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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Chapter51
“阿珩。”
这声轻唤,带着历经痛苦之后的疲倦感,还有一些若有似无的眷恋,糅合在男人的声线中,无比的好听。
周珩将身体往下错,几乎和他平视了,就着那一点点微光看着他。
“你还疼么?”
许景昕说:“还有一些难受,但已经在可控范围内了。”
周珩抬起一手,轻轻滑过他的额头,沿着五官的线条游走:“那是怎样的感觉?”
许景昕如此形容道:“轻的时候会觉得精神萎靡、困顿、恶心,严重的时候会觉得疼,觉得冷。疼的位置不固定,可能是全身,可能是局部。无论是毒品还是药物,当人对它成瘾,那就不只是生理上的问题,还有心理上的。服药后,人会满足,会生出渴求的心理,当瘾症犯了,就会强迫自己再去吃这种药。”
许景昕描述得非常详细,若他只是描述疼痛的感觉,她未必能完全理解,可是这种心理上的“变态”反应,她却是懂的。
周珩的手停了下来,问:“你这次服药时间不长,又有医生开给你的药做辅助,戒断期也不会太长吧?”
“嗯。”许景昕握住她的那只手,“快的话三天,慢的话一个星期,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没大碍了。”
周珩想了想:“可是,你过去有长达一年的时间在接触它,这次又……两者会不会产生连续反应?”
“多少会有一点,但最难熬的时候我已经过去了,那种痛苦的感觉我永远都记得,不会再走回头路。”许景昕说。
周珩不知道,那所谓“最难熬的时候”是怎样的感觉,却可以想象,类似今晚这样的痛苦,他在上一次戒断期中都是独自承受的。
一个人,周围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他。
即便那时候他们已经建立了信任,可是这么私密的事,这样毫无尊严的脆弱的时刻,他也不可能对她开口。
就像她历经那些痛苦一样,没有人可以说,别人也不会理解,她只能自己过。
周珩吸了口气,又朝他贴近了些:“那这几天,让我陪着你吧。”
她声音很低,几乎要听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怕他拒绝。
许景昕盯着她看了许久,就在周珩以为这篇要翻过去的时候,他终于“嗯”了一声。
两人又一同沉默了。
周珩垂着眼睛没有看他,却也没有离开。
其实他们谁都没有困意,她想自己总得说点什么,将这尴尬又暧昧的氛围解开,要么就彻底冷掉,要么就再推一把。
“你……”
大约是两人想到一起去了,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看向对方的眼睛,同时笑了。
许景昕:“你先说。”
周珩这才说道:“你,刚才是不是就知道我不是一号了?”
“嗯。”
“我有破绽?”
莫非是她哪句话,哪个表情不对?
许景昕却如此说道:“你看我的眼神,一号从不会那么看我。”
“什么眼神?”周珩问:“那你一开始就知道了?”
许景昕摇头:“开始只是觉得奇怪,还不肯定,后来咱们说了一会儿话,我才知道这个一号是你扮的。”
周珩回忆了一下,却记不清他们都聊了什么细节,她只记得自己一心试探他对自己的感情,大概就是在此期间露出破绽了。
说话间,许景昕朝她靠近了些,他的手始终没有收回来,就落在她腰背上,仿佛只是搭着。
周珩眼睛垂着,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的唇和下颌。
两人的呼吸已经纠缠在一起,缓慢的,有控制的,小心试探的
“阿珩。”
“嗯。”
“我……”许景昕的嘴唇动着,“其实没有你以为的那么正直。我有很多私心,也有计算。”
周珩下意识屏住呼吸:“我知道。我从没有把你想成圣人。”
这话落地,她也朝他靠近了点。
两人的鼻尖快要碰到一起了。
又是几秒钟的拉扯。
时间的流淌在这一刻变得非常奇妙,好像过得很快,又好像慢得近乎煎熬。
直到许景昕开口:“有件事我早就想做了。”
他的话就和他这个人一样,确定目标之后就开始部署,落实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等到桥梁搭建完毕,就是攻城略地,摘取果实的时候。
他的鼻尖滑过她的。
周珩连说话都要控制着唇形,否则就要碰上了:“什么?”
“我的理论和经验都不丰富。”许景昕还在铺垫着,“你要多包容我一点。”
他是紧张的,她能感觉得到
他又带了一点侵略性,这是天性,就算再木讷,再缺乏经验,也掩盖不了。
不过,虽然这个时候笑很不合时宜,周珩还是轻笑了声,正准备说点什么鼓励他解放天性。
然而就在她张嘴的同时,他的唇贴了上来。
他的吻,生涩且谨慎,压抑着热情,控制着节奏。
可他越是如此,对于女人来说,越想去释放他的热情,让他毫无顾忌的去尝试。
周珩起先没有动,就让他轻轻吻着自己。
她知道,他在关注她的反应,他已经收紧了手臂,有些用力,却又怕勒疼了她。
她心里是暖的,身体是热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在颤抖。
其实他们都一样,越是靠近就越谨慎,怕美好的东西被破坏,怕再一次经历失去和撕心裂肺的痛,无论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
直到她再也控制不住,手落在他的脖颈,回应他的吻。
他先停顿了一瞬,随即开始“反击”。
浓烈的,炙热的,熨帖着每一个细胞,每一寸皮肤,足以让她化成水,蒸腾成气体。
不知过了多久,当这个漫长的吻终于停下来,两人依然没有拉开距离,出于本能的耳鬓厮磨着。
他们对彼此是陌生的,因此充满了好奇心和探求欲。
他们又是熟悉的,却还想将那层表面的熟悉再更进一步,刻进骨头里,再一起发酵出来,粘合在一起。
就像那首《我侬词》里写的一样,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尔,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尔,尔泥中有我。
……
这一夜,两人都充分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另一面。
他的力量,以及她的温情。
过去的辛苦、疲累、伤痕、痛苦,似乎都在这一晚得到了抚慰。
早上,晨间的光洒进卧室。
周珩第一次亲眼看到了他小腿上的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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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抚着,许久、许久,直到他搂上来,吻到一处。
两人又一起去了浴室,待洗净了,她给他刮了胡子,露出干净的下颌。
周珩用手去感受着那种清爽的皮肤触感,描绘着他的五官。
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惜,而他的则如同深邃的湖水,像是要将人溺在里面。
直至日上三竿,许景昕终于去了书房。
周珩在楼下接了外卖。
两人一起吃午饭时,许景昕不经意地提到,刚在书房和许长寻通了个电话。
他唇边带着笑,可周珩却因此停下筷子。
许景昕见她立刻提起精神,刺一根根竖起来的模样,不禁笑了,给她夹了块肉,说:“先压压惊,我要说的事不需要这么紧张。”
周珩将肉吃了,这才听他说:“我跟他说了,我想和你把关系定下来,正式的,公开的。他同意了。”
周珩睁大了眼,既惊讶于许景昕的行动力,也惊讶于许长寻的好商量。
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他同意,是因为许景烨?”
“嗯。”许景昕说:“许景烨回来后小动作频繁,许长寻已经意识到这个儿子彻底离心了,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应该就是安抚许景烨,修复父子之间的裂痕。但照目前看,他失败了。”
许长寻当然会失败,他根本不了解许景烨的心情。
许景烨这次反弹,绝不是只因为许长寻和梁峰做的那场交易,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早就破碎了,就像是骨头分家了,唯有皮肉还连在一起。
而梁峰的那一手,就等于连皮肉都切断了。
周珩说:“许长寻亲情淡薄,在意识到这个儿子已经铁了心要对付他之后,他虽然觉得失望,但很快就会反击,要在许景烨壮大之前将他扼死。所以你提出要取代他的位置,就算他心里排斥跟周家继续纠缠,从大局上考虑也会答应的。可这样一来,他就等于将你推出去了,许景烨会视你为眼中钉。”
许景昕笑着反问:“我不提,他就不会了么?在他心里,我将你抢走是事实,有没有那层婚约都一样。”
说到这,他停顿一秒,又道:“至于许长寻,无论他心里怎么想切割,许家和周家的关系到底建立了二十几年,并非一朝一夕,要断开岂是那么容易的?许长寻比谁都清楚,周家既是他的心腹大患,也是软肋,他不可能真的做到脱离周家,反倒是放在身边时时刻刻监视着,才会放心。”
是啊,周楠申简直就是许长寻肚子里的蛔虫,许长寻做的事,周楠申桩桩件件都记了下来,还有一部分拿着实据。
话说到这,周珩放下筷子,安静地想了片刻,终于说道:“有件事,我还没有跟你说。”
许景昕给她盛了碗汤,问:“什么?”
