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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晚宴

训练军队的事情可以交给魏西陵,那么就剩下钱的问题了。

这时候萧暥才发现,他穷,他真的穷!

中原地区征战多年,本来也算不上多富裕,秦羽手下的军队要养,皇室贵族大臣士大夫都要养着,开销不菲。如果将来要扩军备战,这军费还会蹭蹭地往上涨。

除此之外还有马匹,中原地区的马匹和草原的马匹在速度和耐力上都不能比,所以他还要购买一大批良马。

这就更头疼了,马在古代是战略物资,在某些特定时期甚至是不能交易的。就算你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良马。何况他还没钱。

回营的路上,萧暥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两个字‘搞钱’。

总不能盘剥百姓罢,所以还是要找豪门大族开刀,但是这些家族根深蒂固,真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不会任人宰割。

等等,眼下不是有个机会吗?

现在正是天子御赐晚宴啊?

他是不是可以去……找找投资?

******

山间已是晚霞满天,宴会开始了。

猎宫早年就毁于战火,而大帐里也容不下那么多人,所以宴会就是在露天围了帐幔和屏风,再升起火,有点像现代的西式露天晚会。

桓帝坐在中帐,他满面红光,与诸侯大臣们相谈甚欢。魏瑄拿了第六名,桓帝就像个孩子考了高分的家长,倍有面子。

魏瑄静静陪坐一边,一言不发,偶尔点头表示附和,其实。他根本没在听桓帝说话。

他一直在人群里搜寻,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人。

自从狼群脱险回来以后,不知为什么,只要没看到萧暥,他心里就空落落的。他宁可在那双夭矫逼人的眼睛注视下紧张地透不过气来。

这时桓帝缓缓道:“晋王啊……”

魏瑄听出他语气不对,赶紧应声。

桓帝瞥眼:“康远候在跟你说话。”

魏瑄这才发现他面前坐着个衣着富贵的小老头,一圆张脸坑坑洼洼,下巴上几根歪扭的胡须,看起来就像用华丽的锦缎包着的一颗土豆。

那土豆侯爷应该已经说了很多话,巴巴地等着他回答。

他赶紧起身回礼。

康远候尴尬地笑了笑,识趣地告辞了。

土豆侯爷走了之后,桓帝沉下脸,“阿季,你过来一下。”

说罢他背着手绕过屏风,向树林的方向走去。

离开大营不远就是一片丛林,营地的火光照到这里已经很微弱了。

站在树丛的阴影间,桓帝的目光幽森森地问:“阿季啊,你是被迷了心窍吗?”

魏瑄脸色一白,知道接下肯定没什么好话。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桓帝靠近,伸出一只干枯冰凉的手搭在他后劲,瓮声道:“那天,在山洞里,萧暥发病了对吗?”

魏瑄感到他的嘴唇在自己耳边蠕动,一阵反胃,咬着牙“嗯”了声。

桓帝的手抚着他的脖颈,低哑道:“既然你手中有刀,为什么不割断他的喉咙?”

魏瑄浑身一震,“我……我没杀过人”

“这不是理由!”桓帝恨恨道。

“他来救我,我反杀他,我不能恩将仇报。”

桓帝干笑一声:“果然,你是舍不得杀他罢……”

魏瑄怵染一惊,只觉得一股热浪冲上脑门,低声道:“不,不是的!”

“那为什么不杀?”桓帝逼问道。

“我……我如果杀了他,那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自己也没法活着出来。”

桓帝嘲笑:“所以,你怕死?”

魏瑄咬着唇,赶紧点头。

“没出息!”

桓帝扬起了眉:“为了大雍的五百年基业,朕都可以去死!任何人都可以牺牲!甚至嘉宁!你连你姐姐都比不上!”

魏瑄震惊:“皇姐……也要牺牲?”

桓帝敷衍道:“对,只要能为大雍皇室带来军队和支援,就算让她嫁给蛮人都可以。”

“皇姐……嫁给蛮人?”魏瑄愕然。

桓帝:“乌赫今天跟朕说,阿迦罗喜欢嘉宁,朕已经告诉她了,并晓知以大义,嘉宁答应跟阿迦罗见一面。”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树丛里一阵悉索的响动。

桓帝瞥了一眼,忽然间脸色骤变,惊慌失措地跌倒在地:“护驾!护驾!有野、野兽!护驾!”

魏瑄和几个御林卫同时拔出刀。

只见一从错落的灌木阴影下,一头耕牛大的黑狼无声地站在那里。

那黑毛狼王的两眼之间有一簇白毛,像结着一个印记。

它无声看了魏瑄一眼,转身走了。

******

萧暥回到营帐里,云越立马迎了上来。目光将他浑身扫描了一遍,确定没有多出什么可疑痕迹。

萧暥被他看得不自在,问:“什么急事?”

“哦,刚才接到大梁来报,上元灯会的筹办出了点问题,几家商户因争夺好位子,打了起来。”

萧暥这才想起来,再过两个月就是上元节了。

上元灯会为期三天,到时候京城有大型的花灯游街,三天里夜市通宵达旦,这里面的赚头就不用说了吧,各路商家都抢破了头。

在书中,这次争斗闹得不小,原主嫌麻烦,简单粗暴地把当年的上元灯会停了。

但他现在可不想停办啊,既然这是个赚钱的机会,他当然不放过了!他现在穷得都想去卖血了,这样好的赚钱机会是绝不放过啊。

简单说,他打算从中分一杯羹。

于是他道,“这件事先压下,等过两天我回京后再处理。”

云越应了声,然后就让人把晚餐拿进来。趁着他吃饭的时候,又尽心尽力为他揉肩捏背。

萧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好了,云越啊,你也累了,早点回帐休息罢。”

当然,心比针细的云小公子才没那么好打发,直到侍候他和衣睡下,云越才悄悄熄灯出去。

云越一走,萧暥立即从榻上起来,在黑暗中一通翻找,把桓帝赐给他那件大红锦袍找了出来。

他这是去拉投资,一身黑衣跟要催命似的,不妥。咬咬牙,把那骚包锦袍穿上了。

既然是拉投资,必然是要讨好金主的,至少要陪金主喝个酒聊个天。为了自己在下属面前岌岌可危的威望,他不想带云越。

萧暥到的时候,宴会气氛正好,空中有美酒和烤肉的味道。

他看到主座上没见到桓帝,魏瑄也不在,正纳闷着,忽然觉得背后一冷,简直像后心中了一箭。

他猛一回头,就见主座不远处,阿迦罗坐在席间,一张英俊的脸神采夺目,眼中更是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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熠熠,目光炽热地如同燎原之火。

萧暥心里猛一摔,糟糕!他这身衣服场合不对啊!

这件桓帝精心订制的绛红色鸾凤锦袍,衬得他脸容霞明玉映,色若桃嫣,璨然如神。

怎么看都像一身嫁衣啊!

萧暥被看得简直无处遁形,正好嘉宁公主带着面纱走来,他立即问,“公主,北狄人怎么来了?”

嘉宁公主挽起他的手臂,就拉着他往主座走去,“那位是阿迦罗世子,皇兄邀请他来的。说……让我见见。”

什么?萧暥听出这话中有情况啊。

他瞥了一眼阿迦罗。阿迦罗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兹啦拉的火苗,变得有点赤红。

不妙,他赶紧回头,就听嘉宁公主含蓄道:“兄长让我问问将军的意思。”

“哦。问什么?”

“我想嫁给阿迦罗。”

什么?!

萧暥斩钉截铁:“不行!”

嘉宁公主急了:“为什么!我喜欢他!”

