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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皇孙五岁半(清穿) 沉坞 33433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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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贱民一更

弘晏的眼神微微飘忽,给予鼓励夸赞:“不错,很干净。”

农事官一听,打鸡血似的激昂起来,只觉干劲更足了!

听着起此彼伏的猪叫,五爷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长那么大,从未见过这般场面,此时面颊微颤,只觉入夏暖风冷飕飕的,不知不觉并了并腿——

太子嘴角抽搐了一下,皇上实在没眼看。

此时此刻,若他再不出声,皇庄便不再是皇庄,而是辣眼睛的劁猪场。

这就是乖孙所说的“大事”??

真是好大的事。

皇上站在原地,不怒自威地叫了声:“老五,元宝。”

五爷僵硬扭头,弘晏转过身来,见到他尊敬的汗玛法,还有亲爱的阿玛,暗自感叹一声,突击视察果然来了。

众人皆是大震,农事官又惊又喜,又很是后悔,他们怎能在皇上面前露出这般手艺?

来不及多想,他们放下手中的活儿齐齐下拜:“奴才(下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子爷!”

“免礼。”这话,皇上说了很多年,可头一次说得这么违心。

让人小心挪开猪崽,镇定地露出一抹笑,弘晏没有想着解释,而是左看右看,左寻右寻。忽然间,瞥见东躲西藏的熟悉人影,弘晏惊呼一声:“十四叔?”

很好,如他所料那般,救场的来了。

……

霎那间,十四阿哥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五爷终于得到机会喘息,抹了抹额间冷汗,一时间又是感谢,又是困惑,十四弟怎么出现在这里。

皇上眉头一皱,太子若有所思,但毋庸置疑,方才入眼的那一幕,随着十四的出现,印象变得模糊,凉意慢慢消去……

这般想着,太子重新拾起矜贵的气质。见实在躲不过了,十四只好现出身形,面色涨得通红,猪叫的心理阴影牢牢盘踞,脑中反复循环着一句话:这就是自己主动要帮的忙。

这就是劁猪。

五哥受得住,他受不住!

“汗阿玛,二哥,五哥。”短短几分钟时间,十四又是不安又是惊吓,最后失了冷静,有些语无伦次地道,“今儿不用读书,便想着帮、帮帮侄儿,如今却是发现我浅薄了。”

同时生出点点恼怒,他被弘晏愚弄了!

但他无法说出口,让皇上主持公道,谁叫侄儿再三拒绝,自个却主动要求。如今,十四阿哥只想逃离这个庄子,离得远远的,等养猪这事过去,另想办法谋得出路。

他堂堂一个皇阿哥,怎能与猪为伍?!

“浅薄”这个词说得妙,可十四那点小心思,放在皇上面前实在不够看。

于是劁猪的事就此翻了篇。别说皇上了,太子,五爷,甚至跟在皇上身边、平日耳濡目染的大总管,谁人看不出来?

十四爷年仅十岁,不仅浮躁,心眼实在太多了些。

皇上甚是失望,目光沉沉地瞧着他,听闻元宝养猪,就退缩了?

劁猪更是长膘必经的过程,若连这也看不得,这也吃不得苦,反倒好高骛远,心怀算计,叫他如何放心培养这个儿子,不如回炉重造来得好。

十岁了,不小了。再过几年便能娶亲,皇上实在不愿看见一株歪苗的长成,坏了齐齐整整的一亩地,连带着蹦跶不起的老大再生心思!

头一个念头,便是交给老四看管。只一瞬间,皇上否了这个念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四又是一副硬性子,焉知十四会不会恨上同胞兄长?

思虑再三,皇上恢复温和之态,微微一笑,“你有帮忙的心,甚好,只这儿有老五,实在用不着别人。”说罢沉吟道,“朕交予你一个差事,如何?”

十四愣住了。

他的双眼骤然一亮,废了好大劲儿,才压住从心底上涌、源源不断的惊喜,恭恭敬敬地拱手,“汗阿玛,儿子斗胆一问,是何差事?”

“京郊大营。”皇上平静地放了一颗惊雷,“你既擅长骑射,不若与将士一道起居,前去锻炼几年,回宫读书也不迟。”

十四阿哥死死掐住手臂,呼吸重了一瞬,几乎要喜极而晕。

京郊大营驻扎的皆是精锐,这是大哥征战准噶尔,立功之后班师回朝,削尖脑袋也没去成的地方!

若能与将领同吃同住,如此一来,户部算什么?几年积攒下来的军中人脉,连老四都要央求于他。长大之后,长大之后……

听闻此话,五爷不可置信,太子眉心一动,弘晏淡然不已。

浅浅遗憾浮上心头,他要有好些日子,见不到十四叔了。

留给十四足够的反应时间,皇上沉声补充:“从底层士卒做起,不得透露皇阿哥的身份。爬到哪一步,都是你的本事,若有违令,不得回宫。”

“……”十四的喜意僵住了。

许是觉得语气太过严厉,皇上顿了顿,慈和道:“不愿去往京郊大营,还有西北大营,江南大营,朕都由你。”

西北大营,江南大营,与京城相距千里,同放逐有什么区别?!

五爷大吃一惊,随即恍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向来对兄弟敦厚,放在往日,定会生出不忍,从而为十四阿哥求情,可今儿,五爷沉默了。

侄儿养猪,自有爷来帮忙,不需要你。

自征讨准噶尔之后,大清久无战事,京郊大营,更是安全不过的去处。为磨十四弟的性子,汗阿玛可算用心良苦,思及此,五爷叹息道:“十四弟,还不谢恩?”.

时辰渐渐流逝,日头渐渐高照。

热闹的长街人声鼎沸,这儿聚集着京城最为繁华的商铺。一位长相美艳,珠光宝气,却稍显艳俗的妇人从药铺婀娜而出,手里提着几副配好的药方,眼底暗藏欣喜。

主子欣喜,伺候的人同样欣喜。贴身婢女恭贺道:“有了爷的首肯,夫人总算可以了却一桩心事,光明正大入府了!”

