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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皇孙五岁半(清穿) 沉坞 29700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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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成精一更

语罢,弘晏觉得‘钻洞’两个字不甚严谨,想了想改口说:“凿洞。”

又生怕皇上不知道神蛙服的妙处,大力推介道:“此物将人浑身包裹,在水中来去自如,身后背上器具,染上拟态颜色,既可作战又可侦查。”当然,这儿没有高科技,只是潜水服的简陋版本,却也远比芦杆呼吸厉害,远比敌方潜得深。

这幅模样像极了推销员,就差竖一个大拇指了!

皇上:“……”

皇上望着画,想说这东西长得最多是个土蛙,哪里像神蛙了。

画得活灵活现,让人不禁想起鱼塘里头的虾兵蟹将,极衬弘晏海王的身份!

没想到元宝竟还说出像模像样的主意,尽管听着有些不靠谱。他一时间有些无言,又莫名感到欣慰,思虑片刻,见弘晏眼巴巴地看着他,轻咳一声,从善如流地采纳意见:“何等原料需杜仲树上取?”

皇上博闻强识,自然知道杜仲是什么,京城这一带很是少见,算得上珍稀树木。弘晏一听来了精神,立马给祖父科普橡胶的作用,弹性防水,耐磨耐压还减震,虽说从杜仲树上提取,耗费人力物力且工序繁杂,但资金能使鬼推磨,在橡胶树大规模引入种植之前,杜仲树是最优的替代品。

不仅仅是神蛙服,马车战车的车轮,更是适合裹一层橡胶。

弘晏扯起神女的大旗,就差捧一个保温杯,皇上听得聚精会神,目光深深,如此神物……

半个时辰之后,皇上不再记得海王晏的捞鱼行为,和蔼地目送他远去,望向青蛙人的视线与之前迥然不同,像看着什么宝贝。

他拍了拍掌,不到片刻,一列灰衣侍从出现在御前。

皇上把杜仲树的任务布置下去,吩咐他们提高脚程,灰衣侍从拱手应是,转眼消失无踪。殿内烧着暖融融的炭火,皇上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背着手,走到万国舆图之前,目光定在“暹罗”两个字上,那是大清的藩属,也是弘晏所说的、橡胶树的生长之地。

既是藩属邻国,寻找树种远比出海来得便利。

“传理藩院尚书。”

皇上沉声下令,待李德全匆匆出门,忽而反应过来,他不是要教训元宝的么?.

躲过一劫的弘晏并没有觉得美滋滋。

不同的日子,去不同的叔伯家赴宴,回宫还要受太子明里暗里的打探。

游刃有余都是锻炼出来的,端水大师是那么好当的吗?

何况出了‘知音’这档子事,大伯就像开窍似的,一边勤勤恳恳经营壮阳药事业,一边有样学样,申请做他的知音。那神神秘秘的模样,看得弘晏牙疼,非但如此,大贝勒还信誓旦旦地同他保证,日后绝不与太子别苗头,侄儿若想精进骑射,尽管找他这个免费陪练!

弘晏也不想的,但大伯实在给的太多,何况一而再再三地拒绝,那叫不尊敬长辈,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考虑到他爹可能的反应,若让太子知道,他的屁股可能不保——弘晏提出了一个小请求,让大伯做地下知音,需要在明面上保密。

他用三爷的例子劝说大贝勒,苦口婆心地叹息道,嚷嚷得举世皆知,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欣喜与感动交织,侄儿这是为他着想。大贝勒一口答应下来,拍着胸脯应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元宝瞧好就是!”

翻车翻了太多次,弘晏不是很相信,谁叫五叔就是前车之鉴。

但有个成语说得好,熟能生巧,只需多来几次,他麻木了,汗玛法和阿玛也会麻木的吧?

赴宴回来的翌日,九爷十爷邀他出宫玩耍,还递来一张雅致的请帖,写得可正式了,就差粘一朵梅花。

弘晏:“……”

弘晏披上小氅,把自己裹好,躲进戴梓的秘密基地,以享受片刻的宁静。

说宁静也不然,击打声,铿锵声,声声入耳,还有时不时的炸响,但眼看成果制成的满足感与骄傲感称得上无与伦比,杂音都变得悦耳起来。

与新式战车同时进行的项目是连发火.枪,这是戴梓为官之时的灵感,流放过后,夙兴夜寐琢磨出的一颗明珠。他原以为一辈子都不见曙光,准备随它一道葬在地下,哪知峰回路转,得幸跟在皇长孙身旁,无人对他指手画脚,连皇上也持默认态度!

如今的戴梓虽无总督造之名,却有总督造之实,能力让所有同僚都信服。

弘晏窝在戴大人的屋中写写画画,目光专注。不知过了多久,戴梓笑容满面地进来,仪容特意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换了一身新衣裳,唯独手上拎着一个黑漆漆的锅状物,“小爷,您要的东西做好了,可要查验查验?”

说罢,戴梓的笑容收了收,目光带上一丝欲言又止。

“钢盔结实得很,只是有些,呃……不堪入目……”

何止是不堪入目?简直丑爆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书画大家戴梓的审美底线!

这钢盔漆黑无比,瞧着是个半椭圆,足够套下成年人的脑袋,若是尺寸不符,还能调整系在脖子上的挂绳。除了丑了点,重了点,制作成本贵了点,没其它毛病。

放在战乱年代,它叫钢盔;放在和平年代,它叫安全帽,乃是危险作业的必备神物。除却打仗,弘晏深深觉得,制作火器也需要它。

系统赠他【下笔如有神】的能力,自然是想到哪里画哪里。都说攻防兼备,攻有战车火器,防有钢盔护甲,两厢结合所向披靡,如若遇上战争,伤亡也能少一些。

丑怎么了?实用最要紧。

假装没听见戴大人的评价,弘晏抱过钢盔,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随后问戴梓:“小黑帽的强度,可都按要求试验了?”他的设计,绝不能有三无产品。

戴梓霎时明白了,此物名叫小黑帽。

那匠人打造的、符合皇上身份的钢盔,岂不叫做小黄帽?

