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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黑 余姗姗 113043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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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Chapter31

——问他啊。

许景昕又一次看向程崎,眼神带着询问。

程崎脸上已经没了情绪,任人宰割一般,语气也是平静的:“周琅在回到周家以后,通过日积月累的接触和观察发现,周珩早就知道蒋从芸不是她的生母。蒋从芸不敢亏待她,却也不爱她,这令周珩对母爱产生了一些幻想。于是,周琅就时常跟周珩提起她和梁琦的母女关系,让周珩产生向往。”

这样的一颗种子种下去,谁也没有想过它将来能长成怎样的参天大树,其实一开始也只是随手栽种罢了。

只是这种有意为之乍听之下是合理的,仔细琢磨却难免疏漏。

许景昕想了想,问:“你难道没有求证过生母是谁么,总问过吧?”

周珩说:“当然。一开始我是试探,蒋从芸说我想多了。后来我是肯定,蒋从芸说那个女人死了。她还说,她没有女儿,我没有母亲,她我就是她的女儿,她会比我生母对我还要好。”

隔了几秒,程崎又把话接过来:“在周琅回到周家那六年中,她和周珩的关系在表面上一直是和睦的,她们交换了很多心事,不过大部分都是安排好的——小女生之间互相吐露,是没有杀伤力的,也容易让人疏于防范。但事实上,这样的软刀子最有效果。”

“周珩的记忆力很好,她还有写日记的习惯,周琅描述的一切都是她缺失的。她在物质上什么都不缺,却唯独缺了亲情。她们开始玩换装游戏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是周珩先提出来的。那表面上是一项游戏,实际上却是她尝试将自己变成周琅,幻想自己也有一个完整的童年。”

听到这里,许景昕的眉头拧了起来。

直到程崎话音落下,看过来,许景昕才掀起眼皮,说:“两个疑问。”

程崎点头:“你说。”

“第一。”许景昕说:“周珩去过小白楼,她虽然没有动手毒杀梁琦,但梁琦选择死,的确和她传话有关。这件事周珩后来一定也想明白了,那么在周琅不停地诉说她和梁琦的母女情时,周珩怎么可能毫无障碍的迈过那份罪恶感,去羡慕周琅,甚至代入自己?”

程崎轻叹一声:“这件事我曾经也觉得奇怪,也为之愤怒。在我看来,当时的周珩简直是恬不知耻,间接害死周琅的母亲,还要将自己设想成是周琅。但后来……”

说到这,程崎看向周珩:“还是你自己说吧。”

周珩将抱枕抓得更紧了,还恶狠狠地瞪了程崎一眼,遂垂下眼,小声说道:“因为白天的‘她’不记得那件事了。”

怎么……

即便是许景昕,即便一直身处局外,用逻辑推演了无数次,也忽略了这一环。

随即就听周珩说:“她把所有不想承受的东西,都给了我。我知道她很辛苦,也很累,压力很大,幸好还有我这个垃圾桶。她做了那件事之后,回来就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就把什么都忘了。可我呢,我要时刻记着这些事,凭什么!”

许景昕心里很快闪过一个念头,跟着发问:“你还记不记得,这样的情况第一次是发生在你们几岁?”

周珩摇头:“我只知道那时候还很小。”

还很小。

许景昕沉吟了几秒,如果他看过的那些案例资料所言非虚,那么根据现有的数据来说,人格分裂大都发生在幼儿时期,而且是因为受到巨大的外界刺激而导致。

那时候原主还没有形成独立人格,又不知道该如何消化处理自己遭受到的攻击和恶意,甚至于原主根本无法理解那些事,于是就会触发一种应激功能,分裂出另一个守卫者,或者承担者,由这个人来分担痛苦。

有个案例是说,一个年仅四岁的女孩遭到父亲的性侵,自此分裂出第二人格。

当然还有其他情况,比如战争带来的侵害,和重要的亲人分离,经历濒死状态等特殊事件等等。

也有分析说,有的原主每遭到一次巨大的伤害,就会分裂一次,但这些分裂出来的人格并不会长久保持存在,他们也会随着原主的经历的故事,而逐步发生融合,并在这样的融合过程中不断更新、成长

只不过这样的案例分析,都是经过医生的长年诊治和观察所得,而周珩的情况许景昕也不敢贸然下判断,只是大概推断出,这个夜晚的周珩出现的时间起码是在十一岁以前,甚至是在幼年。

“你恨她,所以你想取代她。”许景昕轻声落下这句结论。

周珩的脸色顿时变了,却不只是恨意,还有很多复杂的东西,她将自己缩成一团,起初脸是白的,然后就红了,连眼眶都红了。

她的声音阴阴沉沉的,还有些委屈:“凭什么坏的都给我,还要我听她的!”

许景昕吸了口气,交握的双手捏紧了些。

他知道这时候应该停下来,给她一点时间平复,可……让白天的周珩知道真相,大概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今晚一定要挖个彻底。

许景昕犹豫了片刻,和程崎对视一眼。

程崎摇了摇头,明显是不认同。

许景昕收回目光,安静了几秒却还是选择继续发问:“那些纯属发泄情绪的日记,是你写的?”

周珩原本在专心地哭,哭了一会儿就累了,而她也习惯了承受负面情绪,所以来得快去得也快,早就破罐子破摔了,她索性抹了把脸,本想提起精神时,正好听到许景昕如此问道。

周珩点头:“骂周琅那些吗,是我。”

说到这,她又冷冷笑了声:“讽刺吧,她写的都是和许景烨如何,在学校和在家里如何,哪怕提到周琅也都是平静的,而我写的都是骂人的话。”

许景昕很快抓住疑点:“她也写过和周琅的部分么?可我看到的日记本,提到周琅就只有骂人的话。”

周珩扫过来:“有的是我看到以后就撕掉了,其余的应该是周家的人收起来了。”

这样一来,白天的周珩在经历过绑架案之后,在自以为是周琅之后,再看到那些以周珩的视角谩骂周琅的日记,无论是自我洗脑、虚假记忆,还是这样直接的物证刺激,都会令她认定那个已经死掉的周珩,是个暴戾、骄横、蛮不讲理的女生。

许景昕的手指在手背上点了两下,又问:“你为什么讨厌周琅?”

按照刚才程崎的说辞,周琅似乎一直在演戏,在利用两个女生、姐妹之间的情谊,潜移默化的腐蚀周珩的内心,那么周珩是否觉察出端倪呢?

如果没有,那那些谩骂的日记内容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有,那为什么周珩还一直纵容这件事的发生?

随即就听周珩说:“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后来让我看到了两件事,我就肯定是那个野丫头在跟我玩心眼。”

许景昕接道:“一件是和许景烨有关?”

周珩笑了:“是啊,第一次她扮成我的样子,去勾引景烨哥哥,但被他拆穿了。景烨哥哥提醒我,但我没信,只是起疑。第二次,刚好让我看到了。后来她跟我道歉,还说她只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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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而已,她喜欢的人是青梅竹马的男生,他叫程崎。”

这话落地,周珩和许景昕不约而同地看向被点名的男人。

程崎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坐姿,随即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周珩的杯子续上水,好像他们聊的根本不是他。

周珩瞅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喝了,又补了句:“结果又让我发现,她在说谎,她不喜欢程崎,她还让程崎来勾引我。”

说这话时,还颇有一种当面揭穿丑事的恶意。

这下,即便是许景昕,表情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

许景昕垂下眼,又将话题错开:“那另一件呢?”