周珩接过汤碗:“周楠申的确留了一些东西给我,就在前两天我找到了,还将其中一部分跟许长寻有关的证据,给了许景烨。”
这一次,换许景昕惊讶了。
周珩解释道:“只是一部分,不是全部。许景烨要对付许长寻,注定了两败俱伤。可许景烨的筹码并不多,在这件事情上会很吃力。而我又需要时间去安排其他事,不能让许长寻在这个时候还有力气来对付我,所以……”
周珩的话说到这又顿住了,同时迎上许景昕的目光。
许景昕表情严肃,眼神却是温和的:“我明白,换做我是你,也会这样做。”
周珩微微松了口气,其实她没必要紧张,她一个人单打独斗惯了,也从不会去在乎他人的观感。
可是和许景昕的关系,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她很珍惜,也很爱护,倒不希望因为她接下来要做的事而产生嫌隙。
许景昕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隔了几秒,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一边揉着一边说:“非常时刻当用非常办法。你我身在局中,很多事没得选。如果一味的谨守所谓的原则和底线,不屑与之同流合污,那连活下来的资格都没有,又凭什么站到最后?”
周珩这才摇头笑了:“我不在乎原则和底线,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还没机会告诉你。”
“哦。”许景昕挑了挑眉,“那么,这几天你有的是时间来跟我分享。”
两人又相视一笑。
直到午饭后,周珩提到她同样将几份资料交给程崎的事,
这里面的意思自不必多说,无非是借力打力。
然而说到程崎,许景昕却隐有担忧。
周珩看出来他的顾虑,便问哪里不对。
许景昕是这样说的:“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和试探,我已经可以肯定,程崎在给经侦提供情报。但这也是最大的问题。”
经侦?
是有些意外,但也合乎情理。
程崎单独对付梁峰,结果不会乐观,他是梁峰一手栽培起来的,他的人都是靠梁峰吃饭的,又怎么可能真的帮助程崎。
再说,梁峰背有靠山,只要靠山不到,程崎就取代不了梁峰。
在这种情况下,程崎就要另寻他法。而那些一直盯着梁峰这条线,试图将其连根拔起的执法部门,也会想到从梁峰身边的人下手。
只是……
周珩问:“为什么说是最大的问题?”
许景昕解释道:“这个问题就在于程崎的性格。他始终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他要除掉梁峰,前提是保全自己,他们之间的对战就会变成长期拉扯。这也就意味着,他给经侦提供情报也是有选择和有条件的。他想送梁峰去坐牢,但他不想一起进去。”
这样一来,那些情报和线索,就不会是最重要,最关键的部分。
因为所有能打到七寸的东西,梁峰都会让程崎一起沾手,程崎交出去了,就等于连自己一起交代了。
周珩说:“我给程崎的东西,是梁峰过去犯下的事,和程崎无关,他可以放心用。”
“嗯。”许景昕说:“但我猜程崎不会将那些东西往上交,他会先自己利用。这样做既有利也有弊,交出去了很有可能石沉大海,不交就等于将危险留给自己。”
周珩接着说:“任何黑恶势力做大到一定程度,都绝对不是个人行为,非得有人纵容、包庇,才能羽翼丰满。程崎跟了梁峰那么久,必然知道梁峰的根基不是一个经侦部门就能撼动的,但他也了解梁峰势力的软肋,他一定会从这些地方下手。”
许景昕:“但站在梁峰的角度上,一旦他的根基被人动了,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程崎。所以程崎的行动一定要快,还要杀得梁峰措手不及,否则只会给自己增加变数。”
……
这之后数日,周珩就堂而皇之的住在许景昕的别墅里。
许景昕也极少去长丰集团,美其名曰在家调养身体。
周珩将周楠申留下来的部分资料拿给许景昕看,有许长寻的,也有梁峰和那位靠山的。
她知道许景昕身份特殊,一直和警方有联系,但许景昕看到这些东西后,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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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的反应一样,并没有交出去,而是先选择按兵不动。
期间,两人一起出了趟门,是去看望柳婧。
柳婧有专人照顾,情绪很稳定,对他两人也有印象,就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
周珩给她哼了那首童谣,柳婧默默地流着眼泪,念叨着自己的孩子,那是她记忆深处的美好。
只是周珩并没有借此机会跟柳婧相认。
她本就是个情薄的人,对于母爱是有过向往,却也是陌生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和亲人正确相处,不知道该如何付出子女的爱,就像这样保持着距离,却又在心里惦记着,似乎才是最适合的方式。
后来,周珩陪着柳婧进屋单独说话,柳婧主动拿出来的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周珩小时候的几件玩具。
柳婧抚摸着玩具,讲着她小时候的事。
周珩却在其中发现了一个优盘,就和蒋从芸给她的一样。
周珩将优盘拿走,问柳婧是谁给她的。
柳婧只说,是孩子的爸爸。
那优盘后来周珩验证过,和蒋从芸给的一样,插入电脑就会弹入一个登录界面,再输入里面的账号密码就能和海外连线。
但周珩没有启动,只是原路退出。
她起先还觉得奇怪,不明白周楠申为什么要给柳婧和蒋从芸留同样的东西,后来再一想,即便是他也做不到料事如神,只留下一条线实在太过冒险,蒋从芸和柳婧都有变数,而他也只能多做几手准备来预防万一。
只要蒋从芸和柳婧之间能有一个人将优盘交到周珩手里,这张底牌都不会浪费。
可反过来,若两条线都掐死了,那就是天意了。
除了看望柳婧,和许景昕回应警方的问话之外,两人就关起门来过日子,好像对外面的事完全不闻不问一般。
可实际上,他们人虽没动,外面的变化却是一件不落的知悉。
先是长丰集团。
许景烨就已经开始动手了。
许景烨是许长寻一手教出来的,在公司多年又十分熟悉内部运转,了解高管们的想法,如今他又握着一些关键性把柄,要在公司排布自己的人,暗中谋划架空许长寻,倒也不是难事。
许长寻自然有所觉察,而且已经在防范了,下一步应该就是亲手收拾这个儿子。
只是许长寻收拾的动作也不能太大,梁峰牵的线还没搭稳,此时长丰集团父子相残的风声若是传了出去,这条线可能就要断,外面的对手公司也会趁火打劫。
谁知就在这时,许家又出事了。
于真不知何故受到了惊吓,忽然早产。
孩子生下来后气息微弱,而且先天不足,在医院抢救几天,最终还是去了。
许长寻因此受到一点打击,在家里躺了两天。
许景烨去家里探望时,父子俩关上门聊了半个小时,许景烨就离开了。
当天晚上,林明娇就发现许长寻身体不适,急忙送到慈心医院。
结果,许长寻瘫痪了。
在经过一番治疗之后,许长寻终于恢复了说话能力,但要再站起来,怕是不可能了。
他整个人都因为这次的接连打击,以及这场病而消瘦了大一圈。
这件事还是后来周珩听蒋从芸说的,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想着一年前许长寻的意气风发、深谋远虑,如今却落到卧病在床的地步。
许长寻这一病,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在集团里传开了。
这下不仅许景烨的人更加积极,就连那些原本还在观望风向的高管,也纷纷投靠和示好。
许长寻虽还是董事长,但要不了多久,股东大会就会以他身体原因动议换人。
许景烨是不二人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景烨近来事业做大,太得意忘形了,他竟没有联系周珩。
周珩对此倒是全无想法,她更关心的是许景烨一人独大之后,会如何对付许景昕。
许景昕也想到了这一层,但他并不担忧,只说:“长丰集团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眼前的风光只是回光返照。许景烨若看不到这一点,没有抽身的意思,还自认为能力往狂澜,那就会一起陪葬。”
而另一边,原本搅合在许家父子中间的梁峰,也突然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一段时间。
程崎迟迟没有传来消息,但周珩知道,他已经在行动了。
……
几天后的某个晚上,警方针对康雨馨的制毒工厂展开收网行动。
许景昕因配合警方行动,彻夜未归。
他们都知道,一旦康雨馨走投无路,势必狗急跳墙,接下来由她嘴里咬出来的人,必不会少。
这里面除了制毒线上的,还有许家和周家,但凡和她有联系的,怕是都会拉下水,还不知道会牵扯出多少惊天大案。
而同一天,周珩也回了周家。
她回周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迟来的清理门户。
要说这件事的起因,还是因为这段时间周珩不在,连公司都不曾露面,周家又恢复到往日的低调,在长丰集团的存在感也一路降为零。
哪怕是周楠申生病期间,都没有这么沉寂过。
黄兵和高征本就不是安分的,他们也不懂潜龙在渊的道理,一见周家不行了,就又开始想着造反。
之前两人生了二心,还是周珩在电话里点名了两人的软肋,两人这才老实了一段时间。
可这么久过去了,两人不见周珩有进一步的动作,似乎只是口头上威胁一下,便又开始动歪心思。
两人虽然没有通气,但在操作上想法一致,认为过去的把柄要是周楠申真有实据,并且交给周珩,周珩不会不用。
而她到现在什么都没有拿出来,只是口头威胁一下,八成就是虚张声势。
他们怕周楠申,不只是因为周楠申知道他们的把柄,还因为那些钱。
如今周楠申死了,就算周珩道出那些事,他们也可以咬死不认,就说周珩诬陷。
如此一想,两人就互相知会了一声,打算联手掏空周家,就像许景烨架空许长寻那样。
陈叔发现异动,立刻打电话给周珩,黄彬和高征负责的关系和势力,正在脱离和周家的关系,有意自立门户。
周珩却好像早就料到一样:“迟早的事,他们要脱离,就给他们这个机会,越干净越好。你在背后也要放放水,加快进度。”
再一转眼,周珩回了周家。
陈叔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逐一汇报。
周珩听了便问:“摘出去多少了?”
