到了。”
韩平见机上前道,“主公,敌军阵脚已乱,现在带兵杀出,必能大获全胜,一举擒获贼首!”
此刻,黑柱子率军在浓烟和热浪中,艰难地前行接应伏虎的败兵。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嘎吱声,沉重的城门缓缓地打开。
烈日下,尘土扬起,杀声震天,一支军队如决堤的洪水冲杀出来。
城下的军队刚刚被火烧得焦头烂额,面临突如其来的袭击,顿时乱成了一窝蜂,心惊胆战,奔走逃命。
伏虎大叫,“稳住,给我稳住!”
城楼上,禄铮得意地一招手,旁边的军校赶紧上前给他上前给他打扇纳凉。
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
韩平率三千骑兵,后面紧随着蜂拥而出的武卒掩杀而来。
天气炎热无比,就算这些武卒没有穿重甲,但是一看他们的体格就不是普通士兵能比的。
浓烟和火光中,这些人如同虎狼般杀来,势不可挡。
伏虎等人顿时方寸大乱,丢盔弃甲,连攻城车都倾覆翻倒路边。黑柱子拼死将负隅顽抗的伏虎一把从倾倒的车下拖出狂奔。
韩平率军就像赶鸭子一样驱赶着这群败兵,他一马当先,满脑子是一举拿下中军,擒得主帅,赢得全功!
中军只有几百个士兵,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城前热浪扑面。
褚庆子脸色煞白,“将军,再不下令撤军,军队就要溃败了!”
魏西陵凝目看向前方,静静道,“准备迎敌。”
褚庆子愕然,军心都溃散了,还怎么迎敌?靠这五百人迎敌?
此人刚愎自用都到了盲目的地步?
他硬着头皮刚想再劝,忽然正前方烟尘腾起。
只见烟尘下,韩平杀气腾腾率大军扑来,势如破竹,直取中军。
“夺下中军!擒获贼首!”他大叫。
魏西陵目光微微一敛,来了。
他身边的亲兵立即向左右两翼伸展,如同涟漪般荡开漂亮的弧线,随后快速聚拢,如利剑般迂回穿梭刺入敌军的后方。
韩平一开始收拾伏虎的败兵打得过于顺利,完全丧失了警觉,不顾一切倾巢而出。
当他忽然发现这支军队和刚才的匪军完全不同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些士兵不但武器精良,纪律严整,迅速集结起有效的防御,他左右冲刺竟然丝毫前进不得半分,不但如此,在他的大后方出现了敌军!
那支军队如同一根锋利的琴弦,左右穿差,前后切割,将他的几千人马分割地支离破碎。
那简直就是一场精确的围歼,是几百人对几千人的围歼!
包抄,切割,消灭,无比娴熟,无比流畅。
韩平懵了。为什么会这样?这是同一只军队?
还是说刚才的数千匪军不过是诱饵,只有这几百人的精锐才是真正的主力?
那么刚才城下的惨败,全都是引诱他们大军出城的诱饵。诱敌出击,再一举歼灭?
正当他脑子里乱作一团的时候,忽然一支羽箭横飞来,他猝不及防,栽倒马下。
他满面尘土,还是没弄明白是怎么败的。
就在他趴伏在地,艰难地抬起头,只见烈日当空,黄沙漫天,中军的帅旗下,一人面若冰霜,正午的阳光照着他的银甲,折射出炫目的寒芒。
“拿下。”魏西陵道。
*********
城楼上,烈日炎炎,禄铮正在一边纳凉,刚刚喝了一碗降暑的酸梅汤。
“报——韩将军被俘,全军覆没。”
禄铮猛地从椅子里弹跳起来,满脸骇异。一把抓住那传令兵,不可置信道:“什么?再说一遍!”
“韩将军被俘,全军覆没。”那哨兵战战兢兢重复道。
禄铮面色擦黑,一把扔开那哨兵,几步冲到城墙前,放眼望去,只见城下满地狼藉,横七竖八堆叠着战死的兵士。护城河上的白烟还没有散去,怎么就像变戏法似得忽然败了?
再仔细一算,三千骑兵,五千步兵,总共八千的人马,居然就这样没了?
想到这里,他忽地抬起一脚踹翻了几案,桌上的茶壶茶盏顿时砸落碎了一地。
“蠢货!韩平这个蠢货!连一只溃散的匪军都打不过!要他何用!”
这时,旁边一个沉闷的声音道,“这可能不是韩将军之过,我刚才仔细观战了,对方军中有很厉害的人。”
即使天气炎热,那黑甲人还是穿着厚重的铠甲。头盔后露出两道狭长的眼洞,显得阴险狠辣。
接着他喃喃自语,“中原竟然有这样的人物。”
“现在怎么办?”禄铮双手叉腰,沮丧地环顾手下的武将谋士们,吼道:“怎么办?”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满座衣冠,竟然没有一人有主意!
“滚!都给我滚!”禄铮愤愤然拂袖而去。
*********
禄铮走进这萧条的小院的时候,就见台阶前种着的葱绿油油长成了一片。
推门进去,屋子里很昏暗,竹帘都挑落了,纱帐上浮动着水波般的树影,某人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帐幔垂下一半,正好掩过那苍白的容颜。
萧暥身上搭着夏天的薄毯,闭着眼睛,也不知道他是在昏迷中,还是衰弱到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只骨节突兀的手拽着薄毯,秀眉微蹙,紧抿着一线水色的唇。
禄铮一进屋就看到这样一幅情景,忽然像是心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虽然长相寻常,却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耐看。这大概是所谓的骨秀吧。
案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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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着一碗稀薄的凉粥,粥里漂着几点少得可怜的葱花,就算是菜了。
……这是韩平配给的粟米饭?
禄铮用勺子在清汤中搅了一圈,也没能捞上半粒米来。
似乎是听到了碗勺的声音,萧暥微微睁开眼睛,睫毛轻微一霎,漾起眸中一线水色烟光。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眼睑漂亮的线条显露无疑。
看得禄铮心中陡然一窒。
这人明明没有俊美出众的五官,却只一个虚弱无力的眼神,都透着引人入胜的遐思。
萧暥一双隽逸的眼睛宛转凄凉,正装得投入,丝毫没有点自觉。
他一只手搭在吃撑了的肚子上,哀怨地看着禄铮,表示,这边已经快要饿死了……
禄铮颇不自在地挪开眼,道,“夫人做了点百花糕,我给先生送来一份。”
眼前这个人,主意还是挺多的。
听到有吃的,某人艰难地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禄铮赶紧抬手搀扶。
只觉得那人身躯清瘦,柔若无骨。没想到只是几天不见,已经病弱地无力起身了。
其实萧暥自己心里清楚,中午这羊排吃得有点撑不想动,早知道就留着肚子吃百花糕了。
禄铮见他一只修长的手拈着百花糕,心事重重地小口地咬着。就猜他心有顾虑,赶紧道,“先生莫要怪我,我这些日子忙于事务,没有来探望先生,没想到韩平竟然如此克扣先生,实在是可恶。”
言外之意这事儿他完全不知情,都是韩平背着他所为。
但是,即便如此,这几天对沈先生克扣至此,如今又来向他求计,让禄铮有点难以启齿。
再者,沈先生心思玲珑剔透,难道会不知道韩平所为,多少有你禄铮在背后纵容默许?
禄铮正寻思着怎么开口。
就听萧暥轻声道,“主公此来,是否遇到了难解之事?”
禄铮被他说中心事,脸色顿时一尬,只有将今天城下的事情讲了一遍。
他脸上阴云密布,“如今敌军围城,韩平大败折损了数千人马,如今城中兵力只剩四万,粮草又不济,如之奈何!”
萧暥凝眉略做思忖,淡声道,“我看今日之败,正是主公的机会。”
禄铮一愣,此人果然总能出人意料。
他精神一振,赶紧追问道,“什么机会?”
萧暥掩唇轻咳道:“敌军刚胜,此时必然疏于防范,而且我们新败,他们料定我们会坚闭城门而不出,如果这时,主公出奇兵劫营……”
禄铮目光顿时一亮,似乎有点道理。
可是鉴于前几次沈先生给他献计的结果,他又踟蹰道,“我军新败,兵力不足,该如何劫营?”
萧暥道,“夏日炎炎,他们必然扎营于丛林之中,若是放一把火。”
禄铮思忖了下,连连点头,“先生此计甚妙。”
他激动地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但是现在韩平被擒,我手下一时没有大将。”
萧暥笃定道,“我给主公推荐一个人。”
*********
魏西陵刚刚清点完今日之俘获,回到营帐里,苏苏已经趴在他案头了。
魏西陵解下它身上的竹筒,展开信。
就见信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段话。大意是,今晚我要来劫营,不出意外还会放把火。你就配合一下,记得要输的惨一点,丢盔弃甲那种。
旁边的亲卫看到了,嘀咕道,“主公从无败绩,何人如此大胆。”
不仅是要魏西陵打败仗,还很欠揍地详细描写了该如何丢盔弃甲,夺路败逃,就怕魏西陵这个新手装不像。
魏西陵冷冷评价:“看来他倒很有打败仗的经验。”
话虽如此,这只狐狸洋洋得意地耍嘴皮子,应该是吃饱了。
再往下看,岂料信的末尾,某人还很顺便地带了一句,那个韩平克扣我粮食。
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第137章庆功宴
太阳刚刚下山,一支队伍如鬼魅般潜出了城。
禄铮府邸的大堂上灯火通明。在座的人,包括禄铮自己都神色紧张。他们在等一个消息,战胜或者战败的消息。
经过白天的惨败,大将军韩平被抓,折损一万兵马,如今城中只剩下四万人。
当然,如果按照萧暥的逻辑,这是可喜可贺,又多出了一万人的口粮嗷!
禄铮看向萧暥。
此人似乎也很有自知自明,知道这堂上泱泱诸公都看不惯他,所以捡了角落里的席案坐着。
他自以为他已经是很识趣地退引了,可是此刻他斜倚着几案的慵散姿态,看似平常的眉目蕴秀含矜,柔弱不禁中却透出一股霜寒孤瘦的清傲来。好像是不屑与堂上碌碌之辈为伍,刻意保持距离,显得落落寡合。
让周围的人恨得牙痒。
更欠的是,此时他还有气无力地喝着一晚莲子羹。
大热天的,有些人真是就算喝一碗粥都能把别人的火气给撩上来。
且不说这个关头他还有心思吃喝,他吃一口,还要搁着歇一会儿,好像懒得连吃东西的力气都没了。
一碗粥吃了小半个时辰,旁边的人本来就等消息等得心情烦躁。又看他吃吃停停,好像这是一件辛苦的差事,简直恨不得掰开嘴给他灌进去。
这就算了,此人的手还特别修长好看。一看就是四体不勤的游手好闲份子。
他用那只手虚浮无力地拈着勺子,有一搭没一搭搅弄着汤汁,一双清妙的眼睛微微撩起,在汤汁里挑挑拣拣,专门把银耳莲子挑出来吃了。余下小半碗百合,太苦,碰都不碰。
周围的人看得上火,过了片刻,这偏厅里就没剩下几个人了。
除了那个‘黑武士’,依旧坐在那里,魁梧的身躯像座小铁塔一般。
他一身厚重的黑甲,只剩下眼睛处留出两道狭长的缝隙,看起来森然可怖,周遭的人也都避之不及。
萧暥撑着桌案慢吞吞站起身,颇有□□的意味,悠悠地踱过去搭讪,“将军是北狄人罢?”
