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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眼睛亮晶晶的,贼兮兮往里面张望。

看来再狡黠的猫也要扛不住鲜鱼的诱惑。

魏瑄扬起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唤了声,“苏苏……”

灰毛小怪犹豫了一下,歪着头看了看他。

魏瑄笑地人畜无害,内心拼命说服自己这就是一只可爱的小奶猫。

驭兽术第一步就是建立信任,不能心怀芥蒂。

但那小怪明显不吃这套,扭身就给他一个屁股。然后踩着轻巧的步子不屑地就要走开。

魏瑄有点懵…这猫比萧暥还挑食?

还是这猫成精了,看出这是一个套?

正当他寻思着是否要改变策略时,那只灰毛小怪忽然身形一闪,只见一道灰影嗖地一跃下了窗台,叼了鱼就跑。!

魏瑄震惊,这猫比人还狡猾,居然知道声东击西虚晃一枪?

他是控过黑猫的,所以反应也是极迅捷,当下眼疾手快纵身一扑。

厨房里杂物众多,那小怪转弯地急了左后腿一崴,被阻了一下,才让魏瑄拽着尾巴拖了回来。

不会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灰毛小怪的一条腿,似乎有点跛…

但那小绒团子在他手心里也不老实,又扭又咬。可惜这只小奶猫牙都没长全,咬上去痒痒的。

事已至此,魏瑄也不管无相说的什么要先建立信任了,这小妖怪都能立地成精了,还建立信任?

他今天非得要看看这到底是只什么妖!到底有没有谁在操/控它?

他摁住了那只扭来扭去的灰毛小怪,强行驱动了咒术。

紧接着,他忽然觉得眼前一暗,整个人顿时坠入一片漆黑中。

不对,这驭兽术不该是这样的…!

他还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紧接就听到黑暗中兵器破风的锐响划过,随即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用他完全听不懂的话,在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什么。

接着他的视野开始急速地晃动,东倒西歪间,他感觉到好像自己在夺路飞奔。

周围很暗,但他依旧能看清东西,他的视线压很低,他成了一只猫,用猫眼看那个世界。

身后那个苍老的声音越来越衰弱,不断重复着那句他听不懂的话,近乎气绝。

在不断重复中,他忽然意识到那人说的可能是‘快跑’!

紧跟着,头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四周火星四溅,什么东西轰然坍塌。

他后腿一阵剧痛,不妙!被压住了。然后他听到自己发出一声娇嗲的喵声。!

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莫不是进入了这只灰毛小怪的记忆里?

魏瑄还来不及理清头绪,紧接着头顶又是一声哗啦啦的坍塌声。

糟糕!一念及此,求生的本能已经让他猛地一抽伤腿,一跃而起,从燃烧倒地的梁木间窜过,拖着伤腿拼命跳出火海。

他一瘸一拐地又跑了一阵子,视线一会儿翻到断墙上,一会儿窜过房梁间,钻过沟渠里。

借着火光,他发现自己是一条陋巷里夺路狂奔,他太小了,任何烧断的瓦砾砖石都足以把他砸成肉泥,他不得不左躲右闪。

当他筋疲力尽时,他终于钻出了曲折的陋巷,到了外面。

街面上,几股人马正砍杀成一片,喊杀声,惨叫声,奔命逃跑声交织在一起。

有人望着陋巷的方向惊声尖叫到,“起火了!西市起火了!”

数百人簇拥中的一个穿着金灿灿盔甲看似首领的白胖子听闻后,红着眼睛发出猪叫,“姓李的疯了吗?就为抢这个上元花魁的头彩,他至于吗?烧了东西市大家都没钱赚!”

魏瑄闻言骤然一惊,他说……上元?那这白胖子莫非是王祥?

所以,自己借着苏苏的眼睛,看到的是几天前东西市械斗当晚的情景?

他记得苏苏是萧暥从东西市的废墟里捡来的,那么说,这只猫是从什么地方逃命出来的?

而那个苍老声音又是谁?那人还活着吗?

他一念及此,忽然觉得手背火辣辣地一疼,才恍然回过神。

那只灰毛小怪挠他了一爪子,嗖地逃没影了。

所以,他第一次试图控制苏苏……失败了。

然后他就又想到一个问题,几天前,这王李两家的私兵互斗,怎么就会突然起火了?

*********

冬日的天暗得早,下山时天色墨蓝,一轮明月挂在空寂的寒枝间。

湖边停着一盏风灯,照着空荡荡的原野,原上停着寥寥的三两部车。

萧暥想解下貂裘还给容绪,毕竟这东西价值不菲。

容绪按住他的手,低声道:“将军为国事操劳奔波,区区貂裘又算得了什么,不用还我。”

他这话说得很漂亮,合情合理挑不出毛病,除却那拢着他肩膀的手让萧暥觉得有点不自在。

然后他又对谢映之道:“先生精通医术,子衿就拜托先生了,如需要什么药材,先生尽管告诉我。即便再罕见难寻的药材,我这里也有。”

谢映之点点头,也不推辞。

容绪的车是低调奢华的皇家古董马车,连四壁都用锦缎包裹,相比之下,谢映之的车清简得很,也没有容绪车上那么多设施。

可怜萧暥今天是心神俱疲,还服了紫玉散,身子现在还有点虚软无力,他靠在车壁上,车身一晃动,就有点膈着,比起容绪在车厢里放满了软垫,对他照顾地无微不至,谢映之这车实在算不上舒服。

但是车行起来,鼻间却似有似无香气萦绕,像山泽草木间的清香,倒是甚为宜神。

谢映之道:“你身虚体弱,不能受寒,切忌劳损,心力过耗,你今天三样全占了。”

萧暥有气无力道,“写诗也算损耗?”

谢映之指出:“你何止是写诗,今日你周旋于那些人之间,思虑怕是片刻也没得空闲罢?”

萧暥被他看出心机,默默闭了嘴。

这谢大名士看似漫不经心,却对周遭的一切洞若观火。他说话做事看来都得留心,别漏出什么破绽来。

就听谢映之道,“你住何处?我送你回去。”

萧暥赶紧:“不劳烦先生,只要捎带我到朱雀大街就可以。”

送他回去?开玩笑啊,送回将军府吗?他这身份不就曝露了?

谢映之淡淡道,“朱雀大街,那里有三十七坊间,中户人家百余户,深宅大院都不下数十户。我观萧公子出身也非寻常人家,所以你是住哪一坊?”

萧暥又是一惊,这谢映之不是在晋阳吗?怎么他对大梁城的街坊这么清楚?

还有……他就是搭个车吧,怎么感觉还要查他户口了?

谢映之好整以暇问道,“所以,我该送你到哪里?”

萧暥赶紧在脑子里寻思,要么胡编个朱雀大街附近的住户?小户人家,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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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氏,谢映之总不会都知道罢?

但是小户人家,寒门子弟……容绪会送你貂裘?

那么大户人家吧?但这一带有什么大户人家,谢映之该不会都门儿清?

他只是略微迟疑,就见谢映之微微敛眉道:“难道你居无定所?”

萧暥赶紧道:“哦…不是…”

谢映之道:“既然如此,你就跟我回去罢。”

萧暥:……

什么?!

跟他回去?回哪儿?

谢映之道,“在外间没得细看,回去正好替你仔细查看一下。”

*********

那是一个三进的宅院,夜里廊下点着灯,灯光映着青青翠竹,花圃里种着奇异的花草,在寒夜里幽香阵阵,恍若春深月夜。

开门的是纪夫子,看到谢映之居然会带了人回来,明显愣了下。

纪夫子上一回见到萧暥,他是易妆术改变了容貌,而此刻萧暥的脸上留着容绪的给他画的妆容。所以纪夫子没有认出他来。

夜里幽暗的光线下,纪夫子只觉得此人容貌昳丽,妩媚夭柔,不想多看他,眉心都皱成了川字,不解地望向谢映之。

谢映之毫无解释的意思,吩咐道:“伯恭,让人收拾一间舒适的厢房。”

然后就带萧暥径直穿过院落,走向书房,一边道,“这里是谢氏在大梁的一处宅院,也就十来间屋子,大多是后没有人住,得收拾一下。”

萧暥心道,看来晋阳谢氏这样的世家望族,除了晋阳外,在其他的大城市都有住所,所以他们是不会去住客栈的。

进了屋,离晚饭还有一点时间,谢映之让人先上了茶点,等仆从出去后就关上了门。

萧暥肚子已经有点饿了,刚把一块芙蓉糕放到嘴里,就听谢映之道,“衣裳脱了吧。”

他差点没当场噎死。

什么?!