萧暥叹气:“他很粗野。”

动不动就要压,还咬人那种。

嘉宁公主看向阿迦罗轮廓刚毅的脸:“那才是真汉子!比京中那些油头粉面的公子哥不知道要强多少!”

萧暥心情复杂。

嘉宁公主抓着他的手,难得地柔声细语道:“将军一直对我好,我一直都将你当做兄长,你以前说过,只要我高兴的事,我都能去做,现在,我要嫁给他,我想和他在草原上纵马驰骋,这是我能想到的最高兴的事,你答应我好吗。”

萧暥胸中憋着一口血:小嘉宁啊,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是弯的啊!

第32章结盟

萧暥觉得他就像古代干涉自由恋爱的恶家长。

“公主,终身大事不能一时冲动。”

--虞兮正里!

嘉宁挽着他的手臂,抬头坚定望着他,“我没冲动,围猎那天,他冒充阿季的亲卫,我就看到他了,没有人比他更有英雄气概!”

什么?那个时候?妹妹你当时不是嫌他臭不要脸盯着你看吗?

“后来的野猎里,只有他猎到了狼。”

只有他?不是吧,小魏瑄也猎到了,只不过做成了料理被他吃到肚子里了。魏西陵就更不用说了,他那不叫打猎,他是搞屠宰来的……这方圆百里的狼都要被他杀成濒危物种了。

嘉宁公主揽着他的手,目光楚楚道,“萧将军,我不想再回那座沉闷的都城了,我想去草原,你成全我好不好?”

萧暥现在后悔以前没看过一篇情感鸡汤文,这会儿他该怎么劝啊?

他试图和她讲道理,蛮人都是游牧部落,原始落后茹毛饮血,生活习惯也不好,一年都不定洗一次澡,满头脏辫子,说不定还有胡臭……嘉宁你受得了吗?

他这话还没出口,就感到侧旁有一道刺骨的目光射来。萧暥眼皮跳了跳,眼梢暗暗一挑,就见阿迦罗正沉眉看着他。

他这一身朝云霞蔚般的红袍被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尽收眼底,将那瞳孔都映成了赤红色,充满了危险意味。

这眼底的醋意都要溢出来了,萧暥嘶了口凉气,赶紧退了步。

嘉宁公主也察觉到了,矜持地松开萧暥的手,道,“皇兄说,我嫁给阿迦罗,就可以保北狄和中原几十年的太平,消弭战火,休止兵戈。”

不,阿迦罗照样会来攻打中原。

萧暥知道这事儿说不清楚,再说下去,不知道阿迦罗会脑补什么剧情。

于是他冷着脸,不容置喙:“我说过不许,就是不许。”

然后一偏头,对身后几个亲卫锐士道:“护送公主回帐。”

“我不回去!”嘉宁的手按在剑上,剑微微出鞘。

萧暥头都大了,嘉宁公主以往对原主也是这样吗?

嘉宁公主眼中含着失望,倔强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径直走到走到阿迦罗面前,大大方方地说:“世子,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就现在,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这剧情转换得太快,阿迦罗刚才还在脑补他们是不是在互诉衷肠,现在显然愣了一下,随即狐疑地看向萧暥。

嘉宁公主以为他是忌惮萧暥的威权,便道,“萧将军同意了。”

阿迦罗于是站起身,彬彬有礼地对公主道,“遵命。”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背影,萧暥招了招手,一名亲卫上前,“主公。”

“去,盯着他们。”

他现在对阿迦罗一点把握都没有,这货在书中是直得天地可鉴,他还喜欢嘉宁公主。

萧暥心里很不厚道地想……阿迦罗该不会是个男女不计,通吃的主?

鉴于阿迦罗有暴力前科,为了嘉宁的安全,还是让几个虎贲锐士暗中跟着稳妥。

******

经过这么一通折腾,萧暥差点忘了他这是来拉投资的。要不他穿成这样想招谁惹谁?

不过放眼望去,这晚宴上那么多人,谁比较有钱?

云越不在,连身边的几个锐士都被他打发去跟踪阿迦罗了,他也没人咨询。那么就简单粗暴地看衣冠罢。

看看哪个穿得跟财神爷似的,就一准他了。

萧暥的目力极好,立刻锁定了第一个目标。

这大哥……封地里有矿吧?

这哪里是一颗包在华丽锦缎里的土豆?这简直就是一锭行走的黄金啊!

萧暥眼睛一弯,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风度翩翩地踱了过去。

于是,在晋王那里讨了个没趣后,康远候受伤的心灵,在萧将军这里得到了极大的治愈。

康远候表示,流言误人啊!

这位人人如避蛇蝎的权臣,容貌俊雅,温润如玉,说话柔和轻缓,一双眼睛更是清韵流转,不可方物。

传闻中的煞气腾腾呢?杀伐狠辣呢?

土豆侯爷看得出了神,只觉得斯人如美酒,不饮自醉,终于迷迷瞪瞪地问到了重点:“将军需要多少钱?”

萧暥也不客气,莞尔道,“侯爷能给多少?”

康远候不知道是谦虚还是逼窘,腼腆道,“我封地收入微薄,那……八百金够不够……”

萧暥心一摔,不是看起来很有钱吗?他还指望怎么也套个一千金……

康远候弱弱补充,“我是说……每月……”

What!萧暥差点蹦单词,够了够了!兄弟你太实诚了!

敢情这不是一次性投资,是个长期饭票噢!

每月八百金噢,包养整个将军府都够了!

侯爷你放心,我胃口很小的,保证不吃穷你。

就听康远候犹犹豫豫又道,“钱不多,将军别嫌弃,我封地里多有铜铁矿山,若将军需要可以派人开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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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真有矿!

如果可以萧暥真想握住康远候可爱的小短手一通猛摇啊!

“不嫌弃,不嫌弃。”他心里乐开了花。铜铁矿,兵工厂有着落了!

小半个时辰的工夫,他已经拉了一笔丰厚的资金。并顺利将康远候忽悠成了他的铁粉。

此时月照中天,酒宴正酣,他一身如花似锦的衣袍,春风拂面,言笑晏晏,几轮酒下来,他身边已经围了好些人。

人真是很奇怪,他以前的名声是差吧,绞灭郑国舅兵变,京城血流成河,杀伐狠辣传遍九州,但现在,这些人围着他,眼中充满了好奇和暗慕,好像越是危险的人物,越是能吸引他们靠近,尤其是这几天下来,他们发现萧暥和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甚至以往对他一边倒的骂声,现在明显分化成了两个阵营。

他就当做是年会应酬了,陪笑又陪酒,顺便还刷了刷平易近人的形象。

一个多时辰下来,萧暥默默心算了一下,唔,一年的军费攒够了。

钱是有了,但是马匹呢?