美艳妇人瞧着二十四五的模样,拎起药包瞧了瞧,轻声说:“只为入府,却是远远不够。你说,这里头的剂量,够不够那贱人瘫痪在床?”

提起这个,婢女绿儿显然不敢随意置喙。李四儿也不在意,笑着说:“只等买下庄子……”

一座安置赫舍里氏,相邻那座,安置自个买来的戏班子。让那贱人天天听戏,也算便宜了她!

主仆几个缓步而行,忽然间,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寻了来,“夫人,夫人!”

“什么事?”

“您要小的时刻注意的庄子,被人买了去……”

李四儿皱起眉:“什么?”随即不虞地摆摆手,“罢了,买周围的几座。”

“周围的几座,也都被人买了去,连带地皮一起。”小厮摇摇头,欲哭无泪,“他们连夜搬空家当,小的急得找了几圈,连个人影都瞧不见,更别说问出买主的身份了!”

李四儿脸色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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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下来,死死盯着他:“除了皇庄,玉泉山多的是庄子,全被人买了去?!”

小厮战战兢兢地点头。

李四儿气笑了。

玉泉山上的庄子,距府邸近且景色好,远胜其余地段,是她早就瞧上的,苦于没有银子罢了。昨儿爷递给她一沓银票,乃是爷额娘补贴的嫁妆;爷还说了,要给赫舍里氏一个去处,顺便安置她喜欢的戏班子,闲暇时分可以前往松快,一举三得。

前日庄子还在,今儿就全没了,李四儿如何也不敢相信,心间像是滴血一般。

京城排得上号的勋贵重臣,或是宗室王爷,手下庄子无数,用不着一买一大片,他们图什么?

买下庄子的,想也不会是多么尊贵的人家,早知便报佟二爷的名号,早早预定下来,她倒要看看,谁还敢同佟家争抢?!

朝思暮想许久,最后却是一场空,李四儿思来想去咽不下这口气,沉着脸道:“若爷下了衙,你去回禀,让他查查背后买家。绿儿,随我去玉泉山瞧瞧……”

她就不信了。庄子买了,地皮买了,还能没个人影?.

玉泉山皇庄。

临行之前,太子趁皇上叮嘱五爷的时机,把弘晏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十四的事,是不是你算好的?”

弘晏无辜望去:“阿玛,我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

太子呵呵一笑,孤信了你的邪!

送走失魂落魄的十四叔,继而送别汗玛法与阿玛,弘晏一边鼓励农事官劁猪,一边开始饲料配置试验,并且手把手教导五爷。

看在猪崽十分配合的情面上,弘晏欣慰不已,眼见它们吃不下了,留了五爷看家,准备带四小只出门遛个弯。

唯独衣裳得换一身,否则被猪崽拱了,得浪费多少银两。

特意换上朴素的灰衣,弘晏心情极好,挥退管事跟随的请求。这一片都是他的,况且有小灰在,没有谁敢来冲撞。

……

马车骨碌碌停下,李四儿踩着小厮的脊背下了车辕。

这儿坐落着她看中的庄子,四周却是寂静无人。李四儿面沉如水,左右张望了一番,忽而眼神一凝,远处走来一个小小身影,穿着灰扑扑的衣裳,正拎着藤条赶猪。

赶猪?!

李四儿不可思议,提起裙摆慢慢上前,这一带都是富贵人家,哪来的穷孩子。

“这儿的主人,是你阿玛?”远远传来一道骄横女声,弘晏扭头望去,不认识。

平静转过头,弘晏继续遛弯,试图多多了解猪崽的心声,一边听一边想,若它们能和鸡鸭鹅牛跨种族交流……

回头试试,许有奇效。

李四儿本就有着火气,如今倒好,连一个放猪娃都能忽视她!

她气得整张脸扭曲起来,加快步伐靠近弘晏,冷笑着道:“不过一介贱民,本夫人同你说话,耳朵聋了?”

72.天诛二更

李四儿声音尖锐,充斥着怒火与轻蔑,突兀打破了山岭的寂静。

小厮欲言又止,总觉得夫人太过了些;婢女却没有阻拦的意思,冷眼看着灰扑扑的“放猪娃”,在旁劝说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气坏了身子,心疼的还不是爷?”

听闻这话,猪崽气得打了个响鼻。弘晏停下步伐,拧眉望去,忽而叫了一声:“小灰。”

话音落下,小灰骤然出现在李四儿面前,凭借雷霆千钧之势,重重扇出一掌——

用巴掌形容或许不太合适,因为李四儿整个人都被掀飞了。

她在半空停滞一瞬,“砰”地一声掉下来,趴在地上人事不省,连句呻.吟都没有发出。衣裙与泥土混成一色,金钗珠环洒了一地,哪还有来时光鲜亮丽的模样?

怕连牢里的犯人都不如。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快,除了弘晏,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尘埃落定,小厮吓呆了,婢女恍惚回过神,简直唬得肝胆俱裂,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夫人,夫人!”

怎么会这样,世上怎有如此藐视王法的恶人?

这般荒唐事,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她的面前发生。

绿儿顾不得小灰,也顾不得下达命令的弘晏了。下山可以即刻报官,眼下最重要的是夫人,若夫人有个好歹,二爷还不扒了她的皮?!

她狂奔上前,用力抱住陷进坑中的主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恶狠狠地朝小厮道:“还不过来帮忙!”

小厮哆哆嗦嗦走上前,不敢多看弘晏一眼,两人齐心协力,终于将李四儿翻过了身。

定睛一看,绿儿恨不能昏过去才好。因为姿势原因,李四儿的一张脸,已然不成样子——

形容狼狈至极,头发散乱如鸡窝,妆容与泥土混在一处,面颊嵌进许多碎石,额头正流着血。

绿儿眼前一黑,双手颤抖起来,完了,破相了。

她的荣辱都系在夫人身上,要是二爷迁怒,哪还有命活?

理智抛到九霄云外,绿儿一边掐李四儿的人中,一边扭过头,朝弘晏主仆尖声道:“有没有天理了?这儿是京城,你们敢动佟二爷的夫人,等着瞧!”