那个黑甲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手不自觉地陌上腰间的铁鞭。
萧暥识趣地稍微避开一点,“我以往在北狄草原做过生意。听说,草原出了件大事。”
这一回黑甲人头盔下发出沉闷的声音,“何事?”
“听说单于的长子乌赫意图谋害单于篡位。”
“胡说。”黑甲人指节嘎地一响,铁盔下传来沉闷的呼气声,“乌赫从来没有想过谋害单于,必定是阿迦罗栽赃陷害。”
“原来如此,我好像也听说过阿迦罗和乌赫有嫌隙。”萧暥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道,“不过好像是乌赫先动的手,传说乌赫在秋狩猎场埋伏了杀手,他还找到萧暥,想让他射杀阿迦罗,萧暥是大司马秦羽的义弟,乌赫这……算是通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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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话没说完,黑甲人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乌赫没有通敌!更没有勾结萧暥!那是曹……”
萧暥眼中寒光一闪。谁?曹满?
就在这时,城楼下忽然响起三声嘹亮的号角。
“报——主公,前将军劫营大胜而归!”
“什么!你再说一遍!”禄铮脸色一振。
“报!前将军率军大破敌营,还救回了韩平将军!”
“好!哈哈!”禄铮大笑,豁然起身,“快,我要出城迎接。”
他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复又折回,脸上线路难得一见的和颜悦色,亲自走过去搀扶起萧暥。
“先生果然料事如神!我再不疑先生了,今晚我要设宴,为先生和前将军庆功!”
*********
已经是申时,天边已是墨色一片,明月当空。
黄龙城内很久没那么热闹过了。
萧暥没想到禄铮还真在官邸中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庆功宴。
厅堂楼阁张灯结彩,流水的酒席,长案上各色菜肴。
萧暥算是明白什么叫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敢情这限粮令是专门针对他们这些老弱病残的。
席间,萧暥饶有趣味地端详起韩平的脸,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看起来魏大大虐俘一点都不含糊啊。
此刻韩平鼻青脸肿,满面的晦气,原本就阴鸷的眼睛里,那怨愤都要发芽长出针来。
因为禄铮宣布了一件事,介于韩平将军负伤,暂时撤去大将军一职,设左右两将军,共同领兵,拱卫城池。
左将军是韩平,右将军是阿迦罗,共同掌管大将军的职权。
但阿迦罗并没有来酒宴。他刚收到任命就直接去巡护城防了。
禄铮甚为满意,大赞道,“如果我手下的将领都如右将军,不耽于名利,只面对强敌,我还有何愁哉!”
——喁稀団M
说得席间的大小将领都个个面有愧色,心里不是滋味,尤其是韩平,恼恨交加脸色黑得更锅底似得。
禄铮又道,“此番能破敌大胜,救得韩将军而归,军师是首功。想要什么奖赏,先生尽管开口。”
这话一说,堂下泱泱诸公,脸上莫不显出艳羡的神色。
萧暥病恹恹地扶案起身,有气无力地表示,这都是将军们的功劳。如果说要奖赏……
“我听说主公的库房里藏着五坛三十年的桂花酿?”
禄铮哈哈大笑,以为他会要爵禄赏金,没想到这病秧子酒瘾倒是不小。
“好,今日大胜,这五坛酒我就拿出来,与诸位共饮!”
片刻后,五坛子裹着红绸封带的酒坛就被抬了上来,在长案上一字排开。
酒香瞬间弥漫开来。觥筹交错间,众人都喝得酒酣耳热。
只有萧暥,脸色依旧苍白,灯光也不能给他增加一份颜色,更显得冰玉清致。
萧暥的酒量是很好,但有病在身,不敢多喝,悄悄地用蜜水替代,喝着跟雪碧似的。
他一直悄悄看着那黑甲人。
酒宴上此人都没有摘下重甲,不热吗?
别说是重甲,这货连头盔也不摘下,他推起头盔的下颌,喝着闷酒。
萧暥仗着自己现在是禄铮跟前的红人,不要脸地举着他那杯雪碧,就过去了。
前面秋狩那事儿还没打听完就被打断了,他怎肯罢休。
但是这回,那黑甲人喝了点酒更加郁躁,才说了几句,就恼了,从牙齿里憋出两个字,“滚开。”
萧暥识趣地滚开了一点点,又看向那人的腰间的铁鞭。
烛火下,那铁鞭仔细看还非常精致,鞭身上刻满了螺旋的纹路,这一鞭下去恐怕都要把敌人的皮肉绞下来一层。
唔……莫非这个这就是十八部落的结盟铁鞭?
可他的爪子刚暗搓搓地伸出去,就被那黑甲人一把截住,凶狠道,“做什么!”
萧暥赶紧松手,“还你就是了,我只是拿来看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报。
“报——主公,城外敌军被拔去营地后,正在连夜收拾残兵,欲全军撤退!”
禄铮本来有几分醉意,这一听顿时整个人一醒,“什么?逃了!”
“是,主公,斥候来报,他们亲眼看到敌军收拾残部,拔营起宅,正准备连夜撤退。”
萧暥一听,立即上前道,“主公,敌军撤退,机不可失,粮草辎重必然在后面。”
禄铮脸色陡然一震,“军师的意思是乘胜追击!”
“正是。”萧暥道,“此时不追,等到明晨,他们就退回都昌城了。”
禄铮心绪起伏,缴获敌军粮草,城中紧缺粮食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但是禄铮白日里见识到过魏西陵的厉害,尚有些犹豫。
他踟蹰道,“敌军虽然是乌合之众,但敌方主帅极为善战,此番劫营成功是他们麻痹大意,措手不及被我们占了便宜,如今撤退,是否会在路上留下伏兵断后……”
萧暥刚想继续忽悠一把。
“主公,我愿率军出城追击!”韩平抖着嗓子道。
禄铮有点出乎意料,“韩将军伤势未愈,竟有如此剩勇。”
萧暥心中暗笑,韩平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极为记仇。
前次他故意写信让魏西陵教训了他,韩平吃了败仗又挨了揍,肯定心怀愤懑恨上了魏西陵,时刻图报。
他轻咳了声,打算再烧一把火。
“韩将军负伤在身,不如让右将军……”
一听到右将军,韩平心里一股醋火油然升起,眼睛里都要爆出血丝来。
“主公,我此去若不能斩杀敌首,大获全胜,截得粮草而归,我必提头来见!”
若再让阿迦罗抢得战功,黄龙城里还有他韩平的立足之地吗?
他抢白道,“我愿立下军令状!”
话说到这份上,毕竟是自己提拔的将领,总是被一个胡人将领压过一头也不好。更何况此去是乘胜追击。
禄铮道,“韩将军有余勇,我甚为欣慰,这样罢,此番我给将军五千人马,务必缴获敌军粮草辎重。”
“是!”
韩平得令后风风火火就就整军出战去了。
片刻后,
城门打开,吊桥缓缓放下,又一只军队趁着夜色,出城而去。
******
月光照着方塔,透出森寒的杀气。
方塔下,阿迦罗手持令牌,“我是新任的右将军,奉主公之命前来查防。”
负责方塔防务的督官邓袆是个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既然有禄铮的委任,他也不敢怠慢。赶紧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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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请。但是方塔乃机关城要枢之处,将军只能带十名随从以内入塔。”
阿迦罗道,“可以。”
然后他回头对栾祺道,“你且率部在此等候。”
“将军。”栾祺几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低声道,“这些中原人阴险狡诈,来时我们就说过,绝不介入中原人的事情,世子忘了吗?”
“当然没有忘。”阿迦罗簇起浓眉,道,“你要说什么?”
“我知道沈先生很好,世子想帮他在禄铮面前争一席之地,我也喜欢他。”
阿迦罗眼中寒光一闪,“你什么?”
栾祺脸一红,压低嗓音道,“但这只是个人仰慕的私心,不能误了我们的大事。”
阿迦罗面色猛沉。
“世子可忘了我们此来的使命,若不把乌赫拿住,便无法向单于交待。若夺不回结盟铁鞭,十八部落仍将分崩离析。”
“我没忘。”阿迦罗出声打断,一字一顿道,“我会拿下乌赫。”
闻言栾祺有些激动,还想说什么。
阿迦罗闷着脸拍了拍他的肩,“原地待命。”
然后他转身走进了敌楼。
就在一个时辰前,萧暥在城下拦住阿迦罗,简单直接道,“庆功宴你不用去。”
阿迦罗道,“正好,我也不想去,但是我要抓住乌赫。”
萧暥挑衅地眼梢一撩,“那么你想在庆功宴上,众目睽睽之下拿下乌赫?就靠你这五百人?”
阿迦罗脸色阴沉。
“我们做个交易,今晚你替我搞掉方塔,我就给你乌赫。”
阿迦罗眸光一锐,“你们要在今晚破城。”
*********
禄铮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城楼。
举目望去,可以看到下方巍然宽阔的城墙,再往远处望去,是月光下苍茫的大地,依稀还可见远山的轮廓。
站在城楼上极目远眺,莫名就有了几分纵横天下横扫乱世,与群雄相争的豪气来。
宴会刚散,众将都喝了酒,余兴未艾。
“主公,今日此战必胜。”“我们等着韩将军回来一同喝酒!哈哈哈”
禄铮闻言志得意满,“截获辎重粮草才是主要的。这也是军师运筹帷幄之功。”
众人纷纷道,“主公知人善任才是最为重要。”
禄铮哈哈大笑,这才想起来,等等,人呢?
