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的头目们都在里面。
萧暥强忍着喉中翻涌的血腥气道,“先撤出山谷!不要恋战!”
“那兄弟们都白死了!”刘武急红了眼。
萧暥咽回一口血,疾言厉色,“服从命令!”
刘武顿时浑身一凛,忽然想起魏西陵曾经说过的话,不甘心地一咬牙,望了眼山间的塔楼,“是。”
随即,趁着山间的劫匪们还处于老大被射杀,一时间群龙无首没有缓过神来,他们率领余下的人马快速撤出山坳。
果然如萧暥所预料,这山坳间是这些匪徒们的老巢,他们才刚撤出一大半,就听到四周杀声已起。群匪反应过来,立了新的头目,正从各个山间隘口冲下犹如蚂蚁一样的山匪。那独眼龙刘五刚成为老大,这是要给那虬髯山匪报仇来了!
而且这次他们居然还挺着长枪马刺。
萧暥一惊,这是专门是要对战马下手的!没想到这些山匪抢来的装备还很齐整?!
这种长枪专门是挑刺马背上的骑兵的,但对冲锋驰马冲锋的骑兵无效。
可是他们现在刚刚从山坳里撤出,还来不及休整队形,处境极为不妙。好在魏西陵的军队纪律严明,这种情况下竟然也没有乱了阵脚。
但是那群惊魂未定的商贩就不一样了,他们完全就像一群鹌鹑一样傻愣愣地扑腾着翅膀,惶恐不安,带着这些人是没法打仗的。
而且他必须首先保证这些人的安全。
这些商贩千里折返进货,是江南商会的基础和根基,如果他们在路上出事,将来还有谁敢往来进货。
萧暥下令,他的十几名锐士,全员负责保护商贾退到后面的缓坡上,一个人都不许出差池。
然后他忍着胸口越来越剧烈的阵痛,勉力拔剑。
由于他脸上的绣纹,刘武看不出他此时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刘武,你领一千人百人切断山坳口,阻断他们的后援,余下千人,跟我上坡,分两股冲下,从左右两翼插入,搅乱对方阵脚。”
刘武领命率军而去,趁着这个档口,他立即调转马头,带领骑兵也上了缓坡,这个小山坡不算高,但是用来带领骑兵冲锋是足够了。
萧暥深知他带领的毕竟不是本部人马,必须要有超出这些军士十分的悍勇,才能够让他们心折,使唤起来也才能够如同使唤自己的手足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一马当先地率军向着山坡下如蚂蚁般的山匪冲杀下去。
将士们一见主帅如此,个个神情振奋,紧跟着冲杀下去。
骑兵居高临下的冲击力是难以想象的,瞬间就让山匪们的长枪马刺失去了效力,他们乱成了一锅粥,像砍瓜切菜般被骑兵斩杀。
加上刘武截断了山口,那谷地上虽然有近六千人的山匪,却被这区区余下的两千多骑兵包了饺子。
可是萧暥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手中的剑已经显得无比沉重,他费尽全力才能在马上坐稳,只觉得胸腹间血气翻腾,脸色一惨,隽秀的眉蹙紧了,一只手紧紧按住胸前。
那独眼龙匪首眼尖,立即就看到了他的窘困,道,“去,抓了那个将军。”
“哪个将军?”山匪道,
“脸上有花儿,长得最好看那个!”匪首道。
群匪们随即像一群蚂蟥般向萧暥蜂拥而来。
萧暥本来就胸口血气翻涌,一听到这句话,差点当即喷出一口老血。
他一剑挑落一个挥舞着单刀逼近的贼寇,心中暗骂,泥煤的,你脸上才有花,头上还有草原!
他手下的将士没料到这变故起得那么突然,一时来不及回护。
萧暥此时已经力竭,心口传来的阵阵剧痛让他身形不禁微微颤抖,握剑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一丝殷红的血终究还是从紧抿的薄唇溢出,沿着雪白沿着清削的下颌淌了下来。
萧暥抬手狠狠一抹,艰难地一剑扫开一个贼寇。
独眼龙见状,得意地远远喊道,“给我抓活的!”
可就在他的话音未落时,忽然间,他只觉得背后寒风一掀,还没明白过来,随即一阵剧痛从肋下传来。
那独眼龙不及吱一声,已经被一支银枪挑在空中,又抛落在地。
他摔得龇牙咧嘴,在尘土中猛抬起头,就看到战马扬起的四蹄!
烟尘滚滚里,不知从哪里忽然杀出一支骁勇的骑兵。简直如同神兵天降。
所有的山匪都懵了。
这支军队没有旗号,全员轻甲,人数不多,不超过百人,看那装备、人数,简直像是外出游猎,而不是打仗的,可偏偏这战斗力简直是恐怖至极!
只见他们分十人一队,快速散开,从容地穿插包抄切割,来回冲杀间,血光飞溅,那阵型变化多端,简直就像在这黄沙地上用敌人的鲜血娴熟地作画。
才片刻间,这山间谷地里的六千山匪已经完全阵型崩溃,不是糊里糊涂被斩杀,就是束手就擒。
而刘武的军队一见到他们出现,简直就像打了鸡血一般亢奋起来。
这边萧暥扶着马鞍,还没整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见那头刘武抖着嗓子喊了声,“主公!”
萧暥心中巨震,什么?难道是……魏西陵?!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还在过年吗?
他们不是约好的三月初吗?
他自己反正孑然一身,就提前来了,魏西陵怎么也提前来了?
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一听到那个名字,他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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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里,绷紧的神经顿时一松。
结果这刚才千钧一发中被他强压下去的病痛,瞬间全部翻涌了上来。
他紧紧攀着马鞍,堪堪不让自己坠下去,只觉得身上余下的所有力气都被抽离了身体,只余下胸腹间涌起潮水般的剧痛,眼前跟着一虚,晃动的视线里,最后看到一片银白的甲胄,炫白地耀眼。
就在他身躯摇摇倾倒时,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腰身,随即他身子一歪,绵软无力地靠在了一片冰凉的甲胄上。
萧暥脑子里就剩下一个念头,为什么每次见到魏西陵,自己都是这么狼狈啊!!?
没天理啊,什么时候也能在那人面前威风一回啊?!
他的眼睛沉重地睁不开,浑浑噩噩中下了狠劲,就想把一口血咽回去,结果这都没做到,他无力地垂着头,脸颊顺服地贴着魏西陵胸前,温热的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浅淡温濡的唇瞬间染得嫣红莹润。
魏西陵脸色犹如冰霜,胸前的银甲染红了一大片。
刘武已经驱马上前,硬着头皮道,“主公,这次都怪我,我不该恋战,害得萧将军又发病了,但我没想到他那么弱啊。”他伸着脖子,“他这……没事儿吧?”
旁边锐士营的十几名将士齐齐目光如刀地看向他,简直要把他身上戳出无数个窟窿来。
……这还叫没事?你瞎吗?
魏西陵冷冷地扫了一眼刘武,“一百军棍,先记下。”
*********
萧暥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远远地能听到爆竹声,让他想起十多天前的除夕夜,一桌美味佳肴,不由舔了舔嘴唇,唇间却只有隐隐的血腥味。
他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床板很硬,硌得慌,浑身骨头都痛,胸口也痛。
他好像是伤员罢?谁这么虐待俘虏?他脑子里毫无章法地想着。
他刚打算支起身子,观察一下四周的环境,一碗药就已经递到他唇边,端着药的那个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似乎半点都不同情他现在的境遇。
萧暥哀叹一声,接过碗,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差点没被苦得连胆汁都吐出来。
他在谢映之府上的时候,这药里谢映之都给他配了清甜的甘草,药熬得也没有那么浓。
可魏西陵这药也太实诚了吧?原汁原味不说,他是不是当老鸭煲熬了?越浓越有营养吗?
这绝对是虐待俘虏了!
“怎么?”魏西陵道,
萧暥垂下眼睑,可怜兮兮地舔了舔嘴角。发出无声的抗议。
魏西陵转过身,竟也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包梅子。
自从上次那包被他当瓜子磕完了,这都大半个月没吃到了。于是萧暥眼睛瞄着梅子,老实喝了药,小口咬着鲜脆的青梅,总算觉得活泛过来了。
魏西陵微微凝眉,“你身体不能这样损耗,现在可好些了?”
萧暥心里不抱希望想道,哦?他这是关心我?
“好多了。”萧暥违心地道。
然后他才想到一件事,“魏将军,这是哪里?”
魏西陵道,“安阳城。”
萧暥恍然,他们被打劫的山谷离开安阳城也就剩下大半天的路程。他随之皱了皱眉,这安阳城附近的匪患还是没有平息。
“那……我们不是约了三月,将军你这么早就来了?”
魏西陵反问,“你不也这么早。”
萧暥哑口无言,其实他提前来还有一个考虑,就是兵工厂,他想要把安阳城打造成一座军镇,这兵工厂是必不可少的。
安阳城水源不错,而且离康远候的封地也不算太远,他可以将兵工厂造在城里,至于铁矿原料,则从那土豆侯爷那里运输过来。
想法是很好,但是看这安阳城四周匪患横行,这运输来的铁矿不会全喂了山匪罢?
“正月无事,我来剿匪。”魏西陵道。
原来如此。
啧,魏大大这是宁可不过年也要打仗,果然是好战份子。
萧暥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表态道,“剿匪之事,我愿意助将军一臂之力。”
唔,也是帮他自己。这匪患不除,他的兵工厂就动不了。
魏西陵淡淡道,“你先把病养好。”
然后他看着萧暥眉梢眼角妖媚柔婉的花枝,微微凝眉。
“怎么回事?”
萧暥:……
他不敢再说是面妆了,于是挑要紧地一说。
魏西陵点头,只道,“你也不易。先休息罢。”
然后他站起身,径直走出门去。
这就……走了?