谢映之见他站着不动,闲闲走过来,抬起手。

萧暥赶忙道:“我自己来。”

一边心道,他这看病还要脱衣服?

谢映之一副从谏如流的样子,收回手,旋即转身拿起了案头的一盏雁足灯。

这边萧暥刚解了外衫。正犹豫着这样行了吧?不用脱中衣了吧?

谢映之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可以了。”

萧暥刚刚缓了口气,就见谢映之施施然走过来,一手持灯,一手轻飘飘地一扯,系带松脱,衣衫像蝶翼般滑落到肩膀以下。

萧暥:……

原来‘可以了’的潜台词是‘我来’。

虽然火盆烧得很旺,冬夜里萧暥还是觉得冷。尴尬得冷。

灯光下,肌肤光润如玉。萧暥很瘦,浑身没有一丝赘肉,但绝不显得单薄羸弱。

相反,他肌肉均匀柔韧,线条优美凝练。此刻那纤细的腰线被暗金色的烛光勾勒出来,尤显得惊心动魄。

谢映之凝神看了片刻,不动声色挑亮了灯。

萧暥简直自暴自弃……怎么还要挑灯看?

随即谢映之拨开他耳边散落下来的几缕发丝,目光停留在他明晰的锁骨下方,那里有一处很淡的印记。

“之前在梅树林,给你散衣衫时,我还以为是梅花的阴影,没想到你真有旧伤。”

这处伤疤萧暥是知道的,在他检视这个壳子的时候就看到过,他当时想到原主戎马半生,便当这是战场的纪念章了。

而且,确实是纪念章,因为这个疤痕已经淡去,留下粉色的一点,形状像几瓣梅花,印在冰雪般的皮肤上。

谢映之修长的手指轻轻拨过,“这不是兵刃箭矢所伤,是秘术留下的痕迹,伯恭只说你是中了毒,其实错了,你是中了术。”

萧暥心中一诧,中术?

谢映之道:“我如果猜的不错,是苍冥秘术中的噬心咒,此咒被你当年强行拔除,造成心脉具损。”

萧暥心想,以原主的彪悍作风,确实是会做这样的事情。

谢映之道,“好在施术者咒术学得不全,或者受限于天资,不然这噬心咒没那么容易拔除。”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微微一顿,淡若无物的目光中竟有一丝怜惜,“拔除噬心咒,痛比剔骨钻髓,拔除后半年动弹不得,你当年受了不少苦罢。”

萧暥心道,其他不敢保证,但原主确实是条硬汉。最后就算是被武帝千刀万剐,也没见他流露出半点惧色。

可原主那么厉害,又是谁能伤得了他?谁能给他下术?

而且这苍冥族不是已经消失了近百年了吗?转念一想,苍冥族虽已消失,但苍冥族的秘术却还有人在用,比如摄魂箭不是依旧还有人在用么。

他心里正寻思着,就听谢映之道,“我玄门中虽有破解噬心咒之法,但是要治愈你心脉的损伤,还要容我寻思后,调配药材,给你慢慢调理修复过来。”

萧暥一听有戏!

“你这心脉损伤有些年月了,修复过程较为缓慢,并且在此期间内,你当好生修养,不能再劳心费神,损耗身体。”谢映之说着抬手为他扶起衣衫。

萧暥一边忙着穿衣,一边心里暗叹,只希望这时局能平缓些时日,半年或者一年,给他休养喘息的机会。

就在这时,纪夫子推门进来,道,“师父,晚饭准备好了,请你跟客人……”然后他忽然一愕,看到了萧暥衣衫不整,光润的肩膀半露着,一旁是气定神闲的谢映之。

老爷子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脸都绿了,扭头拔腿就跑。

萧暥一脸黑线:“夫子,等等……”

他回头颓废地看谢映之,这是你徒弟啊,你也不解释一下?你不怕落个为师不尊的名声吗?

谢映之促狭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晚间吃饭的时候,谢映之算是有劳大驾地稍微解释了几句。

纪夫子听了脸色顿了顿,然后犹豫道,“师父,其实破解苍冥秘术,还有一个快捷的方法。”

萧暥心中一诧,这谢映之告诉他的是配以药物逐渐修复,但是期间内最好时局稳定,可是萧暥知道,这时局能让他歇下来吗?

所以他立即问,“还有什么快捷的方法?”

纪夫子道:“娶苍冥族女子为妻。”

萧暥:……什么?

纪夫子道:“苍冥族的秘术对本族人无效,如果你娶苍冥族的女子,礼成后你也就是苍冥族人了,这秘术自然就破除了,你被秘术所损伤的心脉岂不是也能治愈?”

萧暥皱眉,听着好像很有道理,但问题是这苍冥族都消失近百年了,让他上哪里去找苍冥族女子?而且,就算找到了,人家也要肯嫁好嘛?

谢映之淡淡道,“且不说苍冥族消失百年,普通的苍冥族人怕也是不行罢,苍冥族的血脉稀释至今,大部分苍冥族人怕是已经和普通人无异了,而苍冥族中最有天赋者,为大夏皇族。”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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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眉,“自先帝朝以后,这天下还能找到大夏皇族后裔吗?”

所以,说了跟没说一样。

纪夫子挠挠白头,“师父说的是。”

第57章画本

萧暥在谢宅住了一晚。

因为他白天心力损耗过甚,又受了寒。睡前谢映之给他配了一副安神补气的汤药。

安神的汤药哈?为什么他一晚上都在做梦!

这一晚萧暥睡得格外地不踏实,仿佛是谢映之提及了噬心咒唤醒了原主的记忆,在睡梦中一层层地浮现出来。

拔出噬心咒剔骨刺髓的痛苦后,他昏迷了好几天,之后是没日没夜地泡在药罐子里,痛昏过去又强行让自己醒来,如果他倒下,整个军心就会散,就全完了。

画面倏地一转,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云越披着铠甲,脸色紧绷。

那完全不像是他熟悉的那个云越,那个会自作主张,会胡乱脑补的娇养小公子。

穿着重甲的云越脸色严峻,细眉紧凝,面带杀气,眼睛通红,似乎几天都没有合眼了,“主公,北宫达派大将左袭为先锋进攻高唐、博昌、曲河三城,自己率中军朝长广郡出发。”

萧暥心中一惊,这是乘机偷袭,落井下石吗?

他这一念还没转过,就听到自己低哑的声音道:“备甲,准备迎战。”

然后他挣扎地掀开被褥,沉重的铠甲压得他身形晃了一下,他提起一口气,咬着牙把血咽回去。

帐外寒风呼啸。

他猛地惊醒,就感觉到额头上凉冰冰地,睁开眼睛就见谢映之坐在床头,好奇地看着他。

谢映之收回搭在他额头的手,“额头有点热,做噩梦了?”

萧暥:唔……

谢映之挑了下眉,露出恍然的神情,“还是回忆到什么不好的了?”

不知道为什么,萧暥看到他那副好整以暇的看戏的表情,有种‘你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的直视感……

萧暥真的不想提,或者他根本没有力气说,那一层层的梦根本就不是梦,他觉得就是这个身体的记忆,或者就是他的记忆,太深刻了。

他不由心想,倘若原主当初中了术后,有谢映之在身边,怕会是完全不同的光景罢。

原主虽然彪悍,但是刚强易折,水滴才能穿石。

他现在要走的是一条和原主完全不同的路。虽然也不见得有多好走,但他打算试一试。

谢映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道:“这个蓝色的瓶子,每晚睡前服用一颗,朱色的瓶子每天早晨服一颗,以徐徐修复你的心脉。药方我虽然开了,但要彻底治愈噬心咒所造成的损害,还缺一味千叶冰蓝草,此物世所罕见,极难觅得,伯恭最近正好要去云游采药,我会让他找一找。”

萧暥刚想感谢他,忽然谢映之倾身靠近,那清幽玄冷的气息一下子包围了他,萧暥一诧,本能想退开,可床上没地方让他退啊!