陈叔说:“八成了。要紧的部分,都摘清楚了。”
只是说到这,陈叔又道:“小姐,我知道你的用意,你是怕将来有人调查许家,会连周家一起端了。但就算现在摘清楚了,也还有追溯期,周家怎么都洗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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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珩笑了笑,说:“我爸以前做的事,虽然大部分是他吩咐别人去做的,但说到底他是主谋,那些事没得洗。幸好他现在走了,法律又没有连坐,我要摘的就只剩下周家参与经济犯罪的关系。黄彬和高征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以防将来被他们反咬一口,就要从现在切割。当然,周家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也得立功,钱必须交出去,不过还不至于掏空老底。”
至于怎么交,交多少,交的同时是否再加点别的料,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然而,即便周珩胸有成算,陈叔仍有些担心。
周珩只好将话题岔开,让陈叔帮她联系两个人。
陈书问:“谁?”
周珩:“高慎、黄瑛。”
这几天黄彬和高征正在兴头上,好不容易摆脱了周家,胜利果实还没吃够,肯定不会过来。
但高慎和黄瑛就不一样了,他们还不敢这么快就驳周珩的面。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周珩让陈叔以叙旧的名义去传话时,还特意补充了一点,如果两人推脱,就带句话,问他们还想不想知道梁云琅是谁。
果不其然,陈叔话刚带到,高慎和黄瑛就来了周家。
两人起初是在小厅里等待,而后由陈叔逐一叫去书房。
同样的一幕,就和当年的周楠申,分别叫高征和黄彬过去见他一样。
……
周珩给两人的时间都不多,每个人十分钟。
先进来的是黄瑛。
黄瑛表面上看没有高慎那样有主见,过去她给周珩的印象一直都是胆小的,柔弱的。
可这一次,黄瑛露出了不同以往的另一面。
想来也是,黄彬教出来的女儿,都敢和高慎一起去杀人了,又能柔弱到哪里呢?
周珩还记得有一次和姚心语闲聊时,姚心语问了句:“你那个秘书怎么老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好像我欺负了她。”
周珩说:“她就那样,被她爸保护的太好了。”
“呵。”姚心语一声冷笑,对此不以为意,“能在长丰集团混出一席之地的,会是小白兔么?”
周珩那时候不太关注黄瑛,再加上黄彬是周家的人,她对这对父女也没那么在意,经过姚心语这一提醒,才走了心。
事实上,这段时间周珩没有去长丰集团,全然一副要辞职回家的模样,姚心语也问过她的打算。
周珩自然不会交底,只问姚心语,黄瑛有什么动静。
姚心语说:“有点狂了哦,眼里都没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中头彩了。”
可不是中头彩了么,黄家终于摆脱周家了。
再说眼下,周珩亲手给黄瑛倒了杯茶,笑道:“喝了你那么多次端给我的茶,这次换我请你。尝尝我的手艺。”
黄瑛也没客气,扫了一眼周珩,将茶送入口中,说:“真是不错。听说董事长最喜欢这口,果然名不虚传。”
随即黄瑛放下茶杯,又道:“周小姐,我人已经来了,咱们就别拐弯抹角了。”
周珩笑着弯了眼,仔细地审视了黄瑛一眼,这才问:“袁洋,是你们杀死的,对么。”
虽然周珩语出惊人,但黄瑛早有准备,面上肌肉只略微僵硬,就稳住了。
“你有证据吗?”
周珩仍在笑:“你会这么问,就说明我说对了。”
黄瑛跟着笑起来,满不在乎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周小姐,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能陷害我吧?你是不是录音了,这点伎俩我是不会上当的。”
周珩笑容淡了,看着黄瑛如此嚣张得意的模样,倒是半点没动气,只将手边的一个纸袋子放在她面前,说:“你多心了。就算我录音了,作为证据定罪力道也不够。我叫你来,不是为了套你的话,相反,我还有些事想告诉你。”
黄瑛没有碰纸袋:“这是什么?”
周珩又拿出几张照片,举起来给黄瑛看。
黄瑛瞥了一眼,目光就定住了,随即脸色大变,待她仔细辨认清楚,周珩又将照片放下。
黄瑛缓了片刻,说:“你别想离间我们,谁知道照片有没有做手脚,现在合成技术那么厉害,或者找个相似的人化个妆,手段多得是。”
周珩靠着椅背,只淡淡道:“这应该是咱们最后一次对话了,我何必那这种事来诓骗你。如果是假的,你要拆穿也很容易。你们两家要脱离周家,其实我早就知道,但我没有让人做事,也是想着强扭的瓜不甜。如今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这就是我最后送你的礼物,省得你们父女糊里糊涂的被人耍。你爸倒也罢了,你呢是不是打算嫁给高慎,还要叫那个和你母亲偷情的男人为‘爸爸’。婚姻可是大事,同为女人,我劝你想清楚。”
黄瑛瞪向周珩,已经有几分怀疑了,但她还是说:“心理战我也会玩,我知道你就是想在我们两家中间种下怀疑的种子……”
“哦,就算是这样好了。我图什么?”周珩将她打断。
“你……”黄瑛想了想,“你不甘心,眼看着周家被瓜分了,自己又没本事笼络人心,你想出口气。”
周珩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好,那就坚定你的认知吧。”
随即她指了指黄瑛面前的袋子,又道:“东西你带回去慢慢欣赏,我刚才给你看的只是其中几张,里面还有更精彩的内容。到底我是我做手脚,还是确有此事,随便你们查不查。当然,你也可以瞒下来,不然若是让你爸知道了,你和高慎可就真的完了。”
不多会儿,黄瑛灰头土脸的走了。
此时高慎还在小厅里等待,黄瑛没有去找他,也无暇顾及两人来时说好的要一起离开的话。
隔了一分钟,陈叔又去叫高慎。
高慎走进书房却不见黄瑛,先是疑惑,随即看向周珩。
周珩和刚才一样,先倒了杯茶,等高慎坐下才说:“这杯茶之后,咱们就算了断了。之前你帮我做过事,为了表示感谢,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高慎将茶一口饮进,见到周珩拿出一个纸袋,却没有理会,只问:“黄瑛呢?”
“她走了,你们没碰到么?”周珩反问。
高慎皱了皱眉:“你对她做了什么?”