在中原,产好马的主要是两个地方。朔方草原和东北雪岭。

前一个是曹满的地盘,后一个是北宫达的辖区。所以曹满的凉州军和北宫达的幽州精骑都是一等一的骑兵军团。

北宫达是他的劲敌,不用考虑了,那么就剩下曹满了。

说起来这人还是原主的刀下鬼。

书中记载,原主趁北狄大举进攻中原,曹满奋力迎敌之际,在背后捅了他一刀,不仅将他的十万凉州铁骑全部歼灭,还把他跟他长子曹雄都杀了。可见原主对曹满的实力之忌惮。

萧暥表示,他脑子里没原主那么多天坑,与其跟曹满为敌,倒不如拉拢合作。而且,曹满所处的凉州是防御北狄入侵的重要屏障,和曹满搞好关系,比单纯地消灭他,自断臂膀,要明智很多。

只是曹满既然被魏西陵称为西北之狼,这个人不见得好打交道。

半个时辰后,萧暥隔着几案看着对面的黑脸胖子,微微晃了下神。

曹满长着一张土匪恶霸的脸,气场压人威风凛凛,这倒很符合他的身份,这凉州和蛮夷之地的交界,凉州军里一半都是蛮夷和土匪,能压住这样一只军队,这曹满没有点草莽军阀的狠劲是不行的。

曹满旁边坐着两个年轻人,年长的那个黑面短须,豹眼狮子鼻,和曹满长得很像,一看就是亲生的。

萧暥刚坐下来,那人的目光就肆无忌惮地开始打量他,完全不知道收敛。

萧暥心道此人大概就是曹雄了,也就是被原主杀了的那位,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一支香。

另一个青年则有点意思,因为原主这魔头居然放了他一命。只能说明一点,这人太窝囊了,没有丝毫威胁。

这个人叫曹璋,和他那张狂的哥哥相反,曹璋面白微胖,眉目没有什么特色,下巴突出像个抽屉,有点滑稽。

这曹璋看起来忠厚老实,只敢在眉毛底下偷偷瞟着萧暥,一旦萧暥回看过去,曹璋就低下头,好一阵不敢再看他。

萧暥扫向周围,旁边还有几个曹满帐下的将领,已经喝得有些高了,正吆五喝六地划拳。黑骛崔平不在,那也正常,宝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陪酒的。

萧暥和曹满谈及结盟合作,共同抵御北狄之事后,曹满很豪爽,立即满口答应。

“承蒙萧将军看得起,与我结盟,我老曹敢不肝脑涂地吗?将军放心,西北边境有我在,那些蛮夷不敢踏入凉州半步。”

萧暥点头,套话他不想多说,他已经有点累了,也不想兜圈子,既然是盟友,他就直接提出了购买战马的需求。

“我想购买五百匹凉州马,将军给个价。”

果然这话一出,刚才还喝得东倒西歪的几个将领立即露出不善的目光。

马匹,那是战略物资啊。

萧暥知道,这事儿怕不容易。

曹满哈哈一笑,“我们已是盟友了,提钱岂不伤感情?”

“父亲,这不行!”曹雄耐不住棱起眼道。

曹满横了他一道,笑容不改,眯起眼睛看向萧暥,“萧将军青年俊杰,我看着心里甚是喜欢,这区区五百匹战马,送给将军便是!”

萧暥心里咯噔一下,曹满不收钱,说明不是钱能解决的……有点棘手。

曹满接着道:“我这两个儿子都不成气候,我总是在想啊,若我老曹能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就今生无憾了!”

萧暥一惊,这什么意思?让他认爹?

他不等曹满说完,脱口而出道,“将军错爱,我已经有义父了。”

当年魏淙是收了原主作为养子没错吧,虽然魏淙已逝多年,但这会儿他转头又认一义父,不知道魏西陵会作何感想。

曹满被他这样一说,倒是没法再继续说下去,转而道,“我啊,还有个女儿。”

萧暥明白了,他想要曹满的马,这老曹更狠,想收了他。

要么认他做干爹,要么娶他的女儿。

萧暥看着曹满土匪恶霸的脸,心想,这曹小姐也这风格?

而且,一旦他娶了曹满的女儿,不仅在结盟中他成了曹满的女婿,多少都要受曹满的压制,而且,他的身边也有了曹满的眼线,此后这日子可不大好过啊。

这曹满果然当得起魏西陵这一句评价,“军阀起家,性猛而贪”是了。这控制欲可是很强啊!

萧暥当然不入套了,他想了想道:“山河破碎,何以为家。我曾立誓,天下平靖之日,方才成家。”

曹满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萧暥知道,看来……谈崩了……

片刻后,曹满缓缓地给自己斟酒,凝声道,“将军这是看不上老夫啊。”

这话说得很重。他身边曹雄眼睛里已掩饰不住杀意流露。

萧暥的目光淡淡拂过他,落在了那个长着抽屉下巴的曹璋身上。

他的声音清冷剔透,“我观二公子气质温雅,才具不凡,不知有没有入朝为国家效力之志?”

曹满登时猛一怔,皱起浓眉,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个从来没有入过他眼的儿子。

曹雄的眼中则渗出一丝血红的嫉恨。

彼时曹璋正在夹菜,他惊地筷子应声落地。万万没想到萧暥会点名自己,一时间他成了所有人的焦点,脸顿时憋紫得像个茄子。

曹满抚须道,“璋儿何德何能,承蒙将军青睐?”

萧暥似乎早就思虑妥当,道:“朝中的职务还需要陛下批复圣裁,一时未必有余缺,所以我想委屈曹二公子先到我将军府上,任个主簿可好?”

曹满本来以为萧暥会给曹璋在朝中挂个闲职,敷衍一下自己的面子。

曹满自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已经打算当场就给他一个软钉子碰。

但万没料到萧暥居然让曹璋进他的将军府。

主簿相当于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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暥的秘书了啊,除非是极为信任之人,否则不能担任。

目前这些工作都是云越在做。他竟把曹璋放到和云越一样的位置。

萧暥这一手安排,用意不可谓不深。

第33章回魂酒

萧暥这一步走得颇有深意。

曹满压着浓眉,没吭声,心中巨震:大手笔。

他原以为萧暥撑破了天也就是给曹璋在朝廷里摆一个重臣的职位,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要把曹璋留在自己身边。

主簿职位虽低,手头的权力和影响力可非同小可。

就算是让曹满自己提,也不好要求让曹璋做主簿,目的性太明显了。

萧暥每天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乃至于往来的文书,主簿可是都了如指掌的。说是心腹都不为过。

他把曹璋摆在心腹的位置上,这打的什么主意?

就算是诱饵,曹满这条大鱼也已经上钩了。

从一开始曹满让萧暥认义父,娶他女儿,都是借着联盟之机,控制萧暥,再渗透进将军府,掌握萧暥的一举一动。

所以他步步紧逼,毫不手软。

萧暥是枭雄,当然不会轻易就范,但他拒绝的同时,剑走偏锋,将曹璋留在了自己身边。

曹满恍然,他这是摆明了态度,你要的,我给你,但在结盟中,不是你说了算,我既不会低你一头,也不会随你摆布。

萧暥浅浅地啜了口酒,等他表态。目光静若止水,没有丝毫情绪。

曹满得了好处,自然要退一步,笑着谦虚道,“璋儿愚钝,承蒙将军不弃。”

旁边的曹雄接道,“就是,这怂包连剑都拿不稳!”

曹满的酒杯重重顿在了桌案上。曹雄闭了嘴。

萧暥只当没看见,淡淡道:“无妨,主簿职责在于文书,将军府又不是整天打打杀杀。”

言罢他微微一笑,目光掠向曹璋。

曹璋哪里敢看他,低头脖子快折成四十五度锐角了,他就像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在媒人面前涨红了脸,只觉得那声音温润轻柔,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萧暥道,“公子不必担忧,若有不清楚之处,可以问云越。”

曹满顿时又是一愕,花了好片刻才消化了这条信息。

宛陵云氏什么家族曹满当然知道,现在他那个呆若木瓜的儿子居然能和云越共事?这样的安排看似无意,暗地里却让他总觉得夹着那么一层他可以和云渊大名士相提并论的意思。

曹满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着曹璋的抽屉下巴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他喜笑颜开:“五百匹上好的凉州马这个月就送来。”然后一摆手,“来啊,抬上我藏了十年的好酒。”

片刻后,五坛封得严严实实的酒就抬了上来。酒坛上扎着大红缎子。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不瞒将军说,这几坛好酒我是本来想夺了魁首,庆功宴喝的,这不,还是比不过魏将军啊!”