谢映之抬手挑开了他遮着眼前的发丝,这一看之下,他微微抽了口气,道,“没想到你眉目如此隽妙,为何要化妆?”

萧暥不自在地拨开他的手,“容绪先生给画的。”

谢映之似明白了,看着他似笑非笑,“难怪,他要让你服焕容丹。”

萧暥一想到他说的焕容丹里含有凤髓草,整个人就不大好。

“也没什么,确实有男子服用的,以养颜滋容。”谢映之算是安慰了他一句。

萧暥这才发现谢映之还是穿着昨夜的衣衫,头发一丝不乱,等等……莫不是他一宿都没睡?在琢磨药方?

他刚想发问,只见谢映之站起身,道,“你身体虚弱,再多休息一会儿,这大梁城我还有几个故友,去拜访一下。”

“等等……”

“你不用等我回来。”谢映之淡淡道。

萧暥:……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这个也给你。”谢映之取出一只香囊,“我观你睡不安稳,此物有助眠之功效。”

说罢就飘飘然出门去了。

萧暥坐在床上想,所以……他昨晚确实没有睡吧?

这谢大名士果真是神仙中人,一夜未睡,非但毫无倦容,还神清气爽地跟他说话,现在也不用补觉,出门去访友了?

*********

萧暥刚回到府,就看到云越迎出门来,那孩子抑制不住激动,“主公!”

萧暥看到云越的第一反应是,这孩子怎么了?眼睛红得像只兔子。

这简直和他昨夜梦里一模一样,不带那么惊悚的罢!

等等……眼眶好像还有点浮肿。

萧暥想了想,约莫是明白了,问,“书抄完了?”

云越颇为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萧暥恍然。估计就是自己昨天替他求情起作用了,这云渊大名士真是说到做到,回去就告诉云越书抄完就可以出门。于是这孩子一宿没合眼,熬夜把《忠孝经》抄完了。把眼睛都熬成了兔子。

云越红着眼睛,皱起细眉,娴熟地上前帮他解下披风,然后拿在手里垫了垫,幽幽问:“主公,这……谁送的?”

萧暥:……

为什么非得是别人送的?难道你家主公就穷得连个貂都买不起吗?

好罢,确实买不起这么大一件貂裘,还是毛色那么好的,这个估计连北宫达都未必有。

有钱都未必买得到!

容绪低调奢华有档次的品味不是北宫达这种暴发户能比的。

云越还在疑惑地等着他回答。

萧暥咳了声道,“是朱璧居的容绪先生送的。”

云越一听,脸色立即一紧,“主公,此人放浪不羁,作风败坏,风评不好。”

萧暥心道,但孩子你漏了关键的一点,这个容绪先生还很有钱啊!

……所以,他不禁想到一个问题,作为一个名士,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且不说生活豪奢低调有品位,坐的马车是景康年间的古董名车,貂裘随便送人。

他刚想让云越暗中派人去摸排一下容绪的底细。就见云越的脸色已经擦黑。

其实云越今天一早就来了,一来就看到曹璋在萧暥书房里忙碌,把他赶出去后,云越看到萧暥的案头放了很多账本,他才离开了五天,他家主公……好像发财了。

萧暥一看云越的脸色,就知道这孩子已经凭借脑补得出了结论。

他这个样子,几天暴富,实在是很像……被包养了啊……

萧暥立即解释道,“我是要重建东西市,这些钱都是借来用的。”

“借的?如何借?”云越问。

萧暥心道,打白条啊……

云越看着他片刻:“主公你真的缺钱,宛陵云氏也可以……”

萧暥摆摆手,云渊这次为了赈济火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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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无家可归的民众,已经带来了不少帐篷食物以及过冬的物资。

云越红着眼睛还想追问他不在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就在这时,徐翁匆匆进屋,道:“主公,大司马来了。”

秦羽?萧暥这才想起他这个大哥来。

回京这几天,秦羽忙得不可开交,怎么这会儿忽然有空来他这里了?

只有一个可能,出了什么事,这事儿还不会小。

“请他到客厅稍待。”说完萧暥看了眼云越,果然那小子脸色就有点发虚。

他这是刚刚从禁闭被放出来,而云渊关了他五天,多半是因为秦羽把秋狩发生的事情告诉云渊了。

“云越,你就留在这儿罢。”萧暥道,“我看你气色不好,在这里补睡一会儿,有事我让徐翁叫你。”

不是谁都是谢映之那种谪仙中人,一晚上不睡觉神清气爽。

云越如获大赦地顶着双兔子眼睛点了点头。

书房东窗前有一张坐榻,把当中的矮桌挪开,就能当床榻。

萧暥让云越把貂裘披风取来当毯子凑合着盖一下。看他乖乖地睡了,他就轻轻合上门出去了。

他这前脚刚走,云越就挑着眉无比嫌弃地把那貂裘披风推开,然后又找了件萧暥的旧衣裳出来,当毯子盖了。

*********

魏瑄估摸着换岗的时辰到了,换好了衣裳,低着头刚走到宫门前的御道,就听到一个冷森森的声音,“这位小公公的手怎么了?”

魏瑄一回头就看到无相站在他身后。

魏瑄面不改色道:“被猫抓了。先生那只黑猫挺厉害。”

无相低声道:“殿下学得太操切,第一次驱使这只猫,就是靠的威压,而不是徐徐建立信任,这样来驱使兽,难免后来会有点小故障。兽也会有反抗。”

魏瑄急于控制那只灰毛小怪,确实学得非常操切。也没有心思慢慢地和一只兽磨合,建立信任。

可是明显那只灰毛小怪比人还精,不是单靠威压可以控制的。

魏瑄听无相如此说,正好见机问,“那如何才能和兽建立信任?”

无相道:“最好是从小喂养,或长期相处,不断给予好处和交流,跟它们说话……”

魏瑄心道,现在他和那只苏苏的关系算是彻底‘敌对’了罢,这些应该都行不通……

“还有其他的方法吗?”

无相仔细想了想道,“还有一法,但不大常用。”

“什么方法?”魏瑄急切问。

“有共同的趣味。”无相道,

然后他又摇头道,“这也是我胡说的,人和兽怎么可能有共同的趣味,人总不能去学兽的习性。”

魏瑄心想:那只小怪可不一样。有时候他觉得这只小怪简直比人还像人。

告别无相后,魏瑄立即去了一趟祈愿殿。

那里的祈愿台上常年用金玉珠宝供奉神明和祖先。魏瑄悄悄地‘借走’了一些金灿灿圆滚滚的东西。他记得那小妖怪就好这口。

他并没有进萧暥的府邸,而是轻轻跃上了院墙,他跟着黑猫学了一身轻捷无比高来高去的本事,他把拿来的金玉珠子搁置在屋脊的瓦片间。然后耐心等这只小怪出现。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他眼睛都盯得酸了,那只灰毛小怪才慢悠悠地沿着屋脊溜过来。

苏苏眯着一双宝石似的眼睛,盯着那堆金灿灿的东西看了一会儿。

魏瑄微笑着道:“苏苏,这些都给你了。”

那小猫歪了歪秃兮兮的脑袋,嗅了嗅。不屑地伸了个懒腰就要走。

魏瑄一懵。什么?都不喜欢?

他想了想,这小怪的藏宝洞了多得是这样金灿灿的东西,所以这东西它不缺?

那它还想要啥?

魏瑄一咬牙,“苏苏,等我一会儿。”

然后他翻身出了院墙。

挑灯巷是一条很窄的巷子,里面都是各类五花八门的铺子,巷口有一家画本铺子。

魏瑄穿着内侍的衣裳走了进去。

这掌柜的一看是宫里来的,赶紧笑着招呼:“这位小公公,想要买什么册子?”

魏瑄尴尬了一下,有点难以启齿,“有没有那种……册子?”