走了?
萧暥心道,不该关怀一下病号吗?
魏将军?嗯?
今天还是上元节啊……
唔,想吃汤圆。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真是住了几天容绪设计的舒适的寝室,相比之下,这屋子真的清简多了,只比他以前的住所好一些。
窗外隐约能听到爆竹声。安阳城也是一座大城,虽然比不上大梁,但是这会儿外面也很热闹吧?
但是他一个人卷着冷冰冰的被褥,四下安静地掉根针都听得到。
他不想一个人过年。
除夕夜过得太热闹,现在冷清了罢。
萧暥颤巍巍起身,一通翻找,把自己这次带来的一小罐子蜜饯甘果找出来,以及那两只小狐狸靠垫。
他把柔软的抱枕垫在背后,然后扒开果罐,一边啃着干果,一边翻着何琰先生的最新画册本,唔,脑洞真大,刺激,好刺激……
就算自己一个人,他也得好好过节不是?
正当他自娱自乐地咬着松子翻画册时,忽然门轻轻开了。
他狐狸耳朵一竖,顿时就是一个激灵,赶紧捞过一个抱枕压在何大名士的画册上。
手忙脚乱间,把果盘打翻了,干果蜜饯滚了小半床。
萧暥有点绝望,人家是半床花月半床书的风雅,他是什么?半床蜜饯半床坚果?
魏西陵已经站在他榻前。他微微地挑起眉,就算是魏战神千军万马都岿然不动的神色,此时也是一诧。
就见萧暥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枕头,坚果蜜饯撒了半床,惊魂甫定地睁着一双隽妙的眼睛,那神情和枕头上的那只小狐狸倒是相映成趣。
魏西陵将一碗软糯的汤圆放在他床头。然后一掀袍服坐在他床边。
萧暥鼻子立即闻到汤圆的香味儿,悄悄咽了下口水,但是又不敢撒手放开膝头的狐狸靠垫,这下面可是何大名士的著作啊!
别人看到了还好说,但是魏西陵是什么人啊,刚毅严正,嫉恶如仇……如果被他看到了……
萧暥不敢想,真不敢想……
魏西陵见他捂着枕头不动,眼角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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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时瞥着碗里的汤圆。
魏西陵微微蹙眉,想了想,然后似是明白了什么,面无表情地拿起碗,抬手舀起一个溜滑的汤圆,认真地送到他唇边。
萧暥:唔……!
第106章剿匪
萧暥想伸手去接住碗,可是他心眼又贼多,就怕万一这是魏西陵兵不厌诈声东击西呢?
于是他更不敢挪开正严严实实捂住抱枕的狐狸爪子,所以这种情况下,就只有张嘴了……
虽然这挺尴尬的,但他是病号没错吧?
魏将军身为大好青年,理应关爱老弱病残孕没毛病吧?
最后一个划掉。
他心里四六不着地想着:我这不算欺负他。
唔,这汤圆还是芝麻馅儿,好吃。
他一边吃一边眼底偷偷瞄着魏西陵,魏将军不愧是军人做派,作风严谨,居然连喂个粮都那么准确,绝对不会糊他一嘴。
萧暥就算闭着眼睛吃都不怕噎住。
吃完了,舔了舔嘴角,萧暥瞥着碗底,客气道,“多谢将军费心,我休息一晚,明天就好了。”
言外之意,他这是因为发病了才给投喂的,特殊情况,不算黑历史,不算啊!
魏西陵不和他多啰嗦,起身扫了眼他捂得严严实实的小狐狸抱枕,就知道他藏着东西。
魏西陵速来知道这人小动作极多,也不揭穿他就走了。
等魏西陵一走,萧暥赶紧扒出那本画册子,长出一口气,立即藏在了褥子底下。
然后又把撒了满床的甘果蜜饯全收拾到肚子里去,才迷迷糊糊睡着。
窗外隐约传来的爆竹声里,这一年的新春就这样过去了。
******
上元夜,大梁城的街头人头攒动。
魏瑄回城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分。
在除夕夜撷芳阁的一场大火后,尚元城虽然修整了几天,但在容绪的精心经营下,这生意又迅速回暖起来。
上元夜灯会,车如流水马如龙,又是一派繁华景象。
魏瑄丢了魂似得穿梭在热闹的大梁街头,这是萧暥苦心经营的尚元城,如今,尚元城建成了,他却走了。
他曾经跟自己说过,“每年的上元节,大梁城三天三夜灯火不熄,等殿下到了那里,臣带殿下去看看”
这话他还记得吗?
满目浮光掠影的繁华,对魏瑄来说却只是一个空壳。
魏瑄失魂落魄地在人群中游荡,忽然想到了一个去处。
之前心烦意乱,他居然忘记了。
灵犀宫里,苍青正坐在五色池打盹。
魏瑄推了推他,急道,“苍青,我想看萧将军,他在哪里?”
苍青随即一手轻轻拂动湖水,大梁城满城的华灯在眼前流过。
苍青咦了声,“他不在大梁?”
魏瑄道,“他应该出城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苍青面有难色,“这不好办了,这五色池只能看到有三生石的地方。”
“什么意思?”
“这五色池里的情景是通过三生石映射来的,当年苍冥族的先人曾经在世间散落了八十八枚五色石,可以看到世间万象。但是经过这几百年的风雨,有些石头被泥土掩盖,有些沉入湖底,还能使用的就只剩下十二颗了,且分散在各处。这三生石就像那老太监的千里眼一样,能映射出附近的一片区域,所以我只能看到这十二个地点的情况。至于这大梁城,因为这枚萤石在大梁城,所以大梁城的情景,我也能看到。”
魏瑄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还是见不到他……
他现在只求能看看那水中的幻像,只求能再看看他的模样,这都不行了吗?
苍青见他面色惨白如鬼魅,瞳孔漆黑,神色恍惚,眉间竟隐隐浮现出一个火焰剑芒似的印记。
他顿时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他赶紧道,“魏瑄你只是想要看到他,我还是可以的。但不是现在的他。”
魏瑄恍然才回过神,“什么意思?”
苍青道,“这三生石之所以称为三生石,因为它能映照出过去。而有两颗石头正好照见过他的影像。”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一片秋日里金黄的原野,太阳快要下山了,原野上都是齐膝的蒿草,驻扎着军营,大军似乎调动出去了还没回来,只留下一些值守的人。
野蒿间,忽然出现了一张极漂亮的小脸。
那脸蛋儿虽然脏兮兮的,但是精致小巧,下巴尖尖,惹人爱怜,两道清隽的眉毛像是画出来的,尤其是那双隽妙的大眼睛非常灵活。
这……这是萧暥?!
“这是何时?”魏瑄道。
“那就不清楚了,大概十多年前。”
那小家伙还有个同伴,那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比他大一溜,背着一个囊袋,明显是给他打下手的。
他们在蒿草中七拐八弯,虽然大部队还未回营,但四周都是持刀执勤的哨兵。
那大个子明显有点害怕了,道,“你知道粮食在哪里吗?咱……咱们快点……”
萧暥眯了眯眼睛,蛮有把握,“跟着我就是了。”
他看向前方,那个军帐很大,应该有吃的!
他们快速地猫着腰到了军帐前,萧暥悄悄用随身的小刀割开军帐,往里窥看。
账内有好多书,萧暥的目光忍不住在搁在架子的剑上停留了一会儿。
最后看到了那个书案前的背影。
那是一个文雅的男孩,正在伏案写着什么,萧暥只觉得他坐得身姿特别直,写字的姿势也很好看。不由地歪着脑袋凝视了片刻。
旁边的大个子等得急了,“你看到什么了?有粮吗?”
萧暥低声道,“唔,好多书,还有剑,还有……”
大个子扁扁嘴,“你又不识字,管书做什么。”
就在这时,坐在案前的男孩忽然转过脸来,那是一张清俊中的脸,一双带着冷意的眼睛正对上萧暥的眼睛。
萧暥眼梢一挑,赶紧掩住帐缝,“快跑。”
*********
萧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
以前在军营,每天辰时,他都让云越喊他起来,但这一次南下安阳城,他没有带上云越。
云越的腿伤还没痊愈,就经历了除夕夜的这一场鏖战,萧暥担心他带着伤再跋涉千里,年纪轻轻的这腿怕是要落下残疾了。所以他这次来安阳,给云越留下了好生修养的命令,至于他去哪里,连云越都没有交代。
萧暥现在住的是一个两进的院落,安阳城两个月前还被匪寇霸占着,城内的屋舍破坏严重,能有这样一个宅院住已经不错了。
天气还很冷,他隐约能闻到空中的腊梅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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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为什么,这寒冷冬日的梅香让他心中涌起无法言喻的孤寒和悲凉,郁郁不去。
他心里寻思着,难道是自己潜意识里的记忆么。前阵子在京城和老王家,以及明华宗一伙人整天勾心斗角明枪暗箭,真是心力交瘁,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什么了。
上元节过去,说明休沐也结束了。
萧暥他这次提前来安阳城不是来躺在床榻上的,他得办事儿。
阿迦罗统一十八部落的脚步,北宫达厉兵秣马五年后的一场大战,都不会因为他这一身的伤病而延迟的。
萧暥清楚,在这个乱世里,弱肉强食,片刻都不会留给他喘息。
眼下魏西陵在安阳城,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必须抓紧。
他深吸一口气,颤巍巍地起身,谁知这睡了一夜,浑身的伤痛反倒都复苏过来似的,来势愈烈,心口痛地他倒抽凉气,身上每一寸筋骨都酸痛地发颤。
他刚想去捞架子上的衣裳,忽然心口一阵激痛像闪电般击中了他,他闷哼了声,揪住心口的衣衫,整个人却倾倒下去,慌乱中他赶紧攀住床架。
大概是外面值守的锐士听到了动静,门开了,他正疼得眼前发黑,忽然被人干脆地抄住腰抱起来,放回了床榻上。
放肆。萧暥刚想低声呵斥,接着就看到魏西陵寒冰般的一张脸。
……!