周珩又收了笑,带着一点冷漠:“在我爸面前表现了几次之后,又在许长寻和许景枫面前露了脸。许长寻看出来她的意图,就势夸了她,她就膨胀了,以为自己可以和那只老狐狸谈判了。她就跟许长寻表态,说如果许长寻愿意帮她,她也愿意嫁给许家任何一个人。还说我的身体不好,就算将来继承了周家,我也只会站在周家的立场上与许家合作,永远都不会成为许家人。而她可以。”

是啊,周琅虽然姓周,可她对周家没有归属感,如果能有机会为母亲报仇,她会毫不犹豫的出卖周家。

但问题是……

许景昕问:“这是许长寻告诉你的?”

周珩摇头:“是景烨哥哥,他当时听到了对话,但周琅不知道他在。”

许景昕没再接话,而是将目光挪开,思考了几秒,又意味深沉地扫过对面的程崎。

程崎实在太过安静了。

周珩问:“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她已经有些累了。

许景昕没应她,而是对程崎说:“下一个问题,你应该更清楚。这一点也很关键。”

程崎终于抬眼看过来,没有半点疑虑,似乎已经料到了是什么。

只听许景昕问:“前面说周琅有意有计划的接近周珩,颇有心机和手段。我相信以梁琦的能力和本事,她是可以将周琅教成这样的,梁琦也一定早就料到自己无望回去周家,所以自小就有意的引导周琅。我也相信周琅的聪明和执行力,再加上梁琦的死对她造成了冲击,她心里有着坚定的信念,目的也很明确。但要做到潜移默化、日积月累的去执行这些细节,以她当时的行为来看,那已经超出了一个十几岁女生的心智。对人心的洞察力也不是她的经历可以达到的。而你那时候还和她保持着联系,除了联络感情之外,应该还带着任务吧?”

此言一出,周珩也看了过来,她的目光像是刀子。

程崎却垂下眼,隔了许久才低声说:“是。梁峰一直有意培养她。”

果然如此。

许景昕似是一笑,不再发问。

当然他知道,这里面还有很多转折,很多细节,必定也有跌宕起伏的部分,不过就这个局来说并不重要,现在骨架已经搭起来了,那些肉可以慢慢拼凑,又或者不去拼凑。

多余的情绪和情感,会左右人的选择,而他的目的只是让白天的周珩知道,梁峰的处心积虑,以及他的手段和招数。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在这件事情上周珩慢了梁峰一百步,但现在追还来得及,所以她更需要的是冷静客观的分析和看待。

“我没有问题了。”

片刻后,许景昕如此说道。

随即就有两道目光一同看过来,一个惊讶,一个疑惑。

周珩率先问道:“这些就够了吗?是你已经猜到后面的故事了,还是……”

许景昕淡淡看过来,带着一旦笑意反问:“如果我继续往下问,就是绑架案的部分,你会说实话么?”

周珩顿时噎住,又下意识错开目光。

许景昕没有追究,转而又道:“那件事对你们的冲击力是目前所有事件里最大的,我仔细想过,就算你肯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现在的局面也不能让她知道。这对她接下来要面对的困境没有帮助。她只要知道,那件事也和梁峰有关就行了。”

“哦。”周珩突然说了句:“你还挺会为她着想的。”

许景昕没接茬儿,仿佛没听到一般。

周珩却不放过他:“可我还有问题呢。”

“你问。”许景昕说。

周珩抿了下唇角,这样说道:“为什么你一口咬定我和她谁主谁次,我明明说我是一号了,我还知道所有发生的事。哦,就因为我知道这么多,所以才是做分类的垃圾桶?”

这个比喻,不只是许景昕,就连程崎也浮现一丝笑意。

周珩看过来:“你笑什么?”

程崎却所答非所问:“你的脾气太差了,性格也急躁。”

周珩立刻不爽道:“废话,换作你来试试,要经历那么多恶心事,你的脾气能好!”

“这就是答案。”许景昕这时说道。

周珩又一下子不说话了。

就听许景昕说:“一个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还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大小姐,骄纵、跋扈、嚣张,听上去好像很合情合理。可仔细一琢磨,全是漏洞。既然有先天性心脏病,就不可能肆意发泄自己的情绪,那对她的身体没有好处。再说她的性格要是能发泄出来,也就不会憋在心里,你也就不会出现了。”

许景昕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夜晚的周珩第一次透露自己才是主人格的时候,他下意识也是倾向于相信的,就因为她的记忆更完整。

若非那些案例资料,以及这个周珩的脾气实在是阴晴不定,还有暴力倾向,他可能就直接认定了。

周珩接道:“就因为这个,你就认定我是后来的?”

“还因为,周珩是周楠申一手教出来的继承人。”许景昕说:“如果你是周楠申,你看到自己的继承人是这样一个坏脾气,你会把这个家族交给她么?”

周珩“哼”了一声,嘴上是不服的,可心里却很清楚,白天的她和夜晚的她简直就是天差地别,一个情绪内化,一个性格张狂,一个负责收,一个负责放。

不过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却养歪了的例子也不是没有,比如许景枫。

但许景枫歪不是歪在能力上,而是歪在心智上,他以前是足足压了许景烨一头的,后来是被人用美色和毒品腐蚀了心智,从里面开始腐烂,成了个废人。

可说到底,周珩到底不是许景枫,周家一直都是作为下属在辅佐许家的,而下属的继承人,培养方式就必须低调、隐忍,以柔克刚。

或者这么说,如果说许家是飞龙在天,那么周家要走的路线就是潜龙在渊。

隔了片刻,许景昕又一次开口,似乎很有兴致把这件事点透:“我虽然没见过以前的周珩,但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在观察,观察周家和许家的每一个人。他们的态度就像是面对真正的周珩,对她自认为是周琅这件事没有丝毫觉察,也就是许景烨在最后那段时间起了疑。但我猜,他起疑的点也不是在性格上,而是在周珩的记忆和行为模式上——毕竟她以为自己是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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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做事的出发点也是由此开始的。”

“就因为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这才是最奇怪的点。起码这就说明,这一年多来周珩表现出的姿态,她的做事说话方式,都和过去的周珩十分贴近的。哦,应该说是,现在的周珩比过去更内敛,更小心谨慎,但大前提和基础是不变的,最起码不会让人觉得她换了个人。”

听到这,周珩笑出声了:“你会不会太美化她了,周楠申养的是老虎,又不是兔子,怎么让你一说倒成忍辱负重的小可怜了!别忘了,许景烨当初喜欢我,就是因为我们在某些方面很像。”

“嗤。他喜欢你,是因为你叫周珩。”回应周珩的,是程崎的嘲弄,“再说,隐忍、内敛,也可以心狠手辣。周楠申表面上看就是谦谦君子,许长寻就是成功的企业家,梁峰也不像是个疯子啊。许景烨之所以会起疑,就是因为你们回来以后,她在有些事情上比过去心慈手软了。亲自带人送袁生上路,那件事倒是挽回一点分数,可后来她又在医院救了他,这件事若换做我是许景烨,我一定会觉得奇怪。”

