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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夜袭

几声闷雷过后,雨下得更大,疾风掀开窗户,案上的灯闪了闪将熄不熄。

魏西陵把他放在椅子里,就起身就去关窗。

趁着这个这空挡,萧暥踉踉跄跄地摸索到床边,“唔,我有点困了,我先睡一会儿。”

他脑子正烧地迷糊着,就那么浑身湿漉漉地往床榻上挨去,一边竟然还探手去扯被子往身上裹。被魏西陵一把捉住,又放回椅子里。

“唔,我没卷被子……”被抓了现行后,萧暥赶紧道。

至少还没开始卷,属于那个只有犯罪动机,还没实施状态……

魏西陵:“我让小二去烧水了,你把湿衣服换了再睡。”

“哦。”萧暥没精打采地抬了下眼皮应了声。

然后他浑身没骨头似得靠着案几,头无力地垂着,心里苦哈哈地想,这个洁癖狂,都什么时候了还嫌弃他,不让他歇息。唔,他胸口疼,浑身都疼,虐待病号啊!

魏西陵没理会他楚楚哀怜的眼神,一言不发抬手把案头的灯挪到一边,要烧到头发了。

从那个角度看,他的下颌线条清削,让魏西陵不由想起他小时候,一张巴掌小脸,下巴尖尖的,让人怜惜,当然如果忽略那双不老实地四处瞟飞的眼睛的话,是这样的。

不过此刻,那双清夭逸媚的眼睛终于也垂敛下来,像雨中凋零的落花般凄恻哀婉,让人不禁动容。

看来这次是真的没力气作了。

水烧好了,魏西陵就把这只泥狐狸,抱起来洗剥干净了,萧暥半死不活地反正不要脸了,就当是云越。

当然全程魏西陵都是尽量有意识地偏开视线,那如初雪般的肌肤上掩映着嫣红旖旎的枝蔓花朵,妖治得触目惊心,视觉冲力实在太大。

不忍直视啊!

热水擦了身子,萧暥轻幽幽叹了口气,唔,舒服。那浸入骨髓的湿寒消失了。

衣裳还在烘干。魏西陵把他放到床上。

“肩膀痛。”

魏西陵:“嗯?”

“还有脖子,背,腰也痛。”

魏西陵顿时明白过来,他要揉按!

但萧暥脸还是要一点点的,所以他把脸埋在被褥里了,只余下那细长挑飞的眼尾从被褥里撩起来,斜瞟着魏西陵,暗示云越都会附带按一下肩背的嗷!

魏西陵蹙眉,满脸黑线。

得寸进尺了!

然后魏西陵把烘干的衣衫扔给他,出去了。

“唔……肚子饿……”萧暥虚弱地补充。

就听到冷冰冰的关门声。

他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早知道先说肚子饿了,那还有顿吃的……

现在,把人气走了吧。

可这人怎么这么凶,就不能关怀一下老弱病残吗?跟个移动的冰山似得哪个姑娘敢嫁他,活该没老婆。

说的好像他自己有一样。

他一边想一边胡乱地穿衣裳,只觉得脑子里像灌了铅水一样沉重,衣服穿了一半就倒在被褥里,浑身的痛楚和疲惫顷刻间就淹没了他,他最后一个念头迷迷糊糊地飘过,他这是要饿昏了吗?

此时已是夜半三更,哗哗雨声的遮掩下,窗栓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似是被什么拨开了。

一阵冷风刮进了屋子,烛火挣扎了一下熄灭了。

一个矫健的身影跃窗而入,他就像一只灵敏的黑豹,轻轻地落地,那人有着与他魁梧身材不相匹配的灵敏,犹如丛林中的野兽狩猎时,无声无息地靠近猎物。

阿迦罗坐在床榻边凝视着那堆卷成了个蚕蛹的丝被,然后一只大手循入被褥里,把那张脸端起来,粗糙的指腹在眉眼间反复摩挲确认着。沿着额角眉间,到秀挺的鼻梁,温濡的唇,再沿着下颌优美的线条一路向下,停留在他脖颈上。

细细摩挲之下,感到那清致的肌肤上,痕迹隐约犹在。阿迦罗的手像被电到般,顿时一双眼睛里精光乍现,果然是他!

但是萧暥怎么会落草为寇?

而且不但把他的人抓了,货劫了,还一上来就把他经营了半个月的村子给一股脑儿端了!他没见过那么凶残的山匪!

萧暥半昏半睡间,卷了卷被褥,觉得冷了,“西陵,冷,我们挤挤……”

阿迦罗顿时铁青。

挤挤?跟谁?

刚才出去的那个清俊的男人?

这时,窗外一道闷雷带着闪电炸响,电光照得阿迦罗的脸色几乎狰狞。

你们居然一起睡了?!

你喜欢这样的?

这几个月里他经历了兄弟背叛,父子猜忌,部落争权,机关暗算血雨腥风,而这段时间里,没想到这人居然还娶了夫人了?不但娶了夫人还……他怎么敢?!

阿迦罗的眼睛里顿时染上了濒临疯狂的血红色,气息也变得粗重起来。两只手拽住被角一扯,就把某人好不容易卷成团的被子扯开了。

萧暥顿时感到浑身一凉,冻得一个哆嗦,刚想迷迷糊糊地找被子,手腕就被扣住,随即胸前就像压了座大山,顿时气都透不过来。

鬼压床吗?

特么的这鬼还是属大象的?

他脑子里迷迷糊糊想着,本能地弓起腰就想提膝去撞,就被一只热度惊人的大手毫不留情按下。

阿迦罗本来就想制住他,没想到掌心忽然触到又滑又细宛如丝绸般的肌肤,线条流畅,肌肉紧致,让人流连忘返。

顿时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胸腔里,心跳犹如擂鼓。一时间什么都扔到了九霄云外。

窗外是烦人的夜雨声,他阴沉地贴近萧暥耳边,带着愠怒道,“今晚你如此欺我就算了,但伤我族人者,绝不放过!”

萧暥不吭声,才挣动了几下就被厚实的胸膛抵住了,顿时变成死狐狸,一动都动不了。

阿迦罗的声音低沉醇厚,“换是别人,我会让人把他绑在马尾巴上,在石头地里拖死。”

“唔……西陵……”

救命啊,他这是做噩梦吗?鬼压床就算了,怎么听着还是找他算账报仇来的?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炙热的气息激动地靠近,热气带着危险的气息喷在他脖颈间,“你打算怎么赎罪?”

萧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一片漆黑里只看到一重影子,像一头健硕的猛兽,皮毛带着寒冷的雨气压迫得他仿佛要把胸腔里余下的气息全部挤出去。

萧暥觉得自己实在太惨,他现在正是疲病交加,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完全是任人宰割,连声音都喊不响。

“西陵……”他费力又徒劳地挣扎。

救命救命啊!

阿迦罗神色骤然一变,他也听出了是某个人的名字。嘴角愤恨地扯了扯,忽然把一只手移下来,堵在他唇边。

“痛了就用力咬,我好知道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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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分寸?什么意思啊?

萧暥一懵,难道还要一点点折磨死他?

敢情这压床的鬼还是个变态?或者是原主的老冤家?以前就是被原主折磨死的?现在复仇来了?

他这个念头还没转过,随即他脑子里顿时一空,一句卧槽,泥煤的!还来不及出口,膝盖就被掰住了。

同时窗外响起一阵炸雷响起,电光震得屋子亮了亮。

借着电光,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横空刺来,阿迦罗骤然闪避,但是由于心绪浮躁,还是被刺中了阔实的肩膀。

电光下,只见魏西陵神如月射寒江,凛如出鞘之剑,不容他喘息,下一剑直掠向他的心房。

那剑走龙蛇,如疾风电火,阿迦罗根本来不及闪,也就没有闪,他发了狠反手就一把握住那剑刃,然后恶狠狠咬牙笑道,“他是我的。”

魏西陵凤眼微微一眯,寒光流溢,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大胆。”

说罢他毫不留情一抽回剑,顿时阿迦罗的手心血色四溅。

这时阿迦罗右手左肩都受伤,只能左手抽出弯刀堪堪格挡,他按着跳动不已的心脏,暗惊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厉害的对手,中原竟然有这等强敌!让他不得不全身心地对敌,稍不留神就要没命。

在黑暗的屋子里,两人电光火石间过了几招,魏西陵剑术凌厉精湛,但是阿迦罗就像一头迅猛顽固的野兽,即使受了伤也极为敏捷且拼命。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的脚步声。

阿迦罗趁着魏西陵一分神之机,飞身撞向窗口,消失在茫茫夜雨之中。

魏西陵没有功夫去管他,也不管外面出了什么事,他立即点燃了灯。就看到榻前,萧暥微微支撑着靠床榻上,衣衫散如云雾,发丝凌乱若雨,脸色苍白,目光涣散迷离。

魏西陵收剑入鞘,“不该留你一个人在房里。”

然后他上前把萧暥扶起来。

某人有气无力地靠在魏西陵肩上,脑子里还浑浑噩噩地想,刚才是鬼压床吗?还是个色鬼……

魏西陵一手托着他腰背,侧转身一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碗。

萧暥一看,有吃的!顿时精神了。

魏西陵道,“先吃药。”

萧暥:……

魏大大你为什么随身把这都带着啊!

所以他刚才是出去煎药了?

不过好在喝完药,他还是如愿以偿吃到了一碗又甜又香的酒酿圆子。

某人吃饱了后,舔着嘴角,尾巴又开始摆起来了,有气无力道,“魏将军啊,我们好像可以清点一下猎物了吧,那个北狄的头领,算我的吧?”