弘晏微笑看着这一幕,闻言眉梢一动,佟二爷,隆科多?

继而出声问:“她是赫舍里氏?”

绿儿见他半点愧疚也没有,更没有害怕的情绪,当即觉得不妙,又惊又怒地反驳:“我们夫人姓李——”

弘晏当即懂了,好巧不巧,他碰见了隆科多的真爱,这位真爱还喊他贱民。

这可真是撞上门的缘分。

微笑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平静吩咐:“李四儿不敬皇家,妄图造反。连婢女一块绑了,带走!”

在绿儿不可置信的眼神下,小灰肃然应是。

不到片刻,四处空旷无声,只剩小厮一人。他茫然跌坐在地,半晌,连滚带爬地跑上马车,“驾——”.

弘晏出门遛弯的时候,皇庄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四哥。”五爷迎上前,笑得有些心虚,“今儿下衙这么早?”

一边问,一边在心里大呼完蛋,谁不知道四哥乃是弘晏的头一个知己,四哥可在乎这个头衔!

知己的事,九弟曾同他抱怨过。五爷隐约听了一耳朵,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可现在时移世易,他成了被看的热闹。

五爷双脚打颤,四哥,弟弟绝对没有同你相争的想法。

瞧他那怂样,四爷一阵无言,但不得不说,微微松了一口气。就如他所料,兄弟俩年岁相近,从小一块读书,胤禛了解胤祺的性子,远比老八老九威胁小。

……

弘晏久不见人,四爷顿生疑惑,向太子一打听,不仅得知皇庄种种,还知道了十四的事。怒意尚未消散,接着沉默下来,四爷心道,这样也好。

皇上的儿子,谁都不是孬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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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十四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只有欣慰的份儿,吃点苦又何妨?

“今儿事少,我便提早过来瞧瞧。”回过神,四爷和缓了面色,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好好干。”

五爷堪称受宠若惊,恍惚间,领着四爷参观畜棚。

四爷听他介绍,面上没有鄙夷,甚至带着些许欣赏。特别是两位农事官,四爷毫不掩饰自己的赏识,朝廷就需要这样的实干人才。参观了一圈,他不住颔首,忽然想起什么,“元宝呢?”

知道元宝是大侄子的乳名,五爷忙道:“带着猪崽遛弯去了,一会儿回来……”

“五叔。”说话间,弘晏的声音传来,“四叔也在?”

四爷转过头去,就要露出一抹笑,忽而目光一凝。

瞧见小灰脚边的人,还是两个灰头土脸的女人,晕倒在地,人事不省。四爷皱起眉心,沉声问:“她们是谁?”

难不成是刺客?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五爷同样严肃了面色。就听弘晏原原本本叙说了一遍,“本是隆科多岳父的人,成了他的妾室。极受宠爱,在外自称夫人……”

空气骤然变得寂静。

五爷一向万事不沾,如今忍不住骂:“隆科多失心疯了?!没教养的玩意儿,贱妾死不足惜!”

听到‘贱民’两个字,四爷手指一紧,最后怒极而笑,“好啊,好大的胆子。窝藏反贼,隆科多怕也是活腻了!”

弘晏安抚两位叔叔:“四叔五叔别着急,审问审问就知道了。”

一盆冰寒刺骨的井水浇下,李四儿悠悠转醒。

尚未来得及尖叫,小灰幽灵似的出现,居高临下看着她,“何故出现在玉泉山?致人虚弱的药包,是为何用?”

……

皇庄没有刑具,小灰也用不着刑具。

步步逼问,层层施压,李四儿差些疯魔。

小灰挡在跟前,用上重重技巧,渐渐的,她的目光从清明变得涣散。

不过一个放猪娃,一个穷崽子,竟敢让她落入这样的境地……

不,她不会看走眼的。等爷领兵前来救她,这些目无王法的贱民,全得下大狱!!

可一盆接一盆的冷水,让李四儿渐渐打起寒颤,再也放不了厥词。

她也不是多有骨气的人,被隆科多宠久了,哪还受得住苦?脸上痛楚阵阵传来,她哭喊求救,全都无济于事,又有‘治脸大夫’在旁吊着,她喃喃着“爷快救我”,不到片刻,小灰掏干净了她的供词。

五爷大开眼界,厌恶得恨不能拿脚踹她,四爷彻底凝重了面色。

不是反贼,不是细作,单单一个歹毒张狂的蠢妇。

区区贱妾,竟与谋划着残害嫡妻,购庄一事,更是隆科多默许的!

真是囊括了天底下所有的荒唐事。

“若我回宫禀报,汗阿玛赐她一死,反倒便宜了她,更便宜了隆科多。”四爷缓缓道,“怎么着,也要等到隆科多出面,看看他的做法,看看佟国维的做法。”

胤禛如今的年岁,爱憎分明,顾虑极少。

是孝懿皇后抚养了她,不是佟佳一族。脸面归脸面,情分归情分,可一旦扯到天理,扯到律法,扯到更为亲近的元宝,这点情分,算不上什么。

五爷指指李四儿,有些不敢相信:“隆科多不是糊涂人,他会出面?脑子坏了不成?!”

四爷说:“没有隆科多的纵容,她不敢如此。你且看吧。”

弘晏听他们左一言右一语,商量得清楚透彻,自己反倒成了局外人,感动地眨眨眼,露出一对小梨涡。

五叔经过改造,是个绝对的好男人,他没看错人。

放长线钓隆科多,与他想的不谋而合,四叔不愧是他的好知己!.

隆科多回了府,发现爱妾不在。

这里的‘府’,不是佟家大宅,是他安置李四儿的宅院。雕梁画栋,造价不菲,也是佟佳氏先祖打拼下来的产业,自佟国维夫人,也就是隆科多的额娘掌家以后,做主给了他。

四儿心情不愉,出去走走也好。隆科多微微摇头,也有些不悦,他们看好的庄子,如何就被人买走了?