“那是因为她把负面的东西都扔给我了!”周珩气道。

程崎揉着眉心,叹着气:“我只是点出事实,你怎么说着说着就急了。”

“谁让你句句向着她!”周珩扔掉抱枕,站起身就往外走。

程崎也跟着走到门口,临出去前又看了许景昕一眼。

很快,程崎就将周珩拦住,两人争吵的声音从走廊传进来,但不多会儿,程崎道了歉,周珩的脾气也逐渐平息了。

而坐在屋里的许景昕,一开始还听着他们的争辩,到后来思绪就渐渐抽离开,顺着刚才挖出的事实想到了两个点。

一个是夜晚的周珩第一次出现的契机。

如果说是在周珩幼年时受了某件事的刺激,那么这件事一定很严重,严重到直接刺激出一个人格的地步。

而刚才听夜晚的周珩的话茬儿,她并不记得那件事,这就意味着事情是发生在她们很小的时候。

至于另一个点,毫无疑问就是绑架案。

绑架案带来的刺激程度,应该不亚于幼年时的那次,如今也不是一探究竟的时机。

毫无疑问的是,无论这两件事的内情如何,都一定会冲击到白天周珩的心理和情绪。

但他有种预感,第一次的刺激,梁峰大概不会深挖,或者他也不知道,而绑架案那次,梁峰却十有八九要利用起来,就像他用毒品腐蚀许景枫一样。

更不要说那次绑架案,直接导致了周琅的死亡,且不论她们之间发生过怎样的冲突,周琅的死是否是周珩所为,梁峰都会将这笔账记在周珩头上。

所谓攻心为上,打蛇打七寸,对于白天的周珩来说,精神上的摧毁才是最致命的,毕竟她既不在乎周家存亡,也无所谓许景烨是否回来,和柳婧也没有真实存在的母女情,她们只有血缘上的关系。

周珩对于母亲的所有想象和思念,早就在那场精心的策划中,倾注在梁琦身上了,这是她作为周琅以后,几年间唯一的精神支撑。

哪怕她已经逐渐明白真相,也在理智的抽离,但在感情上却不是说断就断的。

而这件武器,如今就被梁峰握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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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2

周珩被程崎安抚下来之后,又恢复到刚才那种平静的状态了。

许景昕安排了一间客房给程崎,但程崎看了眼时间,按了按太阳穴说:“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

许景昕没有异议,他关上书房的门就回了自己房间。

周珩将程崎送到门口,程崎嘱咐她,不要到处乱跑,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周珩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

直到程崎一脚都踏出门口了,周珩才问:“你还觉得愧疚吗?”

程崎顿住了,转过身来,脸色藏在阴影中,昏暗不明。

而他的眼睛也仿佛没了光彩,漆黑,落寞。

周珩又补了一句:“对她。”

程崎似乎咬了咬牙根,低下头。

周珩读到了答案,应该是的,所以他无法面对。

他们都知道那次绑架案发生了什么,自然也知道是他和梁峰一步步将周琅推向死亡。

一阵沉默之后,周珩又问:“那对我呢?”

也是他们,一步步将“周珩”变成今天的模样。

这一次,程崎沉沉的吸了口气,他的呼吸声很重,但总算开了口:“我会尽量弥补。”

“你弥补了,心里就会好受吗?”周珩又问。

程崎回答不上来。

月色从门内探进来,一部分落在面对门口的周珩脸上,将她脸上所有表情都照的清晰,也包括眼底流露出来的那一丝恶意。

她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态,大概既痛快又解气,又觉得悲哀吧。

周珩笑了一下,这样说道:“她死掉了,这是你一辈子的遗憾。你为了弥补,你就把我‘变成’周琅,让周琅用这种方式‘活’下来。周琅恨我,你迁怒于我,你就在精神上折磨我,也算是变相的替她完成了这件事。你看到我被折磨的要疯了,你又后悔了,想收手,可你阻止不了梁峰。其实你完全可以离开,不用管我死活的。”

“我不去,也会有别人。”程崎垂下眼睛,遮住了里面的悔恨,“由我来做,起码还能控制住局面。”

周珩笑出了声,听上去有些哀伤:“你这个人呐,后悔了才会积极去做点什么,才知道反省、挽救。你需要从梁峰那里获取力量,你对周琅有求必应,你当初完全可以阻止她,带她走,虽然你们根本走不掉,但总好过送掉她的命啊。是梁峰的控制将她引向那条路,也是你的有求必应和纵容,害死了她。”

周珩语气极轻的说完这番放在她心里很多年的话,到最后又问出那个问题:“这十一年,你后悔么?”

不说爱与不爱,将一个本就偏激,心怀仇恨的女生,引向绝路。

你后悔吗?

程崎立在门前许久许久,仿佛成了一座雕像。

久到周珩又看了他一眼,将门关上,他仍站在那里。

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或许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

周珩关上门后,就靠着门板,低着头。

隔着一道门,她的心里也很乱。

一场悲剧,一条人命,已经无法用对错来衡量,更无法放在天平上计算。

无论那次绑架案的结果如何,最终都只有一个周家的女儿可以走出那间仓库。

周珩从没问过程崎,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从那间仓库里走出来的是周琅,那么如今会是什么样,你们能否心安理得的走到一起,享受建立在另一个周家女儿尸骨之上的胜利成果?

这样的问题,程崎大概也自问过无数次了。

在这件事情上,周珩是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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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记忆中承受过的最大的痛苦。

但她也知道,程崎对她也有恨,因为周琅死在那次策划中。

当然,他更恨自己。

在欧洲时她就曾说过:“那是她作茧自缚,她活该!难道非要我死在里面才行吗!”

程崎当时很愤怒,眼睛都红了。

她以为他会打她。

可后来,他只是转身走了。

那时候周珩心里就在想,这或许就是最大的惩罚,无论多么的愧疚,做多少事,都挽回不了。

人心是复杂的,爱与恨不是单一的面,它们总会夹杂着许多其他的情绪。

或许,说爱会有歧义,因为每个人的定义不同,大概只有愧疚这种情绪,是更容易达成共识的吧。

愧,心里有了鬼。

疚,生病了,需要治疗。

可怎么治呢,心里的鬼怎么驱除呢,无解。

……

在许景昕听到房门被敲响时,他刚在浴室做了简单的身体清洁。

开门一看,是脸色不佳的周珩,她明显已经有些疲倦了,可她还不打算睡,一副要找人倾吐的模样。

许景昕无声地谈了口气,让开门,问:“要聊天?”

周珩走进来,非常自觉的走到床前,盘腿坐上去,抱着抱枕不撒手,好像对他没有防备,又好像十分戒备一样。

许景昕关上门,走回来靠坐在床头,目光平定地看着她。

一阵大眼瞪小眼之后,周珩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不问我们在欧洲的事?”