萧暥顿时一惊:他不会一直没走吧?
不会吧?魏西陵在监督他?防止他作妖?
魏大大,我都这样了,你还要防我吗?
虽然他确实想是作妖去的…
虞习佂嚟3
他悄悄瞥一眼魏西陵,正想旁敲侧击一下。
就听魏西陵道,“不用多想,我是有事找你。”
然后他一拂衣摆坐下,“你提前一月来安阳城,到底是何打算?”
萧暥虽然此时胸口气血翻涌地难受,但是不妨碍他脑子里转得飞快。
他有一个计划,其实那天已经被谢映之点破了。
他要把安阳城建造成一个军镇,并且以安阳为据点向外辐射,进而占据襄州。
但谢映之已经是他的谋士了,让他知道没有关系,魏西陵就不同了,他是一方诸侯。而乱世之中,男人之间的江山争夺,往往是最无情冷酷的。魏西陵肯将襄州给他,眼睁睁看着他占据两州之地,坐视他做大吗?
萧暥觉得除非他脑子里进水了。
再看看魏大大目若寒星,像是脑子会进水的人吗?
所以自己还是暗戳戳收回爪子。
而且就算魏西陵不介意他扩张地盘,但是如果让他吃掉了襄州,那么他的地盘和魏西陵的江州就隔江相望了,魏西陵会不会感到威胁?
萧暥深吸一口气,所以他绝对不能让魏西陵看出自己的企图。
那么难点来了,怎么样才能让魏西陵在不知道自己的企图的情况下,又能帮他打仗呢?
萧暥想了想道,忽然道,“魏将军,这阵子剿匪是不是不顺利?”
果然,魏西陵微微蹙眉。
萧暥心道,有戏。
他这话本来就是赌一把,昨天他和这些山匪也算是交过手了,心里多少有点底。
萧暥紧接着道,“魏将军,这安阳城周围是绵延的群山,这里的山匪就是一窝窝的山耗子,你去打他们,他们就藏进山里,你一走,他们又出来祸害百姓,就算你再厉害,对付这些人就是牛刀斩苍蝇,使不上劲。”
魏西陵简短道,“你有办法。”
萧暥微微一笑,“断了他们补给。”
萧暥暗戳戳地想,想要魏西陵为他打仗,自己要先表现一下嘛,而且这些山匪不除,这安阳城百姓难以安宁,他的兵工厂也没法建造。
魏西陵侧目道,“我不是没有想到,我派兵把几个重要的隘口都扼守住了,但他们并没有被困死在里面。”
“那他们就有别的补给来源。”萧暥寻思着道。
说到这里,萧暥忽然发现,魏西陵说话间一直都没看他,怎么回事?
他摸了摸脸,唔,没东西啊。
随即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右边脖颈有点凉意。
他一低头,顿时耸然一惊。
原来刚才挣扎间中衣偏落了一半,露出半边清修的锁骨,从锁骨到光润的肩膀上,还蜿蜒着一片绮丽妩媚的绣纹。
萧暥赶紧一拢衣衫。原来魏西陵这是——不忍直视!
第107章山寨+魏萧番外小甜饼
萧暥一边面不改色地拉起衣衫,一边趁机观察着魏西陵,只见魏西陵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萧暥搞不懂了:都是男人你至于吗?我又不是个姑娘。
难道说是因为……
他悄悄瞥了眼肩膀上的绣纹。
妩媚的花枝映着雪白的肌肤,如海棠掩映着春雪,好像……确实一言难尽……
不忍直视,当真不忍直视!
但是既然如此,魏大大,你刚才倒是提醒我一下?嗯?
再看魏西陵微微蹙起的剑眉。
萧暥被雷到了,莫非他是不好意思开口?
原来这人脸皮这么薄?!
但是他脸皮厚啊。萧暥终于找到了一点自己的优势,拖起狐狸尾巴,嗅到了好像可以欺负一下的气息。
当然他的脸上还是一本正经地道,“魏将军,我想制作一个沙盘。”
沙盘演练在古代也有,但是他想做的是立体沙盘,将山脉河流地形全部清晰地显示出来。
昨天他们就是结结实实吃了不知道地形的亏,一头懵逼地钻进了山坳的口袋里,被埋伏的山匪们用滚石檑木砸伤了不少人,还损失了数十战马。
这些草原良驹是将来对抗阿迦罗的基础。
中原的马速度和耐力都不及草原战马,当然北宫达的雪原战马除外,所以这五千匹马他是要派大用处的。这损失,萧暥有点肉疼。
萧暥道,“这安阳城四周是广原山脉,山势绵延,沟壑纵横,这些山匪是山耗子,熟门熟路的,他们躲进山里,就是山耗子钻进了百眼窟,哪里还抓得到,所以我们先要建一个沙盘,把所有的山谷,沟壑,隘口全都显现出来,这样我们就占据了主动,可以占据高地,把守隘口,引蛇出洞,切断水源,有很多路子可走。”
各种骚操作都可以有!
魏西陵敏锐地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不寻常的地方,“占据高地?我们还要派人入山驻守?”
“不但是驻守。”萧暥道,“目前将军打完了山匪就撤军,但没多久这地方就又被山匪占据了,反反复复,这山匪就除不完。”
魏西陵问,“你有办法。”
“我们要改变策略,在打下一个据点后,我们不撤,直接驻军,还要和那些山匪一样拉起大旗建立山寨。”
魏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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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目光一锐,建立山寨?这是让军队也占山为王当山匪。
亏他想得出来!
但是某人丝毫没有自觉,捞过他的小粮仓,还颇为得意道,“我们要对付山匪,就要先学山匪之长处,我们不仅要建立山寨,还要拉起大旗招安,一边打一边扩张,直到把这绵延的广原山脉都控制在掌心。”
萧暥一边剥着小松子,一边品评着魏西陵的作战方略,“这些山匪油得很,将军虽是战神,但行止过于正气,遇到那群无赖,很容易陷入被动,其实对付这些山耗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立山头,边打边招安……”
他说着数了数手心里的小松子,“等到手底下攒了最多的山耗子,我们就成为这一代最大的耗子王,当寨主。”
魏西陵凤眼微微一睁,被他这一番乖邪的言语震惊了,脸色也越来越冷峻。
来剿匪的,变成这一带最大的山匪?真是闻所未闻!
萧暥摆着狐狸尾巴还浑然不觉,继续道,“这安阳城西、北都是绵延的群山,如果我们能占据广原山脉,构筑山寨工事,就能和安阳城相互呼应,使安阳城固若金汤!”
将来不管是阿迦罗还是北宫达来攻城,山寨里的驻军和安阳城的守军都能实现前后夹击,把他们包了饺子!
再退一步,就算今后武帝黑化,要来抓他了,他还能拉着军队进山打游击。往这山里面一藏,就是十万大军都抓不住他!
这是他给自己准备的退路。
但他这番暗搓搓的心思,却不能和魏西陵说。
魏西陵接受的一直是正统的军事理论,他蹙眉道,“你要让军人去学山贼?”
萧暥刚才滔滔不绝说的太得意,这才发现魏西陵神色严峻,赶紧闭嘴。
魏西陵道,“军人自有军人的做派,我手下这些人都是百战归来,让他们去学仿山匪的做派,这是折损他们。”
听这话,萧暥灰溜溜地把狐狸尾巴也卷起来了。
魏西陵坐在床头,冷着脸沉默不语。
萧暥被冻得扛不住了。默默把案上的小罐子推到他面前。
罐子里装着他从大梁带来的甘果,蜜饯,小松子。昨天被他撒了一部分,余粮也不多了。
但他这示好的举动没有收到任何回应。魏西陵不会吃这些零嘴。
他静静道,“此事不要再提。”
“不提不提。”萧暥赶紧就坡下驴。
他瞥了瞥魏西陵冷若冰霜的神色,想了想又伸出手,“吃吗?”
手心里是他剥了半天辛苦攒下来的小松子仁。一直估摸着攒多了一口吃个痛快。
魏西陵瞥了眼他那狐狸爪子,发现他连手腕上都蔓延着妖娆的绣纹,两个多月不见,这人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他眉心微微一蹙,“这些东西,难道遍布你全身?”
萧暥道,“也不是全部。”
具体地说只是从他的右侧的脖颈开始,沿着肩膀、锁骨、胸膛一路伸展下去斜穿过腰际,至于后背,他自己看不着,但估计情况也差不多。
严格上说,这居然还是不对称构图,而且枝蔓蜿蜒优美,花蕊含羞带娇将绽不绽,映着初雪微凉的肌肤引人遐想,无论从构图还是描绘上,都极富美感……这邪神也有强迫症?
“去不掉?”魏西陵问。
萧暥道,“谢先生说他会想想办法。”
魏西陵剑眉紧蹙,“此物可有痛痒?”
萧暥摇头,倒是不痛不痒。然后他抬起手,又问,“真的不吃?”
魏西陵:“不吃。”
*********
那大个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被发现了?”
“哪有。”萧暥瞄了一眼军帐道,“我跑得快,他发现不了。”
“谁呀?”
话音未落,萧暥一拽那大个子,嗖地窜进了一片蒿草地。
一队巡逻的士兵堪堪走过,两人就躲在一棵歪脖子柳树后,距离实在太近,几乎能看到阳光下,兵刃反射出的耀眼白光。
大个子惊魂未定,喘着气道,“我、我说,我们不该来这儿,抓到了会砍脑袋的。”
“那等着饿死吗?”萧暥反问,单薄的胸口也跟着微微起伏着。
即使透过晃动的湖水,魏瑄也能看出他很瘦小,他穿着宽大的明显不合身的衣裳,显得脖子很细,一张还没有巴掌大的小脸,清秀得透着灵气。
萧暥快速道,“大军还没有归营,他们守卫不足,怕什么,等到太阳再落下几尺,再找不到粮仓,我们就回去。”
魏瑄顿时一愕,粮仓?