这个可是大件嗷?比那些豺狼野猪强多了吧。所以这次狩猎是我赢。

愿赌服输,接下来我们商量一下,襄州怎么攻打?

他这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士兵慌张地来报,“大头领,不好了,那个北狄头目被人劫走了!”

萧暥:……!

什么?!

不用这样打脸吧!

他心下着急,顿时掀开被子就要起来,可是他这身体实在不争气,才踉跄了一下就差点摔倒,被魏西陵搀住腋下抱了起来。

魏西陵淡淡对门外的士兵道,“知道了。”

然后看了一眼床榻上卷着被褥一脸沮丧的某只狐狸,道,“逃了是我守备不周,所以还是你赢了。”

萧暥一楞,顿时抬起脸看向他。还有这解释?

魏西陵问,“你要什么?”

萧暥这会儿脑子转得飞快了,直接说想要襄州罢,那就是摆明了不老实了,要扩张地盘了,他怕魏西陵警觉到他的野心。引起戒备。

所以最后他思前想后,委婉地表示,“这段时间,因为屯田制,不断有流民来投,安阳城住不下了……”

然后抬起一双隽妙的眼睛看向魏西陵,魏大大,你懂的呀,懂得呀。

这是地盘太小了!

要扩大点!

魏西陵没睬他。

萧暥等不到回应,又失望地垂下眼眸,眼底流光暗转,眼梢却时不时微微挑起,瞟向魏西陵的神色,想了想他又诚恳道,“安阳城是战略要地,但是作为大后方有点局促,腾挪不开。所以……”

魏西陵见他终于要说到了正题,看向他,“嗯?”

“我想是不是要把山寨扩建开去。”

魏西陵:……

把流民都移到广原岭山寨当山匪吗?

魏西陵无言,都到这会儿了,这人竟然还不老实。

萧暥这是声东击西,他当然知道这个方案魏西陵肯定不会同意,所以魏大大,你懂的呀,就是地方小了,你给想想办法啊?哪里可以扩?

萧暥一双眼睛含烟藏媚楚楚盈人,眼睛里几乎清清楚楚写着:狐狸窝太小了,四面都是虎狼。

魏西陵无言,走到案边,拿起自己携行袋,从里面取出一张简易的行军图,仍给萧暥。

萧暥不知道是什么,伸手取过来一看。

竟然是襄州二十六城山川地貌图!

他顿时整个人都振奋了。原来魏西陵早就有夺下襄州的打算了!

魏西陵言简意赅,“襄州可够?”

萧暥目光一霎,抱着地图立即抬起头来,“够了!”

他满脸诚实的渴望。抱着这张图就像抱着一只蛋糕。

“你先休息,等明天回安阳,我们再筹划具体事宜。”魏西陵道。

“魏将军,我不困,要不今晚就谈?”萧暥神采奕奕,边说边赶紧往床榻里面挪了挪,诚实地表达了‘挤一挤’的意愿。

魏西陵蹙眉,一言难尽。

但是经历了刚才那一出,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又不放心。

这老弱病残现在一点自卫能力都没有。

还有刚才那个北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知道萧暥的身份吗?

萧暥看他一脸凝重,以为他在犹豫那事儿。赶紧松开被褥,表示,‘从来都不卷被子的’

唔,就是有点冷……

他眨眨眼睛,“魏将军,秉烛夜谈?”

间魏西陵没反应,然后又暗搓搓低声厚着脸皮道,“唔……西陵?”

魏西陵:……

*********

古渡津,天已经蒙蒙亮了。

北狄北小王带着一百多人,正在渡口焦急地等着。

那些人大多数是伪装成商贩的北狄士兵,其中还夹杂着数十个老人女子和小孩。这让他们看起来更像是普通的胡人平民。

只见寒雾中,阿迦罗率领几个狼卫,带着一个身负重伤的男人往渡口急急赶来。

定睛一看,那重伤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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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正是被俘虏去的大都尉铁末!

再看阿迦罗,手上血迹未干,肩上的血渍浸透了一片。

“世子!你受伤了!”北小王面色一紧,“快,巫医呢?”

“不碍事。”阿迦罗一挥手,接过巫医递来的纱布随便一扎。

北小王看着他们的世子,眼中充满崇拜,他拔出刀大喊了一声。“世子追敌百里救回大都尉,世子神勇!”

其他的北狄武士也纷纷拔刀呐喊,顿时古渡津僻静的树林里欢呼声一片。

“恭贺大都尉归来!”“世子神勇!”

铁末咬着牙,抖着嗓子道:“世子亲自涉险来救我,从此后我铁末的命就是世子捡回来的!这一次我铁末就算是死在中原不会去了,也要誓死完成任务!”

他这豪言一出,顿时人群鼎沸,“誓死完成大单于的使命!”“统一十八部落!”

阿迦罗脸色深沉,却看不出多少情绪波动。

其实自从半个多月前潜入中原执行任务时,一踏上这中原的地界,听闻了有关他的种种,他用极大的毅力让自己强忍着去大梁的冲动,就怕一看到那双眼睛,就魂飞天外,满脑子就都是那人的身影,完全打乱了接下来的步骤。

这些日子,他一点点地运用商队的身份,暗中将北狄士兵调入中原,并安插在不引人注意的荒僻的村子里,伪装成村民,一点点在中原腹地囤积兵力,一步步地布局。

那件事关系到十八部落和草原存亡,也关系到父王和部落的信任,半分马虎不得。

但阿迦罗万万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一看到那个人,刚才在那黑屋内,他竟然瞬息间完全忘了肩头的重责和万难回头的目标。

他隐约地觉得,既然知道了萧暥在这里,从此以后,他怕是再也难以按照计划稳稳地步步推进了。

第122章同寝+番外

窗外夜雨沙沙,一点寒灯映着昏朦的罗帐。

被褥上铺开着一张襄州二十六城图,萧暥一双清隽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地图。

襄州地处中原腹心,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人口众多,如果能吃到嘴里,将来进能逐鹿天下,退能固守一方。再也不用为钱粮之事发愁了。最关键的是,襄州和江州隔江相望,一旦他这边有什么事,魏西陵能立即引兵北上。

“要拿下襄州,就要先夺下都昌城。”魏西陵道。

萧暥点头,襄州牧朱优是个庸人,不足为道。

但朱优那么菜,为什么守着襄州如此大的一块肥肉,都没有诸侯前来夺取,那是因为朱优的妻子很有来头,她姓禄。是都昌禄氏家主禄铮的妹妹。

民间流传着一句话,宁可得罪北宫达,也不要得罪禄铮。

这禄峥又是什么来头?

魏西陵看向萧暥。

萧暥抱着被子,心知肚明。

唔,算是半个同行……

都昌禄氏作为地方豪强非常的特殊,因为禄氏的祖辈不是什么官宦世家,而是广原岭这一代的土特产——山匪。

禄氏兴起于景帝年间,当年广原岭的山匪闹得实在太凶了,乃至于南北往来的商贩都要绕道百余里以避匪患,甚至不惜冒险在风浪中走海运。

景帝在收拾了苍冥族后,就打算把广原岭的匪患一并除掉,令大将虞让率军出征。

虞让一开始还一鼓作气拔下了几个寨子,但是碰到黄龙寨的禄匡后,他们就翻到沟里了。

那禄匡凶狠狡诈,手段残忍,借助黄龙寨想要的地形,诱杀官军,仅仅在黄龙寨附近的丛林里官军就死伤达千人。

眼看虞让逐渐限于苦战。有大臣就建议景帝:这山匪图的就是钱财,既然打不下来,不如就对禄匡进行招安。

景帝采纳了建议,把都昌城封给了禄匡。

至于禄匡为何愿意下山,原因也很简单,有了封地自然就有了财源。他原本就是打劫商贾百姓,现在皇帝为了求安稳,南北财货通畅,就把一个城的百姓送到他碗里了,他摇身一变就成了诸侯,又何乐而不为。

禄氏山匪起家,家风彪悍,在境内横征暴敛,圈占土地,抢占人口,在都昌城内,禄氏家主的口令就是王法,俨然是都昌城的土皇帝。

到了乱世里,豪强大族蓄养私兵成风。这禄铮早就坐不住了。所谓地时势造人,禄铮这人丝毫不逊于他们的老祖宗禄匡,胆子大,匪气重,好乱乐祸,喜欢结交江湖豪侠,手下蓄养着一群门客,说得好听是门客,不好听就是各处身背大案的贼寇。

有这些人支持,禄铮在乱世里如鱼得水,生意做的如火如荼。

他的生意非常特殊。他收保护费,以及提供雇佣兵。

他在都昌城附近抢了一块地,修建起了一个黄龙城。这黄龙城有点类似于城堡,集攻防一体,固若金汤,他招募江湖流寇为私兵,在城里设酒池肉林,只要肯拼命,酒肉金钱女人什么都有,所以这些私兵匪气极重,作战强横,军风霸道。远近无不惧怕。

“黄龙城的重甲武卒。”萧暥道。

这些强寇都是精挑细选的,全是体格健壮的力士,他们身披三层重甲,头戴铁盔,手持十几公斤的大戟重锤,随身携带五天的作战粮草,半天就能走一百多里。休说作战如狼似虎,光往那里一站,每个人都是一座小型的铁塔。

魏西陵看了他一眼,“所以你让褚先生研究破甲箭。”

萧暥被说破了心事,睫毛一霎,他还以为暗搓搓地把破甲箭的设计想法,夹在一堆研究任务中给褚庆子,魏西陵不会注意到的,没想到魏大大目光如炬啊!