周珩好笑道:“我对她能做什么,你不如问我你爸对她做了什么。我也只是给她看了点东西,她就吓得跑掉了。”
这话明显是别有暗示,高慎听得动了气:“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周珩欣赏着高慎的表情,遂将刚才那几张照片,扔到他面前。
高慎捡起来一看,愣了,表情就和黄瑛一样精彩。
可他反应也够快,将照片扣在桌上,张嘴便说:“照片可以动手脚,人也可能相似。这手挑拨离间可不高明。”
还真是一对儿,语气都一样。
周珩说:“照片送你了,只管拿回去问你爸。我可以骗你,他却不会。哦,还有这袋东西,你也一并带走,这是周楠申生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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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过帮你爸办的事,他已经做到了。从此以后,你我两家再无瓜葛。”
高慎将照片装起来,脸色也逐渐缓和,隔了片刻,问:“周楠申答应过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那你可真够不孝的,你爷爷奶奶是怎么死的,你不问了么?”周珩如此说。
高慎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拿起那个袋子,要当面拆开。
可周珩却说:“我劝你回去再看,和你爸一起看,他身为人子,这件事也应当让他第一个知道。”
……
处理完黄、高两家的事,周珩又跟陈叔交代了两件事,一是将袁生的骨灰取出来,二是去警局领回袁洋的骨灰,将它们合葬。
而后周珩就回了房,在房间里整理周楠申留下的东西,一直到深夜。
这一晚,周珩没有睡觉,
天亮以前,她驱车回了许景昕的别墅。
进门见许景昕仍没有回来,周珩就坐在客厅里等。
期间她小憩了片刻,不过半小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她听到大门外响动的声音。
周珩醒过来,意识还有些模糊,双脚已经不自觉地走向门口。
等她定神站稳,大门也开了。
许景昕带着一身凉意,进来了。
见到周珩,他先是微怔,随即扬起笑:“一直在等我?”
“嗯。”周珩上前,将他搂住,同时也感受到他身上的疲倦和如释重负。
她的心“砰砰”的,跳得很快,她有很多话想说,很多事想问,包括他这一晚的经历,这里面该有很多细节,以及惊心动魄的时刻。
可那些千万言语到最后,便只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以及他在耳边说的那句:“康雨馨落网了。”
平平淡淡的六个字,仿佛道尽了许多事。
当初他回来许家,是因为康雨馨,如今许家即将大难临头,康雨馨也终于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而他,也从钟隶变成了许景昕。
周珩心里一紧,手上也加重了力道,刚才想说的话在这一刻都变得不重要了。
她只问:“有没有大仇得报的感觉?”
“和我以为的相差很多,其实我并不痛快。”许景昕轻抚着她的头发,“但我有一种完成使命的感觉。”
周珩抽开身,两人相视片刻,一同笑了。
周珩吻上他的唇,他的手扶住她的后脑,就这样摩挲着,极尽温存。
直到周珩躲过他追上来的吻,拉着他的手笑道:“虽然天亮了,但咱们还是得睡觉。只是睡觉,你需要休息。”
许景昕也笑了,任由她拉着走向楼梯。
周珩还是一觉醒来才听许景昕说,这次在康雨馨的制毒工厂里搜到了大量毒品和原材料,纯度之高,数量之多,判十次死刑都够了。
周珩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概念,许景昕的语气也有些轻描淡写,后来她开车送许景昕去市局做笔录,许景昕将从别墅里收拾出来的康雨馨的物件一起带了过去。
康雨馨见到他便破口大骂,但无论她再如何埋怨、控诉,都不过是垂死挣扎。
再往后,康雨馨就在警局里开始咬人。
她也承认了,一年多前霍骁的车祸,与她和霍雍有关。
警方顺藤摸瓜,找到车祸的经手人,是康雨馨十几岁时的男朋友,如今是一家KTV的老板,叫秦伟。
这下,可真是挖出萝卜带出泥了。
和秦伟有关犯罪活动,数字之惊人,连警方都为之咋舌。
而这里面,就包含长丰集团贺副总的女儿被轮|奸一事。
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不再是一个毒品案那么简单了,市局上报之后,上面很快开会讨论,并调动各部门配合,成立专案小组。
除了毒品线,如今还要调查康雨馨咬出来的其他案件。
康雨馨还说,庞菲案是许景烨的指使,还提到一些许家和周家过去涉黑的历史,这就又牵扯到许家、周家和长丰集团。
不只是许景烨,就连周珩和许景昕也多次去警局接受问话。
而他们都很清楚,这还只是前奏。
说来也巧。
在周珩和许景昕又一次去警局做笔录时,还刚好和许景烨碰了个面。
许景烨近来变化颇大,以前一直都是贵公子的形象,即便有再多的谋算也会小心隐藏,如今却连藏都不藏了,打眼一看不仅阴郁、狠毒,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光也越发像是动物。
许景烨见到两人也并未多言,他只是点了下头,就走向自己的律师。
……
这之后几天,江城又生出新的案子,每一桩都骇人听闻。
除了霍家在网上的黑历史之外,ST又爆料说,多年前曾有一位科研人员抓住了霍家谋财害命的把柄,却因此被害。
有心人士将这段故事逐一挖掘,又牵扯出这位科研人员已经身故的大女儿,据说她曾经追查过父亲的死因,但后来却不幸死于一起高中生故意杀人案中。
紧接着,江城某废弃工地上发生爆炸事件。
几日后,造成爆炸事件的炸弹狂徒,被一中年男子杀害。
而这名中年男子,在同一天晚上又冲到霍家的别墅里行凶,霍廷耀的律师之一当场死亡。
转眼,在城市的另一边,又出现了灭门案。
只是这个案子和过去的有些不同,也并非是陌生歹人冲入家中,而是一对高姓父子冲进黄姓家中,双方发生火并,导致四亡一伤,只有高姓的儿子尚残存一丝气息。
但他在医院抢救了三天,最终也是不治身亡。
就因为此事,周珩又一次见到了北区分局的傅明裕。
高家和黄家过去都在为周家效力,这一点毋庸置疑,如今出事了,周珩知道自己必须给个交代,更何况警方已经在高家中搜到了一些促使本案走向悲剧的关键性证据。
傅明裕也非常直接地问周珩,对高、黄两家的故事是否知情,有没有参与。
周珩这样说道:“东西,是我给的。不过我是交给了高慎和黄瑛。起因么,是因为我父亲周楠申生前曾经答应过高征,早晚会帮他找到杀害他父母的凶手,会告诉他结果。但这件事我父亲到死都没说,只告诉我有两袋东西留给高、黄两家。”
傅明裕问:“既然你们有证据,为什么不交给警方,你知不知道隐匿证据也是犯罪?”
周珩说:“怎么能说是隐匿证据呢,那两个袋子我也是前几天收拾我父亲的遗物时才发现的,袋子上还有我父亲的笔迹,写着“高”、“黄”二字。我将它们交给高家父子,也是因为慎重起见,他们是当事人,完全可以拿着实据来寻求警方的帮助。我又怎么会知道他们这么冲动,竟然会跑到黄家行凶呢?”
显然这些说辞,周珩早就想清楚了。
尽管傅明裕已经看懂了周珩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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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事里扮演的角色,那些证据她早不拿晚不拿,偏偏在黄、高两家脱离周家之后才拿出来,用意为何?
只是话说回来,用意到底只是用意,周珩的做法连教唆都谈不上,高家父子是心智正常的成年人,他们完全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直到笔录结束,傅明裕才意味深长地撂下话:“为什么每一件事都跟你有关。周小姐,你自己也要反省一下。否则咱们还会再见的。”
可周珩已经不再是第一次见到傅明裕时的她了,她笑了笑,气定神闲地说:“傅队,你是最清楚不过了,过去那些案子,我既没有作案动机,更没有实施犯罪。我只是阴错阳差的说了一些话,做了一些事,无论是在道理上还是在法理上,我都没有责任。而这一次,高家父子不信任司法的力量,宁可寻私仇也不报警,这不是我的错。黄家三口到底谁有罪,谁无辜,那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说到这,周珩又话锋一转,不经意地问:“哦,对了,我都忘记问了,袁洋的案子调查得如何了?”
傅明裕深深地看了周珩一眼,这才说:“我们已经查到线索,证实此案和高慎、黄瑛有关,但我们的行动还是晚了一步。”
高慎和黄瑛,已经死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
周珩只煞有其事的“哦”了声,问:“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天道好轮回呢?”
傅明裕话里有话:“我个人倒是认为,在这个案子里,人比天算得更准。”
周珩不再接话,又是一笑,起身便走。
……
周珩走出询问室,一转弯,就见到了等候多时的韩故。
韩故迎上来,和周珩并肩走出分局,两人都没有说话,却是心思各异。
直到来到外面,周珩坐上韩故的车,报上许景昕别墅的地址。
韩故却没急着发动引擎,先是一笑,说:“我还以为周小姐终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了,没想到跑这一趟只是坐冷板凳。”
他们都很清楚,这件事根本没必要请律师,韩故来了也是摆设,可周珩还是把人叫来了,显然是别有他意。
周珩也没催促韩故开车,只是没头没尾的问了句:“最近跟程崎联系过么?”