“曹将军有黑骛崔平,明年必能夺魁。”

曹满豪爽大笑,“今天有幸和萧将军结盟,魁首又算什么,来啊,开封!”

几个五大三粗的军士上前,暴力拆封。

一听到上好酒,席间的将领都来了精神,眼睛都绿了。

豪饮在西北边境是风气。尤其是沙场进出的将领,没几个喝不了酒的。哪怕喝到烂醉,都得立地根个标杆似的,那才是条汉子!

一句话,在西北军中,喝不了酒简直就跟那方面不行一样,丢人!

萧暥眼睛微微一眯,这曹满该不会是想和自己干了这五坛酒吧?

曹满让人把酒杯换成了爵,一爵酒顶得上一海碗。然后他豪爽地一仰头倒进嘴里,一抹嘴,先干为敬。

帐下的将领见状都嗷嗷叫起来,随即看向萧暥。

箭在弦上,萧暥也不犹豫,一口干尽。

“痛快!”曹满击掌大笑。

萧暥暗暗抽了口气。

久闻凉州的酒烈,没想到那么烈。

醇香的酒液一入喉就化成一团火苗,顺着喉咙滚烫地烧到腹中,五脏六腑顿时都被点燃了。

曹满笑着招手道:“璋儿,去,还不给你主公斟酒。”

曹璋唯唯诺诺站起身,仍不敢和萧暥有视线接触,低着头专心倒酒,酒水一半洒在桌子上,一半洒在袖子上。

萧暥心道,这孩子,委实有点一言难尽啊。

他这边念头还没转过,就听一道极小的声音像一只蚊子嗡嗡在耳边绕过。

“主……主公……这,这酒烈……你……少喝……”

曹璋一紧张就结巴。瞄了一眼曹满,缩回自己位置上。

曹满见他停杯不饮,皮笑道:“将军既是盟友,酒都不陪老夫喝吗?”

萧暥还未及答话,旁边一个虬髯武将站起来道,“萧将军怕是不行吧!哈哈哈哈!”

座间顿时笑声嘘声响成一片。

曹满也跟着哈哈大笑。

萧暥倒是很淡定,不行?哪里不行?你敢不敢说清楚点?

看来这老曹还是不甘心,要在酒桌上压过他一头。看他的笑话,又或者想干脆灌醉他,看他出丑,果然扎手。

萧暥当然不能就这样吃了瘪,将来结盟后,这个梗都能说上好多年。‘不行’两个金光闪闪含义不明的大字,会一直挂在他脑门上。

他心念一转,忽然有个主意,“这干喝酒没什么意思,这样,我跟将军打个赌。”

“喔?赌什么?”

萧暥微笑:“一坛酒,一百匹战马。”

曹满顿时像头被人卡住了脖子的肥鹅。

萧暥眯了眯眼,想让我陪酒,得给点好处吧?

这回不是我不行,是你不行了噢?

曹满略带尴尬,笑道,“萧将军可真是实利啊,不过,这一坛子酒下肚,我怕你站不起来。”

萧暥笑,“试试便知。”

其实萧暥以前的酒量不错,就算是喝白的,都面不改色。原主这个壳子就更不用说了,泰山压顶岿然不动,他赌这壳子酒量不会差。

顺便再敲诈曹满一笔。

凉州诸将大老粗居多,见他这狂话一撂下,纷纷上前挑战。萧暥来者不拒,一坛酒很快见了底。

他的脸色像薄冰般透着寒意,眼梢飞红,微微一撩夭矫顿生,“曹将军,一百匹战马。”

曹满肉疼啊,“好好,老夫决不食言。”

萧暥面不改色看向第二坛,开封,喝完。

曹满坐不住了。

七百匹战马组建一支精锐的骑兵前锋部队都绰绰有余了!

他开始战略撤退,拢了拢大氅,“将军海量,老夫见识了。这个……夜深了,年老有点困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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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萧暥此时视物也已经影影重重,全靠着原主那壳子在强撑,于是顺水推舟,莞尔道,“七百匹马。”

曹满赶紧道,“不会少,不会少。”然后转头对曹璋道,“送萧将军回营。”

萧暥这才想起,自己身边的亲卫全派去保护嘉宁公主了。

他也不客气,信手搀着曹璋就站起来,吓得他浑身都僵硬成了一根木头。缩手又不是,也不敢碰他,只觉得萧暥的手心很烫。

所以……他是……喝醉了吧?可是脸上却丝毫看不出醉意,一双眼睛锐利非凡,让人不敢对视。

******

夜已深沉,宴会渐渐散去,到处是烧尽的篝火。一小堆一小堆散落在广袤的原野上,就像招魂的灵塔。

曹璋跟在萧暥身后,看着那人的背影。喝了两坛烈酒,晃都没晃一下,身姿笔挺,料峭如青松孤竹。

夜风中,他的声音透着清冷寒意,吐字清晰,“曹璋,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随我拔营回京。”

曹璋规规矩矩应声道,“是。”

然后他想了想,方回过味来,萧暥这是不要他跟在身后。打发他走!

他赶紧识趣地行了个礼,转身往回走。

才走出几步,他忽然就听到身后传来压抑的咳喘声。

那声音很轻,在四下寂静的原野上却很清晰,就像清冷的瓷器砸地破碎。

他忍不住回头,看到那清峻的身影扶着一处枯树的树干,略弯下腰。

曹璋顿时慌了,“主公,不舒服吗?”

他这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关切盖过了对眼前这个人的恐惧,三步并两步小跑上去,想伸手就去搀扶。

可他的手还未及碰到萧暥,月光下,一双寒意逼人的眼睛让他顿时魂飞魄散,眼梢上挑清如利刃,眼尾微红,好像在霜刃上挂一抹残血,妖异地触目惊心。

他的脸色如玉脂般白得透明,映得眉眼极黑得不像凡人,雕琢般的五官透出阴森的俊美,又穿一身镶珠嵌宝的绛红锦袍,简直就像一个还阳的艳魂。

“走开!”萧暥低声喝道。

他其实一直强压着凶猛的酒劲,此时夜风一吹更是头痛欲裂,酒精搅动胸腹中血气翻滚,呛得他无法呼吸,意识也混沌起来。

他靠在树干上,一大口血和着酒水吐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也是真惨,病还没好,就为了钱和战马到处陪酒拉投资,喝到胃出血了吧?

他神智浑浑噩噩间,胡乱地抓住什么,好像是曹璋的手臂,又将他狠狠推开,温润的嗓音也变得低哑破碎,“离我远点!滚!”

月光被乌云遮挡,漆黑的原野上,夜风呜咽,近处的几个火堆挣扎了一下,熄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浑身发冷,眼前忽然无数的回忆片段如潮水涌来。

他闻到了酒香,遥远记忆里的酒香。还有点怀念。

一只粉嫩的小手正费劲地一点点挪动一口陶壶。但他太小了,脚下垫着一摞砖,连脚尖也踮了起来,才勉强够到放得高高的陶壶。

接着,好像是什么东西打开了。

他听到‘啊’的一声软糯的叹谓,像一只小猫在暖阳下舒服地翻身发出的娇声。

酒香不断钻进他鼻子里,他觉得嗓子有点干渴。

他的视线开始漂移,观察这个陌生的地方。发现这里是下厨,而这只偷食的小贼猫就是他自己!

居然还是在……偷料酒吃?

萧老大好歹你将来也是个枭雄,咱能讲究点吗?