萧暥此时才堪堪走上了城楼。
某老弱病残被饿了几天后格外虚弱,现在是走一步喘两步,走得实在慢,不知不觉就被落下了。
城楼上,夜风吹拂,他清寒的身形就像风中孤瑟的落叶。
所谓弱不禁风大概就是这样了。
禄铮赶紧上前搀扶住他,只觉得那人腰线轻盈,柔韧不禁一触。仿佛一阵夜风吹过,就如同一缕轻烟般吹散了。
他关切道:“沈先生身体不好,却为我如此辛苦,让我心中不安。”
萧暥连连摆手表示,要搞事情,不嫌辛苦。
他一句话都没说完,又低咳了起来,咳嗽声被夜风吹得断断续续。
城楼上都是一群武将,最烦他这种走一步也要喘三喘的文弱书生。又见禄铮对他极为迁就,更是窝火。
打仗的事情,这老弱病残掺和什么。
不出意外,很快萧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这正好,方便他仔细地观察四周。
从这里看过去,机关城的敌楼一清二楚,一共四十八座敌楼。如果其中的连弩是流水驱动,那么水源应该就是护城河了。
城墙上每隔十几尺就有一名岗哨士兵,配备这弓箭和单刀。也就是说,就算机关城的连弩被废,这些弓手也可以迅速补充上去。
最后,他瞄向了方塔的方向。
*********
方塔分为三层,里面非常闷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松香味,一进去就机括运转的隆隆声。
楼梯沿着塔壁转折向上,中央是一根方形的粗壮铜柱。铜柱镂空刻着张牙舞爪的饕餮纹,从缝隙里冒出滚滚白汽。透过重重白汽可以隐约看到里头密集咬合的齿轮结构,看着就杀机四伏。
如果不小心把手或者脚探入缝隙,顷刻间就能让密集的齿轮碾成肉泥。
阿迦罗看不懂中原人做的这种机巧复杂的东西,但是他心想也不用看懂,只要知道怎么破坏它就可以了。
沿着木梯上了方塔的第三层,就看到一扇厚重的木门。
邓袆拦在了面前,“将军,这里是主控室,不能进去。”
阿迦罗哦了声,作势往回走,才刚迈出脚步,忽然一个急转,铁钳般的手扣住了邓袆的咽喉,重重将他提起按在门板上。
邓袆额头上青筋暴起,两只手痉挛般地卡着阿迦罗粗壮的手腕,在空中手舞足蹈挣扎。
四周守卫一看,登时拔出刀来,可还来不及反扑,空中血花溅起,锋利的北狄弯刀就已经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铁末凶相顿生,身后跟着十名健硕的北狄武士,他擦了擦刀,“世子。解决了。”
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其他守卫见势不妙,疯狂地往楼下逃跑。
可是他们还没机会逃出方塔报信,就被守在塔下的栾祺所部一举拿下。
阿迦罗揪住邓袆,一脚踹开了主控室的门,耸进了控制室。
比起下面全封闭的敌楼,这一层居然有一扇窗户。
但是这窗户开的位置有点奇怪,是开在顶上的。一道月光透过圆形的窗洞照进来,和室内的幽暗的烛光交错在一起。
斑驳的烛光照在人脸上,阴影重重,使得每个人的都像戴着一张光怪陆离的面具。
这一层并没有铜柱,所有的机括齿轮曝露在外,一不小心就会卷进去尸骨无存。
阿迦罗看着缓慢转动的齿轮机括,对邓袆道,“怎么停下它?”
“逆贼,主公对尔等…”邓袆恼恨地瞪着阿迦罗,刚要破口大骂,忽然哐当一声,额头重重撞上了冷硬的钢盘,吓得他魂飞魄散,差点以为自己的脑袋没了。
锋利的齿轮刮过脸颊,他猛地一个哆嗦,惊恐道:“你要做什么!”
阿迦罗一只手按着邓袆的脖颈,面无表情地将他的脸一点点挤压进齿轮夹缝边缘,只要再往前送一点点,他的五官就要被齿轮上锋利的刀刃削平。
“停下这个东西,不然把你扔进去。”
邓袆颤声道,“这……这东西自从建成以来就没有停过,不可能……啊!”
他惊叫一声,一簇头发被绞进了齿轮,生生扯下一块头皮。
“我说,我说。”他痛得丝丝抽着凉气,“也不是没有办法,你……你看到上头那根铁杵了吗?这个东西是检修时用的。将这个东西卡进齿轮之间就可以。”
阿迦罗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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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去,就见到一根漆黑近碗口粗的铁杵搁置在特质的木架上,这东西估计有几十斤重,别说一个人能不能拿得起来,就算扛起来了,这紧密绞合的巨大齿轮,运转起来的力度也是难以想象的。
旁边的铁末直眉瞪眼道,“世子,他在瞎说!别上当!”
“我……我没骗你,平时要十几个人扛的,所以……”
阿迦罗默不作声,一把拎起邓袆扔给铁末。然后利落地攀上了方塔的尖顶。
那铁杵像横梁一样悬挂着,阿迦罗一把抓住,只觉得整个人被压得一沉。
就在这时,城楼下传来三声嘹亮的号角。
*********
城外,月色照着广袤的平原。
“捷报!韩将军大胜回城!”
禄铮豁然起身,急急走出城楼,凭栏举目望去,就看到黑夜里,广袤的旷野里,一只军队正快速地推进。
有人立即叫道,“主公,快看,有粮车!”
随军有五部大车,车上都覆盖着厚厚的帷幔,应该是粮草辎重的车辆。
禄铮喜出望外,整整五辆车的粮秣,别说是十天,就是全军吃三十天都够了。
他赶紧道,“快,放下吊桥。让韩将军进城!”
萧暥踱步出来,孤立城头,举目望去,刚才还慵散如雾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
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沉重的吊桥落下。
纷踏的马蹄声在厚实的木板桥面上格外清晰,车轮滚滚,那是整整五车的粮草辎重。
禄铮大喜过望,“快,开城门。我亲自出城迎接。”
就在这时,一个眼尖的将士拦住他道,“主公,不对,怎么不见韩将军?”
城楼上的众人都喝了酒,一下子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禄铮皱眉,“韩平?韩平没在军中?什么意思?”
城下一片暗沉沉的,什么都看不清。
他道,“让韩平上前回话!”
随即望楼的哨兵大声传令,“主公请韩将军上前答话——”
忽然间城下燃起无数支火把亮起,顷刻漫延成一支汹涌翻腾地火龙,席卷而来。
明亮的火光照耀下,魏西陵一身银甲寒烈逼人。
五部粮车上的帷幔落下,赫然露出下面的攻城车!
望楼传来急促的钟鸣声。
“拉起吊桥,拉起吊桥!是敌军!”
“敌军冒充韩将军的军队!”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城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中,所有人都懵了。
禄铮大惊失色。一把推开几个士兵,跌跌撞撞冲到城楼前,“快!机关城启动!”
方塔中。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利摩擦声,火花迸起。
阿迦罗目光如电,双手骨节暴起,紧握着铁杵,手臂上的肌肉块块虬起,全身每个关节都绷紧了,双脚都死死地钉进了地里。
齿轮不断地发出嘎吱嘎吱碜人的响声,一股怪力的催压下,竟然徐徐缓停了下来。
邓袆看得心惊胆战,他从来没见到有人能使出这样的怪力。
简直不能用悍勇来形容了,这人是怪物吗!?
*********
城楼上。四十八座敌楼一片死寂。
“机关城怎么回事?!”禄铮脸色铁青,“吕锴,你带一千精兵,迅速去机关城查看。”
一名方脸的将领立即领命出列,率军而去。
禄铮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只稍微片刻,已经冷静下来。
“传令,强弩手立即就位。准备滚石檑木。城中伏兵准备……”
他的话没说完,忽然被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打断了。
那人的声音低弱,叹息道,“主公,没有用,敌军已经入城了。”
禄铮心中顿时一凛,目光骤然射过去。就见萧暥倚着门楼,清寒的身形在月光下如危兰修竹。
他这才想起,今晚是谁让他派兵追击的?
他的双眼中顿时凝起阴霾重重,向萧暥走去,手不自觉地按在了佩剑上,“现在的局势,先生不该解释一下吗?”
“主公,胜败乃兵家常事。”萧暥边说边退。
禄铮神色顿时猛沉,步步紧逼,剑锋抵着他的胸口,“先生的意思是,今日之败是理所应当?”
周围的将领默契地屏息退后。他们早就看这人不顺眼,终于要收拾他了。
萧暥被逼得步步后退,很快就退到了角楼上,往下望去,高处不胜寒。可以看到城下一片汪洋般的火把,魏西陵正在指挥军队攻城。
萧暥退无可退,只有道,“主公忘了吗?我推荐的是右将军,韩将军自己请缨出征,故有此败,如何怨我?”
禄铮一怔,似乎有点道理。
但他仍旧不依不饶,凝目道,“那先生以为现在该当如何?”
萧暥刚要开口,忽然面前寒风一荡,锋利的剑尖挑散了鬓角几缕发丝,月光下,剑锋滑过莹润皎洁的肌肤,从他的脸颊细细描摹到线条优美的脖颈。
萧暥一动都不能动,那双眼睛却眸光流转,“主公……要杀我?”
森寒剑光映出一双凄清的眼眸,眸光漾到人心底,不禁激得禄铮心中一荡。
禄铮又逼近了些,剑锋似乎挑衅地缓缓滑至他锁骨下,勾起他的单薄的衣襟,“别耍花样。如果这一次你再失算,我亲自送你上路。”
“主公,为今之计,咳咳……”萧暥一句话没说完就按着胸口低声咳了起来。
他咳得身子微微倾斜,似是辛苦,一副就算禄铮现在不结果了他,他也时日不多的样子。
他虚弱地扶着墙壁,抬起脸,月光下清逸秀致的面庞上,眸色哀婉动人。
角楼的风很大,他的衣袖被吹地鼓荡而起,更显得腰身轻盈,清寒的身形如同纸鸢般随时都摇摇欲坠。
禄铮看得一窒,正要一把拽住那纤细的腰身将那人拖进来再审。
就在他稍一收剑之际。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扣上了他的肘腕。
他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咔地一下,一阵痛麻,旋即剑就已经落到了萧暥手中。
萧暥手腕灵巧一翻,剑光划过一个寒厉的弧度,已经横在禄铮胸前。
这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禄铮大骇,这人不是柔若无骨,身轻似云吗?
但他刚要挣扎,手臂就□□脆利落地一折,死死地卡在了身后。竟丝毫动弹不得。
“主公,别动。”萧暥道。
禄铮大骇,那柔弱不禁的身躯竟然能爆发出这样的力度!
“你……你到底是何人?”他像一只被捆住的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遭此巨变,周围的将领谁都没料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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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这个走一步都能喘三喘的老弱病残竟然当面将他们的主公劫持了?
萧暥的声音在禄铮身后响起,依旧低柔清冷,“主公,打开城门,我算你投诚。”
禄铮也是个猛人,他咬牙切齿,对那些呆若木鸡的将领们大喝一声,“你们都愣着做什么!不用管我,杀了他!”