连带着地皮一起。

今儿在宫门例行巡视,恰逢下人来报,说玉泉山的庄子另有买家,夫人请爷探查一番。隆科多对李四儿无有不依,连忙叫人去查,这个时辰,也应水落石出了。

隆科多作为銮仪卫统领,又有佟佳氏的人脉,手下的消息网,不是普通朝臣可比。与他料想的一样,不到半柱香时间,就有人前来回禀,“爷,查出来了。”

来人语气晦涩,“玉泉山的庄子地皮,是……皇上赐给长孙的。”

隆科多心下一凛,这是他没料到的。

联想到皇长孙近日的行踪,确是往京郊那边去,隆科多不禁皱眉,长叹一口气,四儿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没了玉泉山,还有其它庄子,总能有入眼的。

这般想着,忽然间,一个眼熟的下人连滚带爬跑了进来,“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还没来得及训斥,隆科多心里一悸,这不是跟随四儿的小厮吗?

小厮喘了一口气,惊惧道:“夫人,夫人去了一趟玉泉山,被绑走了!”.

佟府。

佟国维倏然起身,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李四儿斥骂‘贱民’的孩子,极大可能是微服的皇长孙。佟国维眼前一黑,只觉天塌一般,差些没有气晕过去。

“趁天色还早,小爷尚未回宫……”他颤颤站起身来,“隆科多,随我去往皇庄,灌那蠢妇一杯毒酒,就算舍了脸面,也要争得小爷的宽恕!”

若皇上得知,一切都晚了。

隆科多心急如焚,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口辩驳:“阿玛,不可。”

“当务之急便是救出四儿,至于皇长孙的宽恕,儿子这就去拿银票地契。”说着转过身,就要去往书房。

佟国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暴喝道:“逆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念着你的四儿?不敬皇家,妄图造反,此乃小爷亲口所言。李四儿必死无疑,若她不死,佟佳氏必受牵连,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佟夫人站在一旁,心急如焚。她也知道“贱民”的严重性,何况皇长孙夸大言语,就是逼着李四儿去死。

尽管她怜惜孙女,但只能如老爷所说那般,没有第二种选择!

闻言,隆科多的面色,瞬间变得阴沉。

“不知者不罪,四儿骄纵有错,可错不至死。阿玛为官多年,怎就变得如此冷血?”

红着眼看向佟夫人,他直直跪了下去:“额娘,四儿生了您的亲孙女,儿子如何也离不开她。十万两不够,那就二十万两,小爷尽管拿儿子出气,儿子什么也不求,只求四儿的一条命!”

佟夫人被他说得落下泪来。

深吸一口气,她期期艾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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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老爷,隆科多说的,也不错。李四儿那蠢妇,就算脱层皮也好,什么鞭刑棍刑,该她受着!只要小爷出完气,给她留得一条命……”回了佟府,总能医治回来。

隆科多攥紧掌心,终是没有开口,双眼一闭,像是默认了。

……

佟国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用同样不可思议的目光瞧向夫人,半晌摆手道:“你们待在府中,我去。”继而吩咐管家:“去拿朝服顶戴,并一壶毒酒,备好马车,即刻出行!”

隆科多猛然抬头,跪姿摇摇欲坠,哑声央求道:“阿玛,额娘。”

说罢骤然起身,狠狠往墙角撞去,“既如此,儿子也跟着一起!”

即将撞上的时候,隆科多放慢了速度。终于,佟夫人死死抱住他,流着泪对佟国维道:“老爷,你要逼死我儿吗?”

随即厉声吩咐管家:“不许去!开库房,把我的嫁妆拿出来,还有寝卧博古架上的木匣,里头藏着几万两。”

一边是老爷,一边是夫人,管家左右为难,场面一时陷入僵持。但因夫人掌家多年,积威甚重,陪嫁成了他的妻子……

半晌,隆科多阴鸷地盯着他:“还不去?”

管家吓了一跳,缩起脖子连连应是,不敢再看老爷。

佟国维捂住心口,踉跄一下,只觉头晕目眩,忙被佟夫人搀扶到了房里.

凑齐二十万两,用了一个时辰。

佟夫人长出一口气,望着银票满是心疼,库房的银子还了国库,如今家里剩的,只有这么些了。

可想到儿子,终是咬牙合上木匣。

隆科多接过木匣,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急切道:“备车!”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通报,佟佳氏一众族老齐齐踏入正厅。

来者皆是上了年纪,白发苍苍,在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在他们面前,就连佟国维也要自称小子。

隆科多大吃一惊,不等他们见礼,一位族老发话了:“就在方才,大理寺接到十六张诉状,都是我佟佳氏的小辈。罪状鸡毛蒜皮,不值一提,譬如下衙寻欢,譬如宠妾过度,可你知不知晓——”

他颤声说:“状者是四贝勒。那些小辈,少不了审讯一遭。”

另一位族老慢慢道:“家族名下的商铺,不论嫡支还是旁支,忽然间没了生意,老朽心急万分,可就在来时,九阿哥递话说,是他出的手。”

“贵妃甚少动用孝懿皇后的人,就在方才,贵妃往宫外传了话。”第三位族老盯着隆科多,“太子妃让人收回族中命妇的牌子,今后拒绝接见;宜妃去往承乾宫拜访,话里话外都是宫权的归属,可即便协理之权,贵妃也不能丢。”

最后一位族老,差些拄不住拐杖,“太子爷遣人来报,明儿早朝,他将亲自弹劾佟佳氏管束不力,佟国维教子无方,隆科多窝藏逆贼,谋害嫡妻……只待天诛!”

73.废人一更

拄着拐杖的族老说罢,冷冷望向隆科多,“佟佳一族仰仗皇恩,这一桩桩一件件,不是我们担待得起的。”

“赫舍里氏,你糊涂啊。”另一位族老叹了一声,失望地说,“若是早早前往皇庄,给那贱妾一杯毒酒,取得小爷的宽恕,便什么事都没有。还想凑齐银两赎人,白白浪费几个时辰,如今一切都晚了。隆科多脑子进了水,你和佟国维,同样进了水不成?!”