其实他也挺讲究,那小家伙盘腿坐在灶台上,把酒坛子端怀里,又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小碟鱼酱,就着下酒。

原主果然好这口……

这时厨房的门开了,走进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那孩子一看就是从小受过训练的,身姿秀挺,走路带风。

等等……这孩子好像是……魏西陵!?

灶台上偷酒的小贼猫顿时脸色一霎,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捂着肚子惆怅道,“西陵,我好像喝了毒/药。”

他抬起一张冰雕雪琢的小脸,下巴尖尖,靥上染着两朵红晕,大眼睛水汽氤氲,眼角天然上撩,说不出楚楚怜人。

魏西陵面不改色,拿下他手中的陶壶,“是酒。”

“你不上课,还偷酒喝,我告诉先生去。”

“西陵,我头好晕。”他说着小脑袋一耷,“我大概要死了。”

魏西陵一板一眼纠正:“你是喝醉了。”

然后搭起他的手,把他从灶台上抱了下来。

他自己不过九岁,抱着一个人有点费劲,但脚步毫不拖沓。

才走出门不远,魏西陵忽然觉得衣服上坠着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个圆滚滚的小粉团子。

“西陵哥哥,你今天不去上课了?”是族弟方澈。

“我送他回去休息,就去上课。”

方澈仰起天真烂漫的小脸:“西陵哥哥,这是你媳妇吗?好漂亮!”

魏西陵懵了:嗯?

随即反应过来,“不,他是父亲带回来的……”

魏西陵正试图一本正经纠正,忽然觉得胸前被轻轻挠了下,低头看去,大概是萧暥被他抱久了,怕他手酸把自己摔下去。一只手紧拽住他的衣襟,脑袋也蹭在他胸前,装醉装得投入,眯着眼睛,眼梢飞挑像只小狐狸。

“我也要,我也要!”小粉团子激动地扯着魏西陵的衣摆摇来摇去,“让舅舅也给我一个!”

……

萧暥心道,敢情你们家媳妇还是分配制?

魏西陵被拽地一脸黑线,憋出两个字,“别闹。”

再看怀里那始作俑者,眼梢斜飞,好像在偷笑。

接着画面忽然一转。漆黑的山道上,两匹马并驾疾驰。

山路急转间,魏西陵纵马超上,截住了那玄衣少年。

他一把拽住马缰,“阿暥,跟我回去!”

那玄衣少年仿佛整个人融入黑暗,只有那双眼睛异常清亮:“天下大变在即,眼下就是机会。义父太保守了,江南虽好,但中原才是建功立业的地方。”

魏西陵似很了解他,一针见血道,“你是搅动风云,唯恐天下不乱。”

“西陵,和我一起北上,大事若成,我拥你为帝。”

魏西陵没料到一起长大的兄弟脑子里竟然有这样的念头,错愕了一下,断然道,“陛下尚在,你竟说此等大逆不道的话!”

竟是个乱臣贼子!

镜头又是一转,残阳似血,城下折戟沉沙,萧暥骑马踏过满地尸骸,忽然听见一声低弱的呼唤。

那是个浑身是血的人,两条腿都断了,在垂死边缘艰难向他爬行。

当他看清了那人模样,如遭雷击,喝道,“澈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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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岁的方澈惨笑:“暥哥哥,我……要跟随你……建功立业……”

镜头又是一闪而过。这次是一处民宅的废墟里,残砖瓦砾间杂草丛生。

“将军,找到了!”

桓帝躲在马厩里,已吓得面无人色,身边不到十岁的魏瑄,倒是有点胆气。他个头还没有马背高,面对杀气腾腾的劲装骑兵,吐字清晰问,“将军是哪一路人马?”

萧暥没有下马,面如冰霜回道,“臣萧暥,为破虏将军秦羽麾下前锋。重甲在身不便行礼,请陛下及殿下回銮。”

桓帝早被攻破京城的胡人贼兵吓破了胆,慌忙道:“全听将军安排。”

“军中只有战马,委屈陛下了。”

桓帝没有骑过马,曾贤当人形马凳,并由一个军士托着腰臀,才勉强趴在马背上。

魏瑄腿受了伤,一瘸一拐走到比他个头还要高的战马边。闷不啃声就要攀上着马鞍,血不断从伤口渗出。

萧暥看着他的伤腿,沉下眉,似是想起了什么,他驱马上前,“殿下,得罪了。”

说罢一把将他提上自己的马背。

魏瑄身形单薄,微晃了晃,惊骇之余差点没坐稳。随即就被一双手臂拢住了,他感觉到身后铠甲森冷的寒意。一道清越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那声音淡淡的,像是策马信步间随意地说起,“殿下,此次变乱,京城宫室尽毁,臣有意请陛下迁都大梁。”

“大梁?”魏瑄一惊。

虽然他年纪小,也知道迁都是一件震荡朝野的大事,抛弃宗庙,放弃几百年的故都?

他心中一阵惶惑。想到又要颠沛流离,他迟疑了片刻,试探问,“比京城如何?”

萧暥听出了他的不安,似乎轻笑了下,嗓音就无端就带了些宠溺,就像小时候哄骗方澈的口吻,“大梁在京城南方,气候更温润,大梁的街市繁华,人也更多,每年的上元节,三天三夜灯火不熄,到处都是杂耍游艺……等殿下到了那里,臣带殿下去看看?”

萧暥心里叹了口气,原主这货果然是害人不浅。这张嘴可以骗得人找不着北。

把皇帝迁到大梁不过是为了剜去皇室在京城的根基,方便掌控,挟天子以令诸侯。

接着记忆里杂乱闪现无数的片段,就像电视剧的片头,切换得越来越快,让他目不暇接。

回忆像海潮卷来,他就像坠落冰冷的澡泽里越陷越深,寒意浸入骨髓,将他往这具身体的意识深处拖去。

萧暥心想,要糟!

这节奏该不会跟盗梦空间的梦中梦一样,困在原主的意识里出不来了?

泥煤的,原主你是有什么遗愿未了还是怎么回事。阴魂不散了吗?

他的身形摇晃了几下,忽然后背靠上了一堵结实的墙壁。

这原野上怎么会有墙?

这念头没转过,一只有力的手抄住他腋下将他扶了起来。

那个人就像一团火焰,温度很高,好像还带着……怒意?

周遭的阴寒诡异顿时一扫而空,温热阳刚的气息竟让他微微发颤,随即一股精疲力竭的感觉覆盖了他。

云……云越?

这小子磕火/药了?肝火很旺啊?

随后,他听到耳边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喝得那么醉。”

云越你反了?敢教训主公我?

他想要挣开,迷迷糊糊中忽然被人抱了起来。

“云越,你放肆!”

那低沉的声音道,“你让公主来找我的?”

“唔……”

“你想让我娶妻?”阿迦罗低头,坚实的下颌正抵着他流云翻墨的乌发,他舒服地蹭着那清凉的发丝,目光落在那身鸾凤朝云的大红锦袍上,道,“那正好。”

夜已深沉,宴会散尽,只留下曹璋目瞪口呆,在风中凌乱。

第34章战意

曾贤扶着桓帝往王帐走去,一路上桓帝阴沉着脸没说话。

在大帐里喝了一碗热汤后,他的脸色才缓过来。手中转着念珠,仿佛又要进入入定状态。魏瑄见状正想告退。

这时帐门掀开一条缝,一个瘦小的人影钻了进来。

他身上带着寒夜的霜气,好像在外面呆了很久。

那人附身上前在桓帝耳边说了什么。

桓帝刚才还四大皆空淡然入定的脸色,顿时眉头一跳,眼睛勾了起来,“真的?”