想到这里,他赶紧掩着唇咳了几声。不料这一咳却牵连起心口一阵隐痛,让他猝不及防,紧跟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清幽的烛光下,他脸色清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攥着胸襟,整个人咳得摇摇欲坠。

魏西陵剑眉紧皱,一把搀住他,低声道,“刚才那个人,有没有伤到你?”

唔,什么人?

萧暥一惊。刚才……有人?

刚才他难道不是做了个梦吗,梦到被鬼压床了……

当时他迷迷糊糊的,只记得那压床鬼身形如同一头矫健的猛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肋骨都要压折了,那家伙还把一只手给他咬。

萧暥表示他虽然很饿,但还不至于饿得要啃你的大蹄子。

就在他半死不活还有工夫不着调地想的时候,接着……好像……膝盖被分开了。

萧暥的脑子顿时空白了一下。

这是要做什么!

紧接着灯烛就亮了,他看到魏西陵收剑入鞘。

萧暥有点恍惚,他还以为是自己做了某种不可描述的梦了。难道说真的有人潜入房间?

那人莫不是黑灯瞎火眼神不好把他当妹子了?

他的脸色登时一阵尴尬。

好在这时,烛光微弱地一闪,熄灭了。

……

清早,晨光照进屋子里时,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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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靠在榻边,面色清冷地看着作战地图。

刘武急匆匆地推门进来,“主公,昨晚那些北狄人,他们……”

然后他就呆住了,面对魏西陵凛如冰封的目光,他赶紧挠了挠头,这会儿他就是倒着退出去也来不及了。

就见萧暥卷着被子靠着魏西陵睡得正熟,容色娴静如朦胧澹月,如蝶翼般的睫毛似乎也随着他轻柔的呼吸微微阖动。

刘武又看得呆了呆,作死道,“主公,这是……哄睡了?”

魏西陵冷着脸没说话,某人又往他怀里凑了凑,俨然是把魏战神当做了他的小狐狸抱枕。又温暖又舒服还安心。

魏西陵看了眼怀里熟睡的人,压低声音,“何事?”

刘武道,“主公,我们跟踪的人回报,昨晚那些北狄人往古渡津去了,为首的就是被主公刺伤的那人。”

魏西陵面色顿时一沉。

“继续跟踪。”他道。

*********

古渡津口。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风雨也比昨夜小了很多,渡口的雨棚里坐着数十名等待渡船的商贩。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嚣。

“快滚!滚!”

“这里今天有货物要过,渡船全部征用了,都给我滚!”

随即他们就看到四个铁甲武士押送着两部车子的货物而来,他们身穿重甲,头戴铁盔面具,只露出两只目光森然的眼。

商贩们一见到他们,就赶紧如避蛇蝎地散了。

雨棚里只余下几个胡人商贩,大概是不认识这些人就是禄铮的铁甲武卒,呆愣在那里没动。

那个伍长模样的铁甲武士上前,一扬起手中的大戟,“没长眼睛?还不快滚!”

那胡人指了指一个躺在地上的汉子,用艰涩的中原话道,“长官,他受了伤,最近襄州有神医,我们想渡河去襄州。求长官给个活命的机会。”

地上躺着一个魁梧的胡人,脸上身上都是血,尤其是肩膀上的伤口,鲜血把包扎的布都浸透了。

伍长没好气用脚踹了踹那个伤号,“滚起来!不起来就把你扔到河”

他一句话还没说话,那伤号忽然眼睛一睁,一只手握住他的脚利落一拽,竟然单手就把铁塔似的伍长连人带甲轰然拖翻在地。这简直是何等强劲的怪力!

那伍长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脑袋上就滑下来了一根绳套。

重甲武士全身带甲,只有脖子上一处有甲胄的缝隙。绳索正好套在他脖颈上。

那伍长嗓子里嘶哑地支吾了几声,被一脚踹落水中,沉重的铠甲将身体拖得一坠,绳套顿时收紧绷直,那伍长就像一条上了钩的大鱼般被吊沉在了水中。

与此同时,雨棚的梁上忽然垂落下几个套索,准确地拽住了其他的几个武士的脖颈,他们也是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套上绳索淹死在水里。

那是草原上捕野兽的方法。

阿迦罗从容的换上了重甲武士的盔甲,带上铁盔,其他的几个北狄狼卫也都换上了盔甲。

“渡河,去襄州。”他说。

第123章回城

天已经大亮了,魏西陵穿戴整齐,配好剑,回头看床榻上的人,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

魏西陵微微蹙眉,这里已经靠近襄州境内的,不宜久留。

襄州毗邻安阳,快马加鞭的话,大半天就能回到安阳城,但是这雨天行路不比晴天,还是要尽早启程。

想到这里,魏西陵推了推他。

萧暥抱着被子,一动不动躺死狐狸。

这还赖床了?

这个时候,店小二送来了早点。

香喷喷的豆腐花,几个烘得焦黄香酥的饼。

魏西陵把碟子放在床头,道,“起来吃饭。”

闻到香气,萧暥一双隽妙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眸光流转,慵懒如海棠春醉。

他巴巴地瞅了桌上一眼,吸了吸鼻子,又有气无力地瞟了一眼魏西陵,睫毛垂了下来。

魏西陵一怔,什么意思?

莫非要喂?

他这才觉得萧暥有点不对劲,昨夜前半夜没睡好,浑身都凉,后半夜迷迷糊糊往他怀里蹭,还卷被子。今天一早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躺在床上动都不动。

他立即探手摸了摸萧暥的额头,很烫手。

魏西陵剑眉微簇,萧暥身子本来就弱,昨天又是发病,又是被雨淋。这怕是得寒热症了。

萧暥躺在床上没脸见人,他这是又拖后腿了……

其实以往他往死里作,最后都能忍住病痛,血往肚子里咽,一口气支撑到回去后再发病,结果这一回大概是魏西陵来了,他这一松懈下来,伤病反倒就全都发出来了。

在这半道上发病,实在是非常不是时候啊。

萧暥满心沮丧:“我……我就歇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虽然病得气若游丝,眼睛还是忍不住巴巴地瞥了一眼桌上热腾腾的食物。

唔……好饿……

片刻后,某病号眯着眼睛,如愿以偿地爪子都不用动,就吃到了香喷喷的豆腐花和酥饼。

“唔,这是什么饼。”他舔了舔唇,“好吃。”

魏西陵没睬他,默默把他嘴角沾的芝麻粒儿揩去。

这时刘武大咧咧推门进来。

“主公,雨停了,我们该……”

他忽然看清了屋里的两人,嘴巴张了张,硬着头皮接了下半句“启程了……”

魏西陵把碗搁到桌上,“刘武,去找个大夫。”

刘武刚想赶紧退出去。

萧暥扯了扯魏西陵的衣襟,挣扎着道,“不用了,我……我能骑马。”

别耽误了时辰。

刘武老实巴交地看看萧暥又看看魏西陵。

魏西陵:“准备部马车。”

雨淅淅沥沥下着,原野上一片离离青草。

从襄州边境道安阳,快马加鞭半天时间,马车要一整天,若不遇到什么道路泥泞难行,也许入夜能赶回安阳城。

萧暥躺在马车里,裹着毯子还是冷得浑身没一点暖气,他身子虚弱,在颠簸的马车里更是难受,有气无力道,“魏将军,说说话罢。”

好歹能转移点注意力啊。

他现在头痛欲裂,心口也痛得火烧,连浑身的筋骨都在痛,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加上这一带道路荒废难行,颠簸得很,着实受罪。

魏西陵没理他。

刘武大咧咧道,“看到了没,主公跟你没话说,你如果想悔过自新呐,你自个儿检讨,没人拦着你。”

萧暥默默闭了嘴,他倒是想检讨啊,但是原主干了什么缺德事儿,他一点不记得,他怎么检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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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了半天,他卷了卷毯子,还是默默打起他的小算盘来了。

现在是三月底,魏西陵既然答应帮他拿下襄州,自然不会食言,那么就剩下什么时候开打了。

春耕屯田已经开启了一个多月了,他让高严在安阳城东南的放鹰坡建了水坝,招募流民在那里屯田开荒。预计到六七月份就能收割第一波的稻谷,军粮若能本地解决,就不需要从大梁运输了。

等到七八月酷暑过去,秋风习习的时候,军粮充足,兵源也应该训练妥当,就可以发兵攻打襄州了。

拿下襄州为大本营,以安阳城作为襄州北方的门户,他就能稳稳在中原的腹心站稳脚跟了。

同时他的襄州和秦羽的雍州连成了一片,无论是土地、人口和赋税,都能和北宫达相抗衡,五年后那场大战,他就不用像原主那样赢得那么艰险。

不过也不能太乐观,襄州土地肥沃,幅圆广阔,即使是魏西陵估计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拿下来,更何况禄铮是个难缠的对手。

禄铮手下有一万重甲武士驻扎在黄龙城,黄龙城的城防坚固,易守难攻。更何况重甲武卒号称铁塔军,武装到牙齿,这是个硬骨头,若他们想要强行攻城,绝非易事,恐怕损失也不小,如何拿下禄铮的重甲武士,还得从长计议……

所以如果能在十二月寒冬到来之前取得襄州,他就很知足了……

对了,还要把云越调来,不然魏西陵一边打仗回来还要照顾他这病号……唔,昨天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他脑子里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车帘忽然掀开了,利落地扔进了一包梅子。

萧暥有气无力地探手勾过来,娴熟地拆开了吃,有零嘴嗑,这颠簸的路途也不那么难受了。

就在他嗑着梅子又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马车骤地一个急停。

出了什么事?