其他的将领们被这一声断喝反应过来,纷纷拔剑出鞘,潮水般包围上来。
萧暥四周顿时一片森然剑阵。众人刀戟出鞘,杀气腾腾地围了上来。一副要将他碎尸万段的势头。
“放开主公,我等饶你全尸。”一个黑面虬髯的将领喝道。
萧暥眼梢微微一挑,藏而不露的锐意。
那人忽然感觉到不妙,随即就听到身后传来纷沓的脚步声。
一回头无数的士兵蜂拥而上,已经将整个楼台团团包围。
萧暥微笑,“主公,我刚才提醒过你,敌人已经入城了。”
正是最初萧暥带进黄龙城的千余锐士,借着这次庆功宴,将禄铮以及他手下的一干将领一网打尽。
第138章摘星
黄龙城中还有守军四万,但禄铮和几乎所有的军事将领都在楼台上,城中的守军失去统帅,虽然人多却是一盘散沙。
禄铮咬牙切齿,“你到底是何人,报上名来。”
萧暥本来就大热天带着假面难受得很,干脆一掀面具。月光如洗,映着他苍白如玉的脸容,一双清夭夺人的眼睛神采飞扬,哪里有半点病恹恹的样子。
禄铮顿时倒抽了口冷气,恍然道,“你是黄龙寨的萧……那沈先生?!”
当然是没有那个人了!
禄铮如梦初醒,上当了!
他声嘶力竭地大吼,“是广原岭的贼寇!杀了他们!”
可是此刻,萧暥手下的锐士已经将这楼台彻底包围。双方剑拔弩张。
萧暥把剑一横,眼中掠过一丝寒芒,“谁敢上前!”
就在这时,城墙处传来一阵声低沉绵长的牛角号声。
萧暥站在角楼上,一手挟这禄铮,眼睛余光扫去,就下方的城墙上,刚才还一盘散沙,无人统领,散布在各个角落里不知所措的守军们,在听到号角声之后,潮水般涌向城墙上。
禄铮森森狞笑,“萧大头领,你这一手玩得真是漂亮,但是你还是漏了谁吧?”
萧暥心中顿时一凛,等等,刚才只顾着擒禄铮,那个黑甲人去哪里了?
*********
方塔外。低沉的号角声响彻长空。
吕锴率领一千士兵已经带头冲了进了方塔里,和里面驻守的栾祺等人砍杀在一起。
敌楼里本来空间就不大,两方人马相互拥堵推挤,顿时陷入一片混战。时不时有人被挤到中央铜柱处,卷入齿轮的缝隙,碾压地血肉横飞。
栾祺虽然勇猛,但毕竟年轻临战经验不足,被吕锴声东击西地虚晃了一枪后,一百多人被挤压到了角落里,施展不开。
吕锴得此空隙,率众当先冲上楼层。
楼上,只听到齿轮咯吱咯吱摩擦的尖锐声响,一股强悍无情地力量牵引下,齿轮绞合的齿牙竟然被扭曲地生生变了形。
阿迦罗手臂上肌肉虬起,汗水顺着他浓密的睫毛滚落,他一咬牙,提起一口气,正要将这运转的机括彻底捣毁。
就在这时忽然门被撞开,吕锴杀气腾腾地提刀就劈来。
情急之下,铁末一脚踹开邓袆,抽出弯刀迎了上去,弯刀与大戟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就在这个当口,刚才还被削去一片头皮满脸是血瑟缩发抖的邓袆,见此场景,不知哪里来了狠劲,一把抓起地上那簇血肉模糊的头发,在灯烛点燃后,迅速攀上了塔楼的顶层。
微弱的火光映着他阴怨的眼睛,他把那点着了的毛发塞进了塔顶一个悬挂的小铜球里。
阿迦罗这边正发了狠将这□□停住,忽然就见头顶暴起一团耀眼的火光。
一团焰火噌地窜出了方塔顶上的天窗。
阿迦罗心中顿时一沉。不妙!
*********
城下,褚庆子设计的攻城车已经架起。
这种车的车厢是升降式,一次可载五十余名士卒,采用折叠式,悬臂展开可达数丈之高,直接与城墙齐平。
源源不断的士兵从攻城车上冲上城墙,和城墙上的守卫们厮杀在一起。
与此同时,轰隆一声巨响,城墙当中忽然洞开,从墙内涌出无数披坚执锐的重甲武卒。
魏西陵面不改色,“中军不动,左右两军准备迎敌。”
就在这时,忽然墨黑的夜空中爆亮了一点火光。那火光骤然炸亮,化作一点明艳的星辰,迅速地向城前滑来!
禄铮眼中迸发出怨毒的笑意,“你们完了。”
萧暥仰头看向那点亮焰,心中顿时一寒,立即想到了白天的事情,点燃的护城河化做一条暴戾的火龙,吞没了渡河的士兵。
禄铮这厮疯了吗,双方混战之际引燃护城河,火焰不但会吞没正在渡桥的士兵,还会迅速地蔓延到河岸上,爆开的火焰和热流将吞没城下的一切,禄铮这疯子想同归于尽吗!
禄铮看出了他脸上显露难得一见的震惊和错愕,还当真是好看啊。
他毫不在乎横在颈间的利剑,得意地仰天哈哈大笑。
紧接着,那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禄铮怪眼一翻,后颈狠狠挨了一记,像一只漏气的沙袋歪倒在地。
“主公!”禄铮麾下的将领们刚要提剑蜂拥上前,就被萧暥的锐士逼退。
他麾下的锐士都是久经沙场百战余生,那群将官们在黄龙城常年沉迷酒色之中,其战力不可相比。
萧暥利落地撂倒禄铮后,扔给近旁一个锐士,飞身跃上了屋檐,断然道,“弓/箭。”
随即一名锐士就将弓箭掷去,萧暥一把凌空接住,挽弓搭箭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月光照着屋檐上一片清霜。
只见夜空中那一点急速忽闪的火焰,如同划过遥远银河的一点流星。而那悬空引火的绳索则完全融入了茫茫黑夜里,不可分辨。
萧暥立于檐宇上,月光洒落了他一身清霜,他微微偏首,眯起眼睛。
城楼上禄铮的部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瞬间瞠目结舌。他想做什么?射落那点划过天际的火苗?疯了?
此刻城下一片杀声四起,刀光剑影涌动的混战,无数士兵正冲上吊桥,和城墙里涌出的武卒厮杀在一起。魏西陵跃马城下,指挥若定。
空中,急火如流星,千百人生死系于一线。
萧暥手指扣紧弓弦,箭锋直指那快速流动的火芒。眼中寂寂地寒芒一闪。
一箭破风,疾追天际而去。
城楼上的所有人,包括禄铮的部将们在内都屏住了呼吸,四下一片低低的抽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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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半空中,那一点星辰乍然一亮,随即就飘散成点点的火星,在落地之前就化作了飞灰。
当最后一点徐徐落下的残火映在萧暥幽邃的瞳孔里,他才松了口气般颓然垂下手臂,拿着弓的手竟然微微颤抖。恍若这一箭耗去了大半的精力。
刚才他看似镇定自若,但若稍有偏差,一箭不中,城下的数千军士,甚至魏西陵都会陷入一片火海。
绝对不能有闪失。
绝对不能。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反复萦绕,忽然间裹挟出无数画面,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个严冬,城前积雪数尺。风中,大雪扑面。
雪色映着魏西陵寒霜般的脸容。
一支箭咔嚓地折断,落在他脚边的雪地里。
魏西陵冷然道,“我的生死与他人无关。”
随后再不看他一眼,跨上战马,绝尘而去。
萧暥双眼微微睁大。他人……
他在雪地里站了许久,才徐徐抬起手按着胸口,弯腰捡起那支折断的箭。那双向来清利逼人的眼中,流露出片刻的茫然。
原来早已形同陌路。
城外已是白茫茫一片,再望向那人的去路,大雪早已将马蹄痕掩盖。
萧暥心口一阵莫名的惊痛,猛然回过神,就听到了城楼下人沸马嘶、杀声震天。
魏西陵已经指挥大军,攻破了外城。直逼内城的城门。
一时间,萧暥有些恍惚,分不清刚才那一瞬涌入脑海的是原主的回忆,还是从书上看来的片段。
不过那如针锥扎入般的隐痛,倒是提醒了他这前几日受的伤还没有养好。刚才勉力开弓,已经牵动了伤势,他得悠着点了。
“萧暥,是萧暥!”
这时禄铮的部将中忽然有人反应过来了。
“不然这九州天下还有谁能有这箭术?一箭摘星。”
这话一出,顿时城楼上的人炸了锅,纷纷惊惶不安。
就在这混乱之中,一个人影猛地突出重围,像一头夺路而逃的困兽般,不顾一切冲向城楼边。
萧暥猛然抬头,目光急掠而去。
是禄铮!
他刚才不是昏倒了吗?
难道是装的?
萧暥这才意识到,必定是因为自己身体虚弱,刚才那一记肘击怕是力度不足,禄铮根本就没有昏死过去,而是一直在装死,等待时机逃脱!
此刻禄铮一脚踏上城楼,随即翻身一滚,竟然就跳下了两丈余高的城楼。
卧槽,这货疯了吗?跳楼自杀?
萧暥紧跟着奔到城楼边,就见禄铮偏好就砸落在了城墙下一队经过士兵身上。
那些人已经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被压地筋断骨折嗷嗷惨叫。
禄铮就地一滚,站起身,什么事都没有。
萧暥心中一沉,看来他是计算好的时机跳下,就拿这些士兵当了肉垫!
眼看禄铮赶上几步,又把一个骑马经过的士兵拖下战马,自己则翻身上马就要夺路而逃。
绝对不能让这货逃了!
情急之下,萧暥左右一看,只见到刚才被他射断了的长索正垂落一段在不远处的屋脊上。
他当机立断,飞身跃起,抓住了长索的一端,凌空一荡。
他的身体本来就轻盈,这一荡去,仿佛空中展开羽翼滑翔的雨燕一般。轻灵地拂过月光下的一片檐宇,穿过街巷。
他看准时机纵身一跃,就稳稳跨落在一匹飞驰的战马上。那战马发出一阵嘶鸣,纵跃出去,急追禄铮而去。
此时,城中已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士兵。
城门前传来冲车撞击城门的阵阵轰响。
一个城门吏一边急匆匆跑下城墙,一边大吼道,“顶住城门!把不用的战车都开过来抵住,就算用肩膀抵也要将城门给我顶死了!绝不能让他们撞开城门,快去!”
另一头,数百名士兵推着战车,叠成人墙死死抵住城门,却禁不住那城门已摇摇欲坠。
而在城门口不远处的小酒馆后,一条昏暗的巷子里,一个车夫模样的人倒毙在地,当胸一刀没了气息。
禄铮将刀上的血在身上擦了擦赶紧,就要弯腰去扒下那个人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他这一身绫罗绸缎实在是太扎眼,得换一身平民的粗布衣裳。
可他这衣服还穿了一半,就听到一阵马蹄疾声。
他一个激灵心道不妙,也顾不得衣裳了,光着膀子翻身上马就要夺路而逃。
萧暥哪给他逃跑的机会,他双腿一夹马腹,战马腾空跃起,横纵穿跃过街巷,同时长剑出鞘,如一道白虹贯出。
禄铮没想到他来得那么快,眼见逃是逃不了,只有拼个鱼死网破,双眼通红横刀劈来。
电光火石间,萧暥剑势突变,如龙蛇飞舞,倏地一荡,一道凌厉的寒光划过,禄铮只觉得右手腕一热,一股鲜血喷溅而出。钢刀咣当一声坠地。
“拿下。”萧暥对后面上来的几名锐士道。
禄铮龇牙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腕,如困兽般不甘地盯着萧暥。
此人眉如飞墨流烟,一双眼睛清利如刃,眼梢挑起三分邪媚,看得人心胆俱裂,怎么也无法和柔弱如细柳扶风的沈先生联系起来。
片刻后,禄铮就被困得结结实实扔在了马背上。
“带走。”萧暥道。
但是他话音未落,忽然□□的战马焦躁地来回踱步。
动物在黑暗中的感官往往要比人灵敏很多。萧暥心中暗暗一惊,难道这附近有什么东西?