说话间,她转过头对上韩故,自然也看清了他眼里来不及掩饰的诧异。
韩故没有装傻问“程崎是谁”,也想到周珩不会毫不知情地问出这么一句,只说:“周小姐是什么意思,不如直接点。”
周珩微微笑了:“网上的新闻我也有在关注,这段时间霍家可是火烧眉毛啊,好像有人跟他们杠上了。依韩律师所见,一旦事情查实,霍廷耀要蹲多久呢?”
韩故感受到她话里的恶意,但那是针对霍家的:“你很关心这件事?”
这既是问题,也是陈述事实。
周珩说:“比你还差一点。”
韩故眯了下眼,审视周珩的同时,也在思量周珩介入此事的目的和动机。
可他既看不到事情的全貌,便窥探不到周珩的思路,起码从他这个角度看,周家和霍家是无仇无怨的。
韩故问:“你希望他蹲多久?”
“永远。”周珩非常坦白。
韩故又问:“个人恩怨?”
周珩说:“算是吧。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我这个客户更珍贵了?”
韩故终于笑了,半晌又道:“你突然提起这茬儿,该不会只是跟我确定刑期吧?”
“当然不是。”周珩说:“我要你直接回答我,这件事你有多大把握。”
她关心的只是韩故能否成事,不论过程。
韩故笑意散了,眼神也冷了些:“他绝对跑不掉。”
这句保证,不只是对她,更是自己。
周珩看见他眼底的决心,并不打算追问韩故的动机,想来那也是一段痛苦的过去,她既感同身受,就不会挖人疮疤。
她只这样说道:“好,我等着看。如果有一天你撑不下去,需要帮助,可以找我。”
得了这句承诺,虽还未兑现,韩故却直觉认定,周珩已有成算,甚至于她手里掌握的武器完全可以送霍廷耀最后一程。
而她先来询问,没有提议插手或介入,只是不想打乱他的计划罢了。
🔒52
Chapter52
两天后,周珩又回了一趟周家,起因是蒋从芸突然来电,说林明娇带许长寻过来了,还说是许长寻交代的,不希望许景昕知道。
这让周珩有些意外,她想到了许长寻一定会找她,就和过去一样,让林明娇电话请她过去,却想不到这次竟然纡尊降贵,把姿态放得这么低。
也是个能屈能伸的。
周珩不紧不慢地返回周家大宅时,许长寻和林明娇已经在小厅里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了。
林明娇略有抱怨,却也只敢小声说,说不到三句就被许长寻制止。
他如今半身瘫痪,只能坐在轮椅上,人有些颓,瘦的两颊凹陷,连骨相都浮现出来了,但好在脑子还清楚,眼睛里的光还不见浑浊,并非是油尽灯枯之照。
周珩和许长寻照了面,又扫了眼堆起笑容的林明娇,听她小心翼翼的与自己说话的腔调,并未搭碴儿,只居高临下地扫过许长寻,淡淡说了句:“爸爸怎么突然过来了,也没提前打个招呼,要不然我还能提早回来,免得你久等。”
许长寻的口齿虽没有过去利落,咬字也没那么清楚,但他的条理还是清晰的:“有件事我得亲自来一趟,不然心里放不下。”
周珩只说:“进书房聊吧。”
话落,周珩转身就走。
林明娇刚要追上去,陈叔就进来了,将许长寻的轮椅推出小厅。
林明娇被拦在门外,书房的门合上了。
周珩也没急着发问,反正有求于人的不是她,而她也没兴趣落井下石,就用桌上的茶具煮上一壶热茶,请许长寻喝一杯。
不过遥想过去种种,再看眼下这一出,还真是有趣,不得不说一句风水轮流转。
许长寻接过茶,品了品,说:“虽然时间过得有点久了,手艺却没生疏。但这味道,好像比以前更香醇了。”
周珩坐下擦了手:“时移世易,手艺没变,变的是品茶人的心境。”
这话不知戳中了哪里,许长寻捧着茶杯的手一顿,遂叹道:“你说得对。不只是我的心境变了,连烹茶人也不同以往了。”
周珩微微笑了下。
许长寻将杯子交还给周珩,盯着茶壶和杯上的花纹,又念叨了几句以前和周楠申一起喝茶品茶,聊江城商圈的过往。
周珩只不动声色地听着,并不接话。
直到许长寻话锋一转,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样式古朴的丝绒盒,递向周珩。
周珩打开一看,是一枚戒指,但有些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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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许长寻说:“这是当年景昕母亲留下的戒指,她没带走。我知道你们是情投意合,这个戒指就当是我做父亲一点心意。”
周珩将盒子扣上,放在面前的茶几上,说:“礼轻情意重,谢谢爸爸。”
许长寻浮现出一点笑意,看了周珩半晌,又道:“周楠申比我会教儿女,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今天来,除了把这枚戒指交给你,主要还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此言一出,两人对视了许久。
周珩始终保持着微笑,自然也将许长寻眼神里的种种情绪转换,收入眼底,那里面不仅有不甘、算计,也有往昔的阴险狠毒,但到最后这些都消散了,就只剩下妥协和退让。
许长寻开口了:“我这一生追逐名利、金钱、权势,看得比命还重,到头来一场空。我可以放下一切,但长丰集团关系到很多人的心血和去路,我只希望它能和过去一样。”
言下之意,是希望周珩放许家和长丰集团一马。
到了现在,谁也没必要再装傻,许景烨这么快就将集团内部的人收买殆尽,除了许长寻这大病一场之外,还因为周珩交给他的那些关键性材料。
许长寻心里很清楚,那只是一部分,周珩不可能都拿出来,留下的只会是更致命的东西。
半晌,周珩这样说道:“您放心吧,集团有自己的运转法则,只要上位者心术正,管理层齐心协力,不生二心,它自然会安好。只是您也知道,它生病了,非得做个大手术才有康复的可能,所谓不破不立。”
几分钟后,许长寻和林明娇一起离开周家。
周珩就坐在书房里,仰靠着椅背,双眼放空地待了片刻。
不会儿,蒋从芸敲门进来了。
周珩收回神,只听蒋从芸问:“你打算怎么做,你答应他了?”
周珩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蒋从芸坐下说:“你爸当初也是病得卧床不起,但周家还是挺过来了。你可不要以为姓许的坐轮椅了,许家就完蛋了。他摆姿态,就是想苟延残喘,让所有人都放他一马,等到将来他缓过来了,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周家。”
蒋从芸不愧是过来人,如今想起前几年的光景,还心有余悸。
周珩轻笑:“我又没有失忆,当然明白。”
“那你……”蒋从芸停顿一秒,“你没答应他?”
周珩只说:“不管怎么说,伤筋动骨怕是躲不掉了。”
蒋从芸松了口气,想了想,又来了句:“那你要是对集团下手,许老三会怎么想?”
周珩没接话,只瞅着她,觉得好笑。
直到蒋从芸问:“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周珩才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蒋从芸:“也说不上关心,只不过……我年轻时候要是有你这些筹码,我就有底气选我要过的人生,选真正喜欢我的男人。许家老三,起码人品在那几个里算是最好的。行了,废话说完了,你要出门了,你自己慢慢想吧。”
蒋从芸话音落下,就哼着歌走出书房。
周珩没理她,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坐姿,想着接下来的计划。
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呢,就像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孩子,忽然得到了一整个城堡的玩具,她很想每一样都玩一遍,尽管那些未知的玩具里面暗藏着危险。
而眼下,大部分玩具都拆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一个最大的,她迟迟没有动。
周珩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她终于想清楚了,这才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周楠申留下的优盘。
然后她在纸上面写了六个人名。
等联上网,她看了眼国内时间,又推算了一下欧洲时间,遂将优盘插上,快速登录里面的账号。
视频账号里有三个好友,刚巧三个人都在线。
而且看样子,这三个人已经连线开会好一会儿了,见到周楠申的账号突然亮了,视频中还出现周珩的模样,三人都有些惊讶。
“你好,周小姐。”有人率先开口。
另外两个也微笑点头,显然他们都知道周珩的长相。
周珩也扬起笑,看着这三位已经上了国内黑名单,兴许一回国就会遭到逮捕的前金融大佬,这样说道:“三位前辈,我就不做铺垫了,我爸生前交代过,我可以向三位提出一个要求。我今天就是来兑现的。”
“周小姐请吩咐。”
周珩将旁边那张纸举起来,示意三人看清上面的人名,又道:“事关重要,为了以防万一,我就不发邮件给各位了。这个名单上的人,我知道他们都曾是许家和周家的‘客户’,他们输送到海外账户的资产,都由你们来管理和周转,等到时机成熟了再分批打到他们指定的人名下。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账本数据,资产清洗和转移的明细,跑分和虚拟货币的平台和‘买手’消息,所有和洗钱有关的,麻烦三位整理出来交给我。”
这串名单上的人并不多,不过六个人。
要记住这六个人不难,但三人却面有疑色,似乎是因为风险而犹豫。
很快,其中一人就提出自己的担忧:“周小姐,你也知道我们能提供给你的数据,都是我们经手的,这些人也是我们的客户,这样做等于是砸招牌啊。”
周珩双手放在身前,手指交叠着,气定神闲地回道:“三位不防往深处想一步,我为什么突然要这些东西,客户那么多,为什么我只针对这几个人,难道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猜到他们未来会爆?”