魏西陵冷冷看向拦住去路的一队士兵。为首的那个将领头戴兽纹盔,身穿链子甲,手执长矛,宽脸阔额,浓眉细目,一脸酒色之气,兵不像兵,匪不像匪。

“我乃襄州牧朱刺史麾下中郎将田瑁,奉命驻守在此隘口,公子请下马例行盘查。”

魏西陵当时穿的是猎装,所以这田瑁就以为他是襄州哪家豪强大户的公子哥儿。

魏西陵淡漠道,“这里并非你襄州地界。”

田瑁道,“最近劫道的匪寇不断,朱刺史也是担心过往客商的安全。”

萧暥注意到,他说的是朱刺史,而不是主公。这就很微妙了。刺史是州牧的官职,这个田瑁虽然是襄州的将领,却不认为朱优是他的主公,所以,朱优只是他名义上的上司,他真正听命的是禄铮罢。

刘武闻言大笑,“这就怪了去了,广原岭的山匪闹了那么多年,怎么不见朱刺史去管管?”

田瑁端起架子道,“朱刺史当然要管,这安阳城新来的高严郡守,招募山匪为兵,丢了朝廷的脸面,这还不算,他还诓骗百姓前往安阳,说什么只要开荒就能得到土地,实际上是骗过去为他当苦力罢了,所以我家主公特别令我在此设关卡,诸位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罢。此路不通了。”

萧暥坐在马车里,这一听就明白了。

高严在安阳城屯田,招募百姓前去耕种,使得附近的百姓们都携家带口纷纷前往安阳城,襄州和安阳城毗邻,自然首当其冲。

而且朱优既然被天下人称为鹿,便是优柔寡断之人,他守得住襄州这块肥地,全靠不断用财货供养禄铮这头豺。

禄家在襄州横行乡里圈占土地,胃口也越来越大,使得朱优只有不断提高赋税才能勉强喂饱禄铮,但百姓的日子就越来越过不下去了。

当百姓们一看到临近的安阳城不仅有安定的生活,还有土地耕种,税负只有襄州的一半,那还不是携家带口蜂拥而去。

在乱世,人口就是战略物资,人口的大量流失使得朱优慌了,禄铮就简单粗暴地在这北上必经的碍口设了卡。

萧暥透过帘子看出去,情况不妙。这碍口设得颇有广原岭群寇的风范。

这里道路狭窄,两旁都是山,当路放置着阻马的路障,其后是营房,有不少百姓被驱赶到那里,脖子脚上套着绳索,面色凄惶,不知道该会被如何处置,随身的行囊都被收缴了,在路旁堆得跟小山一样。

这禄铮果然是山匪出身,这关卡设地跟劫道似的。既抓人,又顺道打劫财物。

如果不是看到魏西陵气度不凡,身后又跟着十来个精壮的家兵,怕是早就把他们拿下了罢。

魏西陵道,“我北上经商。”

九州诸侯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商人是南北东西财货流通的源泉,所以即使打仗,也不阻商路。

“哦?那货物何在?”田瑁奸笑道。

魏西陵不想跟他废话,简短道,“北上购货。”

田瑁指了指马车,讪讪笑道,“公子采购货物,还带着家眷?”

他话音刚落,忽然手中长矛挥出,刺向马车车厢,魏西陵眼疾手快,长剑贯虹而出,当空截住了田瑁的矛,火星暴起,映着魏西陵面似寒霜。

车帘被劲风带起,田瑁借机瞥了一眼车内。

只见车厢里清幽的光线下,那人拥衾而卧,乌发披散在肩头,虽然病得奄奄一息,却如同细雨映梨花宛转凄清,哀柔病色也难掩那惊尘绝羡的容颜,仿佛明珠置于黑暗中般,只一瞥就惊心动魄。让人不由为他感到惋惜起来。

田瑁看得倒抽了口气,才想起一撤矛,“有不少大户,借着马车转运财物出去,我这也是谨慎一点。”

然后他仍收不住目光,瞥了一眼那车帘,道,“得罪尊夫人了。”

魏西陵不想再跟他耽搁,“借过。”

说着驱马头也不回往前行去。

才走出十来步,就听身后田瑁扬声道,“公子剑术如此精湛,我不敢放你走啊。”

魏西陵冷冷道,“你想如何。”

田瑁驱马赶上两步,不怀好意道,“除非把你美貌的夫人抵押在这里。”

魏西陵握剑的手,指节微微暴起。

田瑁小眼睛贼溜溜一眯,一声唿哨。

顿时营帐里,山坳中,四面八方杀出数百披甲执锐的兵士。

他们清一色的头戴铁盔,身着细密的锁子甲,与此同时,山间马声嘶鸣,前后突出的阻马木障拦断了去路,将他们卡在了中央。

阻马障使得魏西陵擅长的骑兵的灵活机动的优势顿时失去了。骑兵一旦不能发挥奔驰冲刺的优势,就成了骑在马上的步兵,只会成为靶子。

魏西陵目光微微一敛,“刘武,你保护车驾。”

随即他有条不紊地带领余下的十人,分两翼包抄突破,一路切割阻断后援军队,一路他亲自带领,直捣中军营帐,军士们手起剑落,利索地斩断了捆住百姓们的围栏和绳索。

被田瑁抓住的往来商贾和百姓,顿时蜂拥而出,逃往北方去了。

田瑁没想到他来这么一招,赶紧急得大叫,“快!拦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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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魏西陵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他的骑兵人数虽少,但兜转迅速,借着阻马却正好扼住了隘口,田瑁的士兵虽多,根本突不过去,前军受阻,后军又涌上来,顿时队形开始乱了起来。

田瑁一见前军形势不妙,他也是个猛人,忽然立即调转马头,亲自冲阵劈开了道路。

“跟我袭他后方,抓了他漂亮夫人,我看他不来回救!”

萧暥掀开车帘,正好见到田瑁一脸横气地率军冲杀而来。刘武的十名士兵立即迎战上去,和他们混战在一起。

魏西陵留下保护车驾的都是他的亲卫军,战力极强,最为骁勇,田瑁一击受阻,顿时陷入缠斗。他们人数虽多,却前进不得半分。

萧暥一边观战,一边忽然想起一件事。

田瑁,他姓田……等等,他好像在书中看到过,禄铮的老婆也姓田,好像叫……田姝?

不要问他为什么记得,这《庄武史录》里本来记载的女子就很少。而何大名士对美女的描写是从来都不嫌废笔墨的,而这田姝就是襄州第一的美女。

萧暥又看向这个田瑁……唔,长成这样,真是亲弟弟?

所以,这田瑁不就是禄铮的小舅子吗?

这边刘武正在厮杀得起劲,一回头就看到萧暥掀开车帘,正颤巍巍地下车,顿时额头青筋暴起。

这病号不老老实实呆着,这时候出来添什么乱!

“刘……刘副将。”萧暥扶着车厢勉强而立,声音轻柔低弱,随风飘散。

刘武头都大了,没好气嚷道,“做什么!”

萧暥按着胸口,气若游丝,“抓住那个田瑁,抓活的……”

“少废话,你进去!”刘武吼道,眼睛里分明写着,您老给我消停点好不好?!

就在他这一分心的片刻,身后忽然一阵劲风袭来,刘武也是久经沙场,不用看就知道,立即反手举刀一格挡,兵刃在空中震响。

忽然左右又杀出两股兵士从侧翼袭来,刘武刀下生风,扫去一片。

但就在他被拖住的这片刻的间隙,田瑁终于抓到了一个空档。

机不可失,他一夹马腹,纵骑一跃,紧接着脚踏在马鞍上凌空一个翻转,就堪堪越到了车驾前。

这边萧暥还未及上车,身后一股大力向他席卷而来,紧接着脖颈就被一只铁钳般的手牢牢扣住了。

田瑁一只手擒住那不禁一握的细腰,一只手扼住那白细的脖颈,他都没有用刀,就怕不小心伤了那弱柳扶风般的美人儿。

他得意洋洋道,“公子,扔下剑,我手下没轻重,伤了你漂亮夫人就不好了。”

魏西陵骤然回头,目光凛如冰霜,长剑在阳光下流淌着耀眼的寒芒,一如他森寒的双眼。

田瑁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感到了六月里冰霜覆顶般的彻骨寒意。

这人真的是个公子哥吗?这逼人的杀气是怎么回事?

……怎么腿有点软了。

他赶紧识相地后退了一步,背靠着马车厢,手下的士兵也迅速围拢过来护卫。

魏西陵冷道,“放开他。”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萧暥悄悄冲他眨了下眼,心中顿时一凛。

此人最擅长就是擒贼先擒王,自己怎么可能落到他人手里?

萧暥微一侧脸,眼睛眯起,挑起眼梢掠了他一眼,一只手无声无息扣上了田瑁的手腕。

那手轻柔修长,手心带着微凉的温度,春风吹拂起那如墨般的青丝,飘得田瑁脸上痒,心里也酥,就在他忍不住开始心猿意马地想:不管你们有多厉害,反正这美人在我手里,量你们也只能束手就擒……

他念头还没转过,紧接着腕骨传来咔地一声脆响,关节一错开伴随着着一阵酸麻让他痛得龇牙咧嘴。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两条手臂的关节已经被利落地卸了。

那人不仅动作迅疾,手劲还很大。

田瑁懵了,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旁边的士兵也是猝不及防,都没看清楚萧暥的动作,忽然间绑架的和被绑架的人就调了个儿。这换谁都反应不过来啊!