“……”堪堪止住大不敬的思想,戴梓正了正面色,肃然地说:“都按您的要求试了,否则哪敢递到小爷面前。”

试验的结果让他震惊不已,此物堪称神器!

捺住激荡的心情,戴梓低声开口,眼底盛着惋惜,“只是一来,耗费的精铁过多,二来人手有限,周期过长,无法大规模打造……”

弘晏微微一笑,道:“不急。”

如今改良军备,只是未雨绸缪。真要把小黑帽分发到每一位士卒身上,国库怕也吃紧,到那时,离出海贸易还会远吗?

步入热武器时代,靠的都是钱呀。

弘晏算盘打得噼啪响,将钢盔塞到临门手中,继续写写画画,同戴大人进行知己般的交流,没忘从兜里掏出银票,当作全体匠人的奖金。直到白日渐暗,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休整休整准备回宫。

临走之前,三喜临门各自背了一个大包裹,里头包括专为弘晏特制的迷你版钢盔。在皇长孙殿下的强调下,钢盔没有涂成高贵金黄,而是低调的、略有些丑陋的黑色。

戴梓呈给弘晏的时候,双手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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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又被丑到了一回。

弘晏淡定接过,颇为疼惜地摸了摸,像摸自己心爱的孩子,最后小声问他:“那三副、不,两副半护心软甲,月底之前可能制成?”

高精尖工艺马虎不得,一月时间,顶多只能做这么些。

说到这个,戴梓霎时精神抖擞起来,“属下盯着呢,工序已然过半,赶得上您的生辰。”

他自盛京回来,身无长物,也没有攒下多少银两,软甲由他亲自打磨,就当给殿下最好的贺礼了!.

弘晏出门一趟,拎了两个大包裹回宫,给还在休假期的太子撞了个正着。

这场面分外熟悉,太子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他面色一僵,狐疑地打量儿子,“里头装的是牌匾?”

弘晏震惊道:“您如何会这样想?现在没有用得上牌匾的地方。这是戴先生送给儿子的钢铁,与它待在一处,就会拥有钢铁般的意志。”

太子:“……”

弘晏停了一停,转而变得若有所思:“阿玛倒是提醒了儿子,南巡之时若有机会,牌匾也不是不能行。”

江南曹家送来的礼重,李家不逞多让,连他都有所耳闻。都说富仓生肥鼠,他隐隐有着预感,四叔一展才华的机会,到了!

说罢一溜烟跑远,徒留太子眼睁睁地望着他的背影,英俊的面容隐隐泛青。

何柱儿咽了咽口水,小声地自言自语:“大过年的,打孩子不吉利……”

太子:“…………”.

年节一晃而过,转眼到了二月初一,弘晏的六岁生辰。

除了周岁,皇子皇孙的幼年生辰一般不大办,特别还未长成的时候,怕折了福气。虽说皇长孙殿下得天赐福,但为人父母,总会谨慎一些,小心一些,太子太子妃商议过后,决定在毓庆宫设家宴,小小地庆祝一场。

说是小小庆祝,太后赏赐、皇上亲临,源源不断的贺礼晃花人眼,还有弘晏的知己知音,他们像是约好一般,府中代表的礼物不够,还要送上‘私礼’。

好巧不巧,这些私礼被太子殿下瞧见了。

第二天,怀着莫名的心思,胤礽在旁观看儿子拆礼物,礼物包装正是去年万寿节风靡的样式,由皇长孙引领成为京城潮流。

弘晏弯起眼睛,大大方方任由阿玛围观,礼物嘛,大多都是字画珍宝,或是趣味玩具,这么些年,他都收出经验来了!

可拆着拆着,弘晏察觉到了不对劲。

大贝勒忠实履行地下知音的义务,礼物最是中规中矩;四爷的《知己日记》很是隐秘,并没有把题目写在封面上;除他二人之外,三爷亲手画的《高山流水觅知音》,五爷的请人画的《与知己养猪》,还有八爷亲手写的藏头对联,九爷请人题的《吾家知己六岁》……一个接一个的,齐齐摆在太子面前。

太子:“……”

弘晏:“……”

“阿玛,你听我解释。”弘晏收起满地礼物,镇定地开口。

太子表示不听,抬脚就要往外走,目的很是存疑。凭着敏锐的直觉,弘晏警铃大作,忙不迭叫住他爹,飞速地冲向寝卧,又飞速地冲了出来。

他的头上戴着小钢盔,屁股绑着一个大钢盔,望着太子的眼神视死如归,“来吧!”

太子:???

太子被丑到了。太子震惊无比。

太子:“……你是五弟养的王八成了精?”

122.南巡一更

王八成了精……候在一旁,默默缩小存在感的何柱儿恍惚了。

他竟觉得太子爷形容得生动形象,虽说有些不恰当……瞧这黑黑的大铁锅,哎哟我的小爷,何必这么糟践自己?

太子话落的瞬间,弘晏也恍惚了。

他不顾形象绑上两个钢盔,是为了什么?自是护住重要部位,不给鸡毛掸子作威作福的机会,谁知逃过皮肉之苦,逃不过会心一击,阿玛居然嘲讽他是五叔养的王八!

这就是塑料一般的父子情吗。

弘晏没有跺脚,也没有佯装落泪,他若无其事地抿了抿嘴,一会望天,一会看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毕竟两权相害取其轻,被说几句不痛不痒,只要能够转移太子的注意力就行。

说是这么说,实则暗地里记了一笔,昨儿戴梓秘密呈上的软甲,有一件就是替阿玛量身打造的,他还特地询问额娘尺寸问题。现在看来,不如迟一些送,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太子爷并不知道儿子的脑袋瓜在想什么东西,也不知道生生错过一个惊喜,此时他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弘晏扣在头上的玩意儿,“精铁?”