他这是要偷军粮?胆大包天了吗?
虽然这是过去的影像,但是看着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上,那一双灵活的眼睛,目光流转间已经透出了日后摄人心魂的清夭,魏瑄仍旧不由紧张地提起一口气。就知道他又要做出什么胆大妄为的事情来!
他们在蒿草丛里穿梭前行,萧暥敏捷地避过巡逻的军队,那大个子紧紧跟着他。
只是一找到粮仓,他们的心凉了半截。
粮仓外站着虎背熊腰的守卫,手持矛戈,戒备森严。
那大个子一看这阵仗,顿时吓愣住了,“我…我们还是回去罢……”
“回去就得饿死。”萧暥果断道。
既然费这个劲到了这里,怎么也要赌一把运气,不能白白这样就折返了。
但是那大个子吓得腿都软了,鼻子里发出呼呼的喘气声。
萧暥眼睛灵活地转了转,似乎有了主意,低声吩咐了那大个子什么。
那大个子一板一眼地听着,依言把背上的囊袋给了他,然后如获大赦般猫着腰跑远了,穿过一片蒿草,藏到柳树后。
萧暥背上囊袋,里面不只装了什么,压得他瘦小的身子微微一沉。看着人心疼。
他脸色不变,穿过蒿草地。他身子瘦小又灵活,在离开粮仓就剩下五六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眯了眯眼睛,左顾右盼,眼梢微挑像极了一只小狐狸。
只见他就地取材摸到了几块小石子,掂了掂份量,就飞弹了出去。
那两个士兵正站得笔直跟枪杆一样,忽然就脑门上各挨了一记。他们摸着脑袋懵地相互对看一眼,交头了几句,就在他们转头的瞬间,萧暥一溜烟钻进了粮仓。
粮仓堆积着捆扎好的粟米,成一座小山。
吃了好几十天野菜草根的小狐狸已经很久没见到粟米,他舔了舔嘴唇,快速地取下随身携带的囊袋,里面叠着五个小布袋。
接着他麻利地把米袋割破,颗粒饱满的粟米就哗哗地流进了他的小袋子里。装满一个又一个。
魏瑄不由佩服,这贼做得很麻溜。
在装满了五个小米袋后,他爬到小山的上方,如法炮制地用小刀在扎营布上划开一个口子,正好探出半个身子,他机警地四下一看,就看到了大个子藏身的那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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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把偷到手的小米包准确地一个个向那棵树抛去,那大个子赶紧伏在地上捡拾。
魏瑄目瞪口呆,这盗窃军粮,还相互配合,有条不紊地?他看上去才六七岁吧?
可就在他把五小袋粮食全部扔给了大个子的时候,不远处有烟尘腾起。
大军回营了!
萧暥的小脸顿时一白,他知道有可能来不及跑了。
他迅速地朝那吓傻了的大个子挥挥手,示意让他先跑。
那大个子愣了下,看着越来越逼近的回营大军,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几步,最后还是恐惧占了上风,一咬牙背着米袋,扭头一溜烟跑了。
萧暥从小山似的米包上爬下来,他毕竟还小,听着营外的马嘶和杂乱的脚步声,心里还是慌了,腿有点发颤,结果一脚踩空摔了下来好不狼狈。
就在这时,帐门开了,一支冰冷的矛像挑起猎物般挑起了他的衣领。
他被抓住了。
魏瑄的心随之微微一痛。
他听说过十多年前幽帝末年,幽帝沉迷方术,朝政由王氏把持,王氏商人本性,贪得无厌重重盘剥百姓,民不聊生。一遇到灾年,就得饿死人。
盗窃军粮是死罪,那小家伙要么是年纪太小不知道,要么就是饿极了,不偷也是饿死,所以才会去不要命地偷军粮。
不过萧暥年纪虽小,明显做过布局,若当时不是那大个子临时怯了,兴许他们就来得及偷了粮食全身而退。
百夫长有些犯难,该拿这么小的小贼怎么办?
那小狐狸被抓了,抬起头,一双灵动的眼睛乖巧地看着他,宽大的衣衫显得身躯格外瘦小,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按照军法,盗窃军粮要斩首,可那细小的脖颈都禁不起一刀。
正在那百夫长为难的时候,一个传令兵掀开帐门,在那百夫长耳边低语了一句,
“公子让你过去一趟。”
片刻后,那百夫长回来了,他摸着胡渣,看着那只巴巴地睁着大眼睛等候发落的小狐狸,道,“那我们先轮流养着吧。”
因为军粮是配给的,所以三个人,每人少吃一口,这只小狐狸就有口粮了。他本来也吃得少。
就这样几个大老粗偷偷摸摸养了几天狐狸,乐此不疲。
萧暥一张小脸长得讨喜,人又机灵,不但在营地里把脚伤养好了,每天都被喂得饱饱的。
直到几天后,他被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带到了军帐里。
军帐还是那天他看到的军帐,书架上堆满了书,书架旁边是让那柄耀眼的剑。他忍不住又偷偷瞄了几眼那把漂亮的剑。
那将军模样的人身材魁梧,模样挺温和,道,“我有个儿子,和你差不多大,在这军营里也没有伴,你可愿意留下?”
随后他和煦地笑了笑,“每天能吃饱饭。”
萧暥赶紧点头。
那将军走后,萧暥一看四下无人,大着胆子走到那剑架前,就去拔那把漂亮的剑,但是他力气太小,试了几下,那剑在鞘里纹丝不动。
萧暥努力了一会儿,肚子就饿了,目光不由就转移到案台边的一叠糕点上。
他走过去,刚刚伸手抓起一块,帐门忽然开了。
走进来一个清俊的男孩,比他高出一截,正是那天他见到的。
偷吃被抓个正着,萧暥干脆大大方方一晒手,颇有点主人的风范,一双眼睛微微挑起,朝他笑了笑,“你吃吗?”
魏西陵冷冷看着他,“不吃。”
“那我吃了。”
魏瑄凝视着水面,看着那小狐狸挑起眼梢吃得正香,凄清的神色里渐渐有了柔暖的光彩,眉间隐隐浮动的诡邪印记也消失了。
他道:“苍青,我明天还来这里。”
哪怕是隔着浮动的水面,只要还能看到他,这黑暗的乱世中,就终究还留给了他一丝光亮。
*********
魏西陵道,“沙盘之事,我会尽快找人制作。”
言外之意,其他的事情可以,但不会帮你占山为王的。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对值守的士兵道,“守在这里,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萧暥:……
虽然他是个病号,但这怎么跟软禁似的?
萧暥表示魏西陵这合作态度很有问题啊!他不过就提了一嘴占山为王,说到底还是不信任他么?连他剥的小松子都不吃。
早晨喝了药后,萧暥就老老实实睡觉了。
在床上躺尸了一个时辰后,他总算蓄了点力气,颤巍巍起身,绕到自己带来的箱子前。
看了看,除了原主少得可怜的那两身替换的衣衫,他还带了一件袍服。
这是当时容绪给他装修屋子,附送了一个衣柜,这衣柜里的各种式样衣裙俱全,看得他大开眼界,可也就这一件能穿的。
这种衣衫虽然出自容绪的改良但是大梁乃至九州的士族纨绔们都喜欢。
风格上有点类似于唐代的圆领袍,但容绪设计的上身极为修身,把他细腰和身段展现地淋漓尽致,利落的窄袖,显得手腕特别好看。
而这设计更贴心的一点是,这衣袍还是带着立领的,是个很现代的概念,领子不算高,却堪堪正好遮住他脖颈上被咬的痕迹。
颜色是纯黑色,镶嵌暗金纹。
萧暥莫名觉得这色调太适合篡权夺位的乱臣贼子,所以绝对不能让魏西陵看到,免得他产生不好的联想。
魏西陵为人过于刚正,肯定不愿意帮他做山大王了,但是萧暥也不会放弃这个建山寨当大王的计划。这是他的退路。
既然魏西陵不肯吃他的小松子,那他就要想想其他的歪门邪道了。
首先,他要溜出去。
第108章黑云寨
萧暥看过书,虽然何琰这人其他地方不着调,但是他对魏西陵的评价,这两个月观察下来还是很精准的。
魏西陵是真英雄,刚毅正直,嫉恶如仇。这样的人都是有原则的,有些事会做,有些事绝对不会做。
魏西陵答应帮他在安阳城练兵,也是为了抵御阿迦罗草原铁骑的入侵,是为了家国大防。
所以瞧瞧他刚才说了什么浑话,让魏西陵拉着军队帮他建山寨当寨主?当山大王?
当场不把他抓起来已经算客气了!
魏西陵今天大概看着他卧病在床的份上没有跟他计较。
萧暥心里懊恼,自己这次真是生病生得脑子犯浑了,不小心暴露了心机,失策,太失策了!
好在他还没有得意忘形,向魏西陵透露自己想把爪子伸向襄州的下一步计。
他只是想当个山大王魏西陵都不允许,别说是让他占领襄州了!