每每想到此,族老一口气没喘上来。太子爷,四贝勒他们,就等着隆科多的表态,等着佟佳氏的表态,哪想等不着,小爷已然回宫,这才忍无可忍,出手对付。

“为了佟佳一族,为今之计,唯有亲自进宫,向皇上请罪。”另一位族老双目锐利,“若你依旧执迷不悟,老朽只好做主除族。舍你一人,保全整个佟佳氏,如若佟国维在此,定然也是愿意的!”

“——你是要家族,要仕途,还是要李四那蠢妇?”

族老们的反问,不亚于晴天霹雳,劈得隆科多踉跄了一步,手里木匣差些拿不稳;佟夫人的面色惨白一片,她不住摇头,怎么会呢。

皇阿哥,太子爷,甚至宫里娘娘接连发难,却是剑指宗族,剑指整个佟佳氏,逼着他们做出选择,连退路也没有。

他们身为嫡支,却也仰仗宗族,无法与德高望重的族老相抗,若隆科多被除名,一切都完了。佟夫人六神无主,回过神来夺走儿子手中木匣,“你听见了?快快去往皇庄,快去!”

“皇庄?晚了。”佟国维被儿媳赫舍里氏搀扶着,沉沉望着母子俩,从牙缝里迸出一句,“什么叫谋害嫡妻,隆科多,你给老夫解释。”

小赫舍里氏默默流泪,烫得佟夫人僵直了身子,隆科多骤变了脸色。

佟国维没有刨根问底的心思,只怒极而笑,“好,好。过了今晚,你我父子缘分已尽,现在,当下,即刻同我进宫!”

说罢朝族老拱了拱手,颓然道:“是晚辈教子无方,这就领孽障前去请罪。”

拍了拍小赫舍里氏的手,佟国维望向一动不动的隆科多,最后问了一遍:“你去还是不去。”

佟夫人嘶声喊他:“老爷……”

“你我夫妻几十载,落不到和离的地步。”佟国维淡淡道,“佟家要有灭族之祸了,夫人怕也摘不干净。”

和离。

这个词儿一出,佟夫人浑身失了力气,不可置信跌坐在地上。

隆科多见额娘如此,双目通红,心如痛绞,只想大笑出声,不仅几位族老,老爷子同样在威胁他。

皇长孙回了宫,皇长孙回了宫!凑齐银两也无济于事,四儿已然没了生路。

被众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张张嘴,终于发出了声音:“……我去。”.

时辰不早了。乾清宫允了请见,等父子俩跪在大殿,暮色已然黑沉。

殿前点了烛火,照得皇上的神情忽明忽暗。佟国维不敢直视圣颜,趴伏在地,痛斥自己‘管教不力’,隆科多‘宠妾灭妻’,佟夫人‘糊涂溺子’,有关李四儿的所作所为,更不敢有丝毫夸大,说到伤心处,眼眶通红,难以言语。

“都是奴才失察,阖族却是毫不知情。”佟国维哽咽道,“奴才恳请皇上严惩孽障,严惩奴才!”

对二子隆科多,佟国维心冷至极,就如方才所说,“父子缘分已尽”,这话一出口,便已不在乎他的死活。

可他还是佟佳氏的族长,不能不顾家族,若能求得皇上宽恕,贬低自己、吃点苦头算什么!

舜安颜与公主的婚事定在九月。嫡次子已经废了,嫡长孙决不能有失,他是个好孩子,如何能被糊涂的亲长牵连?

有了皇上的准话,太子爷才会下令收手,这是他唯一的希冀了。

佟国维说完,皇上没有开口。

半晌,皇上敲了敲御桌,终于打破窒息的寂静。

他看向隆科多,不辨喜怒:“李四那贱妾,惹得皇额娘亲自处置,你可知道?”

隆科多猛地抬头,眼底光亮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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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了。

双手死死掐入掌心,即便知道爱妾难逃一死,可听闻此话,还是有了万念俱灰之感。

荒唐,太荒唐了。

“奴才……替四儿认罪。”他重重磕了个头,“奴才,更为自己的糊涂认罪。”

痛入骨髓,疯狂到顶,反倒平静下来。他一五一十诉说自己的罪状,甚至承认纵容妾室、迫害嫡妻,他知道李四儿购买药方,也知道购买庄子的用途。

佟国维死死闭着眼,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畜生。

隆科多说罢,再次磕了个头,忽而道:“奴才有罪,可奴才更为皇上表哥担忧。”

四儿没了,罪魁祸首也别想好过。

佟国维面色一僵,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太子爷和众位皇子瞒天过海,逼迫宫中贵妃,把控佟佳一族,使得连坐重现,人心惶惶,未向皇上请示,有悖皇上仁恩。”隆科多双目炯炯,“今儿是佟佳氏,明儿便是纳喇氏,难免波及整个朝堂,故而,奴才更为皇上担忧!”

这话一出,寂静变为一片死寂。

佟国维摇摇欲坠,恨不能晕过去才好。

完了,全完了,佟家也完了。

太子爷与诸位阿哥倒逼佟家,倒逼隆科多认罪,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却不能摆在明面上。

离间天家父子,暗指太子拉拢兄弟、觊觎皇位,隆科多有八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就算成功又如何?

佟国维想说皇上,不是这样的,您别听信这畜生的话!可因着太过惊惧,身躯剧烈发颤,话语卡在嗓子眼,怎么也出不来。

隆科多一笑,眼底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意,当即想要抬眼,看看皇上神色如何,是否生了忌惮?

下一瞬,他的笑容凝固了。

屏风后头,走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八爷温文尔雅,朝他微微一笑,“佟二爷此话差矣。”

“汗阿玛明察秋毫,怎会不知?”

八爷温声说,“早在动手的时候,二哥四哥抽不出身,九弟更是忙碌,我便当仁不让,前来向汗阿玛请示。”

最后感慨一声,“哪想刚刚说罢,佟二爷到了!这可真是说不出的缘分。”

……

佟国维绝处逢生,隆科多的笑不见了。

缘分?缘分!

谁与你的缘分?八贝勒刚刚成亲,拥有三日休沐,怎会出现在这里?!