弘晏慢吞吞地点头。

太子霎那间明白钢盔是做什么的,心中一动,不禁有些半信半疑。疑惑的瞬间反应过来,元宝这幅装扮实在辣眼睛,于是皱眉开口,叫弘晏摘了给他瞧瞧。

弘晏瞅他一眼,解开屁股上那个大的,伸手递过去。

太子:“…………”

太子面色一青,就见弘晏麻利地拐了个弯,收回手放在地上,重新递过头上的小黑帽。一边递一边笑眯眯地道:“儿子特地叫人做了阿玛的定制款,乃是明亮高贵的杏黄色!”

太子如今一听‘高贵’二字就渗得慌,更别提什么杏黄,眉心皱得越发紧了,接过黑漆漆的丑玩意儿,他运了运气,淡淡睨了儿子一眼:“胡闹。”

弘晏无辜看他,“怎么会是胡闹?汗玛法的明黄定制款,又名小黄帽,想必已然送到乾清宫的案头。”还有他的爱心礼物——软甲,故而两相抵消,他不必挨打。

太子:“……”

太子简直无法想象这玩意,不,小黄帽套在皇上的头顶是何模样,手指微微颤抖,沉默了许久许久。

他知道这是好东西。可自从弘晏开发出了第二种用处,好东西仿佛不对味了起来,这实在赖不得他!

另一边,乾清宫。

几位宗室重臣,包括兵部尚书争相阅览‘小黄帽’,皇上感慨着对他们道:“如此神物,众爱卿觉得如何?”

皇上都认定是神物了,他们哪能提出反对意见。何况这称呼名副其实,他们心服口服,那尚方宝剑重重一砍,只留一道凹槽划痕,远远望去如崭新一般!

众位大臣望向小黄帽,眼底透出渴望,喜欢,想拥有的讯息,皇上微微一笑,状似无意地道:“这是弘晏送给朕的礼物……还有一副软甲。”

不消皇上提醒,李德全很有眼色地转身出去,片刻捧了托盘进来。只见软甲静静躺在里边,通身泛银,闪耀着细腻的光,一闻满是金钱的味道。

众臣秒懂,齐齐露出笑容,大力称颂起皇长孙殿下的孝顺,唯独裕亲王福全也在其列,看着有些酸溜溜的。

皇上点了点他,爽朗道:“皇兄啊,这软甲舒服得很,朕怕是用不上它,不若给你穿穿?”

“……”裕亲王强颜欢笑,对自家儿孙的怨念越发深重,“谢皇上恩典,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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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炫耀了一波,皇上心情极好,叫李德全传话出去,召王士禛面见。

这是他为弘晏精心安排的汉文老师,至于满蒙师傅,乃是如今任銮仪卫掌仪内大臣的阿灵阿,也就是孝昭皇后与温僖贵妃的弟弟、十阿哥的舅舅,还在外出公干之中,今儿无法面圣。

皇上召王大人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关怀他的身体,年过花甲怕是受不得路途颠簸,何况长达三四个月的南巡。

因为养猪手册那回的惊天彩虹屁,皇上越看王大人越是顺眼,和声同他商量:“途中教导元宝的差事,不若由衡臣代劳,他年轻,累些也无妨。”

王大人心头一个咯噔,要不是皇上在,一张驴脸必然拉得老长。

张廷玉,好小子,侍奉君前还不够,撬墙角撬到他的头上去了。小爷是他的学生!

他面色不变地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皇上明鉴,古有‘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老臣虽不如廉颇用得多,却也正是老骥伏枥的时候。您这是嫌弃老臣了?”

瞧着还有些委屈的味道。

皇上:“……??”

生生被扣上一顶大帽子,皇上觉得冤枉,面色僵硬一瞬。忆及从前王大人那做派,生怕给人刺激回去了,皇上扯出一抹笑,忙不迭安抚:“朕这不是同你商议么,哪有嫌弃的意思?既如此,爱卿随朕南巡,弘晏的功课便交托于你了。”

王大人这才心满意足地下拜:“臣叩谢皇上隆恩!”

皇上登基几十年,威势赫赫,面对众臣跪拜,如吃饭喝水一般,可就在当下,莫名感觉到了不自在。

好似折寿似的…….

南巡的日子逐渐临近,弘晏表面不显,内心一日比一日期待。

有灰衣侍从的张罗,效率堪称飞速,几株杜仲树早早运回京城,在皇长孙的亲自指导下,匠人开始制作劳什子的神蛙服。

嗯,最后成品的模样,是和小黑帽相类似的丑,甚至犹有过之,审美在线的戴大人好悬没有晕过去。最后还是弘晏安慰的他,说非是穿在你身上,丑陋的另有其人,这样一想,好受些没有?

戴梓:“……”

戴梓恍惚地点点头。

九爷十爷却是很不好受,老四去了,十三去了,甚至连十二都去了,凭什么他们不能去?但这是皇上钦定,何况昭告天下无法更改,九爷只得板起一张怨妇似的脸,在同宜妃用膳的时候叨叨几句。

结果遭到宜妃狠狠的一戳,脑瓜子霎时一个激灵。宜妃似笑非笑道:“皇上做什么要把你捎上,给自己添堵呢?”

九爷:“……”

宜妃冷笑一声:“你瞧瞧,本宫去了没有?此番随行,位分最高唯有十二的额娘定贵人,皇上也是看在十二用功的份上,赐他额娘一个恩典。你若有人家一半勤学,都不消本宫提,就算腿断了,皇上都会把你带上!”