他一念及此,忽然间就觉得背后一股腥风扑来。
萧暥想都不想,反手一剑疾掠而去,剑锋在黑暗中划过一道雪亮的弧线,随即就听一声闷嚎,剑锋贯刺入了什么,腥臭的血浆溅起。
卧槽,这什么东西!野兽吗?这城里有马戏团?
可是就算萧暥的目力再好,在黑暗中他也看不清,他身边的锐士都噌地拔出剑来,迅速聚拢护卫在他身边。
就在这时,黑暗中又是一阵嗷呜的低吼。
紧接着旁边一面破檐忽然掀开,一条黑影窜了出来,带着腥风扑向挡在萧暥身前的一名锐士。
萧暥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推开,同时手中长剑如电凌空扫去。
只听黑暗中嗷呜的一声惨叫,那东西吃痛后发怒了,转而向他扑来,萧暥来不及回护,冷不防肩头一凉。
嗤的一声布料碎裂的声响,衣衫从肩膀到胸前被扯下了一大片。直接给他撕成了漏肩装。
泥煤的!这到底是什么野兽!
“去光亮处!”萧暥断然下令道。
这地方漆黑一片,敌暗我明,实在太不利了。
街道上到处都是乱兵,火光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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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乱晃动。
萧暥刚率领数名锐士冲出窄巷,眼睛还没有适应忽然变亮的光线。就见街口火光下站着一人一骑。
那人一身重甲,像一尊凶神恶煞挡在路口,粗壮的胳膊上缠绕着一圈圈黝黑的铁索,末端赫然悬挂一枚硕大的流星锤。
正是那黑甲人。
而他的旁边围着一群……
萧暥一怔,这是半兽人?
这些人的模样不人不兽,脸上身上都涂着夸张的纹饰,身躯异常高大粗壮,肌肉块垒分明,特么的活脱脱就是指环王里的半兽人啊!
所以刚才袭击他们的是这些人?
等等,他豁然想起何琰的书里好像提到过。
在北狄的一些原始的部落里有一个叫做浑图部的,这个部落流行一种巫术,将幼童从小就给野兽抚养,长大后半人半兽,凶猛异常。
这种巫术和苍冥族的驭兽术不同。驭兽术是驾驭驱使野兽,这种巫术是直接将人变成了兽。
这种‘半兽人’智力低下,固执蛮横,但是凶猛异常,会使用刀剑等武器,比野兽更加危险。
当时他看书的时候,还以为何琰是瞎胡扯。没料到真让他遇上了!
那黑甲人盯着他的目光阴狠,就像粹毒的利器。
他声音低浑,“把铁鞭还给我!”
萧暥眼睛微微一霎,奇道,“什么铁鞭?”
“还在装蒜!”黑甲人眼色顿时猛沉,“你适才在酒宴上趁我饮酒时,窃我的铁鞭。你敢不承认?”
萧暥立即道,“我就看了看,没有拿。”
那黑甲人料他也不会老实交代,狠厉道,“不肯交,就杀了你,再搜你的身!”
随即他那阴狠的眼神就落到萧暥光润的肩头,“反正你这衣裳也破得差不多了。”
泥煤的还要扒了搜?丧心病狂啊!
萧暥赶紧就伸手去拉起自己岌岌可危的衣领。
就在这时,身后又是一阵腥风掀起,两头兽人从他身侧,斜后方两面夹击,同时袭来。
“主公小心!”
一名小将士拔剑一挡,结果却整个人被直贯而来巨大的冲力掀下了马。
萧暥眼疾手快一剑挑入一个兽人的肩甲,利落地一拧,那人吃痛发出一声哀嚎,同时,他一剑横扫势如风雷,逼退两个兽人。
趁此时机,他一把将那锐士拽起,冷不防身后一阵腥风袭来,他回身一剑扫去,挑翻一个兽人鲜血喷溅而出,同时,那人拼死最后一抓,划开了萧暥的腰腹间。
萧暥只觉得腰间一凉,顺带火辣辣地一痛。
他低头一看,本来就褴褛的衣裳顿时变成了两截,月光下腰间莹白的肌肤上赫然两道血红的抓痕。
如果不是他刚才闪避地快,这会儿怕是肠子都流出来了。
真特么的重口!
再看他这身衣裳,泥煤的,现在成露脐装了!
此时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气声,腥臭扑鼻,敌众我寡,再这样打怪下去怕是要陷入苦战。
萧暥心中一念闪过。
他忽然抽出马鞭,扔给近旁几名的锐士。“跑!”
黑甲人登时目光一厉,“截住他!夺回铁鞭!”
与此同时他右臂一挥,手中那枚沉重的流星锤已经挟带起一股旋风,向那名锐士身后袭去。
千钧一发之际,萧暥纵马一跃,脚尖在马背上一点,身形忽然腾空跃起,迅如流星,一剑凌空贯出。
黑甲人刚刚挥出流星锤一时收不回来,此时胸前空门大开,被一剑正刺中了肋下,虽然隔着甲胄不能造成致命伤,但是也足以让他顿时力度一衰。同时,流星锤也跟着去势一挫,就像一个南瓜般从半空摔落。
萧暥紧接着反手一剑就挑落了那人的头盔,锋芒的剑刃直抵他的咽喉。
黯淡的火光下,一张顽固而不甘的脸赫然显现。
乌赫!
果然是他。
周围的兽人去追那几名锐士,来不及回护。
萧暥正想趁机将乌赫拿下,可就在这时,他眉宇一蹙,忽然心口一阵剧痛,猝不及防一口鲜血溢出嘴角。手中的剑也禁不住微微颤抖。
泥煤的!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发病!
声东击西擒贼擒王,顿时变成了自投罗网!
乌赫见状就地一个翻滚,避开剑锋,撤回身按住肋下的伤口呼哧呼哧喘着气。
同时周围的兽人已经反应过来,他们闻到了清甜的血腥味,一双双眼睛都仿佛染上了濒临疯狂的贪婪。
萧暥以剑支地,整个人却摇摇欲坠,温热的鲜血如熔化的玛瑙,不断从口中溢出,沿着雪白的下颌滴落到地面。
一头兽人咆哮着率先向他扑来。
萧暥双手持剑,眼看那锋利的爪牙近在咫尺,看准时机,正要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奋力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黑暗中忽然有一股大力将他一把拽了过去,随即一个魁梧健硕的身影将他挡到了背后。
锋利的爪牙呼啸而至,那人微微一偏头,血点溅起,随即他手中弯刀一亮,就干脆利落剁下了那兽人的一只手掌。
萧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紧接着就是一股血雨腥风刮过,他几乎听到那锐利的爪子撕开皮肉弥漫起的血腥气,同时眼前弧光闪过,锋利的弯刀直接又切下了一头兽人的头颅。
“浑图部跟随乌赫反叛,杀。”
那声音醇厚低沉,萧暥一怔。竟是阿迦罗!
火光映照着阿迦罗琥珀色的眼瞳深邃幽沉,英俊的脸上赫然一道狰狞的伤口分外扎眼。
乌赫一见到阿迦罗,眼中的怨毒都要燃烧起来。他立即声嘶力竭地大喊,“杀了他!杀了他!”
兽人本来就是智力低下不知死活。在闻到血腥味后,又像一群饥肠辘辘的恶狼般,咆哮着向他们扑来。
阿迦罗手中的弯刀迅猛如风雷,只一刀就斩落一头兽人。
但是他们只有几个人,那些兽人凶悍无比,前赴后继,爪牙犹如钢针,一撕就是连皮带肉一个血口子。不多时几人眼看陷入鏖战。
阿迦罗一刀劈开一头兽人,片刻间已经是浑身浴血,连牙龈间都渗着血丝,他毫不在乎地一笑,“萧将军,大不了今晚我们死在一起。”
滚!萧暥忍着胸口的剧痛,一剑挑开一个兽人。谁跟你死一块儿!
就在这时,在冲车的撞击下,城门终于轰然倒地。
紧接着无数士兵如潮水般蜂拥而入。
火光映照下,魏西陵一身银甲,面若霜雪,如同神兵天降。
眼看着黄龙城已破,大势已去,禄铮的残部顿时仓皇出逃作鸟兽散了。
乌赫见势头不妙,趁着几头兽人正牵制住他们的机会,赶紧一把提起禄铮,率残部夺路向城西逃窜。
萧暥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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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气追了,他抹了一把嘴角的残血,急道:“世子,他带走了禄铮,必是想西逃渑州,投奔张繇。”
然而阿迦罗回头,目不转睛看向他。
萧暥一愣。
看什么?
紧接着他才发现自己现在的样子,简直是衣不蔽体,不忍直视。
发髻也松散了,几缕发丝贴着脸颊,垂落到颈侧锁骨,在夜风中轻轻拂动,左边皎洁光润的肩膀上还蜿蜒着一缕柔媚的花枝。
他有点尴尬地赶紧拉起了衣领遮过肩膀。
只可惜这一头勉强掩上了,那一头又走光了。
就在阿迦罗深沉炙热的目光往下移到那夜风中不盈一握的精窄腰身上时。
魏西陵驱马上前,一把扯下身后的披风,扔给了萧暥。
然后冰封般的眼神刮过阿迦罗的脸。
饶是胆气擎天的阿迦罗世子,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寒彻骨髓,什么叫做六月里霜雪天降冰冻千尺。
第139章伤痕
就在这时,栾祺也带着人赶到了。他看到阿迦罗脸上多一道狰狞的伤疤,眼睛顿时红了。
“世子!”
阿迦罗毫不在意,“男人脸上多一道疤算什么。走,随我去追乌赫!”