许景昕有点诧异,随即回道:“因为对她来说,那只是达到结果的过程,眼下不是最重要的事,之后可以慢慢补充。而且明天等她看到视频,这些内容已经足够她消化了。”

周珩“哼”了一声:“你倒是会做减法,还挺为她着想的。”

许景昕有点好笑:“那你是希望她一口气看到全部么?她知道了,会受什么样的刺激,会再次产生多少痛苦,到头来承受的还是你。而且……”

说到这,他又停下来,似乎不打算点破了。

可周珩却不死心,好似非要他指出来似的:“而且什么,不要只说一半。”

“而且。”许景昕看过来,低声说:“要让她知道全部,你写下来或者录短视频在手机里,不是更快捷么?这件事的主动权一直掌握在你手里。”

是啊,一直都握在她手里。

可她却没有行使过。

是因为她疼怕了,只想躲起来,还是因为怕二度伤害,不愿再去想起那些,或是其他原因?

周珩扁着嘴,也不知道是跟自己赌气还是什么,隔了一会儿她说:“要是我一定要告诉你欧洲的故事呢?”

许景昕又一次叹气:“说了你会开心么,如果会的话,你说吧。”

也不知这句话戳中了周珩哪个点,她不多会儿眼眶就红了,然后摇了摇头:“不开心,我不会开心,我的‘出现’就意味着痛苦,不会开心了。”

许景昕张了张嘴,忽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语言:“那么和许景烨在一起,是开心的么?”

周珩抹了把眼睛,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我在欧洲那几年,他一次都没来看过我,他在利益和我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许景昕有些词穷了,安慰人不是他擅长的事,他只好转移话题:“还是说说在欧洲的故事吧。”

周珩瞪了他一眼,半晌才说:“说什么,说那个混蛋程崎吗?”

许景昕:“……”

这不是你要聊的吗?

许景昕开始觉得头疼了。

周珩又瞪了他一眼,把脸转向一边:“是不是觉得我很无理取闹,那个周珩比较理智,比较好沟通。”

显然,她对自己的认知还是清晰的。

不过许景昕也知道,此时不能点头,她要听的是反话。

他斟酌了一下,这样说道:“大概就是因为太过理智,忍耐了太久,才会渴望找一个出口发泄,渴望能肆意发泄情绪。”

所以才有了你。

周珩没接话,但她似乎渐渐平静下来了,她将下巴放在抱枕上,将自己缩成了一团,一动不动的看着某个角落,半垂着眼睛,睫毛落下,遮住了那个阴暗的世界。

她看上去有些孤独,却不需要他人的安慰,也没有人安慰得了。

许景昕清了清嗓子,观察了她一会儿,正准备说点什么,周珩却先一步开口了:“那时候,他跟‘她’讲了很多周琅的故事。”

许景昕一顿,这才意识到这个“他”指的是程崎,而另一个“她”则是白天的周珩。

当然,程崎讲的“周琅”的故事,被“她”误以为是自己。

周珩没有看许景昕,仿佛就是在自言自语:“他拿来许多照片给‘她’看,有在小白楼的,也有在那个村子附近的,还有一些是在孤儿院外那个仓库的。‘她’当时还以为,那是程崎在帮她找寻那些丢失的模糊的记忆,却不知那是在给她洗脑。”

“他还讲了很多他们相识之初的事,从在小白楼,到回到周家,到后来周琅和周珩开始玩角色互换的游戏,他讲的很详细。”

许景昕没有打断她,却十分清楚这样的情景勾勒会对一个记忆混乱的人造成怎样的影响。

那时候的周珩,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周琅,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或许周家也试图纠正过,但最终失败了,就只好换了一种方式,顺着她的认知来培养。

问题是,当这种自我认知咬死之后,还会相继产生许多问题。

既然“我”是周琅,那么关于周琅的故事是什么呢,为什么“我”只记得一小部分,为什么那么模糊,为什么它们串联不起来,为什么它们没有具象的画面?

这个时候,一旦有人将虚假的记忆灌输给她,她就会毫不犹豫,毫不质疑的接受,因为实在没有反驳的理由。

而类似的事情,在许景昕还是禁毒警时,也曾听一个同事讲过,有人将虚假记忆利用到罪案中。

麻烦的是,在司法程序上,这又是很难区分开的,即便利用脑部扫描等科学手段来进行测试,也无法甄别哪些是真实的记忆,哪些是虚假的记忆,因为连本人都不知道,神经模式也只能根据本人的认知来做出反应。

另外还有一些案件,有些关键性证人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有意的误导,明明没有看到凶手的真容,明明也没有听到当时的对话,却在做笔录的时候,非常清晰的描述出来过程,并且对自己的记忆坚信不疑。

可事实上,在侦破案件的过程中,让见过嫌疑人的证人,来描述凶手的画像,是非常少见,也极少会用到的手段。

因为人的记忆大部分时候都是模糊的,对于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即便是我们很熟悉的朋友,当我们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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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时,脑中也很难产生清晰的图画,更何况是去描述一个陌生凶手的五官。

其实听到这里,许景昕已经发现了漏洞。

随即就听周珩问:“你说‘她’是不是很傻,程崎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可刚问出来,她自己就自嘲的笑了。

对周琅来说,程崎当然是值得信任的,而且那还是处于“流放”中的周琅。

许景昕这样说道:“这段时间我看了一些研究资料,还有一些心理学家做的实验。其中有一项研究是针对儿童群体,结果发现有四成的人编造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段记忆。”

周珩疑惑的看过来:“这么多?”

许景昕说:“详细的实验经过我并没有看到,我也只是转述。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非常坚信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也有一些人可以完整地讲出故事的全部。还有七成的人,认为自己年轻时候犯过罪,曾用武器攻击过他人,还能描述出警察的长相。”

“这怎么可能?”周珩困惑道。

“可事实上,就是如此。”许景昕接道:“我过去处理的案件也有类似的情况,后来经过我们的调查,通过确凿的证据和其他当事人的口述作证,在那个嫌疑人的认罪中,有几段是来自他的虚假记忆。”

周珩似乎已经被转移了注意力:“那是谁灌输给他的?”

“没有这个人,起码我们没有找到这个人。”许景昕说:“或许那是来自他看过的电影,或是一本书,自己在脑海中勾勒了一个场景,或者是将情节代入到自己去过的地方和见过的人身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反复模拟越来越多,渐渐的就当做自己的真实记忆了。”

周珩不说话了,正试图去设想那样的情景。

许景昕继续道:“比较科学的调查是,当我们想起过去,我们会有大段的空白和‘遗忘’,这反而是贴近真实的。或者你回想一下,过去十年里,你清楚地记住的事有几件,这几件相对于三千多个日子来说,比例是多少?也许只有百分之一。那么剩下的呢?”