他们登时不知所措地全杵在那里。

此时田瑁双手被以一个极痛的角度拧在身后,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去,就近距离撞见了那俊美的容颜,他肤色苍润如玉,一双眼睛含烟藏媚邪妄非常,直看得人魂飞魄散。

萧暥微一挑眉,声音清寒透骨,“我是黄龙寨的山大王,这人我劫上山了!”

第124章俘虏

雨早就停了,一线阳光从云层后折射出来。

魏西陵下令整顿队伍,清理战场,安抚百姓。

这清理战场本来没他这个老弱病残什么事了,但是魏西陵又下了一道军令,在此期间,任何人不许睬萧暥,让他一个人呆着去。

萧暥对于最后一道命令表示不服:“我做错了什么?”

没人睬他。

刘武手里提着些干草铺在雨后湿漉漉的岩石上,然后找来件干净的披风垫在上面,下巴努了努,示意是给他坐的。

“刘副将……”

萧暥虚弱地把身子挪过去,这会儿他又柔地没骨头似得靠在树干上,有气无力道,“刘副将,提醒我一下。”

刘武看向他。

萧暥立即指了指田瑁,“我没违反哪条军规罢?我还把他抓了。这不该是记功吗?”

田瑁被捆成一只粽子,闻言眼睛里渗出血丝来,恶狠狠瞪向他。

萧暥挑了挑眉,指出,“你家主公赏罚不明。”

刘武悄悄看向魏西陵,忍住没说话,转身埋头给马上辔头。

“要杀要剐给句话,你主公这样不对,不让人跟我说话,这是冷暴力。”

终于他见魏西陵淡淡扫过来。

萧暥立即指了指自己,“会至郁的。”

魏西陵冷哼了一声,走开了。

片刻后,萧暥怀里被塞进了一包梅子,刘武压低声音,“主公给你的,拜托您老消停点,今天就为你,我又记了五十军棍。”

萧暥一楞,“啥,刘副将,等等”

记五十军棍?啥时候?

刘武已经避瘟神似的躲开了。

萧暥无奈,看来没戏了,军令如山没人睬他。他只好有气无力地靠着树干,乌发如云顺滑地垂在肩上,映着雪白的容颜,一脸落寂地从怀里掏出梅子嗑。

身后传来了两声不齿的干笑,

“你这么爱吃酸的,有身子了?”一个声音粗声粗气道,

萧暥用膝盖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不过既然怼他,好歹有人跟他说话了。

“知道你没媳妇,别眼热。”萧暥把一颗梅子送到嘴里。

田瑁一张脸顿时憋成猪肝色,恶声恶气道,“你怎么知道?”

废话,他瞎蒙的,这乱世里女人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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棍一抓一大把,一蒙一个准。

当然他不会那么说,不然就把自己也包括进去了。

雨吸湪队I

萧暥敲了敲自己的小粮仓,“看到吧,我媳妇托人给我捎的。”

旁边正经过的刘武当场一个趔趄。

片刻后,魏西陵安顿好了百姓,“全军上马,回城。”

萧暥道,“我就不去安阳城了。”

刘武下巴差点掉了,“你什么?”

魏西陵面色则一沉。

萧暥指了指田瑁,“这人我抓的,我带他上山。”

*********

船靠岸后,码头上就有个百夫长模样的人指挥他们把箱子往下搬。

那百夫长穿着的重甲更加精良,胸口是纯铜的护心镜。脸遮在头盔地下,只能看到下巴上浓密的胡茬。

箱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非常沉。

阿迦罗力气极大,他提起一口气,稳稳托住箱子,毫不费劲提了起来,另一个箱子两个武士一起才能勉强搬动。

北小王栾祺的母亲是被抢去草原的中原人,小时候会经常跟他说一些中原的风物。这是他第一次来中原,看什么都新鲜。

他和一名武士一边搬起沉重的箱子,一边还忍不住东张西望。

就在这时,码头上忽然响起一片喧哗声,像是有大船靠岸了。

栾祺循声看过去,就见一艘锦绣的楼船乘风破浪而来,

甲板上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三十多岁,中等身材,他长着一张寡淡的脸,五官还算得上端正,只是眉毛很淡,眼角微微下垂,给人一种没有主见的感觉。

栾祺因为母亲是中原人,他听得懂些中原话,就听旁边有一人道,“看,朱刺史来了,他身边那个人就是沈先生罢?”

栾祺不知道他们说的朱刺史是谁,但他的目光一触到朱优身边的那个人就挪不开了。

相比一脸羸弱无主之相的朱优,那个人身材颀长,眉目清俊,风神秀异,一身青衫烟雨色迎风而立,神采飘逸如世外谪仙。

母亲曾经跟他起书中的君子名士,朗朗如明月入怀,轩轩如朝霞举。

他以前还颇为不屑。

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在战争中又有何用?在草原的狼群面前,不过都是待宰的羔羊,这个乱世里,百无一用是书生,真男人该是力能扛鼎杀人如麻的勇士!

但这个人,他的容貌并不能算一等一的美男子,然而站在那里,卓卓如野鹤而立,就同芸芸世间的凡夫俗子隔绝开来。

他隐隐想到了一个不甚理解的字,风骨。

就在他楞神间,朱优和那个人已经下了船,朱优亲自为他引路,看得出对他极为礼遇。

栾祺听到身边的士兵在窃窃私语,“沈先生是朱刺史最近新拜的老师。”

“据说他的本事大了去了,乾坤入袖,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他医术精湛,朱刺史老母亲多年的头风病也给治好了。他才来了不到十天,朱刺史对他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栾祺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地听人耳语,但他毕竟是在北狄长大,所以听中原话需要全神贯注。这一不留神脚下一滑,踩到了一个水洼里,他身子一斜堪堪站稳,但那沉重的箱子却失去平衡轰然侧翻掉地,哗啦啦地滚出来半箱子铜币。

那都是襄州附近的百姓缴纳的岁银。一年收两次,这会儿年尾刚收过,不知为什么夏季的岁银又提前收了。

巨大的响动引得周围的人纷纷驻足看过来。

“蠢货!没吃饭吗!”那百夫长几步过来,抬腿就踹向栾祺的后背。

北小王栾祺哪里受到过这种窝囊气,没等他踹上来,就势抓住百夫长的靴子,手腕一抖,那百夫长猝不及防,顿时像一只王八似的被翻了个身,摔在了水坑里,泥水四溅好不狼狈。

“栾祺。”阿迦罗低声喝道,“不要惹事!”

但已经来不及了,那百夫长撑着膝盖站起来,恼羞成怒抽出了钢刀,那刀厚背阔口,带着劲风劈空斩来。

栾祺岿然不惧,迎面奋力一刀挥出,剧烈的金铁贯耳之声在码头上空尖锐地响起。

就在这时,栾祺忽然感到一道淡若无物的目光正朝他这边掠来,他心下一顿,忍不住回眸看了过去。

只见沈先生一双淡若琉璃的眼睛正静静看着他,风吹起他的衣摆如云雾散开。

就在栾祺这走神之际,骤然面前一阵疾风扫来。那百夫长左手一甩,不知从哪里飞出一个拳头大的铁锤,当空朝他狠狠砸来。

栾祺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即使带着头盔,这一击之下,怕是头骨都要被震碎。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只大手硬生生截住了那凌空飞来的铁锤。重击之下虎口震裂,但那人却依旧岿然不动。

栾祺猛地抬起头,就见一道山峦般雄壮的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世子!

栾祺心中大震。

与此同时,那百夫长一声令下,周围的十来个武士蜂拥而上。

阿迦罗弯下腰,一蓄力就扛起一个沉重的箱子,朝着那些举刀砍来的武士猛地掷了过去。

霎时间冲在前面的几个武士躲闪不及,被箱子砸倒一片,顿时滚在地上嗷嗷惨叫。

所有人都震惊了,这是怎样的怪力!

余下几个武士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那百夫长瞪大双眼,满脸惊骇,他自己手底下竟有如此的力士,以前怎么没发现?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啪啪的鼓掌声。

“精彩,精彩。”一道浑厚的声音道。

紧接着,所有的士兵都自觉地让开道路。

阿迦罗循声看去,就见一群人正向这边走来,当中一人,穿着一领深蓝菱锦蟒袍,腰间绑玄青色兽纹革带,前呼后拥犹如出巡的王侯。

那百夫长赶紧单膝下跪,“主公。”

阿迦罗一手按在刀柄上,身体呈戒备地姿势转向来人。

那是个皮肤黝黑的男人,阔面重颐,高鼻厚唇,目光炯炯,有着两道浓郁的英雄眉斜入鬓,张扬又霸道,说不清到底是英气还是匪气,正是禄铮。

禄铮扫视着左右的下属,面色不悦,“我士兵中有如此的猛士,我居然不知道,你们都在怎么当差的?”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不敢接话。

禄铮说着正要迈着方步往前走去,那百夫长忽然驱前道,“主公,此人力大无穷,形迹可疑,主公小心!”

禄铮愠怒地一脚将他踹开,喝到,“蠢材!当今乱世,英雄不问出身,又有什么人是我禄铮不能用,不敢用的!”

然后他几步走上前,颇为欣赏道,“敢问壮士姓名?”

阿迦罗的中原话还很生硬,于是他闷不做声。

旁边的栾祺立即道,“我们伍长有癔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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症,说话不清,主公别怪罪。”

“厚重寡言,乃是真猛士!”禄铮慨然赞道,然后他目光灼灼打量着阿迦罗的身形,“壮士这身神力当个伍长实在是太屈才了,依我看,可以当个前将军。”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发出低低的抽气声。

立即有人附和道,“将一个小小的伍长直接擢升为前将军,前无古人啊,主公的胸襟气度让我等折服!”