“小的一直跟在暗处,亲眼所见。”

这个人叫做奉祥,专门替桓帝暗中窥探百官隐私,找他们的把柄。

桓帝频频点头,面露窃喜。

魏瑄从心底厌烦身为天子的哥哥搞这些龌龊的事情,他连请安告退都省去了,转身就走。

可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桓帝低低道,“厉害啊萧暥,对自己也是够狠了。”

他的脚步顿时钉在原地。

魏瑄回过头,就看到桓帝得意地笑道,“看来朕还是行事太端方了,比不上萧将军兵行诡道,剑出偏锋啊。”

魏瑄本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尤其是从桓帝的嘴里说出来。

他忍不住问,“兄长,何事?”

桓帝发出一阵怪笑,拖着声调道:“阿季啊,朕让嘉宁嫁给阿迦罗,共结盟好,将来好拉拢北狄势力作为外援……可没想到……”

意味悠长的停顿后,桓帝尖刻的嗓音里夹杂着含沙射影的恶意,“萧暥他把自己送给了阿迦罗。”!

魏瑄顿时懵了,这话什么意思?

桓帝还意犹未尽,道,“朕不过想联姻北狄,他却抢先了朕一步,哎呀,他的病还没好吧,这也太急了点?朕又没逼他,啧啧。”

魏瑄就像十三月里兜头一盆冰水浇下,脑子彻底空了,他惶惑地问奉祥,“你看到什么了?”

奉祥眼角瞟着桓帝,不敢支声。

桓帝颇为得意道:“朕来告诉你吧,也没什么大事,萧将军喝多了,回不了帐,阿迦罗世子好心把他带进自己营帐了,在这个时候……”

魏瑄脸色煞白,没等他说完,掀起帐门冲了出去。

桓帝莫名其妙:“哎?阿季?”

没告退就走,懂不懂规矩?

******

阿迦罗有点意外,那个人很轻,好像是夜露精魄凝成的,连呼吸也轻柔像羽毛,拂过他下颌,撩得人心头又热又痒。

阿迦罗三两步进了帐,小心地把他放在胡榻上,然后让人把火盆移开,只在榻前点了两根红烛。

烛光照着那娴静的睡颜,苍润如玉的容色掠一抹酒痕,如烟霞晕染,风神/韵致。

阿迦罗霎时看得呆住了。

他以前一直觉得中原的衣裳可笑,宽袍大袖,繁冗累赘,走路不小心还会踩到。

席间他见那土豆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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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拽地长袍时,就不由想那到小短腿被袍服陷住,翻滚在地,被繁复的衣裳裹成一个绣球。

这种浮华有什么意思?哪比得上草原胡服干练轻便?

可现在看着萧暥,他觉得自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有些人天生就该用最繁冗精美的华服来显衬。

他穿这身锦袍太好看了。

绛红色的锦袍上用暗金色丝线绣着鸾凤朝云,金玉生辉,珠光照眼,映着那沉静隽美的睡颜,如霞姿月韵,璨然若神。

阿迦罗看得入定,不禁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啄道,“你真是像天神一样。”

他说罢探手抚着萧暥胸前精美的鸾凤刺绣,贴着那人舒缓的呼吸,寸寸游弋下去。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了他,那手指修长,骨感突兀。

随即他感到萧暥的心跳快了几分,按着他的手,借力支起了身子,蹙着眉,两颊的血色迅速消退。

“云越,唔……药……”一大口酒液和着血水从他喉中涌出。

醇厚的酒香和血腥气顿时在帐中弥漫开来。

阿迦罗蓦地一震,好像那一尊完美的天神顿时以最惨烈的状态四分五裂了。

萧暥靠在阿迦罗肩上,无力地垂着头,血像融化的玛瑙不断从唇边渗出。

阿迦罗的手上全是鲜血,他以前从来不知道血是那么温热柔滑,带着有如绸缎般的质感。

鲜血不断从萧暥口中涌出,好像他那一身绛红的锦袍就是用他自己的血染出来的!

阿迦罗的头皮都炸了,他瞪起猩红的眼睛。

喝酒喝到吐血,这人是疯子吗?

“来人,叫巫医来!”

******

魏瑄一口气跑到北狄大营,夜已经深沉,他只穿了一件薄袍,夜风刮在身上如同刀割,剔骨蚀肉地疼。

不出所料,他被巡夜的武士拦下了。

“我要见阿迦罗世子!”

北狄武士听不懂他说什么,见他年纪虽小,但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也不敢怠慢,又不敢放他进去,于是面面相觑。

魏瑄焦急比划道:“你们这里有人会说中原话么?”

这回似乎有人懂了,“去,叫余先生来。”

片刻后,一个佝偻着背的中年男人匆匆赶来,一名北狄武士边走边跟他说着什么,还指了指魏瑄。

余先生只穿了一身夹衣,看来是仓促出帐来不及换。

他四五十岁,没有胡子和眉毛。魏瑄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以前的宫人?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先生,我想求你一件事。”

******

阿迦罗从来没这样慌乱过,他抱着萧暥,只觉得他的身躯清瘦得骇人,隐隐都能触摸到匀称的骨骼。

阿迦罗不敢用力,只是小心翼翼托着那不禁一握的腰。心道:他平日里过的都是些什么鬼日子?

“巫医呢?怎么还没来?”

卫兵:“夜半,或许还没起身。”

阿迦罗怒:“再不到,告诉他这辈子都不用起身了!”

这时,帐外响起一道幽暗的声音,“世子,我可以进来吗?”

“余先生?”阿迦罗一诧,立刻道,“快,请进!”

余先生低头进帐,目光只短暂地在胡榻上停顿了一下,便谨慎地收了回来,问,“萧将军是醉酒了吗?”

“先生来的正好,你医术高明,他吐血了,赶紧给看看。”

余先生低头道,“世子,你这样我没法瞧病。”

“哦。”阿迦罗才反应过来,他轻轻把萧暥放平躺下,又给他拽好兽皮毯。

余先生在榻旁坐下,从毯子下掏出他一只手腕,搭了一会儿脉,又附耳在他胸前听了一会儿。

然后才垂着眼皮道,“萧将军或有陈年痼疾,身虚体弱,加之长期劳累,饮酒过量,发病了。我这就给他熬点调理的草药。”

“好好,赶紧。”

余先生走出几步,想起魏瑄的嘱托,又回头看去,就见阿迦罗正专注地看着萧暥,看来小殿下交代的事,已经没必要再做什么了。

余先生走后,阿迦罗反复地琢磨着他说的话。

陈年痼疾,长期劳累,饮酒过量……他果然过的都是什么鬼日子!

睡梦中,萧暥不老实地挣了一下。阿迦罗刚想给他拽好皮毯,就听他口中低声道。

“七百匹马,嗯……”

“什么?”阿迦罗中原话本来就不是熟练,加上那声音很微弱,于是他侧耳贴到他唇边,“你说什么?”

“唔,……战马。”

这一次阿迦罗听清楚了,顿时恍然。

他皱起浓眉,“为了几百匹战马,你就喝酒喝得吐血?”

阿迦罗眼睛简直喷出火来,扳起那张苍白失血的脸,“你是不是真疯啊!”