“我的经验是,当我们面对一个证人或者是嫌疑人,我们会非常希望他能尽可能将事情描述清楚、完整,但同时我们也会怀疑,它过于完整,有很大的可能是编的。”

周珩又看了过来,似乎听得十分专注,连表情都放松了。

许景昕对上她的眼睛,缓慢地露出笑容,随即说:“曾有一位经验丰富的前辈跟我说过,如果有一段证词,不仅充满了逻辑自洽的细节,还有丰沛的情感,且当事人对自己描述的深信不疑,这时候我们就要警惕了。后来在我处理过的案子里,那些非常有把握的证词,最终也证明了它们是漏洞最多的。有时候就是证人或嫌疑人将他们听过的东西,代入到自己的记忆里。大脑是很神奇的,它会根据吸收进来的故事,进行合理的编辑、剪辑,令它看上去更逼真,这就像是艺术加工,二度创作。”

这话落地,过了好一会儿,周珩开口了:“我想你说的是对的。程崎不仅给‘她’看了很多照片,还带有感情的描述了那些故事。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经过二度创作的,但或多或少是他主观认为的版本。人是讲感情的动物,可能就是因为太真情实感了,她就信以为真了。”

许景昕轻轻颔首:“真情实感和真相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可我们往往会因为情绪上的感动、投入,而误将两件事画上等号。”

周珩托着腮想了想,忽然笑道:“你知道‘撒旦恐慌’吗?”

许景昕扬了下眉,摇头。

周珩说:“就是八十年代在欧美盛行的一个概念,也算是一种心理问题,当时美国人普遍认为,那些恐怖小说、动漫、电影就是撒旦教徒的黑魔法,孩子的不良行为都是跟这些东西学的,而作为家长的自己没有责任。其中比较讽刺的一个新闻就是,当时人们坚信有一对基督教徒夫妇,他们对一个三岁的幼儿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利用儿童来完成宗教仪式,后来被判入狱。可是到了前几年,这对夫妇被无罪释放了。是不是很荒诞很可笑,但在二十几年前,美国人对这件事深信不疑。”

许景昕也跟着笑了。

这之后便是许久的沉默。

周珩一直看着他,直勾勾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她打了个哈欠,许景昕以为她要回去睡觉了。

可周珩却只是抱着膝盖,歪着头,问道:“依你看,我和她有什么不同呢?”

这个问题听上去很简单,也很容易回答,可他却不能轻易下结论。

眼前这个“周珩”敏感、易怒、脆弱,还因为那些负面记忆而阴晴不定,她现在看上去是平静的,却不知下一秒会变成什么样,可能就会因为他的一句话或一个用词而崩溃。

一个精神病人的痛点,是不能碰的,但问题是哪些是痛点,哪些不是呢?

尽管这样说有模糊重点、转移视线的嫌疑,但许景昕深思了片刻,还是这样问道:“你说的不同,是指人格还是性格?”

周珩当然知道区别,却故意为难他:“哦,那你先解释一下好了。”

许景昕再次意识到她的难缠,只好说:“虽然都是抽象的概念,但人格更像是一种内在的驱动力和自我意识,性格么就是外化的表现。或者这么说,人格是人,性格是衣服,我们会形容一件衣服是否大方得体,却不会说这件衣服很高尚。”

周珩说:“我以前的医生告诉我,无论是人格还是性格,我们经历的故事都是对它们监理、打破和重组的过程,直到完善。有的人打破之后没有重组,就崩溃了。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是崩溃的那种。”

这话许景昕接不上来,似乎怎么回答都不妥当。

周珩也没介意他的沉默,看着他好几次因为顾忌而接不上话,她也有一点成就感。

接着她又问:“我很好奇,你喜欢的是那个自认为是周琅的‘她’么?如果是的话,那么四舍五入,你喜欢的就是周琅了。”

这实在是有点胡搅蛮缠,还是偷换概念。

但许景昕只是笑笑,淡淡指出重点:“我认识‘她’的时候,不知道她自认为是周琅,对十一年前的故事也一无所知。我所认识的,就是现在的‘她’。”

周珩颇为自嘲地问:“那你觉得谁比较可怜?”

许景昕说:“如果可能,我希望那件事不要发生。”

“你真的很狡猾诶,你根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周珩眯起眼睛,随即又“咯咯”笑了,“不过你刚才也没有否认你喜欢‘她’。”

许景昕一顿,回忆了一下:“你问过这个问题么?”

“你是在装傻吗钟警官?”周珩反问。

许景昕又一次叹气,也不知道今晚是第几次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并指给周珩看。

周珩翻了个白眼,打哈欠道:“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睡觉!”

周珩很快走出门口,还将门关上。

许景昕摘掉义肢,平躺下来。

然而他刚合上眼,门又被推开了一道缝。

他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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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问“怎么了”。

就听周珩说:“无论如何,今天要谢谢你,景昕哥哥。晚安,好梦。”

门板再次关上。

这一次,屋里彻底安静了。

而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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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3

程崎回到双子塔的时候还有点失魂落魄。

夜已经深了,可他毫无困意,他就站在窗前,看着被路灯点亮的城市。

许多一直被掩藏在心里,不敢示于人,也从未对人透露的内心,被周珩的三言两语就揭破了,很直接,一针见血,他也毫无防备。

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周珩产生愧疚的呢,程崎已经忘了,大概是绑架案之后周珩被送进医院开始,又或者是在欧洲亲眼见到她精神恍惚,又听安妮提起她几度崩溃,再也经不起刺激的时候。

程崎也曾想过,如果他能变成梁峰那样的人,彻底的冷心冷情,倒也能省去很多麻烦,总好过现在这样纠结,仿佛有两个他在互相拉扯。

一边,是那个无能为力,因为周琅的死而遗憾自责的他,一边,则是那个时不时自问,周珩该不该为这一切负责的他。

程崎忽然想到,或者是那一天,当安妮委婉地劝他,应该去找个医生看看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已经“病”的不轻了。

那是心里的病,扭曲而压抑。

那里面关了一个魔鬼,每每遇到契机,就会跑出来。

从这个角度说,周珩和他都是病人。

或许就是这种精神层面的扭曲,令他们互相了解,也令他们曾经非常靠近彼此。

那不只是身体与身体之间触碰而感受到的温暖,还是一种心理上的交流,就像是心里的变态终于有人明白了一样。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周珩很清楚的就看到他的痛处,也知道该如何用语言刺伤他,轻描淡写的。

只不过她过去极少这样做。

程崎在落地窗前站了很久,等醒过神时,才想起拿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周珩。

“那对耳坠还是随身带着吧,以防万一。”

这段时间,耳坠的定位一直没变过,他知道周珩没有用,这原本也没什么,但……如果他和许景昕都离开了,该怎么办?

当然,程崎也不认为梁峰会挑这个时候对周珩下手,他要真想使用暴力,周珩已经死了一万次了,再说梁峰也不在乎周珩是否有人保护,他有的是办法。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程崎仍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

周珩一早起来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放在床头柜上的记事本。

那上面有一些阿珩一号的留言。

但她的语气和前两次很不一样,很理智,也很冷静,语气助词也少了很多,大概意思是说,半夜他们已经把话聊开了,许景昕会将监控给她看,希望她有个心理准备,不仅是面对真相,还有一定要挺住,因为后面还有梁峰虎视眈眈。

阿珩一号还特别点了一句:“就算你真的疯了,梁峰也不会放过你的。”

周珩吸了口气,下床洗漱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了点底气,没有之前深陷迷雾的时候那么迷茫了。

但说起来也是很奇妙,她们是同一个人,她明白的道理,“她”自然也明白,然而阿珩一号的一句提醒,却好像胜过其他人说的一百句。

等周珩换好衣服出了门,就见许景昕的书房开了半扇。

周珩走上前,在门上敲了两下,就听里面应道:“起了?”