眼看额娘即将请出马鞭,九爷灰溜溜地跑了。转念一想,除了老四,元宝的知己知音都没得跟随,顿时舒服了好些,有太子二哥在,谅老四也不敢猖狂!

……

二月初七这日,圣驾正式启程。

因着巡视河道,此番路线与上一次极为相似。圣驾出紫禁城,自京城前往最近的永清县,经过河间、阜城,至德州乘水路南下;驻跸县府大多都是黄河泛滥之处,最终过淮扬、苏杭一带,继而延大运河返程。

随驾的太子,四爷,七爷,甚至十三,都有过南巡的经历,唯有十二和弘晏,称得上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圣驾未至,众人在城门等候之时,弘晏头一回和十二叔近距离相处,隐约嗅到几缕檀香的味道。

十二朝他一笑,眼底是藏也藏不住的高兴,倒与从前的稳重大不一样。踟蹰片刻,十二指了指三喜背着的大包裹,温和地问:“侄儿,里头都装了些什么?”

弘晏竖起一根手指头,小声说:“秘密。”

那厢,四爷虽随扈南巡,依旧尽心尽责做好后勤工作。半晌,有检查疏漏的小太监匆匆赶来,朝他行了一礼,声音止不住地发颤,“贝勒爷,奴才发现有些,有些不对劲……”

四爷心下一凛,“带路。”

小太监双腿打摆,领着四爷走到一辆马车跟前,这是皇阿哥的规格,里头分为三个厢房,空间很是宽敞。小太监指着马车,哆哆嗦嗦地道:“贝勒爷,就是里边,方才奴才听见说话的声响!”

门和窗都紧紧闭着,难不成大白天闹了鬼?

四爷彻底凝重了脸色。他记得,供他和弟弟休息的马车都有定数,既如此,这辆多出来的,又是属于谁?

四爷使了个眼色,身旁侍卫齐刷刷把手搭在腰间挎刀上。未等他下令踹门,窗楹吱呀一声打开,熟悉的声音低低传入耳畔,“弟弟秘密奉了皇命,还望四哥体谅则个……”

——是八爷的声音!

宿敌现身,堪称一个巨大的打击,四爷面色霎时变得铁青铁青:“……”

与此同时,好不容易获得假期,与十阿哥一道,准备向八哥抒发一番失落情感的九爷心态崩了。

八福晋亲自遣人告知他们,八爷不在,八爷跟着皇上秘密南巡。

这叫什么?

本以为你和我一样吃糠咽菜,哪想转身订了一桌满汉全席。

九爷捏紧拳头,呵呵一声,冷笑着对十爷道:“老八好算计。偷人偷到元宝身上,老爷子这是引狼入室而不自知!”

十爷:???

九爷冷飕飕的目光瞟来,十爷恍然大悟,点头应和:“是,引狼入室而不自知!”

123.读书一更

圣驾启程之时,四爷没有骑马。他回到自己的马车上,脸色不怎么好看。

苏培盛自认明白主子的心思,这猛然间从石头缝里蹦出一个八爷,还是奉秘密皇命,谁能高兴呢!故而大气不敢喘上一声,伺候得越发小心。

南巡路上,爷没带后院的格格侍妾,福晋便再三叮嘱他,要他做一个贴心人,不能比格格侍妾们差。

苏培盛自认贴心人的职责,就是忧主子所忧,必要时候替主子出谋划策,于是,咬咬牙,陪着笑,充作智慧的狗头军师:“八爷身负皇命,却也是另类的妨碍,不能与元宝阿哥朝夕相处。”

意思是您放心,八爷不足挂齿!

“……”四爷神色一顿,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妄加揣测。爷何时在想这个?”

撇开老八本身的意愿不提,他的手下可有一支秘密队伍。联想到天地会总坛的下场,四爷的眼神深了深,此番南巡,汗阿玛想要彻底解决漕帮?

既牵扯到国事政务,他自然不会抓着个人‘恩怨’不放,苏培盛这话,倒衬得他像一个小肚鸡肠的人。

四爷瞥来的眼神真真带了不悦,苏培盛:“……”

这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苏培盛抽自己一个嘴巴子,麻溜地滚了。

他有点想哭,贴心人难当,这和福晋吩咐的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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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弘晏迎来了一个大惊喜,叫他笑容尽失,遽然变色。

起先,他好好地呆在太子轿辇之中。轿辇宽敞无比,功能一应俱全,又有少量橡胶将车轮裹了裹,行在官道如履平地。休憩的地方与寝卧也差不离,锦被暖烘烘的,能够容纳他快乐地打滚;他爹端坐外间,学习阅看皇上批复的折子,车厢安安静静,暖意融融,气氛很是温馨。

没过一会儿,前头来了人,说是皇上口谕,召小爷前去陪伴。

按理说,如今虽是二月,仍旧天寒地冻,冷意袭人,这蓦然脱离温柔乡,直至皇上御辇,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弘晏挣扎一秒,毅然决然准备前去,他身为孝顺体贴的好孙儿,不能让汗玛法孤单。

快速穿上鞋袜,套上绒衫,挥手告别阿玛,太子微微颔首,唇角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

笑容没有醋意,而是欣慰之中夹杂着点点期待,可惜弘晏已经转过身去,没有看见,也没有起疑。

小跑着爬上御驾,随便扫了眼车厢的空间,便知这儿比之前躺的地方更舒服,更宽敞。日光透过窗,照得里头亮亮堂堂,摆饰尽显帝王尊贵。

弘晏甜甜地请安,再一抬头,发现皇上身旁除了大总管李德全,还立着两个人。

一个老熟人——王大人,还有一个顶戴官服的中年大臣,留着一撮短须,瞧着很是英气。弘晏从未见过,却总觉得有些面熟,没等他深思,只见一方小巧桌案明晃晃地搁在中央,上头摆好了笔墨纸砚,还有一本《论语》,一张密密麻麻列着满文的板册,用处为何,不言而喻。