聚集满腔心血的雷霆一击,轻飘飘打在棉花上,怎一个怒字了得。隆科多眼前一黑,心脏剧痛,嘴角溢出鲜红。

皇上瞥了胤禩一眼,像是默认了,这一个两个的,心眼多得很。

衬得朕毫无用武之地,也只有处理逆臣,清理门户了。

对那句‘表哥’充耳不闻,皇上寒声道:“隆科多对太子不敬,对皇家不忠,拖下去,拖到慎刑司,他与李四儿,只能活一个。”

又朝佟国维道:“朕做主,去除族谱,着隆科多与赫舍里氏和离。至于牢里的刑罚,朕请来舅母来观,舅舅觉得如何?”

隆科多心如死灰,蓦然怔住了。

四儿没死?

那他说出那席话,是为了什么?!

“……”佟国维浑浑噩噩地道,“奴才遵旨。”.

刑部有牢狱,皇宫也有内牢。

太后因着往年经历,最见不得贱妾越过嫡妻,此时被宜妃搀扶着,站在慎刑司外,朝佟夫人摆手道:“进去观刑罢。李四儿本就该死,由隆科多亲自行刑,也算求仁得仁,你得受住。”

两人只能活一个,这是皇上的旨意。在常人看来,皇上堪称仁慈,无疑饶了隆科多一条命,因为李四儿必死无疑。

可在泪流满面的佟夫人看来,不是这样的。儿子喜欢李四儿,犹如疯魔一般,指不定……

想到此,她悚然一惊,来不及害怕即将发生的一切,火急火燎往里奔去。

隆科多与李四儿,两人关在一间牢里。终于意识到弘晏皇长孙的身份,李四儿害怕了,缩在角落绝望不已,忽然间见到了爷,眼睛暴亮,哭嚎道:“爷!爷救救我!”

隆科多心都要碎了。

死死抱住李四儿,望着她破相的面容,不仅没有嫌弃,嘴里还不住安抚,听得慎刑司大太监站在外头,似笑非笑:“佟二爷,停停。皇上有令,半个时辰之后,若牢中无人身亡,便赐一人一杯毒酒,苦命鸳鸯一道走吧。”

说罢,朝高处指了指,“墙上挂着鞭棍,您自取就是。”

隆科多僵住了,李四儿也僵住了。

不到片刻,佟夫人扑了过来,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隆科多,你要气死额娘吗?还不掐死那贱人?!”

霎那间,李四儿明白了一切。

她如坠冰窖,不住摇着头,泪眼婆娑地抬眼:“爷,你要杀了我?”

隆科多心如刀绞,低声道:“……爷怎么舍得。”

牢外,佟夫人不住催促,大太监笑眯眯地道:“太后赏了奴才一块西洋怀表,奴才这就给二爷计时。”.

被恐惧攫取住心神,另一边是生的希望。

李四儿目光闪烁起来,半晌呢喃一声:“爷,您把铁棍给妾,妾自行了断。您不能有事,您要为我好好照顾孩子。”

隆科多鼻尖一酸,一句“爷替你死”憋在心头,佟夫人凄厉的嗓音传来:“隆科多,你想想额娘,想想额娘啊……”

不知过了多久,他机械地起身,机械地取下铁棍,递到李四儿手中。

李四儿凄凄一笑,闭了闭眼,狠狠往隆科多腿上砸去!

咔擦一声,骨碎的声音响起,隆科多闷哼一声,下意识掐住李四儿的脖子,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贱人,贱人!你敢!”佟夫人尖声摇头,双目发直,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

李四儿憋得面目青紫,手中铁棍拼了命地砸,隆科多死死掐着她,血肉横飞间,双腿没了知觉。

这是太医都救不回来的伤。

他废了。

李四儿嗬嗬几声,渐渐没了呼吸,依然不忘最后一击——

铁棍砸在隆科多的双腿之间,看得佟夫人白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74.喂猪二更

李四儿死了,隆科多废了,今后怕是连人道都不能人道了。

佟夫人眼睁睁看着儿子遭受如此大罪,昏厥在地的时候,身躯止不住颤动。血肉横飞、惨绝人寰的场面,活生生在面前上演,这般刺激,怕连成年男人都受不住,何况养尊处优多年的贵夫人?

即便见惯了酷刑,见惯了人性,等一切尘埃落定,慎刑司大太监依旧有些咋舌。

这是他从未预料到的。

一个贱妾而已,图什么?

佟二爷一开始下狠手,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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唏嘘地摇摇头,他召来守在外头的小太监,“你去禀报太后与宜妃娘娘,咱家亲自向皇上复命。”.

听闻回禀,太后惊讶不已,“这……怎能落到这个地步?”随即叹了口气,露出畅快的神色,“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宜妃抚了抚发鬓,桃花眼闪过一丝冷光,“可不是?也是自个瞎了眼,看上心肠歹毒的玩意儿,捧着护着,不知有多喜欢。臣妾倒还觉得,此番境地便宜了他!”

“皇帝说了,除族是免不了的,活下来,倒还不如去了的好。”太后拍拍她的手,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还有小赫舍里氏,可怜的孩子。和离归和离,当受族中补贴,分去半数家产,否则哀家绝不同意!”

……

乾清宫,八爷已然不在此地。

皇上摆摆手,让慎刑司大太监退下,随即看向浑噩至极的佟国维,语气和缓:“一切事了,舅舅去领舅母,还有隆科多回府罢。太子老四几个,为给元宝出气,实在胡闹了些!收手之后,朕自会训诫。”

言下之意,便是此事翻了篇,冤有头债有主,佟佳氏阖族逃过一劫,很快就能重获安稳。

可就算翻篇又如何?佟家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佟国维踉跄着起身,进宫的愿望达成,却实在笑不出来,感激之余,只觉心里空茫茫的。

他重重磕了一个头:“奴才,谢皇上隆恩!”

离去之前,皇上淡淡叫住他:“听说舅母为赎贱妾,凑齐了二十万两?”