萧暥一边想着,一边从容地把他那几只小狐狸抱枕塞进被子里,装成有人在蒙头大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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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娴熟地用一点小动静引开外面的卫兵,一溜烟跳窗户跑了。
魏西陵是不肯帮他了,但不等于他这就放弃了占山寨的念头。
吃掉所有寨子,成为这一带最大的山大王,控制绵延的广原山脉,和安阳城成掎角之势,相互照应,让安阳城真正的固若金汤,进可攻,退则有背后的绵延的大山,
这在战略上是极占优势的。这么有利的一步棋,魏西陵的军事素养极佳,当然不是看不到这一点。但是他骄傲,无法容忍仿效山匪贼寇的做法。更何况他若真这样做了,他的战神/的名声恐怕也要受损。
萧暥则完全没有这个心理负担,他本来就名声不好,只要是管用的方法,他都会去做。
当然,要成为山大王,最直接的当然是摸清地形后,直接派兵去打,一个个寨子推进,降者不杀,拉大旗招安,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现在魏西陵不肯合作,这条路就被堵死了。
魏西陵的兵肯定不给他用了。
萧暥苦于他手下没兵,只有十八名锐士。
而安阳城王蒙的军队目前也是属于高严的管辖,高严以前对他的映像当然是很不好的,尽管他做上这个郡守也是他萧暥举荐的,但是这种人和魏西陵一样,死硬得很,你举荐他,他未必领你的情。
再说萧暥当初举荐高严,他确实单纯地之是为了安阳城的百姓,一点私心都没有。如果现在他去管高严要兵,那么就显得这一切都是他萧暥早有私心的,而且借不借得到兵还难说,毕竟这人的死硬程度,比魏西陵有过之无不及。
萧暥绕到馆驿后,避开魏西陵的兵士,暗中传令他的锐士。
片刻后,他已经坐在了出城的马车里。一名锐士扮作车夫,其他的十几人则装作家仆和护卫,这乱世中就是个小地主,出门也有十来个家丁护卫保护,倒不足为奇。
萧暥穿着一身玄色暗金的锦袍,眉梢眼角还描着旖旎的花枝,看上去颇似一个世家纨绔,在出城的时候,城门前的卫兵也没有太在意。
坐在晃动的马车里,萧暥转动着食指上的玄首指环,早春微凉的阳光透着车帘照进来,银白的指环寒光流溢,映着那清劲修长的手指,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在京城的时候,他本来是要把这玄首指环还给谢映之的,谢映之却道,“这段时间我不能在将军身边,这个指环将军留着更有用处。”
玄门势力遍布九州,这安阳城外五十里外就有一座潜龙山庄,这山庄的主人名叫褚庆子,擅长工事机括。是玄门的匠作大师。
之所以萧暥对此人的情况如此清楚,因为他来之前就打听好了。
他要把安阳城建成军镇,还要建造兵工厂,这种人才必然是需要。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私兵。
他今天来找褚庆子不但是为了建兵工厂,关键是,要向他借兵。
在这个乱世里,任何豪门大户都有为数不少的私兵,尤其是在安阳城附近这种匪患横行的地方,潜龙山庄除了建筑构造固若金汤,以及山庄内的各种机括阵门,肯定蓄养私兵。
若能得到褚庆子支持武器和兵马,再加上他自己指挥得力,抢一个山头发展壮大应该不难。
一旦有了一个山头,成了寨主,他就成功打入了山匪的内部,那么其他山头的动向就不难掌握了。
从此,他可以一边经营壮大自己的山头,一边暗中再把其他山头的情报传给魏西陵。
引导魏西陵带兵去剿匪,打掉一个山头,他就偷偷跟在后面吃掉一个山头,并接收山匪残部,壮大实力。
用不了多久,就算魏西陵不肯帮他,但无意之中已经帮他成为了这一带最大的山大王。
萧暥如意算盘正打得哐哐响,忽然心口传来一阵隐痛,他脸色一清惨,赶紧捂住胸口。
他靠着车厢,秀眉紧蹙,咬着薄唇,痛地直抽寒气,捂着心口的手都微微颤抖着,躺了大半天才攒起来的力气迅速地流失。
萧暥心中哀怨无比,他这才动点坏心眼,不用那么快就应上了吧。这个壳子真是不结实,就坐在马车里晃了晃,这就散架了?
他的口中尝到一丝甜腥味,赶紧掏出谢映之给他的丹药服下。
一边可怜巴巴地想,这魏大大又不肯帮他,他这拖着一身的病在乱世中想做点事儿,实在艰难。
*********
当马车抵达潜龙山庄的时候刚过了晌午,山庄前有一条宽阔的山涧,早春是枯水期,可以看到河底露出的一片卵石。
一看到这山庄,萧暥心里就冒出几个字,固若金汤。
褚庆子不愧是铸城大师,这山庄选址背山面水,靠着百仞峭壁,有望楼,有城墙,简直像一个小型的军事堡垒。
再看那山庄的规模,里面的甲兵应该不会少罢。萧暥心里有点底了。就看褚庆子肯借他多少兵了。
毕竟这乱世之中,豪强大户都蓄养私兵,甲兵是实力之本,如果褚庆子能借他三分之一的兵力,都很够意思了。
褚庆子这个人三十出头,个子不高,面貌清朗中有些苛刻,眼睛很细略显精明,虽然是文士,一双手的手心里有硬茧。
片刻后,山庄的竹轩里,褚庆子凝视了他片刻,眼睛微微一眯,“请问……可以吗?”
萧暥心道果然是个精细人,他这是不是要查看玄首指环的真伪?
只见褚庆子托起他的一只修长的手腕,仔细地看了半晌,道,“既然玄首信赖将军,将军之事,便是我之事。”
萧暥心中微微一诧,面不改色道,“先生好眼力。”
只观察了手就知道他不是个文士。
萧暥随口扯道,“不瞒先生,我此番来是应安阳城高郡守之命,想请先生协助制造对付骑兵的武器。”
他并没有立即说借兵之事,他观察这个褚庆子是个精明的人,精明,固执,且多疑。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
这种人在没有摸清楚自己底细前,必然不会轻易借兵的。就算迫于玄首指环,借给他兵,说不定也会借他百八十人应付。
萧暥当然不能如实地说他借兵是为了去当山大王,这褚庆子是玄门的人,难免清高固执,如果知道他借兵的用途,怎么也不肯配合了。
所以萧暥先说兵工厂之事,打算再借着安阳城郡守高严的名义,忽悠他一个听上去冠冕堂皇的用途。
褚庆子听闻了他的计划,面有难色道,“我久居山谷,铸造器物需要静思,去安阳城怕是不习惯。”
萧暥被噎了一道,果然这人固执,不肯挪窝。
褚庆子道,“将军要铸造什么兵器,我可以在山庄里替将军铸造。”
萧暥心道,这山庄里铸兵器是没法量产的。他要建立的是类似现代的兵工厂,流水化标准化作业,批量生产兵器。怎么可能在区区山庄里完成。
褚庆子见他凝眉,缓和语气道,“将军要对付骑兵,最好的就是远程击杀,我前些日子正好设计了一个风雷车,将军可有兴趣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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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师对于自己的作品总是有卖弄的热情,这点萧暥在容绪身上已经深有体会了,光看他送的一柜子衣裙私货就知道了,完全是不管对象地丧心病狂式地卖弄!
萧暥谨慎地表示,“愿先睹为快。”
褚庆子颇为得意,对一旁的童子道,“去,取图纸来。”
趁着等待的时刻,萧暥正打算旁敲侧击地先问起褚庆子这山庄中有多少兵力。
忽然那童子仓皇地跑回来了,慌里慌张道,“先生,风雷车的图纸不见了!”
褚庆子腾得站了起来,差点揪住那童子的衣襟了,“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
然后他扔下童子,就往书房火急火燎地跑去,简直就像自己的孩子被拐卖了。
从客厅到书房,其实距离并不算远,萧暥一边走一边四下观察。
这褚庆子确实是铸城大师,这个宅邸处处都在望楼的视线之下,若是有外来的贼盗偷窃图纸实在不大可能,如果被偷了,那大抵就是有内鬼了。
他正寻思着,这风雷车不知道威力有多大,居然有人会买通内鬼盗窃图纸?
他这一念还没转过,忽然院子东面爆开轰的一声巨响,他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凉亭被砸塌了一半,残砖乱石满天飞。
什么鬼?炸/药?
紧接着下一声巨响在头顶轰开,一道房梁被击中,咔嚓地发出一声断裂的声响。
这边褚庆子还瞠目结舌地仰头望着,好像是惊叹这破坏力,萧暥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一推,自己就地一滚迅捷地闪开,整段长廊轰然垮塌。
褚庆子趴在地上激动地说,“是……是风雷车,有人造出来了!”
然后他皱着眉头,“但是他们还没有造好,按照我的设计,风雷车投石后,飞石会在空中炸开,四散溅起,杀伤力比他们这个强很多。”
萧暥心道,那不是更榴/弹差不多嘛,这幸亏他们没造好,不现在都摔成三级伤残了!
而就在这时,山庄外面又传来了一阵聒噪,就听得有人扯着铜锣嗓子在喊道,“褚先生,你嫌我们是山匪,瞧不上我们的手艺,现在你的风雷车我们都造出来了,你是否还满意啊?”
褚庆子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紧接着就听到外面喊道,“褚先生,我们当家的许诺了,每年黄金一千金。跟我们罢,不吃亏!”
褚庆子气得哆嗦,“休……休想……”
萧暥立即明白了,这些山匪居然是在招聘?
黄金一千金,工资开得很高嗷!下了血本了!
他们要褚庆子做什么?难道是替他们研发新式武器?这群山匪倒是很有眼光和远见?
等等……那岂不是跟他来抢人才了吗?
还是说幸亏他来的早一步,不然这褚庆子先生就要被劫上山当压寨夫人了?
这时外面又叫道,“褚先生,我们也不想闹这样,实在是最近兄弟们碰到了厉害的角色,只能再上门请你这尊大神了,先生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只好把先生这座庙拆成百眼窟了!”
……厉害的角色?萧暥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魏西陵?