弘晏浑身一僵,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下,皇上笑眯眯地说:“元宝,见过两位师傅。这是汉文师傅王士禛,满蒙师傅阿灵阿,朕特意为你挑的大才,专门教导你读书。”

弘晏:“……”

“你既年满六岁,南巡归南巡,学业不能落下。否则回宫一查验,连伴读也比不过,岂不是因小失大?”皇上谆谆教诲,“朕在一旁看着你,或是去后头批折子,若有不懂的功课,问汗玛法就行。”

弘晏:“…………”

皇上作为一对一课后辅导,这是多大的殊荣,怕连太子幼时都没有这样的vip待遇,传播出去能让多少人红眼,然而弘晏没有觉得高兴。

脑中缓缓冒出一句话:终日打雁,终是被雁琢了眼。

阿玛是如何同他保证的?推迟,延后,不叫学业与南巡冲突。如今倒好,冲突是不冲突了,却是一边赶路一边读书,不浪费丁点空隙,真真映射了那句诗,‘一寸光阴一寸金’哪。

他阿玛是个鬼才,玛法是个不逞多让的行动派,两相一结合,彻底叫南巡变了味儿。弘晏望望王大人,这是从前不慕名利,倔强高华,不知为何对他吹彩虹屁的老熟人,又望望钮钴禄大人,这位是十阿哥的亲舅舅,另一层面上的国舅爷,皇上的心腹重臣。

成日闷在车厢里,不觉得难熬吗。特别是王大人这身子骨,千里迢迢如何受得住?

下江南,不是这么个下法呀。

可他们面上洋溢的欢喜的笑容,那副为人师表的姿态,让弘晏心头一跳,沉默下去。

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再问下去,说不定会问出个戴梓第二,于是闭起嘴,半晌竖起一根大拇指,艰难道:“汗玛法,阿玛同您都是优秀的时间管理大师。”

说罢,像是认命一般,迅速调整好僵硬的神色,正经地一拱手:“师傅!”.

如今处于学业的起步阶段,弘晏的课程表是这样的:从早到晚三节课,一节学汉文,一节练满语,一节写大字,两位师傅轮流轮值。

与无逸斋的普遍教学模式不同,如今出行在外,皇上特意让人减轻强度,贴心地给乖孙留出足够的玩耍时间,没有让他起得比鸡早——虽然这个‘足够’,在弘晏眼中只有一丢丢。

被褥行囊让人搬来,吃睡都在御驾里边,他连质问太子都没法质问了!

很快,明黄色的宽敞车架响起隐约的读书声,清脆稚嫩,却又流利万分。

有皇上启蒙的基础在,皇长孙轻轻松松入了门。与太子暗自猜测的,儿子被坑也许不甘不愿、积极反抗的情形大不一样,弘晏没有消极偷懒,弘晏学得还挺认真。

一来有皇上的‘监视’,二来如今的他,和从前的心境完全不同。

系统也不知要和他绑定多久,或许是十来年,或许是一辈子,但不论多久,咸鱼的梦想已经随风消逝——不过从‘保住小命,保住阿玛的储君之位’,换了另一个目标。

弘晏深沉地想,他要立功,还要催促身边人立下许许多多的大功,避免叔伯斗鸡似的的争斗,共同建设海内外美好家园,还要……成为一个事业有成的端水大师。

至于读书,那是一辈子的累积,有付出就有回报,亏不着自己。当下努力一些,争取打动皇上,走水路下江南的时候轻松愉悦,欣赏两岸风景!

弘晏的脑瓜子本就是官方认证的聪明,不出几日,便找到了从前苦读的感觉,写出来的功课、背诵出来的文章让皇上满意,让师傅惊喜。

尤其是王大人,满腹才学、严于律人,端看他对作诗天才杨柏的态度就明白,那叫一个高要求,高水准,看向弘晏却像看着自家孙儿。轻言细语,慈爱得很,常常让弘晏打一个哆嗦,心道如今还没来到写诗阶段,否则师傅非得被他气吐血不可。

他那循规蹈矩的文采,能和杨柏比吗?

殊不知王大人一日比一日激动。真是江山有继,毛遂自荐成为小爷的师傅,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和随扈的翰林院掌读学士低调炫耀:“皇长孙殿下真乃天才。”

翰林学士:“……”

翰林学士嫉妒得质壁分离。他压低声音:“子真啊,能否替我向皇上举荐举荐?万一你气力不支,教导小爷读书,也要有继任的人选不是。”

王士禛冷冷一笑:“汝梦乎?”

翰林学士:“……”.

人呢,都是复杂的;男人呢,都是有劣根性的。

就像好不容易在父子对抗之中占得上风的太子爷,儿子读书去了,明明是大喜之事,可时间一长,反倒不得劲起来,有些思念和元宝斗智斗勇的日子。

在何柱儿喜气洋洋禀报小爷读书用功,颇得师傅夸赞的时候,太子轻轻叹了口气,吓了何柱儿一大跳,转而摆摆手,跟随皇上巡视黄河去了。

圣驾未至德州,走的还是陆路,同一时间叹气的还有四爷八爷,一个如何也没有料到读书之事,等闲见不着弘晏;一个苦于秘密皇命,想见知己,比偷情还难如登天。

好不容易能够碰上一面,却远远看见皇上牵着弘晏的手,手指平静奔涌的母亲河,似是传授训谕,这个时候请见,不是找打是什么。

“你瞧,今时看着水位不高,年年春汛,都需官府大力防范。”皇上目光平静,注视着沉底黄沙,“治河,治河……哪是那么好治的?”