佟国维面色一变,皇上制止了他的请罪,“这二十万两,加上舅母,还有隆科多名下所有产业,当作和离的补偿,你可有异议。”

佟夫人掌家多年,隆科多更是小辈中的顶梁柱,受族中所有资源倾斜,这一分,便要分去嫡支四分之三的家产。

再次跪拜下去,佟国维摇了摇头,苍老的双目噙着泪:“回皇上的话,这都是应该的。只是岳兴阿……”

隆科多成了废人,还不知有没有命在,岳兴阿就是二房唯一的独苗了。他最疼长房嫡孙舜安颜,可对岳兴阿,也是关怀有加,若他跟随儿媳离去,实在舍不得。

“舅舅舍不得,却也要舍。孩子还小,离不开额娘,待他长成,朕赐蓝翎侍卫一职,不必担心他的前程。”皇上意味深长,“何况有温宪的额驸在,佟佳一族,如何没有当家人?”

这就是明确舜安颜的下任族长之位了。

太后生怕养出佟佳氏的野心,故而挑了舜安颜,让小夫妻另起一府,可就在今日,皇上变了主意。

舜安颜先是皇家的额驸,再是佟家的族长,此间顺序再妙不过。

皇上微微一笑,看着佟国维叩头谢恩,终于放了他走:“去吧。”.

毓庆宫。

自绑了李四儿回宫,知己爹娘争相出马,弘晏已经当了半天的隐形人。

五爷一回宫,急急往九爷的院里去,很好履行了传声筒的职责,紧接着一刻不停奔向翊坤宫;至于八爷是如何知道的,除了隐约清楚内情的太子,其余人实在不明白。

知己之争暂且消弭,为弘晏出气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卯足了劲,简直称得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而知己众多的元宝阿哥,只能被太子妃拘在身边,乖乖看额娘绣小衣裳,一边心虚一边讨好,谁叫太子妃终于知道他养猪的事儿,当即给太子甩了脸色。

父子俩一道瞒着她,怎么,怕她嫌弃元宝的新爱好?

冷声叫人撤下佟佳氏命妇的牌子,对太子递来的眼色视而不见,太子妃淡然端坐,不到片刻,太子没辙了。

瞒着劁猪的事,他也是为了福晋好,她怎就怪起他了?

始作俑者还在这儿逍遥呢。

目光睨向始作俑者,弘晏目不斜视,太子:“……”

这儿子不能要了。

恰逢四爷求见,太子大步而出,一腔怒火发泄在隆科多身上,这才有了后来的倒霉事。

弘晏少有好奇的时候,现下实在挠心挠肺,想要知道那俩的下场。碍于太子妃的‘威慑’,这才不敢显露出来,熬了许久,终于从去而复返的阿玛口中,得知新鲜热乎的一手信息。

太子妃专注听着,偷觑她的面容,太子放下提着的心,气消了就好。

“汗阿玛仁慈,尚留隆科多一条命,却和死了没有区别。”

听说佟夫人尚未清醒,怕有中风的征兆,想到此处,太子嘴角含了一抹笑,“都是自个作的孽,让朝臣挑不出错,更让佟佳一族感激涕零……”说罢感叹一声,“汗阿玛英明。”

还有舜安颜的族长之位,太子若有所思,一脸学到了的神情。这般掌控臣子的手段,若他处在汗阿玛的位置,能否得心应手,运用自如?

弘晏同样若有所思,随即感动不已,汗玛法这般,是不是也为给他出气?

感动的同时,弘晏总觉得有什么被他遗忘了。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太子妃搁下绣品,温声开口:“赫舍里氏既与隆科多和离,单凭她一个弱女子,接手族中产业,总显捉襟见肘。本宫当派几个嬷嬷前去帮扶,爷觉得如何?”

太子无有不依,颔首道:“合该如此。”

说话间,何柱儿快步走来,压低声音道:“太子爷,皇上召见。”

“……”太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只召了孤一人?”

天色这么晚了,难不成有什么要事?何柱儿摇头表示不知,太子严肃了面色,让福晋与元宝早些歇息,继而匆匆离去。

弘晏望着他的背影,终于想起自己遗忘了什么。

四叔他们先行动手,八叔随后添补,真要计较的话,算得上先斩后奏。

弘晏琢磨着,事情已然翻了篇,汗玛法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难不成还能怪几位叔叔抢了他的活儿?

成功吓到了自己,弘晏觉得今儿沾上晦气,脑子变得不清醒了。

迅速把思维清空,甜甜地与太子妃告别,“额娘,晚安。”.

夜色深沉,乾清宫站了一溜的皇阿哥。

太子领头,四爷八爷九爷在后,连报信的五爷也没落下。几人面面相觑,随即垂下头去,在心里猜测皇上的用意,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忐忑起来。

太子心想,八弟不是回禀了么?

四爷皱眉,老八不是回禀了吗。

八爷疑惑,我已求得汗阿玛准许……

五爷脚软,为整治佟家,报信也是错?

九爷嘀咕,生意这回事,可是老爷子允诺了的。

皇上长久注视他们,缓缓开了口:“太年轻,太冲动。顾前不顾后,急着出手,却是没有思虑周全,留给逆臣钻空子的机会,最后还得朕来解决。”

说罢看向八爷,“你如何能够笃定,佟家人不会早来一步?”

说得皇阿哥们心下一凛,齐齐惭愧起来。

皇上评价道:“用意值得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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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段稍显欠缺。朕思来想去,给予你们锻炼的机会——去往玉泉山喂猪。”

迎着几人震惊的面色,皇上一锤定音:“比上一比,谁喂得更好更快,谁就回朝办差。喂猪是个技术活,静心耐心缺一不可,至于比试结果,就让元宝,还有你们的福晋裁决。”

“……”九爷面色空白,喃喃道,“我没有福晋。”

“没有福晋,不还有侄儿么?来回方便得很,若赶不回宫中,此地恰与畅春园相近,走动走动也无妨。”

皇上和善一笑,转而看向四爷,“昨儿温宪同朕说,想去皇庄瞧瞧。明儿捎上福晋的同时,记得捎上妹妹。”

“好了,朕乏了。退下吧!”

75.入水一更

皇阿哥告退之后,皇上感慨着对李德全道:“莫说皇子皇孙,单单京城这些富贵人家,懂得养猪的又有几人?”