想想似乎没错,这风雷车原本就是对付骑兵的,如果这东西昨天遇上,他们的损失还要更大一些。不过这些山匪大字都不识,显然他们只是把风雷车造成了大号的投石机罢了。
看来这些山匪也不是吃干饭的,在吃亏后,他们想要胁迫褚庆子上山,帮他们造武器,对付魏西陵的骑兵!
此时,褚庆子山庄内的甲兵也开始反应过来,纷纷地登上城墙射箭反击。
萧暥跟着褚庆子一起上了城墙,登高望去,只见河对岸黑压压地至少有上千的山匪,两部风雷车分立左右。后面还竖着一面大旗,上写黑云寨。
这里的山匪都流行拉大旗吗?
只可惜虽然城墙上箭如雨下,但这些私兵的箭术似乎不咋地,再加上山匪都是有备而来,手持藤盾。
就见到藤盾的中心,一个大汉叉着手,由于距离远看不清模样,只听他中气十足地喊道,“褚先生,我裴元今天是诚心地请你,玄门就给你个名号,跟着我才有实惠,将来吃香的喝辣的,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褚庆子怕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兵临城下的场面,腿有点软,但是还是死硬道,“我绝对不会和贼寇为伍。”
像是响应他的话,又是一块巨石从天而降,轰然砸在城墙上,好几个弓箭手被震飞,一时间灰尘腾起。
褚庆子也变成了半个粉尘人,攀着断墙勉强站起来,看着摔得七零八落的手下兵士,颤抖道,“死守,给我死守……”
萧暥此刻正在病中,身体虚弱毫无战力,于是道,“这样砸下去,这山庄千疮百孔,如何守得住。”
不知道是不是被墙灰呛得,褚庆子眼睛发红,“我是玄门中人,就是死,也绝不会和贼寇为伍。”
萧暥眉头微微一皱,“先生这里的甲兵三百人有吗?”
褚庆子不知道他何意,愣了下,“有是有,但区区三百根本没法对付那么多的贼寇。”
萧暥紧接着问,“先生可曾与这些山匪谋面?”
褚庆子愤然,“当然不曾,我如何会接见这些贼寇。”
萧暥眼梢微微一挑,似有不易察觉的笑意,“先生借我三百人,我冒先生之名去黑云寨。”
褚庆子脸色大震,“断不可涉险……”
时间不多,萧暥快速打断他道,“山匪撤走后,先生带领余下的人去安阳城,高郡守会保护先生的安全。”
其实萧暥知道,就算他不说,这潜龙山庄也留不得了,褚庆子就算再不乐意都只能挪窝了。而这一去安阳城,水到渠成的,建造兵工厂的事情就可以铺开了。
*********
午后,刘武拿着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小食盒走进馆舍。
守护的卫兵瞅了一眼,硬着头皮拦下检查,“刘副将,这什么东西?”
刘武不耐烦,“不用看了,将军让送来的。”
“那……也得看看啊。”那卫兵赔笑道,“里面那位吃坏了肚子,我就得挨军棍了。”
他这话一说,刘武就想到自己还欠了一百军棍,他满心抑郁,“行行。”
得到允许那卫兵已经打开了食盒的盖子,只听他呦了一声,“将军要这是养耗子吗?”
只见那食盒里放着四五个小罐子,分别装着蜜饯,干果,杏仁,酥点,还有一罐子颗粒饱满的小松子仁。
话音未落他脑门上就挨了一下。
刘武虎着脸道,“皮痒了?想挨棍子?”
那卫兵揉揉脑袋,赶紧朝里面瞥了一眼,道,“刘副将,那位怕还没醒来,是等等?”
刘武心道,这时候还睡?脑子都睡坏了吧?
想着他也透过门缝瞄了一眼,这一看之下,顿时感觉不大对劲。
随即他一把推开门进去,几步走到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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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开被褥,就见被子下放着几个抱枕。
抱枕上还绣着一只乖巧的小狐狸,抬起头,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们。
那卫兵顿时傻了,“人……人呢?”
刘武脸色铁青,“愣着做什么!报告将军!”
第109章进山+六一节番外
日已西斜,照着山涧里浅浅的水流。
山涧边有一座望溪亭。换是五六月份,水流丰沛的季节,这里树木环绕,溪水隆隆,应该非常凉爽。
但现在是枯水期,在亭中坐着,只觉得山风阵阵从身后吹来,萧暥病中身虚体寒,不由紧了紧衣衫。他一身黑衣,衬得那手腕修长皎洁,食指上的玄首指环在偏斜的夕阳下熠熠流光。
裴元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晃眼,粗声粗气道,“观先生气色,身体是不好?”
萧暥当然不能一上来就让他抓住自己的弱点,冷笑着道,“你砸了我的山庄,我还要红光满面喜形于色?”
裴元讨了个没趣,但有求于他设计兵器,只能压下。
他算是赔礼道,“先生将来为我好生研究兵器,这山庄修缮的钱我来出。”
萧暥不看他,兀自把玩着他的柳叶短匕,“制造兵器可以,但是一年一千金,不够。”
说着他目光一荡,掠了裴元一眼。
裴元手下这伙人,和他昨天遇到的那一股山匪不同,都穿着藤草编的土甲,手持草藤的盾牌,兵器三分之一还是木棍,整一个藤甲军,这配置比起昨天那些山匪,要差一个档次。估计也不富裕。
萧暥有点失落,若摊上个金主,还可以多敲点竹杠。他穷,身上替换的衣裳都数的过来的两三套。
裴元顿时被噎了一道。
就是山大王也有气短的时候,比如钱。
而且萧暥这算是狮子大开口了,一年一千金已经抵得上安阳郡守五年的俸禄了,且这乱世里,朝廷的俸禄早就停了,都是各方诸侯在发工资,或者干脆靠自己搞钱。
为了山寨的发展,裴元硬着头皮,“先生要多少钱,尽管开口。”
萧暥毫不客气,“翻十倍我觉得差不多。”
裴元的脸色顿时跟霜打了。十倍?这是打劫吗?不对,他才是劫匪罢?
旁边一个带着幞头的小头目立即不干了,扯着嗓子嚷嚷道,“大头领,跟他啰嗦什么,人都出来了,抓上山去,刀架在脖子上,还怕他不干!”
他这话音未落,萧暥身后的锐士齐齐把手按在了剑上。
裴元一看那几人心下就是一沉,这些人站姿笔挺如出鞘的刀剑,眼神明亮如鹰隼般锋锐,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狠角色。况且萧暥随身还带了三百甲士出来。这股力量已经不容小觑了。
能不动手最好,他闷声道,“闭嘴,你懂个鸟!滚!”
那汉子不甘心地狠狠瞪了萧暥一眼,目露凶光。
裴元强压下躁气,沉声道,“先生,一万金就一万金,但是我一时拿不出来,这样,我留个字据,分批给你可行?”
说话间他阴郁地盯着萧暥,目光中有咄咄逼迫之色。
萧暥坦然表示:还想打白条?分期都行不通!
裴元一愣,……白条?读书人说话真是听不懂。
见谈不拢了,裴元黑着脸,看着眼前这个病恹恹的青年,心里估摸不如硬拼一把直接抢上山?可是萧暥身后的那十来个护卫一看就是厉害角色,硬上说不定自己这边损失惨重,但是……放弃,实在于心不甘,这都到嘴的肉了!
裴元现在就像肉卡在喉咙里,闻得到香气,却咽不下去,抓耳挠腮,着实难受。
萧暥看火候差不多了,他眼梢微微一撩,“大头领,其实我这人不贪财。”
这话一出,众山匪都像被提着脖子的鸭,伸着头齐齐看向他,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真是从来没见这么不要脸的人……
萧暥道,“我开这一万金就是想看看大头领请我的诚意。”
裴元一听顿时精神抖擞,眼睛都亮了,“诚意!有有有!先生要什么,只要我给得起的,都给先生!”
萧暥微微一笑,“我要当黑云寨的二头领,怎么样?”
*********
安阳城郡守府邸。
只是半天的时间,一个巨大的沙盘已经搭建起来了。
高严看着安阳城外这绵延近百里的群山犯愁,“魏将军,这山里沟壑纵横,洞窟峡谷众多,这冬天草木凋敝都这么难打,一到春夏草木茂密,山匪藏进了山里,根本就抓不到,打不完啊。”
魏西陵道,“昨日周晃接替刘武护送商贾回江南,我已经命他调集军队北上,到时候我派军扼守所有碍口,切断补给,逼他们出来。”
高严面有忧色,“将军,这冬天已经过去了,等到大军到达,已经是春暖花开时节,就算将军截断所有隘口,让山里匪寇断了补给,但是山中的花木果实,还有飞鸟走兽都可为食,春日里山间又水源丰沛,山匪们就算不出来也饿不死。”
魏西陵剑眉紧蹙,确实这是个死结,几乎不可解。
其实安阳城附近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非常适合山匪做窝,这匪患由来已久。
景帝年间,山匪横行,不仅劫掠往来商贾,还侵扰洗劫村庄,搞得安阳城一带虽然土地肥沃,但是因为无人敢耕种,都荒了。
景帝曾多次下旨清缴山匪,可是军队一来,山匪就藏入莽莽苍苍的大山里了。等军队一走,他们又出来打劫洗掠,所以清缴山匪,每次都是无疾而终。
说白了,这广原山脉是得天独厚的山匪窝,这些山匪就像一窝窝山耗子,藏在这绵延的大山里,四通八达,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哪里清剿地完。
到了这乱世那就更是变本加厉,山匪已经发展到劫掠军队,抢兵器铠甲辎重的地步。
所以这安阳城战略位置虽然重要,各路军阀都不来抢这块地,还不是因为匪患,脑壳都疼。
也只有高严这样的铁头,才会留在这安阳城当郡守。
当然高严的日子也不好过,由于山匪成灾,安阳城的百姓人口少,土地耕种率更少。就目前城里的这些百姓,都还是四处逃荒无处可去的难民,听说高严当了安阳城的太守,才慕名来投奔的。
安阳城这两个月的粮食全靠魏西陵江南调运上来,还要重兵押运已防止山匪劫掠。
这安阳城里王蒙的三千守军,还有这两千百姓,就全靠从江南运来的粮食过活。守着一块肥地,却不能耕种。人口不足,兵源也没有着落。
虽然春季练兵多少可以震慑一下附近的山匪,但是也止于威慑罢了。
高严皱着眉头,这景帝年间都解决不了的匪患,这乱世如何能解决?