那掌柜的愣了下,狐疑地看着他,这个面目俊秀的少年,还是个公公,难不成……还想要那一类画本?

现在的公公私底下都如此放得开了?

但是既然人家给钱,他也没有不收的道理,于是立即赔上笑脸把魏瑄带到了里头的一层柜子。

这里的画本论质地感觉都是便宜货物,跟萧暥书房里的那几本不能相比。魏瑄装作镇定地打开一看,画工也糙了很多。

想到那只猫可不是一般地挑剔,于是问:“还有更好的吗?贵一点没关系。”

那掌柜的一寻思,肯定是宫里头有身份的人要的了,差遣这小公公出来买,这可是大客户。

于是悄咪咪地对他说:“还有几本,都是压箱底的,给公公拿来看看?”

一边还寻思着,难不成是这桓帝成了鳏夫,又没有世家大族敢再嫁女儿进宫了,憋久了想要翻翻册子?这可不能怠慢啊……

魏瑄跟着他来到了楼上,那掌柜的神秘兮兮地端出了个匣子,里面有几本册子,确实装帧精良,魏瑄前面也翻了不少画本了,有心理准备,就随便翻开一本,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脸顿时红得像熟透的桃子,粉嫩粉嫩的。

他赶紧扔下书,“不是这种!”

掌柜的眨着绿豆小眼睛,好奇道,“喔……陛下不是想要这种吗?”

坊间流传这皇帝身边没有妃嫔皇后,桓帝大概也许已经有些特殊偏好了……

最后,在掌柜奇异的注视下,魏瑄在楼下随便挑了两本,红着脸逃也似的离开了铺子。

为什么他要为一只猫买这种东西?

片刻后,魏瑄坐在一处屋檐上,苏苏惬意地趴在他怀里,伸着秃兮兮的小脑袋,两只一蓝一紫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魏瑄手里的画本。

第58章谋事

秦羽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一见到他进屋,立即上前道:“彦昭,北宫达发兵了。”

萧暥眉心微微一跳。

秦羽带来了一封雍北前线的军报,军报外封上插着三根赤翎羽,说明情况十万火急!

萧暥立即拆开一看。

北宫达派大将左袭为先锋进攻高唐、博昌、曲河三城,自己率中军朝长广郡出发。

萧暥眼色微凝,这布局简直和梦中所见如出一辙。让他恍然间有点分不清梦境或者说回忆和现实。

但转念一想,也可能是北宫达从幽州进攻雍州,这是最便捷最有利的途径。

秦羽眉头深蹙:“这秋狩结束才不过十天,这北宫达为何会忽然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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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暥一拂衣摆坐下,道:“大概是因为我割了北宫皓的头发。”

“你什么?”秦羽错愕。

“我割了北宫皓的头发。”

秦羽惊诧,“为何?”

他虽然知道萧暥这乖邪果决的个性,想做就做了,但也不是不讲道理。萧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萧暥道:“大哥还记得晋王遇险之事吗?乃北宫皓唆使钱熹以及东瀛人古川所为,谋害皇子死罪,他还差一个月未成年,所以割发代首。”

秦羽恍然:“难怪秋狩结束的宴饮上,北宫皓没有来,原来是……”

“大哥,是我惹麻烦了,甘愿受罚。”

秦羽叹了口气:“你判得又没错。谋害皇子死罪,你已经轻判他了。再说这北宫达狼子野心,觊觎这三城之地许久,就算是不为这事儿,他早晚也会找其他借口出兵的。”

然后他又观察着萧暥的气色道,“我打算明日帅军北上,这大梁城的防务要交给你了。你最近身体如何?”

“回京休息了那么多天,已经无恙了。”萧暥违心地说。

秦羽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萧暥道:“大哥,此去长广城以固守为主,天气已经入冬,再过一个月多便是除夕,界时大哥再拖他一拖,除夕将至,军无战心,大哥再让军中能乐者,吹奏幽州的菖笛……”

他这是模仿韩信的四面楚歌。

秦羽听得频频点头:“北宫达远来疲惫,若初战不捷,士气必然低弱,陷入两相消耗,等到除夕将至,菖笛声起,必然军无战心。我再帅军出城袭之,北宫达必然溃退北遁。”

送走秦羽后,萧暥在厅堂里坐了一会儿凝眉细思。

其实他如何不知道,以北宫达好大喜功、极要面子的个性。此番他低调惩处了北宫皓,虽然表面上保全了北宫达的面子,但北宫达怎么甘心就吃了这么个暗亏?必然会找他的麻烦,出这口气。

既然为出气而来,如果一开始占不到便宜,锐气一挫,进入拉锯后,都不需要等到除夕,这北宫达发现无利可图,说不定还要折上面子,自己都退兵了。

说白了,这一战威吓和秀肌肉的成分更多一点。不足为患。

但其实他还有个想法,没有告诉秦羽,因为他这心思有点阴诡。

秦羽单知道他是为了魏瑄惩处的北宫皓,其实并不完全是。

萧暥是看过书的,不管何琰这支笔怎么添油加醋,这五年后原主和北宫达会有一战应该是免不了的。

所以他现在赚钱建兵工厂积极备战,不仅防的是阿迦罗的草原骑兵,也是要防北宫达。一个是东北的雪地熊,一个是西北的草原狼。都不是善茬。

好在曹满被他稳住了,所以西北前线,他和阿迦罗之间还隔着曹满这倒屏障。

但是东北却是和北宫达短兵相接的。

北宫达实力雄厚,当年即使是原主与他对敌都是险胜。

所以,他要早做准备。

他看书的时候就知道北宫达喜爱小妾生的幼子如意,不喜欢北宫皓,一直存着废长立幼的心思。而这一次秋狩也验证了这个推测,北宫达因为幼子生病,竟然无心参加秋狩,派北宫皓来撑个场子。

萧暥推断,其实这也是北宫达有心试探北宫皓,看看这个长子能不能独当一面。

所以萧暥割了北宫皓的头发,放他灰头土脸地回去,就是给北宫达看的。虽然有一定的风险,就是很有可能会激怒北宫达起兵。

但同时也会让北宫达确信,这个长子不堪大用,坚定了他废长立幼之心。

废长立幼,是至乱之源。萧暥这暗暗一搅和,北宫家嫡庶之间的内斗指日可待。

尤其是如果这一战,北宫达大费周章率领大军来出气,最后若无法取胜,又憋了一口气回去,回头一想,全是北宫皓这不争气的小子惹出来的,这肚子里满腔怨怒必然又要撒在北宫皓身上,看这个长子就更不顺眼了。

所以秦羽这一仗,并不求全胜,而是要把北宫达拖垮,把他的耐心磨完,让他憋着一肚子邪火回去,这北宫家今年的除夕,怕是要鸡飞狗跳一阵了。

不过这段时间秦羽在前线,安定大梁的重任就压在他肩上了,更何况,他还要保障后勤军需的供给,以及营造尚元城,准备来年开春的安阳城练兵。

想到这里,他道,“曹璋,准备一下,跟我去宝琼阁。”

昨天在雅集上,萧暥就已经约好了几位朱璧居的匠作大师讨论尚元城的建造事宜。此刻趁着云越还在睡觉,他悄悄唤上曹璋出门去了。

这谈论生意不是打仗,他不能带着云越,这孩子见不得他吃半点亏,上一回云峰茶庄的齐掌柜就是摸了他的手背一下,若不是自己阻止,这云越就要当然把那咸猪手剁下来了。

容绪的品味一如既往地低调奢华,萧暥去过几次,都没有发现这宝琼阁原来有这么一处风水宝地。

入口处回廊古朴,丝毫不起眼,打开雅间的雕花门,才方觉里面装饰地犹如龙宫宝殿,居然和桃花渡的望鹄楼有那么几分神似。

容绪早就到了,正在和三位匠作大师喝茶,那几个人昨天雅集的时候就介绍过。

几位大师傅看到他模样有些改变,倒是也没有太吃惊,看来容绪提前已经跟他们解释过了。更何况参加雅集化妆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萧暥刚进去,容绪便迎上来,颇为优雅礼让替他接过披风后,尤为自然地一只手若即若离托着他的腰。

萧暥也习惯了他这对待姑娘的体贴行止,但还是不动声色偏开了点。

他今日带来了自己草绘的尚元城建造方案,正想和几位大匠商讨一下,如果可行,尽早开工建造。于是他径直往里走去。

不料容绪却忽而揽过他的手臂,温声道,“不急。”

然后他贴近几分,低声附耳,“昨晚没有回府?”