周珩笑着进门,一抬眼,就见许景昕身着一身休闲西装坐在沙发上,他的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似乎在忙。

周珩问:“一大早就在忙工作?”

许景昕合上笔记本,将Ipad递给她:“已经忙完了,这里面有你要的东西。不过现在不用着急看,你有一天的时间,可以慢慢消化。”

周珩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没应,只看着他。

许景昕又道:“今天你的事假我批了,我白天会有很多事,不能陪你,但我相信,你能想明白。”

是啊,最钻牛角尖,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眼下无非就是等一个“宣判”,一个最终的结果罢了。

而无论是哪种结论,她都有了心理准备和预设,最坏的打算也做了。

“嗯,谢谢。”周珩说:“你的意思我都明白。”

许景昕轻咳了一声:“倒不用谢。另外还有一件事……”

“什么?”周珩问。

许景昕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似乎要将她的模样看清楚:“今晚开始,你不能住在这里了。我的建议是,你先回周家大宅,那里人多,凡事都能有个照应。”

周珩张了张嘴,说不惊讶是假的,可当那情绪落下时,她很快就想到重点:“你们准备对康雨馨下手了?”

“嗯,也就这几天了。”许景昕说:“在那之前,你要先离开,算是避嫌。到时候会有警方上门取证——她早就上了黑名单,警方会很重视。”

“可是,就算我搬走了,警方也知道我在这里住过。”周珩说。

许景昕接道:“但你们接触不多,警方看到监控就会知道,这段时间康雨馨很少回来,而你又是在事发前几天就搬走了,就算找你也是例行问话。这你也熟悉。”

“嗯。”周珩颔首,本想再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一时词穷。

许景昕笑问:“想说什么?”

周珩这才道:“其实我是想问,有没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许景昕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淡了,再度扬起笑:“如果我说要你……”

“嗯?”周珩微微睁大眼。

谁知许景昕却又停住,别开视线:“没什么,什么都不用做。”

可周珩知道,他在刚才那个瞬间明明想到了一件事,只是碍于一些原因又忍了下来。

周珩垂下眼,心情有些复杂,但也没细究,再抬眼时,见许景昕正在整理衣领,便起身说:“我来吧。”

许景昕动作顿住,正准备说点什么,周珩已经来到身前,笑盈盈的看着他,连手都抬到半空了。

两人的目光一碰,在空气中擦了一瞬。

随即他的又落下,喉结轻轻滚动,非常顺从的坐直了,还往前倾了下身。

周珩就势捏住他的领子,仔仔细细的整理,她动作很轻巧,也很利落,很快就将里面的衬衫领子弄好,又抚平外面休闲西装的折痕。

“站起来我看看。”

这声落地,许景昕便站起身,比她高了半个头。

周珩掀起眼皮,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划过衣服的线条,同时用手一下下轻抚,期间还让他转了一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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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珩一边弄着一边低声念叨:“这种品牌做好的成衣,水平也是参差不齐,有的材质很容易出褶,尤其是休闲款。我认识一家不错的裁缝店,他们家的亚麻布料怎么折叠都不会有痕迹,就算出差,折两下放行李箱都不怕。我知道你不讲究这些,西装也很少穿,偶尔穿一次就直接买成衣。国内商圈的大佬们,除非是时尚精否则也都不讲这一套,越是有钱就越低调,但这样的套装还是要有一两身,基础款基础色,搭配适合的领带、袖扣、大衣、皮鞋,只要身材不变二三十年都拿得出手。就拿男士柴斯特大衣来说吧,历史都快二百年了还……”

周珩一股脑说到这,衣服也整理好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越说越多:“哦,我不是在指导你的意思,就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了。”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许景昕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他唇角藏着一点笑意,周珩看了眼,就撇开,遂退后一步,带着欣赏和审视的目光,自上而下看了眼。

周珩暗暗吸了口气:“你该去公司了,我也回屋了。”

“嗯,记得吃早餐,在楼下。”许景昕说。

“好。”周珩浅笑。

这声落地,又是两秒的安静。

周珩脚下一转,这才走了。

周珩回了房,待了片刻,先给程崎回了一条信息,却没急着看Ipad。

她听到书房门关上的声音,不会儿许景昕下楼了。

又过了几分钟,门口有车来接。

周珩下楼将早餐吃完,刷了碗,就坐在客厅里看了会儿新闻,然而她并没有看进去多少。

在霍雍分尸案告一段落后,媒体们如今都开始纷纷报道霍家的相关消息,网上也有人爆料说,靠化工业起家的霍家吃的就是人血馒头。

有这件事引申的医疗话题、环保话题、产品质量问题等等,囊括了近期讨论的所有热门。

周珩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了半个小时,然后又将一楼的地请扫了一遍,还擦了桌子,到最后实在没得干了,只好上楼。

其实这些事不用她做,但也不知是因为今天就要离开,还是因为想再拖延一会儿,不想这么快就去面对谜底。

周珩上楼后将房门锁好,就拿着Ipad坐在床尾的长凳上。

点开Ipad,输入上次许景昕告诉她的密码,图片里有一个新的文件夹,排在最前面的就是那份DNA检测报告的扫描件。

周珩深深吸了口气,点开后,很快就看到了最终结果。

她没有任何反应,只一动不动的盯着那行字。

眼前渐渐放空了,脑子里却浮现出柳婧的模样。

她喜欢坐在树下,抬着头看天,看树梢,喜欢太阳,嘴边会挂着淡淡的笑,看上去是无忧无虑的,时不时会提到自己有一个孩子。

周珩也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有点闷,有点酸,有点复杂。

自然,她也不会想到,上次和柳婧谈论的“孩子”,就是她自己。

这世间的事,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特。

而这一刻,她再没有任何怀疑,比如对样本的真实性,或是挣扎着认定自己就是周琅。

她心里平静的连自己都惊讶,但这是事实。

这之后,她又点开了昨晚在书房的对话视频。

她安静地看着,心绪没有大起大伏,只有时不时泛起的一点波澜,脑子也转的很快,一边听一边就将前因后果和逻辑关系捋了一遍。

直到听完,周珩的一些疑问解决了,尤其是十六年前的小白楼。

虽然无论是陈叔,还是阿珩一号,都咬定毒药不是她带去的,更不是她喂给梁琦的,而这件事她也认为比较合理,毕竟她那时候才十一岁。

可是周楠申让她一个小孩子大老远跑去那里,亲自带话,他的目的也是一目了然。

训练周家未来的继承人,并将账本拿到,亲自带回去给他,这只是其一,而最重要的应该就是,确保他们这一行,是将梁琦送上黄泉路。

而这件事周楠申交给别人不放心。

就像她亲自带人去送袁生最后一程一样,许长寻原本也是属意让自己的儿子去。

也就是说,梁琦的确因她而死,哪怕她当时年纪小,不明白转述的那番话里面是否包含和暗示了其他意思,但梁琦一听就明白。

梁峰和周琅因此而恨她,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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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4

要接受自己就是“周珩”这件事,有多难呢?