魏西陵沉默片刻,道,“倒是有人给我出了个主意。”
高严其实并不抱有多大希望,“愿闻其详。”
魏西陵简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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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而代之。”
高严猛然一震。立即察觉到这短短的四个字里包含着一个匪夷所思的构想。
魏西陵道,“剿灭山匪后,在山中驻军,建立山寨,取代山匪。”
高严脸色骇然,寻思了片刻,击掌道,“此计甚妙,只是此间山匪狡诈凶恶,且这些山匪都是山耗子,极为熟悉山里的地形,就算我们能打下一个山头,但是军队如何能长久驻军,而不被山匪反扑,再者,此间山势绵延,那么多的山寨,就算都打下来,那么要驻扎多少军队在山中?”
魏西陵道,“所以那人还提出了,招安山匪,以匪制匪,为我所用。”
高严这次更是惊骇莫名,这路子太野了罢!
他不由问道,“何人献计?”
魏西陵想了想,沉声道,“萧暥。”
高严竟似长吁了一口气,道,“这就难怪了。”
只有这种乱臣贼子才能想得出这样乖邪的招数!
高严摇头,“此计虽妙,但是要以匪制匪谈何容易,这些山匪狡诈凶狠,皆是虎狼之辈,恕我直言,将军勇武善战,但性格刚烈,要驾驭那些山匪,实非将军所长。”
而且此举有损声名,但这句话高严没有直接说出来,他只道,“若要行此非常之事,怕是要非常之人。”
魏西陵明白他的意思了,既然是萧暥的主意,那么就让他自己去做。
在高严那些士人的眼中,反正萧暥这乱臣贼子,名声本来就不好。而且此行危险,那些匪寇都是狡诈凶恶之辈,多行不义。高严向来敬重魏西陵,不希望他趟这浑水。
魏西陵凝眉不语。
就在这时,一个亲兵轻轻扣门进来。
魏西陵一见到那人,脸色一沉,“什么事?”
那亲兵道,“将军,我没有留神,让那人跑了。”
魏西陵的目光顿时射出寒芒,冲高严一拱手,转身就走。
*********
萧暥的话一出,在场的所有山匪顿时一片哗然。
胃口不小!一上来就要做二当家!
裴元也是愕然,这青年音容兼美,眉梢眼底还描着妩媚的花枝,风流倜傥中又带着那么一丝清寒孱弱之态,望之楚楚,却没想到一开口就要管他要大权。
野心不小啊!
虽说他们只是一个山寨,但他手下的人都是如狼似虎之辈,你相做二当家,那你压得住吗?
别说他压不住,就算裴元自己,如果贸然任命萧暥这样一个纤弱斯文的二当家,今后何以服人?手下这帮子贼寇还不要跟他闹翻天了。
“我本以为头领是爽快之人,看来也有难处,那么我就不勉强了。”萧暥毫不拖泥带水,说完就要站起身。
“等等,先生。”裴元赶紧叫住他,“可,倒不是不可。”
谁知他这话才出口,旁边那个小头目直着嗓子道,“大当家的,这样一个小白脸有什么本事,凭什么当”
他的话没说完,忽然头顶一阵疾风掠过。
接着四周的匪寇都齐齐看向他,嘴巴都合不拢了。
只见那他脑袋上的幞头被开了瓢不说,发髻正中还钉了一把寒光闪闪的柳叶小刀,戳在脑门上跟个独角兽似的,好不滑稽。
众人再看向萧暥,都是惊惧不已,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抽了。这眼力,这手劲,稳准狠快。
萧暥神色自若,道,“没什么,进山打狍子练的。”
傻狍子。
裴元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回过神来就见萧暥眼梢微挑,目光清利地看着他,赶紧清了清嗓子,“谁还不服的,站出来。”
四下里鸦雀无声。
裴元道,“那就这样定了,从今往后,褚先生就是我黑云寨的二当家!”
那些山匪的脑子很简单,都是崇拜强者的,顿时嗷嗷大叫。
裴元道,“先生,这天色不早,车马我也都给你准备好了。”
萧暥瞥了眼那马车,马车很是华丽气派,香檀色的车身,车盖上四角还挂下流苏……
去泥煤的山贼,这车子是抢来的吧?
而且他猜得不错应该是哪家大户小姐出嫁时的车驾?
不过他实在也太累了,就不管那么多了,一躬身进了车厢。
这姑娘坐的香车到底是舒坦,里面铺着软垫,对他这娇弱的身体倒是友好些。
经过一路的颠簸,进山的时候,天空中已经挂着几个寒星了。
马车停下,暮色四沉的大山里,沿着山坳亮起一片灯火。
黑云寨到了。
就听裴元道,“今天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为二当家的接风洗尘!”
萧暥抬了抬眼皮,一路颠簸下来,他累得不想说话。
他也不想吃肉,他想念他的小粮仓,想吃小松子,最好还是一大把饱满的松子仁……
今天实在出乎预料,他本来只想把褚庆子骗来安阳,然后把他的兵拐走,结果居然就这样上了山,还当上了二当家,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啊。
魏西陵应该已经知道他跑了吧?
想到那张冰山般冷冽的脸,刚刚大杀四方的黑云寨二当家终于有一点怂了。
*********
夜里,馆驿。
那亲兵低着头站在一边,魏西陵从榻上拿起一只抱枕,枕头上的小狐狸绣得栩栩如生,睁着一双乌溜的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他的神色逐渐凝固。
居然跑了……
不答应他,他就跑了。
拖着这一身的病,他要去哪里。
就在这时,刘武推门而入,“将军,潜龙山庄遭遇山匪袭击,庄主褚先生来投。”
第110章二当家
山匪们正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萧暥正在病中,不能喝酒,至于大块吃肉,萧暥表示吃惯了小魏瑄做的汤汁浓稠滑而不腻的红烧肉,实在吃不下山匪们没啥味道的夹生肉。
于是他避开人群带着几个亲卫在山寨里到处走走逛逛。
裴元见他避席而去,只以为他是文人,不习惯这种吆五喝六吃肉喝酒的粗鲁场面。便跟了出去。
萧暥知道他是对自己尚有戒备,倒是晒然无所谓,就随他跟着,还好打听一下山寨的情况。
这寨子不小,沿着山势起伏建造。岗哨,敌楼,库房,演武场一应俱全。
一路逛下来,加上裴元在旁的介绍,萧暥对黑云寨乃至于此间山匪的情况摸了个七八成。
这广原山脉一带方圆百里,居然多达五十多个山匪寨子,星罗棋布地分散在山间各处,真的是东一窝西一窝的山耗子,且在山里窜来窜去,官军一来相互照应。
萧暥心中不由腹诽,按照魏西陵这死硬的打法,十年都打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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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他们走过一个持刀而立的壮汉子面前,萧暥眼尾一瞥,口中闲闲说了一句“得罪。”手下可没闲着。出手如风,已经擒住那汉子手腕的脉门。
那汉子脸色骤变,立即反扣向萧暥的手腕,萧暥手腕灵活地一转就从他厚实的掌心里脱出,又疾袭他手肘上的要穴,下手狠准,两人电光火石地过了几招。
萧暥正在病中,难免手劲不足,虽然每每能逼得那汉子只有招架,没有还手之力,但自己也没讨得便宜,几招下来居然没能夺下汉子手中的刀。
裴元在一边看的精彩,鼓掌笑道,“先生好手段,能和黑柱对上招还没被拧断手,你是第一个。我可还没来得及介绍你,这黑柱子下手没有轻重。”
萧暥目光凛然,“这位壮士是在军中待过?”
裴元道,“哦,不是,黑柱以前是霍家庄的护卫,因为被诬陷要砍头,他逃了出来,只是一家老幼都没能幸免,就来投奔我这山头了。”
萧暥又看了看黑柱子孔武的脸堂,结实的身材,倒是条汉子,原来是背负着血仇,跟着山匪可惜了。
他边走边道,“这寨子里其他人也都是这样吗?”
裴元道,“这里的人来路很混杂,军队的逃兵,来中原的胡人,犯了事儿逃上山的,这世道,只要胆子够大,就有酒喝有肉吃!”
三言两语间,萧暥已经套出了这里山匪的成分,这成分越复杂,心就越不齐。很好。
这时他注意到沿着山间隘道站立的哨兵里,有好几个都面有菜色。
“这山寨里吃不饱吗?为何这几人如此瘦弱?”
裴元尴尬,赶紧解释,“这几个人是闹灾了活不下去的流民,我就让他们看寨子了。”
萧暥明白了,这天下乱世,到处都是失去土地的流民,所以这些山匪的兵源倒是很充足。
他脑子忽然闪现一个念头:如果能让这些流民都投靠安阳城,那么他还愁招不到兵源吗?
但是怎么让这些流民,从变民为匪,到变民为兵,他还要慢慢盘算。
接下来萧暥旁敲侧击,外加稍微吹捧裴元几句,裴元就兴致高昂,滔滔不绝。把他的家底全抖落了出来。
排除掉吹牛皮的成分,萧暥总结出以下信息:这个寨子在实力上来说,应该算是靠前的,能够造的起风雷车,能袭击潜龙山庄,证明裴元本身是个猛人。而且有一定的想法,比如他想绑架褚庆子上山开发武器。但是也止步于此了。
因为这货的眼光不长远。
褚庆子是谁,玄门中人,匠作大师,你把他绑了,玄门能跟你善罢甘休?