塌岸决堤,洪灾汛灾,自古以来无法避免,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全绕不过,随着时间推进,河况已经改善了太多太多。像皇上亲政之后,任命的河道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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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都是实干之人,譬如如今的李光地,在治河一道颇有心得,皇上让他候在德州接驾,以示信任与嘉奖。

听闻这话,弘晏沉思许久,思维不可抑制地发散,半晌悠悠道:“汗玛法。若孙儿有了治河的爱好……”

皇上顿了顿,“太和门前的金水河,朕让你随便造作。”

弘晏:“……”

他连护城河都不配吗??

当晚,圣驾没有停留,连夜赴往德州。皇上领着太子,一刻不停地接见官员,垂询政务,待诸事已毕,临近码头已是第二天晌午。

一艘巨大龙船静静停靠岸边,还有极不起眼的护航船只,数了数共有八架。仰头看着古朴威严的庞然大物,弘晏眼睛闪闪亮亮,评估着记到脑海之中。

还在打量间,便听皇上吩咐李德全:“不着痕迹地散播出去,让登船的每一个人知晓。就说朕让人捎带连发火器与新式战车图纸,带往江南秘密建造,以图增大量产,震慑四方。”

李德全低声应是,弘晏心脏猛地一跳,既如此……

皇上凤目幽深,大手牵着弘晏的小手,忽而察觉到了什么,垂头望去,就见乖孙一眨不眨望着自己,眼底似有千言万语。

皇上思绪一停,摸摸他的脑袋:“热闹可看,只是昙花一现,不能长远——住在船上,也是要读书的。”

弘晏:“……是。”

124.刺杀国庆快乐!

码头边,送驾的官员跪了一地。他们微微抬眼,就见皇上牵着皇长孙殿下的手上了龙船,顿时屏息,收住内心震动的波澜。

尽管听说皇长孙殿下多么多么受宠,各种消息从京城传遍四方,但耳朵听见不如眼见为实。沿路以来,地方官员们亲眼得见皇上对太子爷的信重,天家父子感情深厚,尤胜从前;他们也终于得见,皇上与小爷的相处,比寻常人家的祖孙还要亲密一些!

如此毫不忌讳的、无上的宠爱,同样是一种暗示,也是皇上透给他们看的心意。有官员想到这层,行礼越发恭敬起来,待吉时已至,龙船开动,方起身远眺,低声唤了一句:“李大人,您怎么看?”

时任河道总督的李光地站在最前,捋着短须,眼神既欣慰又遗憾。

前不久,有小道消息传来,说皇上喜他治河有方,乃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直隶总督。天下总督,直隶最尊,也是李大人简在帝心,从不掺和皇子争斗的缘故。

半晌,李大人叹息一声:“王士禛好福气,反观吾,时运不济,时运不济啊。”

一代帝师,谁不想当?也就是那老小子,趁他外放的时候趁虚而入,还装作一副清高不屑的模样,天天喊着辞官归隐。姓杨的小徒弟天资过人,已经够人眼红了,现在占了更大的便宜——姓王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都是同僚,同为汉人,祖籍也相差不远,真让他没处说理去!

官员:“……”

眼瞧着李大人眼睛红的都要滴出血,那人呆愣一瞬,许久才反应过来,不由跟着露出惆怅之色,“您说的很是!下官与您一样,唉,时运不济,时运不济啊。”.

沿岸旌旗猎猎,喧鼓震天,待随扈众人一一安置,龙船破水而行,一刻钟后,仿佛依旧能够听见官员的叩别之声。

皇上住在龙头,这儿的房间最大,最为豪华。弘晏钻进专属于他的屋子,就在龙船的最中央,太子、四爷以及诸位阿哥的隔壁;随行大臣住在中左,女眷住在中右,龙船统共分为上下两层,下层乃是宫人居住的地方。

弘晏感受许久,只觉船舷站立平稳,毫无晃动之感,体验感十分舒适。寝卧带了一个小书房,低调且不失别致,是与紫禁城颇为不同的风格,称得上雅致。

弘晏暗自点头,还没欣赏够,就见汉学师傅笑容满面地现身,慈爱地对他说:“该上课了。”

弘晏:“……”

同样作为皇长孙的师傅,阿灵阿的处境还算平安,一来是国舅爷,二来是勋贵大族的领头人,不像王士禛那般,在不知不觉间,拉满了天下汉臣的仇恨值。但他不甚在乎,整个人返老还童似的精神,每每遇见心怀不轨、欲撬墙角之徒,眼底充满了傲然,像是在说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妾!

弘晏觉得这副模样怪熟悉,像是哪里见过似的。

不敢深想下去,他老老实实地拿起《论语》,开始例行一日的背诵,余光瞥见门神一样的、皇阿玛派来的宫人,暗地里长长叹了口气。

何时才能瞧上热闹?

龙船在济南停留两日,继而往镇江、无锡而去,时间一长,皇长孙深居简出,勤奋好学的形象牢牢树立,传入宫妃女眷的耳朵里。

随驾没有高位妃嫔,一些小常在,小答应,都以膝下有子的定贵人为先,尽管定贵人低调和气好说话,她们却不敢慢待。眼看着十二阿哥渐渐起来了,母凭子贵的大好日子近在眼前,说不准又是一个良嫔!

……

“皇长孙有单独的师傅教授,额娘不由想着,你出来这些时日,可会落下课业?”定贵人温柔望着前来请安的十二阿哥,嘴角带笑,眼里带了丝丝忧虑,“不若额娘去同皇上求一求恩典……”

十二失笑,而后赶忙说道:“额娘莫忧,儿子带了书籍,每晚都看的。弘晏与我不同,他年纪小,尚在初学阶段,这才不能落下功课,这么一来,反倒苦了他。”

十三弟找他嘀咕过,他们有志一同地认为,汗阿玛太过严苛了些。南巡只管玩乐,何不回京再读?

定贵人笑容不变,“原是如此。”

母子俩温馨地聊了好些时候,待十二阿哥告别离去,定贵人神色淡了下来,转而望向贴身宫女,温声问:“什么火器图纸,战车图纸,你们从哪里听来的?”