“主公眼光独到!”“恭喜主公得此壮士良将!”

禄铮看向阿迦罗。

阿迦罗这几句话是听懂了。

箭在弦上,他也不推脱,很爽利地拱手表示领命。

禄铮遂大喜,“来来,今日正好操演军队,前将军就随我一起登楼,检阅军阵!”

说罢他身子一让,做出延揽的手势。

阿迦罗也不客气,大步便走了过去。北小王栾祺率其他三人立即跟上。

*********

码头离开都昌城还有十几里路,道路修地很阔气,沿途还络绎不绝能看到往来运送货物和钱粮的牛车。

朱优靠在马车里,皱眉不解道,“按大雍军功爵制,前将军必须杀敌五千以上,或者拔城五座。那个小小的伍长只是力气大一点,就提拔到前将军,是不是太过了?”

沈先生淡淡道,“那人的力气,刺史也看到了,确实是神力。”

刺史这两个字微微让朱优心中一黯。

自从沈先生来后,朱优是如鱼得水,对他事事言听计从,他想要什么,都给他找得来,连库中珍藏了数十年价值连城的珍奇药材都送给他了,可此人就是不愿意认他为主公。言必称刺史,让朱优总觉得和沈先生只见隔阂着什么。

当然朱优也知道自己的斤两。

九州群雄角逐,天下有才之士,不是去投北宫达就是投魏西陵,就算那个乱臣贼子萧暥都有人去投。除此之外还有曹满,秦羽,虞策等等,哪个不是比自己有实力,他能坐稳襄州还是要看禄铮的脸色。

但是禄铮从来都不给他好脸色,对他向来是呼来喝去,日子过得实在是窝囊。

所以沈先生到底看上他哪一点,前来辅佐他,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也许这样的世外高人,做事根本没有理由?

但是沈先生如此能人,又怎么可能久居他这里呢?

朱优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七上八下,悄悄地看向沈先生。

沈先生正侧脸看着窗外,闲闲道,“刺史应该早做准备了。”

“准备什么?”朱优不解。

“禄铮今日大张旗鼓擢升一个伍长,此举的用意,刺史可知?”

朱优诚实地摇头。有时候他觉得沈先生跟他的对话,就像一个成年人教小孩说话。

“重甲武卒有严格的等级制,分为上中下三等,今日那士兵原本是运输钱粮的下等士卒,因为一身神力被禄铮看中,就擢升了前将军,这样越级的提升是禄铮借着这件事做一个表率。”

“什么表率?”朱优讷讷道。

“让全军看看,只要能打,他禄铮就不会吝惜爵位和赏赐。”

朱优深以为然地点头,又问,“但他为何要树这个表率?”

沈先生微笑,“怕是要打仗了吧。”

朱优骤然一惊,脸色惨变,“何以见得?”

他平生最怕的就是打仗。可偏偏身在这乱世里。

沈先生指了指车窗外,“这个季节,粮秣已在筹备中,除了备战,还能做什么。”

朱优赶紧问,“打哪里?”

沈先生道,“安阳城。”

朱优皱眉想了一会儿,不解问,“听说禄铮已经在北上的各个隘口设卡,不让百姓逃往安阳城了。”

沈先生目光疏冷,“安阳城的高郡守正在行屯田新政,只要开荒就能得到土地,还租借给百姓农具耕牛,田税却只收四成,百姓趋之若鹜,翻山越岭都要前往安阳城,光是道路设卡如何挡得住,襄州的人口和赋税今年怕是要减去三四成,纵然刺史不急,禄铮也要急了。他的重甲武卒,每月的耗费怕都不小。”

朱优叹了口气,黄龙城里置酒池肉林之事他也知晓,禄铮为了保留他军队的匪气和狼性,就是靠贪念欲望来激发士卒无穷的奋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但是如今,安阳城的新政让百姓纷纷前往投奔,襄州人口赋税一再减少,这就是釜底抽薪,绝了柴火。

“三天前,禄铮发了照会给安阳郡守高严,让他废除屯田,高郡守没有回复,这对禄铮来说就等于是宣战了。现在就看哪家先动手了。”

朱优听得战战兢兢,“那先生认为,如今我该怎么办?”

“战事一起,襄州的首府襄远城恐怕也不会安宁,刺史可以先把家眷、财物等移到安全之处。”

朱优连连点头,“对对,未雨绸缪,先生提点的是。先把后路留好。”然后他又忽然想起一件事,讷讷问,“先生如何知道禄铮照会了高严?”

连他都不知道禄铮给高严发了照会。这沈先生耳目通天吗?

沈先生轻拂衣袖,“我自有消息。”

*********

栾祺抬起头,望着高高的如绝壁峭立的十丈城墙,城外环绕着宽阔湍急的护城河,城墙上箭楼巍峨,每一个墙洞里都有阴森的箭孔,俨然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他们骑马穿过城门,栾祺忍不住悄悄测算了一下,这城墙居然有一个马身厚!所谓的金城汤池就是这样的吗?

登上城楼,只见城下黑压压一片方阵,分为刀盾兵,长枪兵,□□兵,重步兵,尤其是是列队齐整的重甲武卒。

他们每一个人都带着铁盔,身穿三层重甲,手持十几公斤的大戟重锤,站在那里像一座铁塔,个个悍勇异常。

阿迦罗微微眯起眼睛,看来中原虽然军阀混战,但武力却不容小觑。

正因为战火连天,群雄逐鹿,所以各路诸侯都厉兵秣马,不惜重金拼命地发展军力,连这样铁塔般的重甲军队都造出来了!

看来他将来想要实现宏图,南下吞并中原,怕还是要花些力气。不如趁此机会,先刺探一下中原各诸侯的战力和战术。

想到这里,他不由就又想到了萧暥,作为一方诸侯,手中还攥这天子这张王牌,他怎么会忽然落草为寇,还娶了压寨夫人?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有那晚上那个冷峻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想到这些,他思绪无端地就有些烦乱起来,眼中也不知不觉凝聚起危险的火苗。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有人正看着他,那目光仿佛清风拂面,细雨沾衣。说不出地疏离淡泊,却不知为何让他心中暗暗地一凛。

他立即举目看去,就见朱优正走过来,他身边站着那个清雅绝伦的人,见他看过来,微微莞尔。

第125章夺城+番外

萧暥用树枝在沙土地上画了三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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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昌城,黄龙城,襄远城,我们要夺下襄州就要拿下此三处。”

都昌城是禄铮的封地,城高墙厚,易守难攻,是禄铮的大本营,一旦开战,此处也是粮仓和财货供给之地。黄龙城则是重甲武卒驻扎之处,是军镇兼兵工厂,是襄州最锋利的爪牙,至于襄远城,是朱优的首府。

魏西陵拔出剑,在沙土上轻轻一划,“先取都昌,切断其粮草供给。再取黄龙,拔其爪牙,最后再拿襄远。”

萧暥心道,典型的实战派,干净利落的打法。

他道,“都昌城墙坚固易守难攻,城内驻扎着数千重甲武卒,无论从装备还是从单兵战力上来说胜过我军,将军打算怎么打?”

古装影视剧里的攻城他可是看过不少的,架云梯,用圆木撞,无论什么方法,就算打下城池来,也是用尸体堆积出来的。他手下的民兵都是流民训练而成,还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一上来就和禄铮的重甲武卒对上,这就好像是连街道赛都还没有打过的新手,忽然就被拉去打全国赛。

而且重甲武卒是重装精锐步兵,分为刀盾兵,大戟士,弓.弩手,长矛兵,每人都配有厚重的盾牌,各个兵种相互配合,组成军阵,远的敌人用弓\弩,冲近的用长矛,贴身肉搏则有刀盾兵,这是一个复合军种的军阵,最擅长的是阵地战,一旦摆阵列队完毕,那就是移动的战斗堡垒,坚不可摧。

这种重装步兵甚至可以克制骑兵,骑兵冲入阵中很容易处于被动,陷入以一对多、四处皆敌的重围之中,失去灵活机动性,最后被分割吃掉。

魏西陵言简意赅:“诱敌出击。”

萧暥想了想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打运动战!

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设法把敌人调动起来,在运动中消灭敌人。

萧暥深以为然,不愧是魏大大,时时刻刻抓住战场主动权。

但是怎么诱敌出击?

萧暥指了指田瑁,“就用这个禄铮的小舅子。”

*********

禄铮威风凛凛地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下黑压压一片刀戟林立的军阵,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听说高严在安阳城实行屯田新政,招募流民,开荒种地,演练新兵,弄得是风生水起,这几个月来,这襄州的人口不断外流,赋税不断减少,朱刺史可有对策?”

朱优立即想起沈先生之前说的,禄铮想打安阳城,心道这是试探自己的口风吗?

但是自己的意见好像也无关紧要吧,禄铮什么时候把他这个襄州牧放在眼里过?

但是话虽如此,既然问到他,朱优还是打心眼里不想打仗,一提到打仗他就头昏腿软。

他赔笑道,“我已经发出照会,让高郡守暂缓屯田新政。先礼后兵,一步步来啊。”

禄铮哼了声,“高严是九州出名的铁岭,连萧暥都见他头疼,奈何他不得,朱公的一份照会,有回音吗?”