“了解农事,才能了解百姓,了解他们想要什么,缺乏什么。”皇上往御榻走去,目光极为深沉,“依朕看,不仅是喂猪,日后上山下田,都得来一遍……”

李德全诺诺应是,一边服侍皇上更衣。

心里暗想,或许有圣上说的‘体验农事’,但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小爷的知己们抢了您的活儿吗?

皇上哪里知道大总管的腹诽,一想到明儿那场面,整颗心都舒畅了。

“安歇吧。”.

这么晚了,佟府依旧灯火通明,闹得人仰马翻,人心惶惶然一片。

短短半日天翻地覆,佟国维没脸向皇上索求太医,回府之后,强撑着身子,请来民间颇有声誉的大夫,轮流为昏迷在床的佟夫人诊脉。

大夫瞧过之后,无一例外地摇摇头,委婉表明了佟夫人的‘不好’。

身体大幅度地发颤,许是受了刺激,有中风之兆,他们没有万全把握治好。至于凄惨万分的隆科多,佟国维领着人,只草草看过一遍,止了血,敷了药,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有大夫惊恐不已,腿脚打颤,路都走不稳了。佟大人乃是深受皇恩的国舅爷,佟二爷和佟夫人,是如何成这般模样的?

好在佟大人并没有迁怒的意思,客气地请来,客气地给了封口费,随后吩咐左右闭门谢客。

其间,舜安颜与小赫舍里氏想要求见,都被他阻了。送走大夫之后,佟国维活似老了十岁。

管家跪在廊下,手中捧着库房钥匙,直跪得双膝发抖,鼻涕眼泪流了满脸,却不敢出声求饶。

里间,坐在佟夫人身旁,佟国维疲累地笑了笑,平静道:“明儿开祠堂,请族谱,除去孽障的名字,夫人怕是看不见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躺在床上一辈子,当是赎罪了。

他也不是一样?

孝康皇后与孝懿皇后带来的荣光,遮蔽了他的眼睛。时刻想着振兴家族,却忘记最为根本的修身齐家,家不齐何以治国,何以平天下?

报应,都是报应!.

翌日。

佟家的变故渐渐发酵,传遍了整个京城,比前些日子明珠罢官还要热闹。

诸多传言,自然是皇上过问了的,加工后的版本。

于是所有人都听说,佟二爷前途无量,却为一个贱妾谋害嫡妻,违逆人伦,而那贱妾,还是从岳父兼亲舅舅身边抢夺来的!

皇上仁慈,只赐贱妾一死,隆科多竟然抗旨不从,最终,被濒死疯狂的贱妾砸烂双腿,至今生死难料。

高门大户的爱恨情仇,百姓最是爱听,震惊过后,无一不显畅快的神色。

好!这样的下场,真是活该!

短短半日,隆科多的名声臭不可闻,甚至有遗臭万年的趋势,连带着佟佳一族蒙上了阴影。

百姓如此,那些得知内情的宗室朝臣,耳提面命家中子弟约束妻妾,牢牢记住一句箴言——宁肯招惹太子,万不能招惹小爷。

当然,太子也是不能招惹的。

总之一句话,玉泉山,是皇长孙殿下的地盘!!

……

弘晏从床上爬起,前往正院用膳的时候,发现太子也在。

往日这个时辰,阿玛早就上朝去了,当下未着朝服,面色黑沉;还有额娘,额娘好似在憋笑。

弘晏脑袋冒出一个问号:?

太子妃脸都红了,笑得太子恼羞成怒,重重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福晋,元宝来了。”

迎着儿子困惑的眼神,太子妃贴心无比,柔声解释,“今儿皇庄,额娘与你同去,阿玛要喂猪呢。”

弘晏:“…………”

太子挂不住脸色,连忙扯四爷他们下水:“汗阿玛罚的,不止孤一人。就如老四,有弟妹在,还有温宪在,他能舍下脸面?”

不过随口一说,太子成功安慰了自己,越想越觉得对。

还有老八,新婚不久,被福晋瞧见这般模样,他能自在喂猪?

老九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至于老五,光和福晋吵架去了,经验多又如何?能有什么效率。

太子琢磨着,几个知己碰在一块,他们争得头破血流,最后的胜者定然是孤。

皇庄主人,可是孤的亲儿子!

弘晏一言难尽恍恍惚惚,太子妃冷不丁道:“爷还挺会苦中作乐。”

太子:“……福晋从何得知?”

何柱儿想要笑破肚皮,可是他不敢。死死掐住腰间软肉,不小心发出一声鹅叫,在太子冷冷扫来的时候,躬身小心道:“奴才昨夜有些着凉,还望太子爷恕罪。”

太子盯他好半晌,一甩衣袖,“出发。”.

不过一晚上,皇庄大变了模样。

不仅有猪,还添了鸡鸭鹅,成体幼崽都有,以及两头健壮的小牛。

这些都是小爷吩咐的,总管不敢怠慢,今早准备得整整齐齐,此刻候在庄前,笑容满面恭候主子来临。

一辆马车来了,又一辆马车来了,总管笑容渐渐呆滞,最后人傻了。

四爷五爷八爷九爷,四福晋五福晋八福晋,还有长居宫中的温宪公主,除了五爷,都是来参观皇庄的?

瞧瞧几位爷的站位,泾渭分明;特别是四爷八爷,分的远远的,一个笑一个不笑,知道的以为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仇人呢。

总管百思不得其解,还在傻眼间,太子的马车到了。

太子妃笑吟吟牵着弘晏,太子下了车辕,眉梢一挑,呵呵,都挺积极。

“二哥,二嫂,元宝。”

除了八福晋是新妇,尚且有些拘谨,其余几个福晋,全用热切的眼神望着侄儿,好似自家爷不值一提。

盯着弘晏看的,还有新奇又欣喜的温宪姑姑,以及众位好知己,好叔叔。弘晏打了一个哆嗦,对即将到来的修罗场持抗拒态度,今天是团建农家乐,暨皇家喂猪大赛,绝不能歪到奇怪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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