三人想了想,又有人问:“可是收到风声?”
周珩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周家不会做无的放矢的事,这也是我唯一对三位提出的要求,事成之后,周家与你们再无瓜葛,我也会遵照承诺,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同样,我爸生下留下的与你们有关的东西,我也会一并销毁。至于这份名单上的人,恕我直言,这些人已经大限将至,三位也没有再维系关系的必要。相反,这还是一个你们与之切割,以绝后患的机会。”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过去通过周、许两家洗钱的“客户”必然不会只有六人,但周珩不可能都要到手,她只要六个,这就在合理范围内,不算为难三人。
而且她只说要数据,却没有说这些数据不能做手脚,三人完全有空间去操作,将和自己相关的部分摘出去。
等到这些人被官方追讨的时候,官方看重的也是证据的真伪,钱能否追回,罪名该怎么定,等等。
至于这六人将来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在这条线上,他们又会咬出多少关系户,那就是后话了。
三人各自思忖片刻,权衡利弊,不会儿就给了周珩答复。
“我们信得过周先生,自然也信得过周小姐,希望周小姐言出必行。不过数据需要一段时间,最快也要三天。”
周珩笑道:“我给你们七天时间,七天之内,我要看到我要的东西。”
“好,一言为定。不过,不知道周小姐要的数据上限是多少?”
周珩心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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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说:“我只能给你们底线,不得少于三十亿,多一些么自然更好,这样操作余地不是更大么?”
三人很快意会。
不多会儿,四人同时切断视频。
账号退出,只留下一个黑色的登录界面。
屏幕上反射出一张平静的面容。
她将刚才那张纸拿起来,用刚打火机点燃,扔进烟灰缸里。
火苗向上窜着,火光照亮了周珩的脸,不过几秒又开始减弱,直到燃成灰烬。
🔒53
Chapter53
时间一天天的过。
许景昕的别墅里宁静祥和。
而别墅外,却是暗流汹涌,疾风骤雨。
因为许长寻的身体原因,长丰集团现由许景烨也几位副总代管业务,但这并非长久之计,集团领导层改选迫在眉睫。
至于下一个谁坐上去,人人皆知,这已经是内定的事了。
周珩对于长丰集团内部的动向,几乎都是听姚心语说的。
姚心语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许景烨近来如何风光,打从早上自大门口进来,周围的人就开始点头哈腰,溜须拍马。
这还没上任,三把火就烧了起来,海外部和公关部大整顿,就在许景昕以养伤为名请长假之后,两个部门的领导一同换了他的自己人。
林明娇如今就是个闲职,本来就在家照顾许长寻,而过去的心腹,也一个个调到无关紧要的岗位上。
姚心语还说,打从大老远就能闻到许景烨身上的戾气,像是从地狱回来的恶鬼,多看他一眼都怕被诅咒,真是惹不起。
周珩听着这些念叨,只是笑着应几句。
可她也是清楚的,姚心语才不会这么闲跟她纯聊天,姚心语是有话想问。
果不其然,两人聊了三天的电话,姚心语终于忍不住了:“看在我这段时间没给你使绊子的份上,你跟我老实交代吧,集团到底怎么回事?”
许长寻病倒,此事不假,可是连许景昕和周珩都一起“消失”在集团内,这就明显不对了。
集团里的人只知道许景昕大难不死,赋闲在家,却不知道周珩是为哪般。
前几天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许、周两家即将正式联姻,周珩正在筹备结婚,已经打算安心在家做董事长夫人了。
听说小道消息的高管,还去许景烨面前道喜,许景烨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可这些风声传到姚心语耳朵里,她却是一百个不信。
当然,姚心语也没听周珩亲口否认,但是就她观察和女人的直觉来判断,周珩选谁都不会选许景烨。
春城那件事,任何女人都过不去那道坎儿。
何况周珩过去还爱过那个男人,更是不可能原谅。
听到姚心语的话,周珩笑了:“如今你倒是想给我使绊子呢,也得有你发挥的余地啊。我已经离开集团了,只是还差一点手续。”
姚心语又道:“你肯定知道什么,是不是不方便说?那你暗示我一下,或者干脆告诉我,下一步我跟我爸该怎么办?”
过去姚心语倒追许景烨,姚付总一心帮衬许景烨,但说到底,姚家是跟着许长寻起来的,姚副总是甘愿做许长寻的狗。
其实姚副总的忠心也是有一些的,这不,许长寻病倒后,姚副总还去看过他几次,相比其他人走茶凉的副总,已经强很多了。
姚心语也不怕周珩知道:“我爸这阵子一直睡不好,要么就半夜惊醒,要么就失眠,他虽然说没事,但我知道他是在害怕许景烨。你是没看见许景烨那副嘴脸,真的瘆人,他对付庞副总的手段也早就传开了……”
说起庞副总,最近似乎也是在避风头,许景烨势头正盛,庞副总就自动请缨,说愿意调去海外。
当然,也是要带一家人远离这里。
调去海外其实就和发配差不多了,但留在这里,只会成为许景烨的眼中钉。
这批高管们都是人精,表面上装傻充愣,心里比谁都清楚,许景烨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下得去狠手,何况对他们这些外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最危险的就是庞、姚两位副总。
周珩半晌只说:“内情如何我不便说得太明,再说我也不知道姚副总的意思,也许他是想做三朝元老呢,那他应该知道怎么做啊。”
“行了,咱们都直接点,还三朝元老,他现在就想保命!”姚心语说。
又是几秒的安静,周珩这样建议道:“你说,如果姚副总递交辞职信,或是也一病不起,将实权交出去,集团少了他还会转么?”
“废话,集团少了谁都……”姚心语话音一顿,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周珩纠正道:“我没有任何意思,我只是了解许景烨,他是‘体恤’下属的,何况还是曾经帮过他的人。既然人都病倒了,他就算再着急用人,也得考虑自己的名声,不可能硬要姚副总强撑病体为集团做牛做马吧。”
姚心语得了这几句话,只跟周珩说了句“谢谢”,就匆匆切断。
周珩笑着又坐了片刻,回味着过去和姚心语的针锋相对,到如今的改朝换代,还真有一种时移世易的感觉。
姚心语也是聪明的,既然都决定抽身了,也没再多问集团下一步会变成什么样,反正只要摘干净了,后面的事横竖都与他们父女无关。
……
再说别墅里。
几天相处下来,周珩和许景昕不是一起在书房里看书,就是聊形势,聊策略。
期间许景昕出过两趟门,也没避讳周珩。
周珩虽没有多问他去做什么,见了谁,却也猜到那是他的上线。
现在不需要防着康雨馨和许长寻的人了,那些和许景昕接触过的制毒大佬,也差不多被康雨馨咬出来了,如今一个个都成了丧家之犬,有的跑路,有的还在垂死挣扎。
按理说,许景昕的卧底任务已经告捷,本该归位。
但因为他身份特殊,更靠近核心,也因为长丰集团已经引起上面的注意,似乎是有意趁此机会一并收拾了。
若是这次错过机会,下次还不知道等到哪年。
不过这也等于给许景昕出了一道难题。
上面要一鼓作气吃个大的,对于卧底来说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此时若许长寻还在位,许景昕或许还能再前进一步,接触犯罪证据也更容易。
可现在许景烨做大,许景昕暂避锋芒,过去接触的线几乎全断了,想要再拾起来就难了。
除非,他返回集团,取信许景烨。
可这样一来,指不定要耗上几年。
这几天,许景昕也正在思考此事,他没有退路,也就只能将脑细胞花在出路上。
周珩将许景昕面临的困境看在眼中,心知以他的能力和心智,必然能完成上面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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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形势不等人,许景烨更不是许长寻。
许长寻是许景昕的父亲,为了制住这个儿子,就放任康雨馨用了种种恶毒手段,而许景烨根本不在意兄弟关系,一旦被他知道许景昕的身份,非得挫骨扬灰了不可。
只是周珩还在等那些数据,在没有拿到之前,她也不敢做任何保证承诺,更加不知道那些数据有多少水分,动了多大手脚。
她也只能先按耐着。
要说周珩和许景昕难得放松的时刻,那便是晚上。
许景昕这次的戒断反应已经基本平复,两人又睡得都晚,经常上床了还会靠在一会儿聊聊天。
周珩没再回客房,每天都躺在许景昕的左手边,有时枕着他的胳膊说话,有时趴在枕头上说笑。
一号再没出现,许景昕也没问,就按照自己的节奏给周珩讲枕边故事。
周珩听他提起小时候,时常觉得意犹未尽,有时也会生出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若是当年许景昕留在许家,那么他们今天会是什么光景?