萧暥脚步一滞。

容绪怎么知道他没回家,还……跟踪尾随?

萧暥侧过脸,微微睁大眼睛看向他。

容绪蹙眉凝视那隽妙的双眼,皱紧的眉心才略舒展,坏笑了下道,“想知道我怎么猜到的?”

他靠了上来,贴着他后背,鼻尖凑近他脖颈领口,“因为你身上的气息。”

萧暥顿时明白了,他在谢映之府上住了一晚,衣衫上自然也沾染上那清幽玄淡的香气。

但是那香气那么幽淡,这容绪是狗鼻子吗?

而且他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感觉是在诘问他为何夜不归宿?

容绪虽然微笑着,眼色却很阴沉,不知是不是错觉,萧暥感觉他笑中带刀,隐藏地极好的愠怒。

容绪这个人身份神秘,看起来放浪不羁,但其实萧暥注意到了,这人的能量很大,超乎他想象的大。现在他的处境内外交困,在商场圈子里也羽翼未丰,还是要倚仗容绪。最好不要让他感到威胁。

他解释了句,“谢先生为我配了点丹药服了,故有此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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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容绪脸色缓和了点。

萧暥不失时机又问,“容绪先生昨天说若缺珍奇草药,先生府上都有,那千叶冰蓝有吗?”

容绪一挑眉,眼中暗含笑意,似乎在说:果然是只小狐狸。一点便宜都不肯落下。

他很自然地一手轻揽上萧暥的肩,用长辈般狎宠的语气道,“此物极为罕见,但既然彦昭开口了,天涯海角都会给你去找。”

萧暥并不指望容绪真给他找来千叶冰蓝,他主动向容绪提出要求,是为了暗示容绪,谢映之虽然很有本事,但他最终还是倚赖容绪的,孰轻孰重,他心里掂量地清楚。

这个人的控制欲很强,不知道为什么,萧暥还闻到一股陈年的醋味。

果然,他这讨要千叶冰蓝的举动,让容绪眉宇间一展,松口道:“好了,时辰不早了,几位大师傅都在这里,我们商讨先正事。”

萧暥心中舒了口气:终于可以讨论正事了……还是不把昨天‘夜不归宿’的事情说清楚就不让讨论啊?

萧暥本来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于是他拿出自己草绘的图纸,并把他的计划说了一遍。

在萧暥的设计里,整个尚元城分为三个功能区,商业区,为南北货物,餐饮区为酒楼饭店,娱乐区为茶楼、歌楼、风月场。

除此之外,他还打算仿照望鹄楼的规模,建造一个供雅集、茶社、歌舞、雅乐、对弈,包含茶道、酒道、香道、棋道的综合性会所。

名称嘛,他忽然灵光一闪,就让容绪来取。

冠名权其实没什么实际意义,但是却能让冠名的人莫名地对这样东西有一种‘所有感’。明明不是自己的,却觉得是自己的。

容绪思索了一会儿,道,“就叫烟波里。”

桃花渡,烟波里,萧暥不知为什么,觉得这两个名字一脉相承。

容绪对这个烟波里充满兴趣。

萧暥一猜就知道,这个太对他胃口了,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几乎可以在里面住上十天半个月,美女,雅乐,歌舞,酒茶,雅集会友,全都是容绪喜欢的。

没错,萧暥本来就是投其所好,为他量身定制的。

萧暥还有一个目的没有说,他将来还想开分号,开到幽州去。开到其他各州去。他自己当然不出面,他需要容绪来帮他推动这件事。

五年后,如果要和北宫达开战,这个表面上是容绪的烟波里,可以推波助澜,暗中为他收集情报。

之后他又和几位匠作大师商讨了一会儿具体建造的事宜,以及开工营建的日期,顺便在宝琼阁吃了顿大餐,当然是容绪大包大揽全程买单的。

等到他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

他今天又是劳心劳神殚精竭虑,只觉得浑身筋疲力尽。回去一问徐翁,云越还没有醒来,在书房睡得正香。

看来这谢映之的安神香囊效果堪比蒙/汗药啊!没错,萧暥悄悄地把这个香囊塞在了书房的长榻角落里。

萧暥让徐翁去烧点水,昨天一夜梦一身冷汗,泡个澡舒缓一下精神,然后再舒舒服服睡一觉。

他这个娇病的壳子实在是禁不起折腾了。

徐翁热水烧好后,萧暥刚想宽衣,忽然瞥见窗沿下的小木碗,想起了什么,“对了,苏苏在哪里?”

第59章出兵

魏瑄不看,坚决不看,他只是帮苏苏翻页。因为用爪子翻页实在是非常费劲。

他一页页地翻着,并迅速在翻之前瞥一眼,如果内容还算寡淡的就翻开,如果太过孟浪,他就两页三页一起跳过去。反正这是一只猫,它也不懂。

而且那只灰毛小怪还是只奶猫,整个身子都只有巴掌大,根本够不着书页,几页一起翻,它也发现不了。

魏瑄一只手翻着书页,一只手开始悄悄落在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上。苏苏歪了歪头,并没有抗拒,继续聚精会神地看书。

魏瑄就小心翼翼撸了几把,不得不说,这小东西手感确实是好。

这只小奶猫的毛又软又细,摸起来暖融融的,虽然有点秃毛,但是软糯无比。魏瑄撸着撸着就停不下来了。

苏苏一边看书,一边抖抖毛,然后乖嗲地哼唧几声,有时候还会回头痒痒地咬上他一口。

魏瑄心道,他这算是取得这只猫的信任了吗?

然后他悄悄放慢翻书的速度,一边不动声色地撸着猫,一边暗暗驱动咒语。

就在这时,他听到院中徐翁叫到:“苏苏,苏苏——”

他视线一晃,倏地一下压低了,窜了出去。

*********

萧暥解下衣衫随意撂在旁边的柜子上,氤氲的热气让他浑身都舒缓过来,又取了一些谢映之送他的药材,泡在浴桶里,闻了闻居然还有说不清的花香。

然后他舒服地窝在热水里,据说温泉养生治疗的功效更好。

容绪跟他说起过,大梁附近似乎有温泉的泉眼,还跟他建议可以在烟波里造一个汤池,不仅自己能闲暇时泡个温泉,同时还能兼顾赚钱。

潮湿的热气中,他的思绪变得缓慢,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一边懒散地瞥了眼那只空木碗。

……苏苏这只小东西又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泡澡没个小玩意儿还真是无聊啊。

或者有人给他揉揉肩颈也是不错,最近他心神疲惫,浑身酸痛,哪儿都不大舒服,只是云越那孩子虽然手艺没得挑,但是那毫不避讳的目光,每每让他老脸趟不住啊,还是不要了罢。

萧暥正打算随便泡一泡就算了,就在这时,门轻轻叩响了一下。

他漫声道问,“徐翁,苏苏找到了?”