听他撇开官职,叫自己朱公,就好像当面叫他朱大爷一样。朱优脸色略尴尬,硬着头皮道,“也许高郡守事务繁忙,还未看到,未看到,待我再选一能言善辩之士前往游说……”

“朱公所言,难道是这位先生?”禄铮斜眼看向沈先生。

他对文人谋士向来没什么好感。

朱优赶紧道,“正是正是,沈先生说他可以前往安阳城游说……”

“动动嘴皮子罢。”禄铮打断他,颇不耐烦。

“鼓动唇舌,高严就会投降吗。真是笑话!”

“当然不会,高郡守铁骨铮铮如何会降?”沈先生道。

闻言,禄铮脸色阴沉。

沈先生看了战战兢兢的朱优一眼,淡然道,“我认为既然安阳城早晚都得拿下,不如早动手。”

朱优一扼,他瞪大眼睛,半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向沈先生。

他之可不是那么说的。他明明说过他有办法可以让双方休止兵戈。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朱优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禄铮浓却眉一皱,道,“有点意思,先生请详说?”

沈先生条理清晰道,“高郡守在安阳城训练新军,襄州距离安阳不足百里,一旦新军练成,对襄州就是肘腋之患,此其一。其二,安阳城是南北交通要冲,兵家必争之地,若得到安阳城为襄州北部的门户,得此战略要地,进可逐鹿中原,退可以抵御秦羽和萧暥。”

禄铮听得目光锃亮,不禁鼓掌道,“先生高论,正得我心!”

紧跟着意犹未尽问,“先生……还有吗?”

沈先生忽然回头看向阿迦罗,微笑,“还有,今日将军又得一大将前锋,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皆备了。”

阿迦罗猝不及防。这人什么意思?

他似乎总有意无意地在针对自己,这话锋一转,就轻飘飘把他拖下水了。

北小王当场就急了,立即低声附耳道,“世子不能答应,我们不是来帮禄铮打仗的,他们中原人的浑水我们不参合,我们还要找到”

“闭嘴。”阿迦罗立即道。然后他看向沈先生,目光疑窦丛生。

只见沈先生对禄铮笃定道,“我有一计,可助将军拿下安阳城。”

禄铮立即大喜,“愿闻先生妙计。”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传令兵跌跌撞撞冲上了城楼,

“主公,主公不好了,田将军他被抓了!”

禄铮顿时眼睛一棱,“抓了?被谁?高严吗?”

高严名声颇佳,他还正愁找不到个发兵打他的理由,如果是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不是,是广原岭的山贼。”

禄铮满脸骇异,他禄家以前就是山匪起家的,哪一窝的山匪那么不长眼睛,居然劫到他头上来了?!

禄铮浓眉紧皱,“到底怎么回事?”

“好像是田将军看上了一个路过的哨卡的公子哥的媳妇,见他们人少好对付,就想把那美人扣下来,结果这美人居然是山贼。哦,好像还是黄龙寨的萧头领……”

“萧头领?美人?”禄铮一诧。

“不不,萧头领他媳妇。”那传令兵赶紧道。想了想又补充,“萧头领据说娶了两房压寨夫人。”

阿迦罗脸色顿时擦黑。

沈先生目光中却隐隐浮现意味不明的笑意。

禄铮之前也听说过广原岭来了个猛人,最近风头很劲,路子野得很,据说他在黑云寨落草,没多久把裴元给端了,之后巧取黄龙寨,佯发英雄帖,最后把广原岭大小山寨都给通吃了。

这个姓萧的小子年纪不大,胃口却大得很。留着是个不安定的祸端。

本来他还想什么时候教训敲打一下,却不料竟胆大包天率先招惹到他头上了。

“萧头领说,让……让主公……”那传令兵紧张地看着禄铮越来越阴沉的神色。

“说!”

“他让主公后天午时,准备三千套重甲,跟他换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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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将军。”

“什么!”禄铮勃然大怒。

装备一套重甲所耗费的银钱可以装备二十名普通士兵,他手头一共六千重甲武卒,号称一万,此人居然狮子大开口,一上来就要讹诈他三千套重甲。

“他还……”

“他还要如何?”

那士兵胆战心惊,赶紧拿出信笺,“萧头领给主公的。”

禄铮一把扯过来,这一看之下,额头上青筋直跳。

信写得洋洋洒洒,大概意思就是,区区三千套铠甲,这点家当对禄大当家来说是九牛一毛,禄大当家富贵不能忘了出身,先富要带动后富。所以那个……扶贫考虑一下?

最后还详细地约定了以重甲换人质的时间,地点。

禄铮看完后,面色铁青,随手把信交给一边的沈先生,“先生怎么看?”

沈先生瞥了一眼信,微微抚了下嘴角,似笑非笑。

是某人的笔迹无疑,以及这小狐狸写的信依旧能气死个人。

沈先生故意道,“目前以大局为重,就委屈田将军罢。”

禄铮烦乱道,“不行。”

立即有人好心上来对沈先生解释道,“先生有所不知,田将军是主公的小舅,若不救他,怕田夫人不会答应。又要跟主公闹了。”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禄铮虽然是个猛人,但是田夫人一闹,他就心烦意乱,所以这田瑁虽然蠢,但是不能不救。

禄铮紧锁眉头想了想,“给他们回一封信,东西可以给他们,但是交换的地点要由我们来定。”

*********

萧暥在黄龙寨的大床上躺死狐狸,这一次他又是淋雨,又是连夜追捕,又是各种作死打架,一连躺了两天身体还是没有缓过来的迹象。

魏西陵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就见他卷着被子蔫头耷脑,连平时最喜欢吃的小松子和山核桃也没有动。

他的枕头边还叠放着几张草稿图,被他半边脸压着,乌发如云泼墨散开在绢纸上,雪白的下颌还沾着墨点。

看来褚先生来过了。这大概是新设计的图纸。

魏西陵刚抽出来一看,图纸上画着重甲的设计图。

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唔,我的。”

看来这人心眼挺多的,他不仅想要骑兵,这回看到禄铮的重甲武卒战力强劲,他也想要了。

魏西陵道,“今天用田瑁和禄铮交换甲胄。你就不要去了。”

萧暥不知道有没有听清,在被子里轻轻唔了声。

魏西陵喂他吃了药,他脑袋乖顺得靠着,一副随便摆布的样子,看起来是真的没力气了,魏西陵给他盖好被子,就出去了。

等到门刚一关上,萧暥立即从被子里睁开眼睛。

一双眼睛含烟藏媚,四下瞟飞了一遍,见没人后,他才有气无力地支起身子,翻开一堆图稿,从枕头下藏着的小锦盒里拿出一只小瓷瓶。迅速倒出一颗深褐色的药丸。

谢映之给他救急的药,身体实在撑不住了就吃一粒,吃着吃着,就剩下这一颗了。

在快速考虑了是掰开两半省着点吃,还是一口吞了之后。萧暥断然决定,这次他要干一票大买卖,一定要扛过去,顾不上存余粮了。

今天不管明天事。以后怎么办,以后再说了。

他现在需要有点力气蹦跶。

*********

牧马坡距离都昌城只有不到数十里。

那是一片山间的盆地,四周草木茂盛。西北边还有大片的黄杨林。

到了午时,阿迦罗带着三千件铠甲到达牧马坡,就看到一只人数不多的山匪队伍已经等候在那里。

他目光快速扫视一遍,没有看到萧暥。心中忽地一空。

这次他不管栾祺强烈反对,领命来这里交换人质。

虽然他心知栾祺说的没错,中原人诡计多端,不要掺和他们的事,但他就是忍不住,就是不由自主又被卷了进去。

自从那天晚上再次遇见萧暥以后,阿加罗就隐隐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已经脱离了控制。

他现在只想看看萧暥到底是不是真的落草为寇了。还两房压寨夫人?

禄铮很小气,并没有给他多少人马,随从士兵两百多人,都是运输兵,战力不行。

看来一万一遇到什么事,禄铮随时准备将他们充作炮灰。所谓的爱才和擢升都是做给人看的。

而那三千铠甲,也是假的,只有最上面的几箱子是真的重甲,余下的箱子都是军中用下的破旧铠甲里沉着压份量的石块。

中原人的虚伪和狡诈。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虽然是劫道的山匪,不仅非常守时,而且做事规矩。

田瑁嘴巴里塞着布,坐在一部囚车上。

阿加罗心中刚在想这些劫匪倒是还挺守信誉时,忽然就看到了押送着田瑁的那个人。

他的脸色顿时一紧,心跳也骤然快了几分——正是那天夜里看到的那个面容冷峻的男人。

魏西陵依旧是一身猎装,并没有穿铠甲,看起来就像是外出打猎一般。他的身边跟着一个脸色黝黑的高大男人,憨厚粗糙中透着一脸的匪气,正是黑柱子。

当十几箱铠甲运抵阵前时,魏西陵让黑柱子下马清点。

按照禄铮吩咐,阿加罗要在趁着对方清点铠甲的时候,抢夺田瑁,或者抓住对方主帅,换取田瑁。

阿迦罗凝神注视。

第一箱没有问题,第二箱,第三箱……

第四箱里就是破甲和石块了。

阿迦罗当机立断一夹马腹上前,道,“大头领,我有话想问你。”

魏西陵静静看向他。

两匹马交汇而过,阿迦罗忽然压低声音,“他在哪里?”

魏西陵冷道,“谁?”

阿迦罗沉声道,“你知道我指的是谁。我是不是该称呼萧大头领。”

魏西陵眸中寒光一敛,“你是那个北狄人。”

他话音刚落,手中的长剑已经脱鞘而出,一道凛冽的白光掠过,阿迦罗同时挥出弯刀,空中金石之声乍响。

就在这时,黑柱子叫道,“大头领,这一箱全是石头和破甲!他们使诈!”