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容易些。

此前的许多疑惑,都因为她有双重人格而解开了——

好比说,日记里周珩对周琅的谩骂。

比如,她的记忆碎片中偶尔出现的,自己和许景烨勾勾搭搭,周珩见了却没事儿人一样。

其实那不是周珩没反应,而是周琅。

还有,周楠申、蒋从芸、陈叔,包括程崎在内,前后态度的反复变化。

那每一次变化,都是因为涉及到她真实身份所做出的反应,或许他们也在心里演练着,面前这个是周琅,要做出对周琅的反应,而非对周珩的。

哦,还有许景烨。

他见到了梦游中,不,应该说是近期常在夜晚出现的另一个周珩,就是爱他又恨他的那个周珩,是记得他们曾在一起所有细节的周珩。

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表现的?

当这些过去的疑问,都因为如今身份的确实,而一点点严丝合缝的对上时,周珩发现自己心里其实并没有很排斥,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这些细节上。

而随之而来的,就是新的疑问——

周楠申虽然留下了一把钥匙交给陈叔,又留了某件东西给柳婧。

以他的深谋远虑来看,柳婧这条线实在太过隐晦,他应该也计算过其他可能性,比如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么柳婧这条线也就难以用上了。

如果她是周楠申,应该会做两手准备。

会是蒋从芸么?

当然,一说到周楠申的布局,就不得不提梁峰的布局,这也是眼下最棘手的问题,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预测一个疯子下一步会做什么。

梁峰的出其不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对这个疯子来说,按照常规来办事反倒是新鲜。

但到现在为止,周珩还是理不清二十几年前的恩怨纠葛,起码有这样几件事,还是问号。

她真正的生母柳婧,是怎么疯的?

梁琦被送去小白楼,具体原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周楠申会允许连亲生的周琅一起送走?

按照蒋从芸的说法,是因为忌惮,但引发这个决定的总有某个事件,或者需要某个契机推动吧?

还有一件看似和所有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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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关联的疑问,蒋从芸无儿无女,是自己有问题,还是……

再说眼下,许景昕的分析是,梁峰大概率会放许景烨回来,让他去和许长寻内斗,远比杀了他要有用得多。

如果许景昕的预计准确,那么许景烨也该被放回来了……

至于欧洲那几年。

周珩自问,她倒没有阿珩一号那样愤怒和计较,哪怕程崎的确做了趁虚而入,利用她记忆出现大片空白,对自我身份认知有强烈误解的时候,适时的去填补了那些空白,引导她错上加错。

可话说回来,那也是因为她自己先走岔了。

问题就在这里,她最初是为什么自认为是周琅的呢,这也是需要一个契机的。

或者应该这样问,她为什么要逃避自己是周珩的身份?

这里面一定还有一些事。

幸而到这步,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无论是周家还是许家,她都毫不留恋,她和程崎在欧洲也是一时的互相取暖,而对于许景烨,她是喜欢他的脸,可那只是对一种爱美之心,远不到阿珩一号那种地步。

也就是说,对于那个“周珩”来说的所有羁绊,于她而言都是可以牺牲的,手里的牌似乎又多了几张,即便打出去也没什么可惜,更不会顾虑。

关键是,要在什么时候打出哪张牌,哪一张打在梁峰身上才够疼。

最好是一击即中,让他永远都爬不起来。

……

周珩收拾好思绪和心情,下午将东西收拾干净,叫了车就离开了许景昕的别墅。

客房弄得干干净净,她把自己用过的床上用品也拆下来洗干净了,又换上一套放在柜子里的备用的。

地板吸了一边,就连浴室也弄得和刚来时一样,连垃圾都没留下。

这里没有留下她任何东西,就像是没来过一样。

临走之前,她将备用钥匙搁在客厅的茶几上,就给许景昕发了一条微信:“我回了。”

许景昕回复时,周珩已经和司机一起搬东西了。

她的私人物品不算多,主要是后来还拿来一些日记本和一些杂物,这又多出两个纸箱子。

从别墅离开,到返回周家大宅,算上堵车也就用了不到一小时。

陈叔带着阿姨出来接她,将她的东西送上楼。

周珩没急着下车,又去了一趟住了几年的公寓。

她按照自己的需要又收拾出两个行李箱的东西,算着要在周家大宅住上一段时间。

这样来回折腾了几趟,等到周珩走进周家自己的卧房时,已经临近傍晚。

她坐在书桌前,环顾着房间的摆设,心情逐渐微妙起来。

这些年,她是第一次对这间屋子有了归属感,很奇怪,但它的确存在。

人就是这样,对于别人的东西,会好奇,会觊觎,会窥探,会想占有,也会觉得疏离、陌生,可一旦这件东西变成自己的,那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那张她在心里夸了许多次的大床,竟是她自小就睡习惯的。

这样一想,也不知道它是真的舒服,还是她的身体先入为主了,就认它。

眼前这张桌子,也是她少女时期用过的,那些日记都是在这里完成的,这很有趣。

如今把那些日记本重新放上来,她又随手抽了一本翻开,心里也不由自主的勾勒着当时的画面和心情。

周珩笑了笑,遂站起身,一鼓作气的将所有东西收拾出来,直到晚上阿姨叫她下楼吃饭。

楼下饭厅里只有陈叔和阿姨在,但饭菜还算丰盛,蒋从芸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周珩就叫两人一起坐下吃,顺便说说话。

两人不疑有他,吃饭时聊的也都是闲话家常,周珩的每一个问题都看似不经意,问的是这个家的过去,而且她的问题不多,往往只是开个头,两人就开始念叨起来。

一顿饭吃下来,竟有一种诡异的温馨感。

饭后,周珩上楼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就靠坐在床头继续翻看日记本。

在她印象中,第一次接触它们时,她是排斥的,那时候还在欧洲,这是她的功课,但它比数学还让人厌恶。

后来习惯了,强迫自己去读,去学,渐渐变成一种机械性的动作,带着偏见去审视、批判日记主人的人品。

如今想来,她一直在骂自己。

前段时间,这些日记里的内容令她产生了强烈的质疑,她认为有造假的可能。

当然期间她也想过,周家没必要弄一些假日记让她来学,他们的目的是让她做“周珩”,越逼真越好。

眼下才明白,这些日记都是真的,只不过少了一部分,而留下的这些,有的是来自另外一个周珩。

心境一旦转变,再看同一个东西,就会变得有趣。

周珩唇角的笑容始终挂着,带着一种全新的视角,侧面旁观着自己陌生的少女时代,也难怪有人说,长大了看小时候的日记会觉得又傻又好笑。

看着看着,饭后积攒的困意这会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直到晚上九点多,手机响了。

是许景昕。

周珩接起时,依然是带笑的:“喂,你回家了?”

“嗯,忙了一天。”许景昕接道:“听你的声音,心情似乎不错。”

周珩“哦”了声:“在看我以前的日记,挺有意思的。”

许景昕说:“你似乎接受良好,也没有我担心的排异反应。”

周珩想了想,说:“我也以为我会有。这种感觉,该怎么说呢……呵,就像是元神归为一样,一下子就融合了。之前那些把我缠的头疼的问题、疑问,也都一下子驱散了,人轻松了不少。”

周珩本想说,其实是谁并不重要。

但转念一想,又不是这样。

大概是她做“周珩”好些年,已经习惯了吧。

不过这样说,也似乎不够准确。

她也形容不出来。

于是周珩便问:“你当初呢,尝试了多久才接受的?”