说着他翻身跨上战马,勒住缰绳,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萧暥,战马昂首扬蹄发出嘶鸣,一个纵跃疾驰而去。
*********
黄龙城内
禄铮的官署还保持着两个时辰前酒宴未散的场景,长案上放着酒水和菜肴,今宵未了,月已西斜。
短短的两个多时辰,乱世里翻覆间的变化让人更觉世事无常。
城中到处都是火光和乱兵,禄铮的军队本来就是悍匪起家,这一番混乱,正好是趁乱打劫一票就四散跑路。
魏西陵整个晚上都在整顿城防,安抚百姓,剿灭禄铮的乱兵。
萧暥早就已经浑身虚弱无力,他颤巍巍走到他先前角落里的位置,扶着桌案坐下。
他现在感觉很不好,胸中血气翻涌,阵阵疼痛,他倚着桌案,脸色苍白如寒冰一般。
桌上还有剩下的蜜水和鹿肉。
一个晚上的厮杀,他现在疲惫无比,腹中也早就空空。
于是就捡着桌上的剩菜,才吃了几口,就在疲病交加中歪倒在了桌案上,意识也逐渐飘忽起来。
梦里,又是风雪扑面。
他站在城外,天□□晚。冰天雪地里,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破碎的山河。
云越把斗篷搭在他肩上,心有不甘地低声道,“主公,何不告诉魏将军实情。”
萧暥淡淡看了他一眼,“此事不许再提。”
然后他紧了紧斗篷,转身走回城中,
风雪中传来断续的低咳。
*********
魏西陵安排好城防事宜回来时,月已西斜。
他一走进厅堂就看到萧暥斜倚着桌案睡着了。
凌乱的发丝掩着苍白的脸容,神色清惨,轻蹙的眉头如笼着一川烟雨,映着秀美的眼眸,眼尾薄红恍若江南春暮里淡渺的烟光绯色。
江山如画,不抵这乱世里的一抹残红。
萧暥一只手还拽着披风,遮过腰腹。银白的披风上已经隐约透出血色。
魏西陵眉头一皱,掀开起披风一角,神色立即凝住了。
就见那紧致的腰腹上,刻着几道深深的爪痕,切入肌肉里,撕裂的伤口边缘,殷红的血珠隐隐渗出。
这人居然一声不吭地扛到现在!
魏西陵上前一把将他抱起,对一旁楞着的伏虎道,“去城中,找个大夫来。”
*********
魏西陵把萧暥放在榻上,因为之前就洗剥过狐狸,这次娴熟无比。
之后魏西陵又仔细替他全身检查了一遍,除了腰腹上几道口子外,倒是没发现其他的伤口。
伏虎进来的时候,魏西陵已经给他换上了干净的中衣。
“将军,城里乱哄哄的,医馆里面一塌糊涂,人全跑光了。不过药都在柜子里,我抓了些来。”伏虎说着,掏出一包瓶瓶罐罐,“魏将军,你看有能用的吗?没有的话,我再去把那药铺子都给你搬来。”
“不用了,请褚先生过来一趟。”
“噢。”伏虎应了声,老老实实应出门去了。
夜风吹拂地帐幔翻飞不定,魏西陵刚想站起身关窗,就听到身后的人低低咳嗽起来。
他倒了点水想给他喂下,发觉得萧暥的额头滚烫,隽秀的眉蹙紧了,唇角挂着一缕怵目的残红。
魏西陵想起伏虎拿来的一堆药瓶子里倒是有瓶金疮药。不如先给他敷上。
然后魏西陵皱着眉一脸严肃地挑开那人的衣衫,露出腰腹间的伤口。
只见白璧无瑕的肌肤上横陈着三道鲜红的伤痕,切入肌肉。看得人暗暗心惊。
魏西陵的眉心逐渐紧拧。
幽凉的药膏敷上细嫩的伤口皮肉,刺得萧暥睫毛微微一霎,含糊道,“唔,疼……”
“阿暥,忍一忍。”他沉声道。
等褚庆子赶到时,魏西陵已经替他上好了药,轻轻盖上薄毯。
然后他起身问道,“先生可会医术?”
褚庆子有些为难,摇头道,“我只会匠作之法,要说医术,玄门之内,也只有玄首精通医术,可是他在襄远城,我已经很久没有他的讯息了。”
魏西陵凝眉,谢映之闲云野鹤,这回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
残月如勾。
禄铮的右手受了伤,几乎废了,一条腿也在跳城的时候摔了,行路有点不大利索。
他们连夜奔逃,天色又黑,方向不明,前途未卜。最后,跟着他逃出来的士兵也就稀稀落落的五百来人。
这些残兵加上乌赫所率领的浑图部兽人,一共凑了一千余人的队伍。趁夜向西仓皇逃去。
他们此去只剩下一条路,就是率领残部投靠渑州的张繇。
渑州离开黄龙城有五六百里地,奔逃了整整大半夜,为了躲避追捕,一路上他还要专挑乱石密林间奔逃,一些士卒跟不上,直接被沿途抛下,就这样才勉强撇开了阿迦罗的追兵。
天色微明的时候,这群疲惫不堪的败兵到达了一座小县城。
虽说是个县城,其实却不比一个村子大多少,也可能原本就是一个村子,因为乱世里盗匪横行,村民们自己夯土堆建了一个城墙,造了个土城。
所以这里的城墙极为低矮,简直纵马一跃都能轻而易举地跨越过去。
此时正是清早时分,县城前的道路上有一两个挑着担子的行脚商人。
禄铮扬鞭指着那两三行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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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喜色,道,“看来这个镇子还没有荒弃,还有人住。”
有人住就有食物和草料,他们奔逃一夜,正是人困马乏之时。
乌赫不知道他为何停下,阴沉着脸道,“阿迦罗的人不出半天就会追到这里,我们没有时间逗留!”
禄铮笃定道,“世子,相信我,不会用多久的。这座城一看就是一群村民自己建的,里面住的都是避乱的普通百姓,不会又军队防守,最多有个把的民兵,不足为患,以我们的兵力要拿下这座城,半个时辰就足够了!”
禄铮清楚得很,从这里到渑州还要走上数日,只有劫了这座城,才能补充物资补给,马也得以草料。不然根本走不下去。
乌赫对中原山川地貌不熟悉,于是他道,“行,就听你的。”
谨慎起见,乌赫留在城外接应,禄铮率五百人进入小镇劫掠。
禄铮本来就是山匪出身,这会儿左手拔刀,大喝一声道,“兄弟们,冲进去,给我杀!”
他手下的士兵昨晚大败奔逃,心中正是憋闷,正好把气撒在这座小镇上。
“一个不留,统统烧了!”他们眼睛通红,渴望借着烧杀抢掠以发泄心中的愤怒。
眼看着这一座山间避难的小镇就要遭到洗劫和灭顶之灾。
清早的太阳才跃起到树梢,小镇外的山岗上忽然间烟尘腾起,上千人的军队如潮水冲入城中。
禄铮一马当先,劈开两扇木板支起的‘城门’,突入城中,身后的武卒紧跟而上。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城中根本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没有守军,一切静悄悄的。好像所有人都还沉浸在睡梦中。
禄铮不由一怔,这日头都那么高了,小镇的居民还没有起身?这不会是一座空城罢?
那岂不是都白忙活了?
他一夹马腹,指着最近的一所民房,粗声粗气道,“给我冲进去!看看在搞什么名堂!”
十几士兵立即撞开大门,手持刀剑鱼贯而入。禄铮也紧跟着提刀入内。
屋子里空空如也,连灶台上都是冰清火冷,一粒米都没有留下。
禄铮不相信,又一连砸开了好几户人家,不仅一无所获,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那是怎么回事?
这小镇明明是有人居住才对,他亲眼看到有两个行脚商挑着担子从小镇里出来的啊?
不对,一定什么地方不对!
禄铮立即警觉地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他一个激灵,猛然道,“撤!快撤出这里!”
可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滚滚如雷的马蹄声。
禄铮神色陡然一紧,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门就被撞开了,只见云越一身甲胄纵马而入,身后跟着一队锐士。
云越下颌微微抬起,依旧是一副清傲瞧不起人的模样,冷道,“禄将军,奉先生之令,我在这里等候你多时了。”
而此刻,城外的乌赫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禄铮的动静,远远望去只见城中一片诡异的寂静。
北狄人常年劫掠边郡,以乌赫的经验,照理这会儿禄铮得手了的话,城中应该是惨叫嚎哭响彻一片才对,为什么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就在他心中疑窦丛生的时候,忽然城门前烟尘扬起,只见一支披甲执锐的军队杀出城来。
乌赫心中大骇,立即意识到,城中有变!
他赶紧调转马头,对属下的兽人吼道,“快撤!”
接下来,他们不顾一切地纵马飞奔,在烈日下夺路狂飙出了好几十里外,到达一片葱郁的林地时,众人已经是汗流浃背,乌赫见林间有河流经过,刚想要下令,饮马稍作喘息。
就在这时,林间忽然杀声盈耳,乌赫大惊失色,他手下的兽人们都还来不及上马,就见密林后一支队伍杀出。
阿迦罗目光如炬,“乌赫,把单于铁鞭交出来,跟我回王庭领罪!”
第140章聘礼
正午的阳光照射下,阿迦罗琥珀色的瞳仁漾着一轮淡金。
他左脸上从眼睛纵贯而下有一道伤痕,格外醒目。
当乌赫看着阿迦罗破了相的俊脸,不由自主地抽笑起来。
大概是因为连夜急追,后续的军队没有跟上,此时阿迦罗身后只带着几十人的骑兵。个个都是浑身浴血,分不清模样,只有一双眼睛依然还精光硕硕。
乌赫心知,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此时他手下还有两百多兽人,在阿迦罗的后续军队没有跟上之前,立即在这个小树林里结果了他们!
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
他大吼一声,“跑了一晚上,你们都饿了吧!宰了他们!做肉糜!”
这些兽人们一听到有肉吃,顿时嗷嗷叫起来,发狂般冲向这十多人的队伍!
阿迦罗目光一沉,右手白亮的弯刀耀眼地划过,劈开冲上来的一个兽人的钢刀,金石声嗡嗡震裂耳膜,同时左手一拧,凌空截住了另一个兽人劈向栾祺的钢刀。
栾祺惊魂未定,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一阵疾风夹带着野兽的腥臭扫向他面门,栾祺堪堪勉强避过,正想挥刀反击。
忽然一股浓血就劈头盖脸泼了他一身,紧随着啪地一只血淋淋的断臂跌落他身上,那手里还死死握着一把钢刀。
栾祺受了一惊,差点从马背上跳起来。
铁末龇牙笑着收刀道,“北小王,你这样以后怎么跟着世子打仗?”
栾祺脸憋得通红,“不要你管!”
说着他发了狠,一刀扫开一个兽人。
但是他们毕竟人少,那些兽人前赴后继,眼看他们就要被大群涌来的疯狂的兽人吞没撕裂。
阿迦罗眼神一沉,忽然厉声道:“带上来。”
铁末闻言,将手指抵住唇间一声哨响,密林间忽然又驶出了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只有三五匹马,其间居然还有两个女人。
这两个女人一个年老一个年轻,但她们的手都无一例外被捆着,嘴巴里也封着绑带子。
“安洛!”一个正在挥舞着刀的兽人忽然嚎了起来,就要冲上前去。
铁末手中的大刀在那女人身前一横,“不许动,不然杀了她!”