“你不懂。”他轻轻动了动唇

那声音意外地低柔哀倦。

阿迦罗再大的火气,一下子,熄火了。

“那你告诉我。”阿迦罗沉声问。

“你说一个人,挨多少刀才会死。”他轻道。

“正中心脏,一刀就够了。”

萧暥喃喃,“我可没那么走运。”

阿迦罗一诧,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心却狠狠抽搐了一下。

片刻后,余先生端着药进来,阿迦罗轻扶起他,一勺勺喂他喝下药汁。

帐中红烛燃尽时,阿迦罗在榻边坐了一夜。

萧暥醒来的时候,天蒙蒙亮。帐内清光幽幽。

一只手正在为他拽好被他挣掉无数次的兽皮毯。

“云越。”他迷迷糊糊去推开那只手,习惯性道,“我没事。”

但那手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覆盖上来,握住他的手,像是要把他的手笼在掌心里呵护着。

萧暥有点抽筋,云越你无法无天了是吧?

从昨晚到现在,你小子揩我的油都够炒一桌菜了吧!

他睁开眼睛刚想呵斥,忽然发现自己睡在胡榻上,身上盖着温暖蓬松的兽皮毯,随即他看到了阿迦罗!

顿时脑子就惊醒了!

这惊悚程度,别说是酒,蒙汙药都能吓醒!

此刻勇猛强悍的世子,正近乎温情地看着他。

发生了什么事?

萧暥猛地低头查看,确定自己还是包装完好的。才松了一口气。

都要出现迫害妄想症了……

想起了昨晚醉酒,好像还吐了阿迦罗一身。

他有点尴尬,掀开毯子坐起,“那个……”

“五千匹够吗?”阿迦罗忽然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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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五千匹战马,我给你。”

萧暥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算什么,资敌?有这样的活雷锋?等等,对待敌人不是应该像严冬一样冷酷吗?

但他还是心口不一道,“唔,够是够了”

“你得告诉我一件事。”阿迦罗认真看着他,“你在怕什么?”

“我会怕?”萧暥脱口而出。

阿迦罗脸色一沉,知道这人不会老实,就要站起身来。

“唔,等等……”别走,五千匹战马啊喂!

“我说。”他赶紧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昨晚迷糊中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被阿迦罗听去了。

他当然不会老实交代,“那个嘛……”

他清了下嗓子,故意咬文爵字道,“虎狼环伺,如履薄冰。”

果然,中原话不及格的世子没听懂。

但是好像又听出了些味道。

他道,“我保护你。”

“世子,你先保住自己罢。”萧暥站起身整了整袍服,“前日若不是我带人来猎场救你,你这会儿该马革裹尸了。”

他眨眨眼睛暗示,不是我萧某人,你现在都已经挂球了,我救你一命,五千匹马也是我该得的噢!

阿迦罗显然被某人脸皮的厚度震惊到了。

萧暥弯下腰,回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再说了,世子,你连乌赫都搞不定,怎么保我?”

阿迦罗手指骨节咯咯一响,“乌赫之事,我会查清。”

“我等着噢。”

好么,此人刚喘过一口气,又是一副王八羔子德行,昨夜的楚楚柔弱荡然无存。

阿迦罗突然非常后悔昨晚没把这人料理了。现在好了,又让他活过来了。

还陈年痼疾哈?见过生命力这么顽强的病号?

萧暥眼梢飞挑,夭矫一笑,“世子,要不带我去看看马?”

片刻后,萧暥拖着大尾巴,在北狄大营里溜达,在把几匹草原良驹撸得集体暴走后,萧暥奇道,“世子啊,这马怎么跟你似的,脾气这么差?还是我的青鬃马好啊。算了,我要求也不高,就凑合吧。”

这人不仅手欠,嘴也非常欠。

视察了大营,定好了马种后,萧暥还胃口很好地和北狄勇士们一起吃了早点,并代表皇帝传达了亲切慰问。虽然礼物仓促没有带啊,席间也没有美女歌舞助兴,那个……萧将军大方地表示,就看看本人算了噢!

阿迦罗静静凝视看他,萧暥这张脸确实好看耐看,如果忽略脸皮厚度的话……

见阿迦罗神色复杂若有所思,萧暥趁机凑过去想偷偷套乌赫几句话,这还没开口呢,就被背后一道射来的目光钉住了,后颈一凉,识相地闭了嘴。

强宾不压主,毕竟是在别人地盘上,不能太为所欲为。

朝阳初升时,草坡上一片白茫茫的霜色,萧暥大模大样走出了北狄大帐,脑子里还在盘算着这次的收获。

唔,五千七百匹战马,够了够了。来年安阳城里,他的精骑可以组建起来了噢!

他心里算盘打得哗哗响,一边信步朝山坡走去。

朝阳下,他眯起眼睛,恍惚间好像在一树零落的枯槐下看到一个落寂的人影。

晨光中,那人身形单稚,衣裳都结了白白的一层霜,像个小冰人。

这孩子莫不是在这里呆了一夜?十一月的天气?穿着单衣在山间呆一宿?

这得有多疯?想冻成冰棍吗?

萧暥踱步上前,想去慰问走失儿童。

但当他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后,他顿时愣住了。

“殿下?”

魏瑄早就看到了他。

他一阵风地飞奔下草坡,扑到了他怀里。

萧暥被他撞得有点站不稳,顿时更懵了,这什么情况?

“将军,你没事吧?”魏瑄仔细打量摸索了他一番。

“我会有什么事,喝了顿酒,跟北狄人讨了几千战马。”萧暥刚想装大尾巴狐狸,炫耀一下他的战绩,却被那孩子抱得更紧了。

魏瑄身量未足,只到萧暥的肩膀,紧紧揽住他的腰,埋头在他胸前,就觉得那人的身躯更清瘦了。心中一股酸涩涌起。

萧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孩子情绪有点不稳啊。

他轻抚他的后背,轻声道,“殿下,谁欺负你了?”

那低柔的嗓音莫名带着几分宠溺,仿佛把人心底所有难言的酸涩和委屈都勾了起来。

“没,没有谁”魏瑄声音闷闷道,吸了吸鼻子。

等等……

萧暥好像感觉到怀里的那孩子在微微颤抖。

哭……哭了?

他居然一句话把武帝说哭了?

就听魏瑄静静道,“将来我若有朝一日为帝,必削平乱世,一统九州,扫荡四夷,不用你再出生入死,艰难斡旋。”

萧暥听得心惊肉跳。

仿佛这孩子一夜间长大了,不动声色间说出的话语,已透出锋芒的战意,森严的杀机。

武帝终究会是武帝。

萧暥心里叹了口气:其实我啊只求你一件事,孩子你将来若真有一天登基称帝,只求放我一马赦我无罪,许我解甲归田。从此江海余生。

他心念一转,现在不如趁机再哄哄小魏瑄,讨一道免死令?君无戏言嘛。

可是当他感到怀里默不作声抽噎的孩子,想到这倔小子不知为何竟在这里等了他一夜?再多的套路也用不出来了。

算了吧,等将来回京城后,找机会再好好哄一哄小魏瑄,讨一道免死金牌也不迟。

第35章回京

萧暥送魏瑄回营地后,就径直去了自己的军帐,然而已经晚了。云越正有条不紊地把随行用具书籍一一收拾整理。旁边站着不知所措的曹璋。

一见他进帐,曹璋赶紧躬身九十度行礼,“主公。”

萧暥太阳穴有点跳。完了,依曹璋的木讷,哪是云越的对手,三套两套,肯定什么都说了。

他又得有一阵子要面对云越内容丰富多彩的目光了。

萧暥心情惨淡,表面依旧不动声色道,“昨晚辛苦你了,你去大司马处,通知他禀报陛下,准备三军开拔,启程回京。”

“是。”曹璋如获大赦地退出了帐。

他自始至终都没敢看萧暥的眼睛,昨晚怕是被吓得不轻。

等曹璋离开,云越立即走上前,快速地打量了他一番,并敏锐地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主公昨晚醉酒了?”