“主公,你是说这只?”云越推开门,皱着细眉,手里拎着一小团灰毛。

而且他拎的角度很刁钻,是拎着一只尖耳朵。

苏苏脑袋歪着,在空中手舞足蹈,想挠又挠不到,想咬也咬不着。只能朝着萧暥发出乖嗲无助的求救声。

“快放下。”萧暥道,这孩子怎么虐小奶猫?那么弱小可怜的一只。

云越道,“主公,这东西刚才在扒窗户,结果活该,尾巴被窗子夹住了,我干脆把它捉进来了。”

魏瑄此刻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刚才那一瞬间,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移神到苏苏身上。

然而,悲剧的是,他再一次发现这只沧岚山猫很古怪,因为他完全不能像控制黑猫那样自如地控制它。他的意识似乎只能像旁观者一样地看着,虽然能看它所看到的,听着它听到的,但是不能控制它。

魏瑄在这只猫的身上,完全是被动的。

而且这只灰毛小怪的警觉性很高,也根本没法通过催眠来控制它。

他先是被迫跟着那只灰毛小怪物窜到了一处墙根,然后苏苏一纵就上了窗台,他还没明白要做什么。苏苏的爪子已经扒开了窗户要往里钻,然后,尾巴被夹住了……

他跟着苏苏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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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下地挂在窗台上,窗户撑开了一条缝,他听到隐约的水声,还没反应过来,苏苏已经把脑袋凑了上去。

下一刻,魏瑄的脑子里空白了。

他看到那个人靠着木桶闭目养神,长发顺滑如流墨般漫散在水中,肌肤被温水浸泡地泛着柔淡的粉色,氤氲的水汽中,他微微仰起的下颌,毫无戒备地露出修长的脖颈优美流畅的弧线……

魏瑄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词,暖玉温香?

他立即被这念头吓了一跳,瞎想什么?他把一个杀伐果决的帝国将军比作倾城惊世的美人?

他是不是呆在这色兮兮的灰毛小怪的身体里被它传染了?

他一边目光被迫跟着苏苏没法从某人身上挪开,脑子里却在天人交战,严肃地思考着好色会不会传染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耳朵上一痛。苏苏被揪起来了。

随即他看到了云越犀利的目光。顿时就像被射中了的靶子。

可耻!太可耻了!

他宁可是在战场上被一箭射中膝盖!

云越拎着苏苏就叩门进去了。

魏瑄深吸一口气,强制让自己的意识切断了片刻。

正当他老僧入定般闭着眼睛,耳边渐渐却传来水声荡漾。

氤氲的热气里,那人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似乎在交代云越什么,他约莫好像听到什么先生,去查一查……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慵懒如春的倦意,低柔旖旎,好听地让魏瑄完全忽略了他在说什么,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魏瑄忍不住还是打开了视线,发现自己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只小木碗里,一根修长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搔着它的脑袋。

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到萧暥的脸容,顿时透不过气来。

如果不是这只小猫色心够足坚定,他绝对会一个没站稳栽到水里去。

水雾萦绕中,那似真似幻的俊美容颜被放大了数倍,只看得他魂飞天外。

温水中的肌肤皎润如玉,他的两颊如烟霞映雪,云越正在为他揉按肩颈,他微微眯着眼睛,眸中盈着微醺的迷离,慵眷如兰,浅媚如丝,纤长的眼睫上凝结一滴水珠,羽翼般微微一颤,顺着脸颊滑落到温濡柔软的唇上。

随即他感到那只小猫向前扑腾了两下,魏瑄立即有种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小爪子已经搭在那光洁均实的胸膛上,伸长脖子舔了一下。

魏瑄脑子里一根弦绷断了。

片刻间什么念头都没了。

好在萧暥反应够快偏开了头,他困惑地摸了摸唇角,怎么回事?他今天没吃鱼啊?

然后魏瑄就感到耳朵又被人拎了起来,这回似乎暗中用了点劲,简直恶意满满,他感到耳朵上尖锐地一痛,赶紧关闭了共用的痛觉,就听到那只小奶猫哑声哑气地惨叫了几声。

云越一把拎起苏苏,随手抄起水中的木碗,反手一扣,干脆利落地把那只小贼猫倒扣在了碗下。

萧暥:……

这只是小奶猫罢。

所以……这算虐猫吗?

魏瑄回过神来的时候,徐翁正用蘸了药酒的棉布按着他的额头。

“唔……我,我怎么了?”他就像做了一场梦。

徐翁道,“我经过西院,看到殿下摔倒在墙角。就把你带到这里,好在没有摔伤。”

魏瑄明白了,是刚才他被那副绝世的容颜惊摄到了,当他以为自己会从木碗中栽到水里时,身体可是真的结结实实从墙头摔下来了。

徐闻道,“殿下是找主公吗?他还在沐浴,等他出来了,我就去禀报。”

“不不,不用了!”魏瑄一听到萧暥,脸色都变了,心虚道,“我还有事,皇兄找我问功课呢,嗯,那个,不要告诉将军我来过!”

然后不等徐翁回答,他飞也似的跑了。

接下来几天,魏瑄只想找无相静心学习秘术,好像无相还给了他一本清心诀,他决定好好看看。

短期内他决定不再来找萧暥,实在太尴尬了。

*********

御书房里弥漫着迦南香的气息,容绪一进去就皱了皱眉头。他很不喜欢这种异国的香料。但是桓帝喜欢,容绪上次谏言让他远离了无相和明华宗,再让他停用明华宗的香料,就有些干涉过甚了。

容绪自己就是放浪不羁的人,所以桓帝只要遣走了无相这条毒蛇,其他的,他虽然不喜,也不会向桓帝谏言。

但是这一次,在桓帝光线阴暗装饰靡丽的书房里,他看到御座的旁边放了一个坐席,席上坐着一个独眼的男人,那个男人年纪和他差不多,但是容貌迥异。

那个男人皮肤糙黑,须发斑白,胡子犹如钢针,面容坚韧执拗,因为少了一只眼,显得目光有些阴鸷。

“兄长。”容绪立即上前行了礼。

那个男人就是盛京王氏的族长,前任的大司马王戎。

桓帝掩饰不住喜色道:“大舅今日刚来此地,亲自带来了一条消息。”然后他看向王戎,满面春风地等他说话。

王戎拿出一份信笺,交给容绪,“前天收到的,想着你正在大梁,我就来跟你商量一下。”

容绪展开信笺一看,是北宫达的亲笔手书。

信中北宫达扬言已经发兵五十万大军,分三路南下,以名将左袭为先锋,先夺长广要塞,再南下夺取雍州。邀请盛京王氏从西南方向同时出兵,两方夹击,那么秦羽必然大败,秦羽若败,萧暥手中只剩下一群北军的少爷兵和灞陵大营的老弱病残,他有再大的本事也守不住大梁,到时候若北宫达夺下大梁,生擒萧暥,愿意与王氏平分雍州。并支持王氏迎接桓帝回都盛京。

容绪快速地看完信,冷冷地低眉不语。

王戎见他不表态,干脆道:“依我看,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想了两个计划,你看看哪个更可行。”

容绪明白了,这不是找他商量来的,这是让他二选一的。

但他非常沉得住气,不动声色道,“请大哥详说。”

王戎一只独眼里精光硕硕,“其一,响应北宫达的联兵要求,出兵袭击秦羽的左后方,将他的大军彻底消灭在雍北三城,届时,我们与北宫达合兵一处,萧暥就是再厉害,手头没有可用之兵,只能束手就擒。”

容绪微微一蹙眉,“以我对萧暥的了解,他断不会束手就擒。”

他知道这只小狐狸,就算是战死,也不会被猎人抓去。

王戎冷笑道,“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容绪不动声色问,“那么兄长的第二个计划呢?”

王戎道:“此时秦羽帅大军和北宫达周旋,大梁兵力空虚,萧暥手头能用的只有灞陵大营和卫戍京城的北军,一群少爷兵和老弱病残,我打算帅军十五万出兵大梁,活捉他萧暥。到时候秦羽若回军救大梁,那么北宫达必然会在后面追击,他必首尾不能两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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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激动地看着王戎,“大舅舅所言正合朕意!无论采取那个计划,此次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二舅向来善于谋断,快做决定罢!”

容绪沉默地瞥了他一眼,一掀袍服坐下,道:“大哥和陛下是想当他人手中刀吗?”

王戎皱起浓眉,“什么意思?”

“北宫达向来虚张声势,他说有五十万大军,大哥可曾核实过?”

王戎神色一滞。

“青州幽州人口加起来不到七十万,男子大抵都不会超过四十万,再除去老幼,青年不过三十万,好,就算这三十万男子都来参军,他们不需要耕种生产了吗?”容绪神色淡淡道,“所以我猜测以北宫达的小器,这此总兵力不会超过十万,所以,这北宫达请大哥入一个赌局,他是庄家,他投入十万,大哥投入十五万,赢了,所得的钱财平分,输了,他输了十万,回去还可以东山再起,大哥这十五万人,应该是自兰台之变后,盛京的所有可战兵力了吧?”