那兽人大吼一声,憎恼地单手垂着胸脯却不敢动作。
阿迦罗道,“浑图部反叛,部落里余下的老小妇孺全都被抓捕,押在王庭。你们再跟随乌赫谋反,他们就全得死!作为惩罚,大单于还会他们的骸骨会被扔到燃烧的恶海中,魂魄永远忍受烈火的煎熬。”
“阿迦罗!闭嘴!”乌赫大怒道,“大单于不会做这种卑鄙的事情,一定是你!”
阿迦罗眼中森冷,扫向那群兽人,“现在拿下乌赫,单于就赦免你们全族!你们仍旧是十八部落中的一员,你们的家人也会被释放。如果不……”
他说话间,铁末一把揪住那女人的头发,那女人痛苦地惨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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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兽人急了,跟着喉咙里发出呜隆的低吼。
阿迦罗淡淡接上前面的话,“那么浑图部从此就要从十八部落里抹去!”
夏日的林间,忽然静得只剩下蝉鸣声。
接着最初咆哮的那个兽人阴森森转头看向乌赫,紧跟着周围的几个兽人也喘着粗气,把凶狠地目光慢慢转向了他。
乌赫的脸色顿时青紫了,“别信他!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围的几个兽人一拥而上把他拖下了马,狠狠按死在地上。
乌赫艰难地抬起头,眼睛里爆出血丝,歇斯底里喊道,“阿迦罗,你无耻!你利用女人孩子,你跟中原那些家伙一样卑鄙!”
阿迦罗翻身下马,走上前,一只有力的大手卡住乌赫的脖子,稍稍用力。
乌赫瞬间额头青筋暴起。
“你当我不会杀兄弟,胆子就横了?”
乌赫脸涨得通红,目睁欲裂,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来。
“我要征服中原,就要了解我的敌人,我不仅学他们,还会比他们更狡诈更无耻。”
阿迦罗说着一撤手,还没等乌赫起身,又一脚狠狠踏在他胸口,“铁鞭在哪里,交出来。留你命。”
乌赫眼前一黑,差点内脏都被他碾出来。
他此刻像一只翻了身的乌龟一样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胸腔像一个破风箱般剧烈咳了好久才喘过气,忽然嘿嘿狞笑了起来。
“阿迦罗,你这回找错人了这铁鞭还真不在我身上。你就是杀了我,也没用,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惊起林间的飞鸟。
“让他闭嘴。”阿迦罗厌烦道,“搜!”
他话音刚落,被旁边的铁末一拳头将乌赫砸昏了过去。
仔细查找了一番,栾祺站起身问,“世子,铁鞭真不在乌赫身上,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阿迦罗想了想,“去找禄铮。”
等他们来到那小县城外的时候,就见到一部马车停在了城门外。
阿迦罗赶紧道,“退后,噤声。”
其余人立即避到了树影下。
只见从马车上飘然而下了一个人,那人身材修长,容貌清秀,衣带当风,甚是潇洒。
在看清了来人,栾祺神色又惊又喜,“怎么是沈先生?”
阿迦罗眉头一皱,萧暥?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
云越刚刚将禄铮等人拿下,捆得结结实实。刚想押送出门。
迎面就看到见一人飘然而来。
那人姿态慵散,倒是颇有几分午后闲暇时寻友访客的样子。
云越一诧,“先生,你怎么来这里?”
此前,谢映之让他来此小镇拦截禄铮,他还有些将信将疑,没料到还真抓到了这条大鱼。他正赶着想把禄铮押回黄龙城。
谁料谢映之道,“不忙,我先问他几句话,云副将,你带其他人先出去。”
门掩上了。
天气炎热,禄铮唇上燥裂起泡。
谢映之悠然抬手倒了杯水,递到禄铮嘴边。
不料禄铮一头撞翻杯子,怒道:“萧暥,你这个乱臣贼子!要杀就杀,别假惺惺的!”
萧暥?
谢映之微微一诧,随即恍然道:“哦,原来你知道了啊。”
然后他好奇地端详了禄铮那灰头土脸的模样片刻,道,“你大概对我有点误解。”
“误会?!”禄铮被他那悠散的姿态更加激怒了,眼皮子暴跳,“天下皆知京城流血夜,你残害忠良逼杀皇后胁迫陛下,你这无耻小人,你……”
趁着禄铮破口大骂之际,谢映之找了个椅子悠闲地坐下,淡漫道,“郑图谋反,若不平乱则京城动荡百姓浩劫。主公不得已而为之,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稳定京城,何错之有?且尔等光知他京城流血夜雷霆手腕,却不知他用心良苦重建大梁坊市以安黎民,造尚元城吸纳商贾以富国家,尔等更不知道除夕夜他只身赴险,阻止明华宗一众妄人焚城之企图,救百兆黎民于灭顶之灾,如此功绩尔等却视而不见,一意颠倒是非黑白。再观禄将军,你自己坐拥一方,名为诸侯实为强匪,抢占土地聚敛财富,建黄龙城蓄匪兵数万,置酒池肉林以盘剥百姓,你辈在襄州数十年,可有寸功于当地?还有什么资格指责主公?”
一席话说得禄铮满脸通红,气得发抖,竟又哑然无言以对。
半晌才道,“你,你到底是谁?”
他称萧暥主公,称呼云越云副将,肯定不是萧暥本人。
再一听,声音也似乎也不同。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昨晚的萧暥是谁?以前的沈先生是谁?眼前的这个人又是谁?
禄铮顿时觉得云里雾里。
谢映之颇为同情得看了他一眼,然后抬手在面上轻轻一拂。
那一瞬间,仿佛清风拂面而来,这阴暗的屋子都微微明亮起来了。
只见那白衫如雪色,映着他清雅隽逸的容颜,站在那里,就恍若华光照眼,如玉树琼林,神姿仙貌,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中人。
“沈……沈先生?”
屋檐下,透过窗缝,栾祺看得呆愣在原地,一时间呼吸都忘记了。以往只知道他气度潇洒,却不想竟然是这等风貌?世间竟然真有如此绝世的姿容?
他只觉得心脏都快要跃出胸膛,整个人恍惚有如同梦中。
一旁的阿迦罗也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为他会和萧暥带着一样的假面?
紧接着谢映之的话让他更是
“单于的铁鞭在哪里?”
*********
萧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傍晚了。
他喝了点粥,问了下外面的情况后又睡了过去。有魏西陵在,黄龙城中的事情应该不用他操心了。
才三天的时间,魏西陵已经彻底将黄龙城整顿好了,城防坚固,百姓也纷纷回流。魏西陵不仅善战,这整顿庶务也是一把好手。萧暥本来想临时将高严调过来,看来都用不着了。
不仅如此,黄龙城的狐狸窝也给他收拾地非常舒服。
萧暥此刻躺在一张两米多宽的大床上,别说是卷毯子卷被子,横着睡都可以,真宽敞。小狐狸靠垫都给他搬来了,外面还包了细腻的密竹,靠着凉悠悠的,床头还放着各种零嘴。
萧暥啃了一会儿干果,魏西陵就推门进来了。
换药的时间到了。
于是某狐狸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翻着肚皮挺尸。
“手抬高。”魏西陵道。
“哦。”萧暥自己撩起中衣的下摆,露出优美精窄的腰和肌肉紧致腹部。
莹白如玉的肌肤上,两道伤痕已经黯淡下去,创口处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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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嫩肉也生长出来,
伤口愈合得不错,那么热的天,也没有感染。
魏西陵一只手托起那柔韧的腰,给他仔细上好药,自己的额角却渗出细细的汗珠,刚要站起身。
“想吃松子……”萧暥巴巴地看着他。
魏西陵看了一眼床头。好端端一罐子小松子放在那里。视而不见?
随即一想,他就明白了,现在某人躺着不能动,剥不了。
魏西陵站起身,拿走了罐子。
“喂,等等……”
门关上了。
萧暥有些凄惨地躺在榻上,活该,想让魏大大给你剥小松子,你是不是脑壳烧糊涂了?
现在干脆连粮仓都给你没收了,省得你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彻底没得吃了吧?
萧暥心里凄凄惨惨地想着,一边啃着甘果,一边开始反思自己这几天是不是仗着有伤,得寸进尺了。
想着想着,脑海中又浮现出梦里的场景。
大雪纷飞,映着魏西陵那凛若冰霜的脸,和那句让他不想回忆第二遍的话。
萧暥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沉。甘果也慢慢吃不下了。
这些日子,他仗着自己对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得,耍赖起来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但是他不记得,魏西陵是记得的啊!
所以,他是不是也该收敛一点了?
萧暥想到这里,心口的旧疾隐隐传来一阵痛,他按着胸口心绪不宁,稀里糊涂去抓甘果,结果碰翻了罐子,打翻了一榻。
正当他想睁着着起身去收拾。忽然窗户嘎吱地动了下。
一个人影闪进了屋子。
这种出场方式,萧暥立即有种不妙的感觉,阿迦罗!
这货不是去追乌赫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阿迦罗英俊的脸上多了一道伤疤,烛火下看来格外触目惊心。
萧暥这才记起当时阿迦罗将他一把拽到身后,替他挡了那一下。不然破了相的就是他了。
想到这里,他良心有点不安,“世子,桌案上有药膏,你脸上的伤不治,会留疤。”
阿迦罗毫不在乎,“男人脸上有道疤算什么。”
然后他专注地看向萧暥,灯光下美轮美奂的容颜,如同水镜花月般好看地不真实。
萧暥见他盯着自己看,心道完蛋了,这货脸上一道疤,以后会找不到老婆的,那不是要更怨他了?
想到这里他挣扎着起身,“世子,你还是用点药罢。”
他说着刚想伸手去拿桌案上的瓷瓶。忽然手腕被阿迦罗擒住。
萧暥病中哪有力气挣开。
背光的阴影中,阿迦罗目光森然,脸上伤痕显得格外狰狞。
他声音醇厚低沉,“铁鞭是不是你拿走的?”
萧暥一愕,一双隽妙的眼睛吃惊地微微睁大,“什么铁鞭?”
阿迦罗就着擒着他手腕的姿势忽然欺近,“交出来。”
萧暥心中一紧,不会要逼供吧?!
这铁鞭是他花了好大心思弄到手的,还差点当场被乌赫逮住,可才玩了没几天,就要让他交出来?
空口无凭,本人没有拿,见都没见过!死也不认的!
阿迦罗盯着他一副死不认账的模样,不怒反喜。接着忽然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好,如果是你拿走的,那就当你收下了我的聘礼了。”
萧暥一愣:啥?
怎么还有这操作?
等等?什么聘礼?
怎么忽然觉得这铁鞭有点扎手啊。
留下还是不留下,这是个问题。
“是你拿走的,交出来。”阿迦罗沉声道。
萧暥心念急转,十八部落联盟的铁鞭,可以驱使浑图部的铁鞭,当然不能交出来咯!
“没有的事!没见过!”