宫女神色惊慌,见主子没有怪罪的意思,像是松了一口气,小声说:“前头伺候的小钱子是奴婢的同乡,与乾清宫当差的有旧,闲话时候同奴婢谈起。说皇上有意在江南训练一支火器营,为肃清反贼,震慑四方呢。”说着眼神憧憬,那场面,光是想想就热血沸腾,若能见上一见该多好?

定贵人眸光一沉,面上恍若好奇,问得更仔细了些,随即若无其事地笑笑,说要小憩一会儿,让她退下。

转眼寝卧无人,她死死闭上眼,掌心蜷缩在一处,新式火器,新式战车,上天竟是如此不公。若能让胤祹……不,即便探听出图纸的下落又如何?

那人已经不在了!还有逃亡南边的‘反贼’,她一个深宫妇人,该如何救?!

满身悲戚化作死寂,她站起身,眺望窗外青碧色的水波,告诫自己不能急,慢慢来。

她有一辈子筹划,胤祹会是最好的帮手.

乘水而下的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不慢。进入淮河流域,太湖近在眼前,皇上忽而下令放慢船速,顷刻间,不同寻常的气氛一点一点,罩住整座龙船。

紧接着,皇上善心大发,许是顾虑到王大人的承受程度,斟酌再三,终于批准乖孙两日假期,让他待在房里玩儿。

弘晏几乎喜极而泣,热闹来了,神蛙服也要来了。他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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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地套上护心软甲,继而勉为其难,将剩下的一副给太子送去,叫他好好穿上,同时感叹如今这世道,像他这般以德报怨的人,不多了!

安排就绪之后,弘晏收拾收拾,准备同汗玛法一道看热闹,然后被几个陌生的灰衣侍从堵在了门前。

领头的副首领一板一眼,“我等奉皇命轮班,守护殿下的安全。”

话音刚落,小灰小黑冒出头,朝主子一拱手,片刻不见了踪影。

弘晏:“……?”

尽管情形有变,察觉气氛不对的只有少数,也是习惯使然。谁都知道,皇上身边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圣驾南巡,沿河两岸已然戒严,不容许人迹出没,如何能够出现意外?

但凡事总有特例。

戒严拦得住人,可能拦住不要命的死士,拦住熟知水性的好手?

就算拦得住,还有皇上……有意放行。

短短几日风云变幻,八爷的存在不再是秘密。早些时候,太子四爷虽猜到皇上对付漕帮的目的,却不知详细计策,直至龙船放缓行速,霎那间反应过来,这叫引蛇出洞,也叫瓮中捉鳖!

太子遽然变色,四爷心神不定,君主怎可置身危墙之下?

越想越是心惊,怪不得,怪不得龙船的分布如此。若刺客现身,首当其冲的是头尾两端……即便他们明白,汗阿玛算无遗策,定是做了万全安排,可若有个万一呢?

二人一刻不停地动身,齐齐请见皇上,却见皇上意味深长地道:“反贼可有火.铳?可能用毒?”

四爷皱着眉,片刻摇了摇头。

若要瞒天过海,潜在水下是唯一的法子,可火.铳一旦浸水,便和废物没什么两样,不若剑弓来得便携。至于毒物,不管是剑尖沾毒,还是身携粉末,浸在水中,岂不是自讨苦吃?

皇上微微一笑:“可我们有。五支连发,加上寻常样式,足够了。”

太子和四爷皆是一愣。

内心止不住地震动,连发?戴梓不是忙于研制战车,何时有的连发?!

不等他们说话,皇上望向太子,扬眉道:“你也不必担心元宝。朕拨了一半灰衣侍从,护在他的身边,真要遇上险情,你不如担心自己的安危。”

太子:“……”

四爷:“……”

这是亲爹,不是后娘,孤是汗阿玛最心爱的崽。太子念叨几遍,决心回头穿上软甲,向儿子借个丑黑帽,强自镇定道:“身为储君,儿臣同样立于危急之下。您原先赐给元宝的小灰小黑,不若借借儿臣?”

皇上瞥他一眼,“不必。朕有差事吩咐他们。”

仿佛听见太子心碎的声音,四爷干干地动了动唇,不知摆出什么表情为好。他后悔了。后悔不该来这一趟,仿佛预料到了被二哥暗鲨的场景,挺拔的身躯一寸寸地僵硬起来……

眼见两个儿子前后脚地化作雕塑,皇上看不下去了。

“那些反贼,来不到你面前!”他缓缓开口,“朕要他们上船之后,不得寸进一步。”.

黑衣刺客现身这日,果真应证了皇上的话。

他们从水中冒头,拼着功夫爬上船舷,远远望见那道明黄色的身影,还有一抹显眼的杏黄,便如打鸡血一般,循着信号蜂拥往龙头而去。有人拔刀拔剑,有人持弓欲射,一时间忽略了寂静得诡异的氛围。

骤然间,四面八方的铳声响起,夹杂铺天盖地的箭雨,架势如同砍瓜切菜,不负吹灰之力。不过一个照面,三分之二的刺客惨叫着跌入水中,连甲板都没有弄脏!

皇上头戴小黄帽,太子头戴小黑帽,漠然无比地望着他们。明明就在不远处,明明一下就能够着,短短几步却如天堑,不到片刻,满腔信心变为了绝望。

这和坛主大人说的不一样——

与此同时,龙船底部。

善闭气、善水性的刺客团伙刚刚掏出凿船铁器,便见一队青蛙人猛地从深水窜出,它们丑陋如魔鬼,气势如天神,拽住他们的脚踝,死死往水下扯去!!