王戎眉心微微一跳。

容绪又淡淡接上自己的句子,“所以,大哥若是输了,王氏血本无归,我说的没错吧。”

桓帝呼地站起来,“如此机会,难道二舅就想两手一甩,什么事都不做?”

王戎也道:“但是倘若我们什么都不做,袖手旁观,将来若是北宫达赢了,也不会放过我们罢。”

容绪道,“大哥所言有理。所以,这不是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而是骑虎难下的困境。”

桓帝闻言脸色发青,刚拿起茶杯,又狠狠顿在桌上。

怎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到他嘴里就变成了骑虎难下的僵局了?

容绪瞥了一眼,泰然道,“陛下是忘了臣上次跟你说的话了?”

桓帝:“什么?”

容绪毫不留情指出,“如果萧暥换做北宫达,会对陛下更尊重一分吗?”

桓帝脸色阴沉不定。

然后他又转向王戎,“北宫达此人野心不小,且言而无信,现今,他是要用得着我们,什么承诺都肯给我们,但将来他若真的胜了,是迁都盛京,还是迁都燕城,恐怕都不好说吧?”

王戎脸色一震,“你是说,北宫达也有挟持陛下和朝廷之意?”

桓帝瘪着嘴,面色更加阴沉。

容绪晒然道,“上回我跟陛下说过,我我有把握能控制住萧暥,经过这几天的布局,如今我已经基本在金钱上控制了他。等到尚元城建成,他的军费开销都要仰仗这里,而尚元城的商户都受是我王氏的掌控,将来他会越来越离不开我。”

然后他又转向王戎,“大哥,这尚元城立意新颖,我预见若建成了获利颇为可观。”

王戎凝眉道:“可你这还是在做生意,岂不知道,最大的投资是谋一国之利,而不是区区尚元城。”

容绪道:“大哥,谋国之利益,收成是很大,但风险也很大。盛京王氏步步为营才能今天。更不能跟着北宫达去赌。”

王戎面色微微一动,轻轻点了下头。

容绪又道,“大哥再想,北宫达如果打败了,他还可以据守幽州青州之地,那我们呢?盛京就在大梁旁边,以萧暥的果决手腕,秋后算账第一个就会铲除我们,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王戎闻言沉默。

桓帝见王戎脸色松动下来,心中更是郁结,鼻子里冷哼了几声,道:“我看二舅就是个买卖人,从来不做赔本生意啊。”

然后他似乎恍然想起些什么,阴阳怪气道,“我听说容绪先生前几天把银貂披风送给萧暥了。银貂世上罕见,这披风可只此一件啊。二舅这赔本的买卖做的,啧啧……”

容绪毫不在意地一拂袖子。没理睬他。也懒得解释。

旁边的王戎听不明白了,“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桓帝道:“大舅忘了啊,当年你夸萧暥惊才绝羡,这萧将军不仅是枭雄,模样生得也是妙。”

“哦……”王戎似乎用力想了想,“我见到他已经是多年前的兰台之变了,那时候他才十几岁,回想起来,倒确是俊秀。”

桓帝阴森森笑了笑,“二舅舅风流,在士林中向来有怜香惜玉的美名……”

王戎簇起眉头有点懵,不明白怎么突然扯到这些风花雪月去了?这不是好好讨论这当下局势吗?

“陛下慎言。”容绪冷冷道,

然后他站起来,似乎已经没有兴趣再讨论下去了,道:“陛下和大哥放心,本人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我今天给萧暥的,将来都会加倍从他身上取回来。”

然后他转向桓帝,罕见地皱眉道,“陛下既远离了无相这个小人,那么迦南香也不要燃了,免得浊了眼睛,昏了头脑,看不清局势。”

“你!”桓帝伸出一根干瘦的手指气得发抖。

然后容绪又彬彬有礼对王戎道,“大哥,这件事关系我盛京王氏的存亡,还请大哥听我一言,不要贸然出兵。我王氏自从兰台之变后,稍许有些积累,切不可妄动,稍有不慎经年积累,毁于一旦啊!”

王戎深以为然地点了下头,“但是北宫达那里,若我们不出兵,晾着他去,他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吧。”

容绪道,“大哥尽管回复北宫达,虽然我们不会出兵,但我们依旧可以接应他,对付秦羽。”

王戎疑惑道,“不出兵,谈什么对付秦羽?”

容绪笃定道:“战场上至胜的手段远远不限于刀剑,我不需要动一兵一卒,就能让秦羽头痛不已,军心溃散,余下的就看北宫达了。”

如秦羽兵败,十万大军尽数交代,萧暥手中只剩下一群不中用的少爷兵和老弱,若要存活,就只能更倚赖于盛京王氏来抵抗北宫达了。

这才是真正的机会。

第60章套路

现代的工作时间一般都是朝九晚五。可是,还没到辰时,云越已经到府上了。

萧暥:我这里又不打卡,你来得早也不算你加班……

萧暥略无奈,这几天云越刚回来,天天勤快得跟只小蜜蜂一样,天刚亮就来府上了,搞得他这个主公都不好意思睡个懒觉。

云越拿着衣袍正要侍候他起床穿衣,萧暥叹气,主公我全手全脚,真用不着……

他瞥了眼依旧赖在他床上的一团灰毛,“云越啊,帮我把苏苏洗洗。”

今天他想去云峰茶庄拜访一下齐掌柜,问点儿事情,当然要有个由头咯,他想起来齐掌柜很喜欢苏苏,于是让云越洗一洗,拾掇拾掇。

这云越侍候他细致入微,给苏苏洗洗刷刷应该也没啥问题的吧。

然后片刻后,他发现问题很大。

不知道云越是怎么洗的,当他拎着这只小奶猫进来的时候,苏苏哇地一声就扑进他怀里瑟瑟发抖,脑袋在他胸前蹭啊蹭,一副饱受虐待后求温暖求安慰的模样。

萧暥撸了撸那小脑袋,这毛都炸成鸟窝了。

这古代是没有洗衣机的,不然他都要怀疑这云越是不是把苏苏扔在洗衣机的转筒里滚了一圈,又甩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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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情地摸了摸怀里瑟瑟缩缩的小动物,心疼地想,这更秃了啊,这个冬天是不是要给它做件小衣服穿?

*********

云峰茶庄在紧临着东市,选址闹中取静。云越今天没有跟来,他有其他的任务。

萧暥没有从人来客往的正厅进去,他的容貌引人瞩目,又没有谢映之这种出门带幕篱的习惯——受后世的电视剧影响,他一直觉得戴幕篱的不是美女就是江湖大侠,一般来说,戴粉色白色款的是美女,大侠则是黑色款。

他两头不沾,戴着挺别扭。

他让马车驶入一条僻静的巷子里,这里通着茶庄的后院,有一扇古藤遮掩的小门。

萧暥下了车,刚想叩门,这门忽而就开了,里面走出一位衣衫如云,风神秀逸的青年,身姿若闲云野鹤,恍若这灰暗的冬日里一抹空灵之色。

谢映之!

他怎么在这里?

只见谢大名士一身霜白月露色的衣袍,手中拿着一折幕篱,飘飘然出门。

萧暥瞥了一眼,嗯,霜白色,美女款。

他正想开口打个招呼,谢映之目光淡淡扫过他怀里的猫,“萧公子这只猫,我能看看吗?”

萧暥这才觉得怀里怎么像揣着十几只耗子般闹腾,低头一看,苏苏使劲瞪着两条小腿,正可劲儿往他衣襟里钻,就剩下一个圆滚滚的小屁股和一根缩成一团的小尾巴还露在外面。

所以……谢映之是怎么看出这是一只猫的?

等等,这猫不对劲啊,早晨云越把它扔到洗衣机里转一圈它都没见云越怕成这样子。

萧暥想把它从衣襟里掏出来,苏苏皱着眼睛,扭过头,爪子死死地勾住了他的衣衫不放。

萧暥无语:这要把他的衣衫抓成破洞衫?