阿迦罗见他死鸭子嘴硬,倒也不逼他。
“你是中原人,拿着铁鞭也无法驱使任何部落。”
萧暥立即表示,本人没见过,不知道你说什么。
阿迦罗见他一副死狐狸不怕开水烫,咬紧了牙关绝不松口的架势。倒也不威逼他。
忽然压下身子,双臂撑在他两边,就把他罩在了自己身下。
又来了!萧暥心中警钟大作,正想反击,就听到阿迦罗笃定道,“好,那么就是聘礼了。”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门咯吱地一响,阿迦罗急速撤身,撞开窗户,不见了。
萧暥有点懵逼。
等等,有没有搞错,特么的一根铁鞭就打发老子了?
不对,什么鬼!他不嫁!
然后又想了想阿迦罗的体格,补充道:也不娶!
绝对不娶!
门没有,窗户也没有!
他脑子里正乱哄哄的,就见到魏西陵面无表情地站在床头。
随即萧暥就眼前一亮,看到他手中一碗光润饱满的小松子仁!
某狐狸搓搓爪子,就想伸手去接。
魏西陵冷然道,“你把铁鞭先交出来。”
萧暥:……啊!
刚才他听到了!?
不,不会,按照魏西陵的个性,早就拔剑了,不会有机会让阿迦罗全身而退。
所以,他怎么知道的?
魏西陵神色冷峻地看着他,手掌一摊。
冻死人了,唔,趟不住啊……
萧暥只有不情不愿地把他私藏起来的战利品交了出来。
魏西陵接过铁鞭一看,这鞭子有十三节,精铁制成,无论是韧性还是杀伤力都无可匹敌。
萧暥眼梢微微挑起瞟着魏西陵。心里苦啊,还没焐热就被收缴了。
魏西陵收好铁鞭,道:“此物我不会使用,但绝不会让它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中。”
一听这话,某狐狸立即对号入座,赶紧澄清道:“我没什么用心。”
心里又不情不愿地想着,他到底是怎么知道铁鞭在自己这里的?
魏西陵为人刚正磊落,所以他这些小心思,照理魏西陵是不会察觉到的。
在没收了铁鞭后,萧暥终于如愿吃到了小松子仁。
所以,这算什么?奖赏?
片刻后,萧暥嗑着香喷喷的小松子,很快又想开了。
心道,阿迦罗好像说这是聘礼吧?
现在魏西陵收下了?那岂不是……
所以阿迦罗世子,你想娶战神,你还需要努力嗷!我绝对支持你,哈哈哈哈哈!
魏西陵见他交出了铁鞭,还以为他老实了。没料到一转眼就见那只狐狸一边啃着小松子,一边笑得缭乱,也没把他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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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甚?”魏西陵问。
“没,没什么。”萧暥笑得岔了气,赶紧摆摆手道。
然后他低头看着碗里一颗颗饱满的小松子,其实魏大大还是很贤惠的,啊哈哈哈哈!
魏西陵转身掩上门,就见到谢映之施施然走来。
谢映之淡淡看了眼那铁鞭,微微扬眉,“果真。”
魏西陵道,“正如先生所料。”
又问,“先生如何知道?”
谢映之道,“这只是我的猜测。”
魏西陵目光锐利,“先生不妨一说。”
“此物能召唤浑图部,我猜其上也许付有巫术,然,前日在树林中,阿迦罗仅以全族老幼威胁,兽人就倒戈抓了乌赫,可见这铁鞭已经不在乌赫手中。我又查问了禄铮,亦不在禄铮手中,那就不难猜了。”
他说着和魏西陵相视一眼,两人都似乎在某点上达成了默契。
某些人小动作多得很……
谢映之道,“此物能驱使浑图部,很可能还能有其他我们未知的用途,如果落入心怀不轨者手中,必为大患,由将军保管最为妥帖。只是……”
谢映之说着看了眼寝居的方向,似笑非笑,颇为有趣地问道,“他丢了这铁鞭,现在心境如何?”
魏西陵微微迟疑,他方才也觉得奇怪,萧暥交出铁鞭后,不但没有沮丧,反倒偷着乐得像是捡了个大便宜。
见魏西陵剑眉微蹙,谢映之一笑,“我去看看他。”
谢映之进去的时候,萧暥正躺在榻上嗑小松子,一双眼睛空茫地看着帐顶。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
“主公。”谢映之道,
萧暥一诧,小松子差点卡在嗓子里,“先生,你不是在襄远城?”
谢映之随即便把途中布局捉拿了禄铮等人的事情一说。
萧暥一边听一边微微眯起眼睛,很久没有闻到谢玄首衣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顿时觉得心旷神怡,整个人也闲惬地放松下来。
听他说完话,萧暥把装着小松子的罐子推上前,“唔,吃吗?”
谢映之笑了笑,“先办正事。”
然后就娴熟地撩起他的中衣,解开绑在腰腹间的棉纱,露出优美精窄的腰线。
莹白如玉得肌肤上横着两道怵目的伤痕,创口已经愈合,生出了粉红色的新肉。一缕还没有褪去的花枝蜿蜒而下,斜穿过绯色的伤痕,隐入初雪般的肌肤中。
“不错。”谢映之轻轻叹道。
萧暥一怔,什么?这还不错?
接着谢映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抠出一点药膏,涂抹在伤口上。
“如此就不会留下疤痕。”
凉悠悠的触感渗入肌肤,萧暥神思有些飘忽,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
“先生,有件事我一直在寻思,正想跟先生商量。”
谢映之问,“何事?”
“曹满。”
谢映之微微一挑眉,“主公留曹璋在身边,不就是为了稳住曹满。还是稳不住?”
萧暥道,“秋狩猎场,唆使乌赫,射杀阿迦罗的人,就是曹满。”
这几天,他躺在床上,是完全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了。
《庄武史录》上记载,秋狩时阿迦罗被原主一箭射死,单于大怒,联合了多个蛮人部落发兵中原,曹满占据的凉州正是西北前线,其军中多有胡人士卒,军风野蛮悍勇,是防备西北蛮夷部落入侵中原的屏障。
书中写到,原主借着北上支援的幌子,忽然发难,在曹满背后捅了一刀,干脆利落地将曹满手下八万凉州军全部歼灭了。一举占领了凉州。
书中对曹满之死是颇为同情的,认为萧暥自毁长城,为了争权夺利弃中原大防于不顾。
但萧暥现在是明白了,曹满背后这一刀挨得一点都不冤枉。
正是曹满唆使乌赫,刺杀阿迦罗,再嫁祸给原主。如果当年原主没有快刀斩乱麻一举歼灭曹满,这货说不定还会连同北狄蛮族一同进攻中原,这八万虎狼般的凉州军加上单于的十多万草原部落,那对中原来说简直是洪水猛兽。
这样一看,萧暥觉得原主确实这锅背得有点冤,他当机立断剪灭了中原的大患,保全了万兆黎民免遭灭顶之灾,却被说成争权夺利,曹满倒成了被残害的西北支柱。
这史家千秋也是真伪莫辨,不过是他何琰一家之言罢了。
当然萧暥也不是给自己开脱,原主这货恐怕也确实不是好东西,为了顺便除掉盛京王氏,怕是故意放北狄人火烧盛京。
所以,他现在应该拿曹满怎么办?
萧暥道,“先生知道,大雍的边境设有管制的,胡人商贩每次入境不能超过十人,所以阿迦罗为了潜入大雍,让士兵扮做商人,还有妇孺掺杂其间。最后也不过入境两三百人,为何乌赫手下的一千多浑图部落的兽人可以轻易入境?”
谢映之道,“北狄进入大雍首先要过凉州边境,将军的意思是,曹满有意将乌赫和浑图部放入中原。”
搅浑一池清水,只有中原乱,他才能有机会。
漁2熙2彖2对2读2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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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的夏天炎热,知了在树梢上叫个不停。
御书房里,桓帝心浮气躁地打发曾贤,“外头那个虫子,怎么又叫了,给朕打下来,再不行,把外面的树统统砍光!”
曾贤陪笑道,“陛下,这树砍光了,知了是不叫了,可是这大殿里不是更热了吗?”
桓帝一听脸就拉了下来,但是也无法反驳,烦躁道,“阿季这阵子的书,读的怎么样了?”
曾贤道,“卫夫子正教殿下学策书。”
“策书?什么东西?”
“大则经纬国策,治理百官,小则打理农桑……”
桓帝听了一半就没有兴趣了,“这些书都不切实际,纸上谈兵,不学也罢,这卫夫子最近也是越来越偏颇了。”
然后从书案中抽出了两本书,“朕这里有两本书,让阿季去读。这两天就读完,读后告诉朕有何感悟,写一篇万言文章来。”
曾贤接过来一看,随即面露苦涩。这书真是又臭又长啊。这晋王还是真是辛苦。
那两本书都是桓帝写的,一本回忆录,一本诗集……看得曾贤大热天一身鸡皮疙瘩。
桓帝道,“帝王不仅要善于驭人,还要善修己身,朕夏日无事,倒不妨教他点帝王之术。”
曾贤赶紧应道,“陛下说的是,晋王何其有幸,得陛下亲自指点。”
桓帝冷哼了声,“朕知道你们都觉得朕平时对他苛刻,阿季的资质寻常,朕这是恨铁不成钢啊。”
曾贤赶紧道,“陛下用心良苦。”
就在这时,一个小宦官急匆匆进殿通报,“陛下,国舅爷来了。”
桓帝赶紧挥手,屏退了曾贤,让他把自己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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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藏起来,才道,“快请国舅上殿。”
片刻后,王戎上殿。
他风风火火,连施礼都免了,桓帝刚有不悦,不咸不淡道,“盛京比这大梁可凉快多了,朕还想去舅舅那里避暑,就怕大司马不答应,怎么舅舅反倒来朕这里了。”
王戎根本没有兴趣去辩他画中有何滋味,单刀直入道,“殿下,刚收到的消息,萧暥拿下了襄州。”
桓帝脸色顿时一变,“什么!”
萧暥拿下了襄州,那就意味着,他有了自己的地盘不说,加上秦羽占据的雍州,他们将会和北宫达一样,占据两州之地了!
桓帝回过神来,阴阳怪气道,“这么说,朕是要恭喜萧将军了,原来舅舅远道而来,是来告诉朕这个好消息的。”
王戎道,“陛下,萧暥夺下襄州实力大涨,但是襄州刚刚拿下,人心不稳,襄州诸多大族,也不见得会服他萧暥,他虽然一口吞了襄州这块肥肉,必然还需要花一番力气把它消化了,我们的机会就在这里。”
皇帝眼睛顿时一亮,“什么机会,舅舅请详说。”
“半年来,我们一直以为萧暥在大梁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确定他身在襄州,且很可能短时间不会回大梁,那么,大梁城内只有秦羽。”
桓帝面露喜色,“朕该如何办?”
大殿的梁柱上,一只轻盈的蝴蝶静静地停着,仿佛在凝神静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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