这个么……萧暥尴尬。

昨晚他装作睡,打发走云越后,换了一身骚包锦袍陪酒拉投资搞得风生水起,这就算了,特么的最后还喝醉,还在阿迦罗的营帐里呆了一宿,这还解释的清吗?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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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主公,为什么他要解释?

“云越,我跟曹将军喝了点酒,要了七百匹战马。”

云越细眉一蹙,“主公为了七百匹马,就把此人留在身边?”

萧暥道:“我自有用处。”

“主公,曹璋是曹满之子,不可信。”

“可用就行了。”

“此人可用?”云越别过脸,如鲠在喉,“主公,我不与此等呆愚之人共事。”

萧暥就猜到他这反应,顺水推舟道,“哦,那你写个辞职报告给我咯。”

“……什么报告?”

*********

魏瑄并没有回营,他悄悄走出营地,环绕到昨夜跟着桓帝走过的小树丛处。那里有一棵老枫树,火红的枫叶如火焰一般,老远就能看到。

松软的泥土地上还留着那狼王的脚印,一直往森林深处去了。

他沿着走出了十几步,就看到那个没有眉毛和胡子的老宫人等在那里,这是他们昨夜约好的地点。

“余先生请起。”魏瑄伸手虚扶了一把,急切问道,“如何?”

余先生躬身,就把昨夜的事情交代了一遍,听到阿迦罗确实只是守候喂药,魏瑄脸色稍缓,又焦虑问道,“先生可知他是何疾病?可否治愈?”

余先生谨慎道,“烈酒催逼,导致毒气攻心。”

“他中毒了?”魏瑄紧张道。

“殿下不要紧张,是陈年的残毒,应已拔出,但损伤心肺,若劳累过度,急火攻心,或烈酒催逼,就会发病,恕老奴直言,萧将军这身子,再这样损耗下去,拖不久。”

魏瑄脸色一惨,问,“可否治愈?”

余先生摇头,“老奴医术浅陋。”

魏瑄沉下眉头,默然片刻后,他似低声自语道,“我一定会保住他的。”

“殿下若无其他事,老奴先告辞了。”

魏瑄这才从思绪中抽回神来,忙道,“先生且慢。”

然后他终于问出了心中盘桓许久的疑问,“先生曾在宫中任事?”

闻言余先生目光一霎。

其实魏瑄昨晚见到余先生时,心中就咯噔了一下,但当时萧暥身陷北狄大营,他没心思询问。

此刻,魏瑄也没有直接问他是否宦者,而是很周全地换了个委婉的说辞。

余先生低哑道,“老奴曾是太医令。”

魏瑄明白了,他或许是触犯了什么事儿,才成为宦者。但这是隐私,很可能还是痛处,就不方便问了。

他蹙眉想了想,低声道,“先生既是宫廷御医,可知道当年宫闱之事?”

余先生眼皮微微一跳,问,“不知殿下指的是何事?”

“幽帝有一位番妃,先生可知道她的事情?”

*********

萧暥坐在宽敞的马车上,秋狩这一遭,十天的时间里,又是敌袭,又是狼群,又是跳崖,又是陪酒,还差点‘嫁’了。真糟心。

他现在真是身心俱疲。这一趟把这娇病的壳子折腾得差不多了,再不好好休养一阵,他真得歇菜了。

之前他一直强撑着,现在略微放松下来后,这浑身的疲惫和病痛全涌了上来。心口的隐痛就好像有无数根细线穿过他的心脏,来回拉扯,让他支离破碎。

可纵然如此,他心中还是千头万绪,歇不下来。

随着车马的颠簸,他浑浑噩噩地想着,这一次虽然拉足了一年的军费,但除了像土豆侯爷那种愿意包养他,哦不,长期投资他的。其他投资都是一次性的,也就是说这一年军费够了,但是明年就不好说了,长期饭票还是不能靠别人,还得自己搞钱。

安阳城临山靠海,海货和山货都可以贩卖,海运还可以和外邦做生意,只要把在海上打劫的东瀛人给收拾了,对了,魏西陵善于水战,海战不知道行不行?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揉了揉眉心,朦胧中,他好像闻到了风中有淡淡的花香。

是冬日里寒冽的香气。

他的意识随着那清寒的花香飘远开去。往事如烟尘缓缓覆盖上来。

难道那回魂酒的酒力……还没过?

*********

湖面有风,早春的湖水还结着薄冰。

一个少年站在湖边的凉亭里,扶剑而立,一支红梅正好掠过他眉梢,映得清峻冷冽中忽而就带着一抹风雅。

这时一道悦耳的声音传来,带着少年的柔软单稚,“西陵,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魏西陵转过身,就见来人一身墨绿的衣袍,手中揪着一支已经被他甩秃了的枝条,他脚步轻捷,三两下就跃下台阶。

半年没见,萧暥仔细端详了他一番,“为什么潘昱去岭南剿匪,回来晒得跟只酱鹅似的,你却一点变化也没有,你们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哦,其实也不是没有一点变化,军旅风霜,将他的棱角雕琢地更冷峻清飒。

萧暥不服,这人只比自己年长一岁,站在那里却似乎是帝国的战神一般。再看看自己,湖水中倒映出一张轻挑恣逸雌雄莫辨的脸。

“下次剿匪,带我也去吧!”

魏西陵道:“打仗不是打猎,你还小。”

萧暥:“我只比你小一岁!”

魏西陵淡淡掠了他一眼,然后拔剑出鞘,在柱子上轻轻一划,“等你有这么高,就准你去。”

萧暥没脾气了:嫌他矮……

可这能怪他嘛?他小时候流落市井,朝不保夕有上顿没下顿,造成营养不良,发育长个子也比较晚。

但就算是这样,他奋起直追,身高已经超过了很多同龄人。只是不能跟魏西陵比啊!

不是每个少年都像魏西陵个子拔那么快,才十四岁,随便那么一站,便如玉山之崔巍,休说是站在同龄人中,哪怕是比他年长的少年中,也是木秀于林。搞得所有人都得抬头仰视他。

萧暥心道:好好好,你不带我玩罢了,这永安城,我玩儿的地方多了去了。

“你不带我就算了,我找别人去。”说着他一甩柳条,转身要走。

“你去哪里?”魏西陵问。

萧暥侧过头,眼梢狡媚地飞起,“今天上元夜,你说我找谁?”

当然是去约漂亮姑娘咯!

魏西陵冷冷扫了他一眼,知道他那德行,转过身去。

萧暥也料到此人是这表情,永远都开窍不了!

萧暥其他不敢说,这永安城可是熟得很,他心里盘算着,是先去春波坊,还是先去桃花渡?若若小姐姐唱歌好听,但是清邈姐姐的手艺好,人还漂亮。

就在他盘算着先去哪儿,衣摆却被人拽住了。

“怎么?又有兴趣了?”他回头,却没见着魏西陵。

心中突然一个不妙,低下头,就发现衣摆被一只小手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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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暥哥哥你答应过,带我去看花灯。”方澈抬起粉嘟嘟的小脸看着他。

萧暥:“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

方澈团起两簇小眉毛,一本正经道:“舅舅说,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话。”

萧暥心道:难道是喝多了的时候说的?那就不算啦。

见他挑眉不说话,方澈急了,“你不带我,我这就告诉西陵哥哥上次你趁他不在偷偷……”

“唔!”萧暥一把遮住方澈的嘴,紧张地看向亭子里的魏西陵,“行行行,我带你去。”

“站住。”

萧暥脊背一僵。

完了,刚才……听到了?

魏西陵上前一步,问:“你打算带他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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