顿时林间一阵尖锐的哨声响起。

魏西陵一剑格开阿迦罗的弯刀,回头看去。

随即就间黄杨林里烟尘腾起,杀声震天,树叶纷纷震落,无数埋伏的兵马从林间杀出。

禄铮一身金鳞甲,一马当先亲自带队,从黄杨林中纵马越出。

他的身后跟着数百骑兵,以及上千披坚执锐的重甲武卒!

魏西陵依约只带了几十名轻骑兵。黑柱子脸色骤变,“头领,我们被包围了!”

魏西陵当机立断,“收拢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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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重甲武卒的阵列围攻,分散队形很容易被各个击破,极为危险。

就在这个关头,一道雪亮的弧光斜后方向他掠来,魏西陵长剑一挥,清吟声灌耳,

阿迦罗急道,“你们逃不了,他在哪里?我带他走,保他无恙!”

“休想!”魏西陵面沉如水,一剑格开阿迦罗的弯刀,迅速下令,“中心突围,两翼收缩,保持队形。”

五十人立即默契地以他为中心,迅速凝成一支利箭切入敌阵,破开层层盾牌大戟,往来穿梭迅捷如电,所向披靡。

在这犀利的冲击之下,重甲阵型竟然都稳不住,开始被冲散了。

禄铮脸色铁青,刚想下令稳住阵脚。忽然林间又是一阵嘹亮的号角声响起。

紧接着大地震动,举目望去,远处的地平线上扬起滚滚尘埃,那是一支骑兵,逐渐从视野中由远到近,由慢到快,最后化作潮水疾风扑面而来。

正是刘武带领的一千精骑兵!

他们速度极快,已经反向包抄过来,和魏西陵的骑兵里应外合,生生地将禄铮的两千重甲武卒夹心包了饺子馅儿。

禄铮顿时大骇!

他原本是想借着交换人质和货物的机会,在这里的黄杨林里埋伏下重兵,等这群山贼前来收货的时候,一举拿下。让这些些胆大包天打劫到他身上来的贼寇,全部都有去无回!说不定还能顺便直接杀上山寨,把寨子占了。

当然他本就不打算用铠甲来换一个不值钱的田瑁,他这么做就是给田夫人做一个姿态,让她知道,自己尽力了,如果田瑁死了,那么也是他自己运气不好。

但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对方竟然早有准备,给他来了个反包围,里应外合。把他包了饺子!

禄铮来不及惊讶这群山贼的军事素养竟然如此之高,他立即调转马头,“撤退,回城!”

好在他最后还是留了一手,得益于他选择的这牧马坡离开他的都昌城只有数十里,不消片刻他就能迅速地率军撤回城内。

禄铮一路没命地狂奔,连后面的重甲武卒都丢下不管了,他终于看到了都昌城的轮廓,他狠狠地一夹马腹,当先跑到城下。

“开门,快开城门!”他身边一个副将仰头朝着城门上的守卒叫道,

“大将军回来了,还不快开城门!”

只见都昌城大门紧闭,忽然间城头上的禄字的旗帜哗啦啦地全部倒了下去。取而代之地竖起了萧字的大旗。

禄铮顿时心中一骇,怎么回事?一种不祥的感觉包围了他。

随即他就看到巍峨的城墙上方出现了一个俊美的青年,遥遥望去身姿如琼林玉树,容色似霞姿月韵,纵然有些病恹恹的苍白,但仍让人看得惊心动魄。

他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清寒的身影似乎禁不起城上的猎猎急风。

“你是何人?”禄铮惊异道。

“禄将军,你回来晚了。”那人声音清冷又低柔,像是陈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都昌城已经是我的了。”

禄铮猛然一震。

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难道说这用田瑁交换铠甲只是一个诱饵,引得他率军出城去埋伏,趁着都昌城兵力空虚之际,他们已经夺下了城池!

他的都昌城?

禄铮如梦初醒,他愤愤不甘地望向城头。

而那一边,阿迦罗也抬头仰望城墙上的那个人,眼中默默燃烧起火焰。

第126章脱了

萧暥一身轻甲,扶剑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一双眼睛神采飞扬。

禄铮怒目瞪着城墙上那人,阴鸷的眼睛里就要沁出血来。

都昌城不仅是他的首府,还是禄氏三代人的积累,都昌城里有千户人家,光商贾大户就有近百,城中堆金积玉,富甲一方,除此以外,城里还囤积着大量的钱粮辎重,最要命的是,他夫人还在城里!

禄铮举剑指着那人,气得嘴角抽搐,咬牙切齿,“何方贼子,竟敢窃取我都昌城!再不滚下来,我让你死无全尸!”

“禄大当家。”萧暥轻飘飘道,“我本来讨你几件铠甲,你却要埋伏拿我,我就只有自己来取了。”

他拖着狐狸尾巴,眼中竟然还有几分无辜,因为尚在病中,那嗓音轻柔幽淡,在阿迦罗心底揉了一把。他呼吸骤紧。眼中凝聚起涌动的暗潮。

萧暥似乎感觉到威胁了,他看向阿迦罗的方向。

这一看之下,不妙!

头盔遮蔽下,他看到了线条刚硬的下颌,嘴唇绷紧,一双隐藏在头盔阴影中的眼睛,仿佛有汹涌的情绪喷薄而出,甚至比此刻骇怒的禄铮还要强烈百倍。

卧槽,这人难道是原主的仇家?为什么他觉得那人眼神简直像要囫囵吞了他!

他不过抢了个狐狸窝,至于那么苦大仇深吗?

隔着厚重的铁盔和数丈高的城墙,阿迦罗盯着萧暥。

半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清晰地看到萧暥的脸容。

让他眼中如梗芒刺的是,那张让他念念不忘的脸容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在猎场时,那人清夭逼人锋芒毕露,而此时的萧暥却透着说不清的暗柔邪美。眼角眉梢风流逸媚,宛转勾出让人不安的妖治,看得阿迦罗顿时心头火起。

他一夹马腹上前,就想看个清楚。

城墙上,萧暥眉头微微一蹙,抬起了手。

“当心!”栾祺眼尖,在他身后大叫。

他话音未落,一支羽箭已带着疾风呼啸而来。

那羽箭来势极快,阿迦罗都没有看清他搭弓上箭的动作,锋利的箭簇已经破开铠甲,正中胸口。

北小王栾祺脸色惨变,不顾一切冲了上去。

“世子!”他低声吼道,

阿迦罗没有看他,抬头仍旧盯着城头那人,眼皮都不眨一下,只手一把抓住箭杆就连着血肉拔了出来,顿时血流如注。

城墙上,萧暥静静放下弓,抚着胸口微微喘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刚才那一瞬间,强烈的被虎狼盯住的威胁感竟然让他一念之间动了杀机。

但让他错愕的是,这重甲果然厉害,他用尽力气的一箭,虽然穿透了重甲,却没有深入肌体,只是造成皮外伤。

褚庆子的破甲箭居然也穿不透。这一箭穿入甲胄,

北小王栾祺愤怒地一挥弯刀,“冲,冲上去!杀了他们!”

他不顾一切地率领本部分人马冲向城楼,一腔怒意的血勇刺激了周围的士兵。

“夺回都昌城!”城下顿时人马叫嚣,烟尘滚滚。

萧暥一挥手,忽然敌楼里每一个箭洞忽然箭矢齐发,急如雨下。

与此同时,后方的地平线上扬起了烟尘。

禄铮一见不妙,“撤!全军撤退!”

都昌城的城高墙厚,靠着这些败兵根本不可能夺回来,而且他们也没有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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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云梯圆木。再在这里耽搁下去,等到魏西陵他们率军杀到,就要被前后夹击,陷于腹背受敌,极其危险的处境。

“去黄龙城!走!”

城下战马嘶鸣,滚滚烟尘扬起,向西遁去。

阿迦罗不甘地勒住马头,最后狠狠地望了城楼上一眼。

*********

一个时辰后,都昌郡的官邸里,萧暥换下了甲胄,一身轻装,揣着小松子,偏着头看账房的文先生记账。

马蹄金五万金,白银两百万两,银钱八十万贯,绢帛锦缎十几万匹,珍珠三千斛,上品玉器七百余件,古玩字画各百余件……

萧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珍宝,眨巴着眼睛,土豪的世界让他有点懵。他觉得自己就是军队里的土包子大老粗,只知道仓库里的粮食可以供他的军队吃上三五年,还有两千套崭新的重甲!

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他脱贫致富了!

果然做生意还是要抢来得快!想起他含辛茹苦经营尚元城,竟然不如当山匪,一夜暴富嗷!

萧暥抱着账本,美滋滋靠在禄铮的大帅椅里,心里盘算着,春耕才刚开始,三年的军粮都够了,珠宝玉器他打包回安阳城,将来变卖了也能换军资,接下来扩军备战……

他这边正算盘打得哗哗响。

忽然就听到外边来报,“大头领,魏将军来了。”

萧暥一个激灵,账本都差点掉地上了。

*********

片刻后,官署的馆舍里。

魏西陵冷着脸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某老弱病残正有气无力地倚靠在榻上。

萧暥拥着被褥一副勉强扶病,盈盈楚楚羸弱不禁的样子。

乌黑的长发垂落两鬓,掩映着白皙清削的下颌,他敛着眼眸,如凋零的花色宛转哀柔,一只骨节突兀的手抵着唇边虚弱地咳喘着。

某狐狸表示:不要再找他算账了,看看这边,都快断气了嗷!

然而,狐狸尾巴都没有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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