他微微侧目看了看谢映之,如此芝兰玉树的一个人,不会是虐猫狂罢?

为什么苏苏见他怕得活像是见了照妖镜?

谢映之大约觉得好玩,伸手搔了搔苏苏的小尾巴,吓得某只小动物尾巴都卷了起来。

萧暥疑惑,这猫怎么了?“以前不这样的啊。”

“算了。”谢映之闲闲道,“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然后他似笑非笑瞥了眼萧暥,飘然而去。

以后有的是机会?有的是机会撸猫吗?

萧暥想了想,怎么觉得他这句话,似乎话里有话啊?

齐掌柜听到动静迎出门的时候,谢映之刚刚离开,他看到萧暥,顿时一诧,“谢先生真是神人,他刚说我这边今日或许有贵客要来,将军就来了。”

萧暥:……

玄门大家……么?该不会是算出来的?

*********

片刻后,齐掌柜颇为怜爱地摸着苏苏越来越秃的灰毛,萧暥拿起竹册上品目繁复的茶名观看。

齐掌柜撸着猫问,“将军可有偏好?”

萧暥以前就不懂茶,什么西湖龙井,武夷大红袍,安吉白片,他喝起来都差不多。

萧暥于是干脆合上茶谱:“谢先生喝的什么茶?”

“哦,是梅坞青雪。”

“那我也来青雪”

不一会儿茶水就端上来了,古藤杯中青绿的茶水,香气恬淡沉静,品之唇舌余香,果然是谢映之的品味。

萧暥道,“我常年戎马,不通茶道,请问这是哪里的茶?如此清新宜人。”

齐掌柜道,“是江南梅坞的茶。”

萧暥顺水推舟问,“听口音齐掌柜也是江南人士?”

齐掌柜道,“我是永安人。”

萧暥品了口茶,寻思着道,“所以这里是云峰茶庄的分号,本庄应是在江南罢?”

齐掌柜闻言,沉默片刻,道,“看来将军已经查过了。”

萧暥确实来之前已经让人细细查过云峰茶庄的底细。

那日在宝琼阁,所有商户都慑于盛京王氏不敢表态,不敢出头,只有这个齐掌柜悄悄在他手背上写了个王字。

他当时就猜测这齐掌柜的生意看来不是完全仰仗王家的鼻息,也就是说,云峰茶庄并不被王氏控制。

也许是他的机会。

齐掌柜道,“云峰茶庄总号在江南永安,由于这京中不少士人都喜欢江南的绿茶,尤其是将军刚才喝的这梅坞青雪,只产于梅坞山间,王勋本人就很喜欢,所以王氏除了抽取两成的红利外,并没有过多干涉我们的生意。”

萧暥点头,道:“大梁的商铺大多都加入王氏商会,不但生意王氏掌控,每月还要从红利中扣除缴纳的会费,想当年,不肯加入王氏商会的商户,已都被王氏排挤,离开大梁了罢。”

齐掌柜微微叹了口气,“这不是将军默许的吗?”

什么?这王氏垄断了大梁的生意还是他?哦不……是原主默许的?

“将军忘了?”齐掌柜神色微一顿。

萧暥脑子转得飞快,看来当年原主迁都大梁后,为了稳住盛京王氏,剥夺了王氏的大权之后,又给予了很多的经济利益,包括垄断商会。

萧暥神色不变,立即道,“当年给予王氏各种经商之便利只是权宜之计。如今我想让被王氏排挤出去的商户再次回归大梁。”

齐掌柜脸色一愕,“将军当真?”

萧暥道:“我重修尚元城,规模将会是以往东西市的两倍,这会多出来一半的铺位闲置。”

聪明人说话只需要点到三分,齐掌柜立即明白了。

萧暥是想借着重建尚元城的机会,将当年被王氏排挤出大梁的商贩重新召回来。这招商只是表面,真正的目的怕是要打破王氏对雍州商业的垄断和控制。

王氏的命脉在于商行,和如流水般入账的钱财,萧暥这是要动他们的根基,无异于釜底抽薪啊。

萧暥淡淡抿了口茶,他并不想釜底抽薪,他想温水煮青蛙,一步步来。

第一步他要以云峰茶庄为突破口,让齐掌柜帮他先去打探一下,有多少商行有回归大梁的意向,然后再徐徐图之。

*********

大梁城西北角有一座清凉观,因为大雍朝以明华宗为国宗,其他的宗派都比较冷僻。这座道观很少有人问津。香客也比较少。

容绪笃行自然无为之学,所以时不时会来这清凉观修行辟谷几天。

他今天穿了一身墨色禅衣,飘然下车。

清凉观表面看着门庭狭小,殿宇也并不恢弘,甚至不怎么起眼,可是穿过清凉殿后的一条斜廊,再转入一扇小门,就觉得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这里屋舍严整,门庭开阔,院中假山错落,花木俨然,假山上还有一个欣赏景致的凉亭。

王戎此次秘密来大梁,容绪就安排他住在这里。

容绪边走边和蔼地跟一灰袍童子道,“客人脾气有点大,你们多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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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

童子跟他很熟络,笑道,“先生差矣,那位老先生脾气倒是还好,就是夜里打呼噜声可以把观顶都掀飞了。”

老?容绪略微一愣,想了想,这王戎也就比他年长了七岁,今年还不到花甲,怎么就变成老先生了?

然后他眼前就浮现了王戎满面刀刻的皱纹和雪白的须发,确实是老。

看来王戎这些年也是意难平,心中郁结,表面不愿再提,事实上却依旧耿耿于怀于被萧暥这小儿狠狠涮了一道。被骗得迁都大梁罢。

真是只撒谎精,这只小狐狸当年才不过十几岁吧……

想到这里容绪的脚步微微放慢了,脸上如沐春风的笑意也一点点敛去。这些日子以来,他用容绪的身份接近萧暥,并不觉得他有那么深的心机啊,反倒有点乖滑地可爱,让他忍不住就想欺负一下。

还是…这都是装的?

不……不像是装出来的,萧暥似乎对周围的一切有一种陌生的无助,虽然他隐藏地很好,装得八风不动,这让容绪觉得更有趣,更想要去试探他逗弄他。

正是清早时分,王戎刚用了素餐,道,“我要回盛京了,再在这里呆下去,我嘴里都淡出鸟了。走之前我就想告诫你,那个什么尚元城,是萧暥搞出来的罢,你可不要上了他的当。”

容绪坦然道:“兄长又不是不知道,这大梁的商贾几乎都要仰仗我王氏的鼻息存活,而且这尚元城开张后,萧暥答应,红利按照投入的本金来算,萧暥他并没有余资投入,所以他只能抽去商户红利的两成作为税额,而我能收四成红利,你说谁赚的多?”

王戎摆摆手,“你这些生意经我听不懂,我就提醒你,萧暥这小子狡猾得很,当年他也是一步步骗我迁都大梁的,你别再栽在我的老路上。”

“大哥放心。”他淡淡抿着茶。

王戎依旧沉着眉,想了想,终究决定开口,“你真的把貂裘送给他了,这件银貂裘当年你是用了一城之金换来的……”

容绪冷笑,“陛下说的话大哥就不用太当真了,这几年他深宫之中,都有些偏念了,大哥就看他前阵子任用郑国舅做的事情,还觉得陛下的话能信?”

王戎想起桓帝任用王国舅搞的那个兵变,深以为然地点头。

容绪微微一晒,笃定道,“我说过,我送给他的东西,将来都会加倍从他身上收回来,送他一件区区的貂裘,收了这只皮毛漂亮的小狐狸,这生意不亏吧?”

他颇有点自得,但话音未落,忽然王戎双眼精光一凝,暗道,“有人!”

容绪心中一愕,还未及反应,王戎已经身躯一振,从座位上一掠而起,追了出去。

王戎毕竟是多年沙场来去,曾经的大司马,这反应能力和身手依旧是不盖的。

云越有点后悔,刚才他藏身于檐下,看到容绪那可恶的自得神情,不由手指一收,骨节微微一响,就那么一点细微的动静,竟然被这王戎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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