至于许长寻交给周珩的那枚戒指,如今就戴在周珩手上。
他们都知道,它代表了一份许诺,尽管他们从未承诺过未来如何,也极少谈论对下一步生活的安排。
那些太过遥远的东西,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对于眼下的处境来说,都太遥不可及,也暗藏着诸多变数。
眼下的平静已经是一种奢侈,两人倍感珍惜。
当然,他们也在等待着,等待下一个突变的到来,将这份平静打破。
……
又过了几天,江城出了一件大事。
此事虽未惊动老百姓,却在圈内暗暗传开了。
听说,是霍廷耀和霍骁父子一同被捕,逮捕名义暂不清楚,但免不了是和钱有关的。
还有人说,这次霍氏怕是要地动山摇了,因为一直服务于霍氏的立坤律师事务所,里面其中一位金牌律师韩故,也被卷了进去。
消息传到周珩这里,她这才明白为何上次见韩故,他会那样保证——“他绝对跑不掉。”
韩故,根本没给自己留退路,他从一开始的打算就是玉石俱焚。
也不知道是因为霍廷耀有份害过柳婧和周珩,还是因为韩故这份毅力和心性,又或者是因为她和韩故的那点交情。
她想着,起码在她身处困境之时,韩故也是帮过她的。
于是思量再三,周珩给顾瑶拨了一通电话。
顾瑶的丈夫徐烁,在江城律师界颇有名气,还有点“怪癖”,偏喜欢啃别人啃不动的硬骨头,在一团乱麻中摘线头,而且他接案子从不看钱,就看个人兴趣。
周珩没有徐烁的联系方式,贸然去找指不定会被驳,所以就通过顾瑶问一声,看这个案子是否能戳中徐烁的点,他是否愿意蹚这一次浑水。
谁知电话拨了没多久,顾瑶就回复了,说徐烁说了,能给韩故这个过去的竞争对手做辩护律师,他可以分文不收。
很快,顾瑶就把徐烁的电话发给周珩。
周珩在电话里,只问了两个问题。
其一,韩故这次麻烦有多大,除了请律师之外,还有什么她能帮上忙的?
其二,霍廷耀会判多久,还有没有机会走出监狱?
当然,这两个问题徐烁都无法给出肯定答复,只能预判。
徐烁的意思是,关于韩故,不会重判,因为根据现在的情况看,韩故有立功表现,还提供了很多关键性证据。
至于霍廷耀,徐烁似有保留。
周珩也听出来了,其实她心里也有了准备,知道霍廷耀此事上存在变数。
若他还有用,若霍家没有因此受到重创,那么等热度散了,风声没那么紧了,兴许还可以将关系打通,指不定还会减刑。
……
就在同一天晚上,周珩终于等来了那些数据。
她快速翻看了一遍,给程崎发了一条短信:“我想见你。”
而与此同时,许景烨也找上了许景昕,还请他到某会所见面。
这摆明了是一场鸿门宴,可许景昕不得不去。
周珩更不可能跟。
许景昕临出门前,还嘱咐了两句,说:“安心等我,不要找我,我会回来的。”
周珩问:“猜到他找你的用意了?”
许景昕笑道:“无非是请我回去,再摆明道理,说集团不能没有许家人坐镇,外人再得力也不如自己的亲兄弟。我回去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考量,都对他有利。外人看,他是不计前嫌,给我一个机会。若是我将来有异动,站在他的位子上也好收拾我。”
周珩垂下眼,给他整理着衣领,并未规劝,也知道劝不了。
许景昕是一定会返回长丰集团的,他也需要这个契机。
许景昕大约看出了她的迟疑,问:“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周珩想了想:“等你回来再聊吧,时间快到了,你不要分神,先专心对付他。”
“好。”许景昕淡淡笑了,遂倾身低头,在她唇边印下一吻。
周珩将他送到门口,直到司机将车子驶出别墅,她这才关门回屋。
随即周珩回到楼上,拿起那部老爷机看了眼,还没有程崎的消息。
她一个人发了会儿呆,又看了眼天色,琢磨着这样等程崎也不是办法,要不就先回一趟周家,再从那些东西中梳理出另外一条计划出来。
可就在这时,老爷机响了。
周珩立刻接起:“喂。”
程崎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急切:“这么急。”
周珩只问:“我去哪里找你?”
程崎报上一个地址。
周珩没有耽搁,将刚收到的账本数据其中一小部分抽出来,便开着许景昕的车先回周家。
她将账本数据打印,连同一部分和霍家有关的东西,分别装进两个资料袋,密封。
等一切准备妥当,这才依照程崎的意思,将车开到一个公园附近,躲避摄像头盲区。
又等了两三分钟,有一辆私家车停靠在跟前。
周珩上了车,没有和司机说一句话,只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夜景。
差不多十分钟以后,车子开到一个巷子口,却不是上次的地方。
周珩走进巷子,拐了两次弯,在一排房子前站定。
这里的环境比上次好了很多,像是居民区,而且独门独院。
周珩站了一分钟,其中一个院子的门开了,开门的人却不是程崎。
那人示意周珩,周珩便拾阶而上,进门后就见程崎从里面的屋子出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看上去都不好惹。
周珩扫过几人,几人也在打量她。
直到程崎说了:“你们先回,改天再说。”
几人鱼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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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屋子静下来,周珩环顾了一圈,在中式椅子上坐下来。
程崎给她倒了水,说道:“我时间不多,只能给你半小时。”
足够了。
周珩将包放在一边,喝了口水,单刀直入:“梁峰那儿怎么样了?”
“他现在麻烦不少。”程崎笑了,虽然眼中带着一点倦色,但心情却不错,“你上次给我的东西都用得上,我有的是时间跟他慢慢玩儿。”
说到这,他直起身,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给我一年时间,我就能彻底架空他,取而代之,他会变成丧家之犬。”
“可我等不了一年。”周珩说。
程崎挑了下眉梢,以为她还是之前那番顾虑:“你放心,他现在自身都难保,没精力对付你了,你大可以过自己的小日子。”
周珩重复道:“我说了,我等不了一年。”
这下,程崎的笑意渐渐落了。
他看到周珩的坚决,也看到了她的不耐,和隐藏在表情之下的焦躁。
程崎正色问:“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周珩却抿了抿嘴唇,并未道出原由。
柳婧的过去,她儿时的遭遇,除非必要,她不想宣之于口。
她只问:“如果我想要尽快做个了断,你有没有办法?”
程崎反问:“你要多快,你所谓的了断又到什么程度?”
周珩说:“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但我要在一个月内完成。”
程崎有些诧异,隔了几秒才说:“说实话,我办不到。他的势力不是一年两年奠定起来的,要消解也不是一个月的事。这你应该知道。”
“也是,难为你了。”周珩如此说道。
程崎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你今天见我,就为这事?电话里也可以说。”
“当然不是。”周珩笑笑,遂话锋一转,“对了,梁峰那个靠山呢?他背景硬,你这一年能啃下来么?而且梁峰是他养了二十多年的狗,就算要清理,也不该由你越俎代庖。你这么做,他只会认为你连养父、师父都下得去手,必然不敢用你。”
程崎冷笑:“他想我还未必肯。我说要取而代之,可不包括当他的狗,这一年时间自然也包括料理他。梁峰手里有的是帮他洗钱的证据,他是摘不干净的。但我还没有全部拿到,只掌握了一部分,还不足以致命。”
到此,周珩沉默了。
她还记得许景昕说过,程崎背后还有一条经侦甩出来的线,程崎就是那个饵。
只不过这个饵有自己的想法,他并不似韩故那般做好了被鱼吞到腹中的准备,在引鱼上钩之际,他还要挣出一条出路。
程崎和韩故,到底是不一样的。
周珩这样一安静,程崎反倒摸不透了,他就算再迟钝也能看出来周珩的异常,虽然很细微,她也掩饰得极好。
半晌,程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没说,刚才你问的那些问题,和这件事有关?”