沿着寨子走了一圈下来,这山寨的实力斤两萧暥已经心中有数了。
此时已经到了亥时,早春的山里寒气四溢,明月当空,屋宇上一片白蒙蒙的霜。山间绵延成片的灯火也已经暗了一大半,不时有喝多了大着舌头的山匪从他们身边走过,酒气熏天。
一个大胡子山匪醉得摇摇晃晃地走过萧暥身边,不经意瞥到了他一眼,紧接着眼珠子就直愣了,随即一个饿虎扑食就扑将过来。
萧暥轻巧地一侧身避开了,那山匪扑了个空抱着了旁边一根廊柱一通乱嗅,“美人儿做我压寨夫人。”
裴元一脚踹上他后腰,怒喝,“这是二当家。瞎了你狗眼!”
那大胡子一听顿时一个激灵,酒意醒了一半,懵然摸了摸怀里的柱子,蒙了,“啥?二当家……是根柱子?”
裴元恼火地挥挥手,“滚!拖下去,扔水缸里醒醒酒!”
别他娘的给他丢人现眼!
萧暥心里默默同情了一把那厮,这天气,夜里水都结冰了,这扔水缸里得冻得半身不遂吧。
裴元生怕再有醉汉出来出糗,赶紧道,“先生啊,这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先回去休息。”
其实萧暥早就累了,该打听的都打听差不多了,正有此意。
虽然是在山寨里,这房间倒也收拾地舒服整洁,萧暥向来不讲究,随遇而安,有张床能睡,火盆够暖,不冷就行。
裴元出门前道,“先生若还缺什么尽管跟我说。”
萧暥想了想,还真有一样缺的,他问,“有甘果蜜饯松子吗?”
裴元:……
“这……先生喜欢吃,我明天就差人下山买。”
旁边一个山匪头子道,“大当家,这山里有的是山核桃,不知道二当家要吃吗?”
野生小核桃?
萧暥眼睛一亮。
裴元察言观色道,“愣着做什么,赶紧给二当家拿来。”
*********
入夜,安阳城郡守大堂里此时灯火通明。
魏西陵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人正颓然靠坐在矮几边,整个人就像从灰堆里刨出来的,头上衣衫上都落着不少粉尘。
高严面色凝重坐在一边,似乎在询问什么。
只听褚庆子道,“多亏萧将军胆识过人,他代替我被山匪劫进山去了。现在不知如何了。恳请郡守赶紧发兵啊。”
高严闻言心下一凛,难道是萧暥?
接着,他看到了面色冷峻的魏西陵。
魏西陵简单地把前因后果一问,就知道了,萧暥怕这不是被劫进山去,他这是正中下怀,见机干脆浑水摸鱼,上山去当他的山大王了!
他想起多年前,两人一起剿匪的时候,萧暥就很混账地扬言,他要当山大王。
当时他笑嘻嘻道,“西陵,这些山匪太没嚼劲,这么容易就被收拾了,如果我有一天当了山大王绝不会那么蠢,一定会是让你最头疼又抓不到的那一个。”
现在果然跑了?
褚庆子唉声道,“我观萧将军气色不好,怕是身体有恙,那些山匪穷凶极恶,怕对他不利。”
高严道,“将军,我们不能在此坐等。下令发兵罢。”不管萧暥出于什么目的,这勇气还是极为难得的。
魏西陵目光渐寒,现在发兵恐怕不是萧暥所愿。
那只小狐狸既然跑了,现在大功未成,岂肯那么容易让他抓到?
魏西陵问,“是哪一路的山匪可知道?”
褚庆子道,“黑云寨。”
魏西陵凝眉,生着病跑了,就算不乐意,也得抓回来。
让他最头疼又抓不着是吗?
那就试试看!抓回来,直接关起来!
*********
第二天清早,某狐狸在屋子里凿核桃吃。
这古代可没有开核桃神器啊,想吃小核桃,比松子麻烦多了。
萧暥让人找来了一个厚底的捣药罐,用药杵凿山核桃,这手劲分寸还得把握好,一不留神就会把小核桃砸烂掉。废品率很高啊。
裴元进来时,就见他皱着秀眉,忙活得不亦乐乎。
裴元笑道,“先生,这山核桃不好料理,我给你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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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一些杏仁松子。”这是他一早就差人下山买的。
某狐狸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啃了一堆零嘴后,早饭都不用吃了。
裴元看他心情不错,问了昨晚睡得可好,还缺什么后,就问到了正题上,“先生何时可以给我们制造兵器啊?”
萧暥这边正一杵子下去,这回是摸到了力度分寸,壳碎地四分五裂,这肉还是完整的。
萧暥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独食,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颇有兴致地打量裴元,一双眼睛目光流转,清媚神飞。
裴元被看得有点绷不住了,尴尬道,“先生,我一个粗人,有什么好看的。”
萧暥道,“大头领为何如此急于制造兵器?”
言外之意,我人都来了,你急什么。
裴元面有难色,“这……”
萧暥眼梢一挑,“大头领有心事。”
裴元一愕。
萧暥道,“看来大头领仍旧把我当外人,信不过我啊,我既然是这里的二当家,这山寨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如果山寨有什么难处,大头领不要瞒我。”
裴元见他把话已经说到了这么通透,只好道,“不瞒老弟,这寨子里确实有不顺的事儿,但也不单是我这里,这些日子整个广原岭的寨子都不好过。这山下来了个天将军,太厉害了,兄弟们下山截胡,只要是碰上了他,轻则损兵折将,重的全军覆没,根本不是对手,他不打旗号,我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来路,就送了个绰号武威天将军。”
萧暥内心默默吐槽:这什么名号,怎么跟玄幻小说一样,魏西陵也有意思,做了好事还不留名。搞得一帮山匪都不知道被谁揍了。不过他这战神/的名号若是报上来,估计这些山匪全都缩在大山里不出来了,他想打仗没对手岂不是要憋坏了,果然是好战份子。
只听裴元道,“前日里,连赤峰寨的仇大头领的手下都被打得落花流水,赤峰寨老二,天雷将军魏帅被一箭射死,老三独眼龙刘五中了一枪,差点没命,好在赤峰寨实力雄厚……”
“等等。”萧暥道,“你说那个……天雷将军?他的名字就叫魏帅?”
裴元点点头。
还真是天雷滚滚。
萧暥摸了摸下巴,问,“那刘五还活着?”
裴元道,“据说还在床上躺着起不来。”
萧暥松了口气,爬不起来就好,省得万一碰到认出他来。
裴元忧心忡忡,“赤峰寨是我们这里实力最强的山寨,现在整个广原岭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敢轻易下山截胡了。所以我才请先生上山,为我们研究对付那天将军的骑兵的兵器。给兄弟们找条活路啊。”
原来是要对付魏西陵的骑兵。
但萧暥这是冒充的褚庆子,他哪里会制造兵器。只能继续忽悠。
于是他想了想,故作高深道,“这铸造神兵利器是要有好的水源的,我看你这寨子水源不足,也不是在上游。”
言外之意,是风水不好造不成神兵,不要怪我咯。
裴元闻言顿时脸色一沉,目光也阴寒了几分。
萧暥立即警觉,这些山匪可不是善茬,目前他这二当家所有的价值就是造兵器,一旦被发现不会造兵器,是个冒牌货,他就身陷匪窝,小命都可能不保。
想到这里,他立即摆出一副急人所急的模样,“大当家莫要着急,且取地图我来看看,这山间可有其他的风水宝地?”
这提醒了裴元,他脸色一亮,大手一挥赶紧道,“去,赶紧取地图给先生看。”
片刻后,一张羊皮图就拿来了。
萧暥这一看,这地图可是比他们安阳城的行军地图详细多了啊。山势起伏处,山脊山坳山洞断崖全都有标注,连哪里有溪流,哪里有其他山寨的据点,甚至连兵力多寡都有标注。
比他们的行军地图好用多了。
从这张图上来看,这山间的匪寇比蝗虫还多,真的要实施地毯式清剿,就要调集大量的军队,军粮的供给很容易跟不上。
萧暥当然没钱供应那么多的军粮。既然他穷,那么就只有空手套白狼了。
这本来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内部开花,把这些山匪全收了。
萧暥的目光停留在图中地势最高的一个山头,那个地方视野极好,可以纵观全局,同时又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他悠悠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此处风水绝佳,是锻造神兵利器之处。”
这话一出,裴元像膝盖中了一箭,顿时面如土色。
旁边的几个头目都面面相觑,不敢支声。
萧暥一副诧异不解,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的模样,一脸茫然地睁着一双隽妙的眼睛看向众人。
裴元苦着脸,“先生真是目光刁毒,一选就选中了这里。此处是黄龙岩,已经被占据了。”
“何人所据?”萧暥问,
裴元重重叹了口气,“是黄龙寨的人,那帮子人凶恶强硬,是除了赤峰寨之外,这一带实力第二的山寨了。”
萧暥一摊手,“这就不好办了,要铸造神兵利器,只有此处是风水宝地。绝无二处啊。”
裴元面色又逐渐阴冷下来,这好不容易才把人半请半抢地弄上山来,还搭出了二当家的位置,结果,因为没有风水宝地,就没法造兵器吗?
所以废了那么大劲,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
……那么,这个人留着还有用吗?
萧暥眼尾微微一撩,暗暗观察着他的神色,随时以防他动杀心,他这才上山待了一天,就出师未捷身先死,那就太锉了。
想到这里,他立即见机道,“大当家,其实我倒是有个主意。”
裴元皱着浓眉,没有抱太大希望,闷闷道,“先生请说。”
萧暥狡媚地微微眯起眼睛,循循善诱,“要不,我们就夺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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