……

另一边,龙船尾部与中央的衔接地段。

一轮齐射过后,炮灰死得干干净净,只剩精英负隅顽抗。炮灰们众星拱月,围绕保护的那个精英蒙面人,最是武艺高强,在小灰有意无意的引导与放水中,蒙面人成功跨过船尾,坚持到了最后一刻,轰然倒下。

他们叫他‘坛主’。

八爷踱步出来,接过小灰搜出的贴身饰物,眯眼瞧着模糊不清的小像。忆起近日情报,他的神情冷然又晦涩:“开始吧。”

小黑火速扒光那染血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继而扯下蒙面,撑开坛主的眼睛端详片刻,掏出一个叮叮当当的小布袋,以及一面崭新的铜镜——给自己化妆。

换完脸,比划一下发现身高不够,小黑娴熟地掏出一沓棉垫,塞进靴子,再把贴身饰物放入前襟。

噗通一声,坛主葬身海底。小灰全力追捕,小黑蒙上黑巾狼狈逃亡,走投无路之下,破一扇窗而入——

在宫人的尖叫声中,他挟持了定贵人!

125.大戏二更(修)

早在清晨,‘瓮中捉鳖’尚没个影的时候,皇上身边的李大总管带着宫人,浩浩荡荡来到宫妃女眷的住处。

如此大的阵仗,引得猜测纷纭,李德全却是笑眯眯地道:“皇上谕令,今儿整日,诸位小主切莫出屋一步。”又说,“想吃什么,要用什么尽管吩咐,管事嬷嬷备了几个针篓子,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没头没尾的两句话,说完又浩浩荡荡地离去。妃嫔对视一眼,心下有些惶然,仿佛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她们望向膝下有子的定贵人,定贵人面目沉静,温声安抚道:“既是皇上谕令,我们照做便是。”

回到厢房,定贵人久久不语,只一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呼吸微微急促,眼底泛起波澜。半晌对贴身宫女道:“你出门打探……”

话音未尽,她缓缓收了声,主子不能出屋,下人就更不能了。

深宫女子,便是最大的掣肘。若要探知消息,唯有胤祹前来见她,但胤祹年岁不大,又是皇阿哥的身份,皇上若要护着,想必也是出不来的。

自从心死,定贵人从未有过这样度日如年的时候。白昼光亮透过窗楹,她闭着眼,手里绣样半分未动,就这么坐到晌午,宫女以为她在小憩,轻手轻脚不敢打搅。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传来隐约的刀剑声、火器声与惨叫声,恍若昙花一现的幻听,片刻归于宁静。可就是这样的昙花一现,听得定贵人面色大变,霍然起身,一旁的宫女惨白了脸,结结巴巴地道:“贵人,这……这是什么?!”

这是刺杀的声音。

可它到底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刺客会是那人的手下吗?

定贵人强迫自己忍,有皇命在,她无论如何也出不去……满腔焦灼啃噬着她的心,她竟前所未有地期盼起来,太子,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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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折在船上才好!

凭借一个失去庇护的垂髫小儿,如何坐得稳江山?即便夺嫡胜负难料,她也可以教导十二成为君王最信任的臣子!

进宫这么多年,谁也没有注意过她,忌惮过她,日后也将如此。

定贵人心跳得飞快,在心底期盼着,祈祷着,就在这时候,沉寂许久的打斗之声重新响了起来!

声音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下一瞬,形容狼狈、浑身鲜血的黑衣人破窗而入,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擒过窗边的定贵人,继而一转、一抵,用匕首抵着她的脖颈,重重地喘着粗气。

贴身宫女尖叫一声,和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出房门求救,抓捕的人好似也惊呆了,朝内看了一眼,然后急促地喊了句什么,像是贵人有难,意欲去搬救兵。

扑鼻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装扮雅致的厢房。谁都没有反应过来,而定贵人被刀尖抵着,没有惊惧,也没有害怕,她的眼眶霎那间红了。

电光火石间,黑衣人塞在衣襟的挂饰露出了一小节,尾端模糊的小像恰恰显现。因着东躲西藏,蒙面的黑巾要掉不掉,露出半张熟悉至极的脸,尽管黑了,瘦了,不若当年意气风发,肮脏得沾满血迹,但她依旧刻骨铭心地记得!

他没死,他没死……定贵人浑身剧烈地颤抖,几乎落下泪来,她紧紧攥着手,不顾横在颈间的利器,慢慢仰起头看他,低低叫了一句:“黎郎。”

黑衣人如遭雷劈般地怔住了。

定贵人的目光死死落在小像上,面容似哭似笑,他一刻也没有忘记她!

生死危机容不得他们叙旧,黑衣人迅速转开脸,像是不愿拿她做人质,正要松开匕首,却被定贵人低低叫住。

她自是知道形势危急,那浑身血迹看得她心脏剧痛,再这样下去,他会没命的。定贵人眼含热泪,动了动唇:“其余人都死了,侍卫在追你是不是?”

黑衣人望向窗外,僵硬地一点头。

“趁着他们未至,快挟持我!先行跳窗,往皇阿哥的住处走。”定贵人低低耳语,泪眼婆娑,“我一个小小贵人,不能制止皇帝的杀心,唯有挟持皇子才能让你脱险。”

挟持她,侍卫许会投鼠忌器,但忌得了一时,忌不了一世,她的命又有多贵重?

黑衣人没动,只嘶哑地吐出三个字:“皇长孙。”

声线有许久不见的陌生,定贵人没有怀疑,毕竟时隔多年,沧海桑田;也因没来得及怀疑,就被话间含义吸引了全部心神。她明白他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皇长孙有专人护卫,我尚不知他的踪迹,不若换成十二阿哥,他定会急着救我。”

她知道胤祹的住处,还知道窗楹的朝向,胤祹什么都告诉了她!

至于皇长孙,来日方长,他们有很长的时间筹划。

黑衣人深深地看她一眼,一副动容的、被说服的模样,重新把匕首抵在她的颈间,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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