程崎一如既往的敏锐。
周珩抬了抬眼,也不打算兜圈子:“程崎,我还是那句话,我等不了你一年。但我也知道上次给你的东西,你需要消化、部署、运用,要求一个月的确不现实。所以我今天就来,就是给你送另一张牌。”
周珩从包里拿出两个密封的纸袋子,摆在桌上。
程崎也没急着接,只是皱了下眉头,瞬间做出判断。
这份东西必然更紧要,更致命。
程崎和周珩对视片刻,将心中升起的疑虑压了下去,问:“是什么?”
周珩语气很轻,却也很坚定,每一个字都落地清晰,如同见血封喉的薄刃:“你还欠了一号一件事,记得么——你之前答应她将许景烨救出来。后来他虽然回来了,但不是你救的,是梁峰放他回来的。也就是说,你仍然欠了她一件事。现在,这件事由我来提,这是我对你唯一的,最后的要求。我不要一年以后,我要你现在就帮我。”
好一会儿,程崎才开口:“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周珩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已经答应了,便将第一个袋子交出去:“这份东西,请你交到梁峰的靠山手里。最好再加上一份你刚才提到的,从梁峰那里得到的与他有关的洗钱证据。”
程崎接过来,掂量着袋子的分量,没有拆开,只是垂眸思忖片刻,问:“这里面的东西也跟他有关?”
周珩点头。
程崎又问:“你是让我借刀杀人?”
周珩如此说道:“打狗还要看主人,你不能动这个手。否则等那狗主人收拾了狗,就会掉过头来收拾你。但如果你只是递一把杀狗刀,那就另当别论了。何况这里面装的不仅是刀,还给足了杀狗的理由。你什么都不用说,他看到这份东西,再加上你手里的那些,两者合在一起,他自然会怀疑是梁峰想要卖主求荣,否则单凭你怎么可能拿到这么多实据?这时候你再暗示他,梁峰已经准备将他的犯罪证据交给政敌,以换取一时的苟且偷安。
说起来,当年梁峰就是在生命受到威胁的前提下,才自甘认主,给这个人当了这么多年的黑白手套。
那么同样的事,今天也会发生。
这位靠山就算只有三分信,也绝不会冒险留下梁峰。
至于袋子里账本数据的来源,倒也不是问题。
此人虽然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还分别找了梁峰和周家来运作,可他不会过问怎么洗,过程如何,中间都经过了哪些账户。
所以只要程崎将证据拿出来,他也会认定,这是梁峰出卖他的“铁证”。
程崎安静地听完这番话,将东西放在前面,又定了几秒,这才看向周珩。
一时间,他竟无话可说。
他也终于知道周珩哪里不一样了。
半晌,程崎问:“我的确欠了一号一件事,但为什么不是她来。她人呢?”
“她走了。”周珩轻声道。
程崎明显怔了怔,眼里瞬间划过诸多复杂情绪,但很快,它们又消散了,只余下一点落寞、怅然。
片刻后,等程崎收拾好心绪,又自嘲的一笑:“这么说,你已经想起一切了?”
周珩:“嗯。”
“可有一事我不明白。”程崎用手点了点那个袋子,“你最初担心的,也无非是梁峰针对你,你要自保。现在他已经有心无力了,我也算履行了我当初的承诺——不让他动你。为什么你还是坚持要对他下手?你若什么都不做,将来事发谁也算不到你头上,可你若做了,即便我帮你隐瞒,难道有心之人就不会查到端倪么?你这双手到底是沾了血的。”
只要做了,就有被人知道的一天。
周珩垂下眼,心里自然明白这些道理,但她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有些事,明知道后果也要做,那必然是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其实我真正想要的是他的命,但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也不希望脏了你的手。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妥善的办法了。你要接管他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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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是不可能留在国内的,等办完这些事,你就要走。这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退路,我也可以放心。”
程崎拧起眉,摇了摇头:“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原因。”
“程崎。”周珩笑了,“我只能告诉你的是,我和梁峰有化不开的仇,而那些原委就在我的记忆里。我既然看到了,就不可能视而不见。我若不报这个仇,我以后连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却说的程崎心里一阵憋闷。
他张了张嘴,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周珩始终没有道明原因,那必然是十分难以启齿的,他深知梁峰的手段,其实心里也能猜到一二,只是不愿多想,不愿深思。
片刻过去,程崎终于将纸袋子收起来,说:“好,这件事,我一定帮你办成。”
周珩再次笑道:“我信你。”
随即两人又一同看向周珩面前的另一个纸袋子。
周珩将它递过去,说:“哦,这份东西是和霍廷耀有关的,内容相当精彩。你就说这些东西,是韩故发现后交给你的,或者说是霍廷耀交给梁峰的,也不知道两个老东西私下里交易了什么,霍廷耀竟然愿意拿出护身符。”
“你……”程崎思路转了起来,很快说:“怎么,你这手借刀杀人,还想一次杀掉两个?”
“霍家出事是多好的机会啊,难道我还要等下回么?”周珩问。
程崎又问:“你刚说的仇,也和霍廷耀也有关?”
周珩只说:“霍家这些年起来得这么快,或多或少也有那位靠山的作用,他们当年也是狼狈为奸过的,还是梁峰牵的线。后来这些年,表面上看大家并无干系,实际上私下里却是互通有无。既然梁峰和霍廷耀是一路货色,那么他们在危难之际,想要一同反咬,也是合情合理的。”
梁峰加上霍廷耀,这样一来,即便对方还有几分怀疑,也是不得不信了。
毕竟以程崎的能力和运作时间,他能拿到梁峰那份已是不易,又怎么可能接触得到霍廷耀的核心?
要么就是有能接触到的人交给他,要么就是梁峰和霍廷耀沆瀣一气,要一起投靠新主。
而这些东西就是投靠的诚意。
程崎笑了下,将东西收下后说:“好,后面的事就交给我吧。”
周珩看了眼时间:“半个小时到了,我该走了。”
只是她才起身,就听程崎问:“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就不怕所托非人,不怕我辜负你……的信任?”
那最后几个字,他似是一顿。
周珩站在那儿想了想,看向他:“如果我说我没想过,你信么?”
程崎没接话,但神色却隐隐晃了下。
周珩看向窗户,半晌过去,这样说道:“再说,如果事情最终出了岔子,那也是天意,不在人。”
……
周珩回到别墅时,凌晨刚过。
许景昕已经回来了。
周珩刚进门就闻到一阵淡淡的酒气,许景昕就坐在客厅里,仰在沙发上,一手盖着眼睛,另一手垂在身侧。
听到声响,那藏在手背下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道缝,透过光看向她。
周珩就在沙发边坐下,用手贴向他的颈侧,问:“喝了多少,醒酒药吃了么?”
“吃了。喝得不多。”许景昕将手拿下来,露出眼底的笑意。
周珩又问:“都谈什么了?”
许景昕:“和开始预计的一样,请我回集团帮他。除我之外,他今天还叫了几个高管来,都是他的心腹。”
许景昕简单念叨着酒局上的来往,周珩就默默听着,并将他衬衫的扣子解开两颗,让他透气。
直到许景昕话落,握住她的手。
她手上温度偏凉,他就将它贴在自己的面颊和脖子上降温。
周珩漾出笑,说:“要不要去洗澡?”
许景昕懒懒地回:‘’可我不想动,好累,今天能不能不洗了?
周珩说:“那就擦擦吧,我帮你,不用你动手。”
许景昕也笑了,身体朝里面挪了些,拉着她躺下。
周珩贴在他旁边,就这样平静地待了片刻,才将沉默打破:“景昕。”
许景昕:“嗯?”
“你不问我去了哪儿么?”周珩说。
许景昕叹了一声:“那你想说么?”
周珩说:“我去见了程崎。”
许景昕又“嗯”了声,却没追问细节。
周珩继续道:“我将周楠申留下的一些东西交给他,有关梁峰的,也有关系到霍廷耀的。”
许景昕原本半眯着眼睛,听到这话,睁开了。
又安静了两秒,他侧过身,看向周珩。
周珩笑着抬手,描绘着他的轮廓,最终落在眉眼上,又道:“我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怕你阻止我。我不希望让你为难、忧虑,也不想和你发生争执。这件事,我必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