许景昕那边安静了许久。

周珩知道他听到了,就耐心地等待着。

半晌,许景昕才说:“很久,过程很痛苦,也很艰难,不过不是因为身份的改变。早在那之前,我就知道我的生父是谁。”

周珩顺便明白了。

那痛苦的根源,有一些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但更多的是心理和信仰上的摧毁。

周珩忽然感到后悔,她不该该起这个话题。

可许景昕却并未介意,又不紧不慢的跟她讲了当时的心境,比如他如何排解苦闷,比如要不是经历那一遭,他都不知道自己毅力的上限在哪里。

而如今讲起这些事,反倒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其实还不到两年。

周珩安静地听着,直到许景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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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说:“我那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我是回不去一线了。”

周珩隔了几秒才说:“还有其他职位可以选择。”

许景昕笑了下,没接话。

周珩叹了一声,又把话题转开:“对了,你打电话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许景昕说。

大概是因为他们每次通话都是因为事情的转变,而这一次就是纯聊天。

周珩正在惊讶,就又听他说:“就是突然有点不习惯。这段时间每天回家,要么就是两个人,要么就是家里有人等,所以……我也只是,看到屋子空了,就来问一声,是否到家了,有没有吃饭。”

这一次,周珩沉默了许久。

她心头“砰砰”的跳着,有些快,但同时她又懊恼,觉得自己还是不够火候儿,大风大浪都经过了,什么样的男人,多刁钻的手段也都见过了,怎么这一句再简单不过的,且有些生涩、别扭的问候,她就觉得……

然而,还没等周珩回答点什么,许景昕那边就又一次开口:“明天开始,我就顾不上你的事了。无论你有什么事,我都不会插手,你我之间要保持距离,越少接触,后面你的麻烦就越少,直到康雨馨的事结束。”

他的语气又正色起来,好似刚才那个不是他。

周珩应了声:“我知道,我明白,我……”

隔了一秒,她还没想好,就吐出了最后三个字:“可以等。”

很轻,很柔和,还有一点模棱两可。

顿时间,电话两头都安静了。

似乎就只剩下呼吸声。

她以为,他会说点什么,问点什么。

她好像也从他的呼吸频率中,听出来一点欲言又止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

可到最后,他只说了这样三个字:“那……晚安。”

周珩也只好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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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5

就像许景昕说的那样,此后将近一周的时间,周珩和许景昕极少接触。

哪怕两人就在一个部门上班,有时候一天下来也未必能见上一面。

周珩就像过去一样,处理完公事就下班回家,还去了警局一次,配合调查袁洋的案子。

对于高慎和黄瑛有可能是杀死袁洋凶手一事,周珩只字未提,原因很简单,她没有证据,就只能空口怀疑,警方大概率不会采纳,就算叫两人去问话,也是打草惊蛇。

至于许景昕,他也很少在部门里待着,要么就是出去见客户,要么就是上楼开会。

两人的关系就这样极速降温,周珩又搬回周家住,这件事连林明娇都知道了,私下还来旁敲侧击的问过。

周珩只是淡笑着说:“我们没什么。”

这话林明娇自然不信,但周珩要的也不是她相信,而是由她的嘴去说给许长寻听,说给于真听,这样无论是许家还是梁峰就都知道了。

这段在许家人眼中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感情”,周珩和许景昕却都表现出一副平静且无所谓的态度,偶尔打照面,一个疏离,一个淡漠,微笑的点个头也就是了。

而另一边,蒋从芸也对周珩竟然回家常住一事感到了吃惊,还因为上次她们在卧室里那段不太愉快的对话,而试探过周珩,看她是否知道。

周珩当然知道,只是装傻。

后来蒋从芸又问了一些关于外面的事,比如对梁峰的防范。

周珩只说:“他最近没什么动作,边走边看吧。防范么,他在暗处,周家在明处,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啊。倒不如过一天算一天,及时行乐。”

蒋从芸认为周珩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好几次提醒她,希望借此激发周珩的斗志,让她扛起武器去和梁峰死磕。

周珩看在眼里,笑在脸上:“我连他人都不知道在哪里,连他的弱点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知己知彼,拿什么去斗,难道用周楠申留下的那些账本数据和周家那点钱么?那就是以卵击石。”

说到这里,蒋从芸就有些欲言又止了,显然她还隐瞒了一些事。

周珩看到了,倒不是蒋从芸不会隐藏,而是形势逼人,蒋从芸自从知道梁峰杀回来,并且和许家沆瀣一气之后,她心里就一直焦灼,而且这种感觉与日俱增。

生活越是平静,蒋从芸就越害怕,总觉得这是放大招之前的平静,偏偏周珩全然一副不管不顾爱谁谁的态度,这无疑就是火上浇油。

这一来一往,随着时间的推移,蒋从芸就算再沉得住气,也难免会露出来一点。

其实周珩要等的就是这个。

周楠申死前已经做足了铺垫,留了好几手,既然连陈叔都留了东西,柳婧那里也放了一招暗棋,那么蒋从芸又怎么会没有呢?

不过蒋从芸这个人私心重,又想立于不败之地,又要牵制着周珩,周楠申将此看在眼里,给她的东西大概率也是交给周珩才有用的,否则蒋从芸早就拿着东西分家了。

可周珩若是直接问,蒋从芸肯定不会给,反倒是周珩不问,并且表现出一副我无所谓,周家是死是活听天由命的态度,蒋从芸心里才犯嘀咕。

就这样,周珩眼见着蒋从芸从一开始的藏着掖着,到后来的焦虑、不安,几次的欲言又止,她知道,蒋从芸已经被逼得差不多了。

只要这时候再来一点风吹草动,蒋从芸一定会耐不住。

而相比于蒋从芸,周珩反而是那种越危机越安静的性格,常年的隐忍、自我压制,无论是周家对过去那个周珩的训练,还是对后来她这个假“周琅”的教育,这些东西都早已深入骨髓。

更何况她已经将那个冲动、不安、疯狂、焦躁的另一个自己,剥离了出去。

别说是蒋从芸了,就连陈叔和许家人,都对她这几天的平静感到意外。

然而,就在周珩抱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心态,默默等待梁峰出招的时候,康雨馨却出事了。

这本在意料之中,可周珩听到消息还是不免惊讶。

她也是第二天才听说的,说是前一天晚上康雨馨在坐车去许景昕那里的路上,连同司机一起“消失”了。

警方接到报案后赶到案发现场,那里就只剩下一辆车。

这件事并没有惊动长丰集团的人,对他们而言,康雨馨本就是陌生的存在。

警方展开调查时,也是针对康雨馨失踪前的人际关系,当然许景昕就是重点之一。

许景昕的别墅迎来了一批警方的技术人员,前来取证,许景昕也接受了询问,做了笔录,后来还去了市局。

听说这个案子很快就从片区上交给市局刑侦支队。

等警方来接触周珩时,仍是北区分局的傅明裕。

看那意思,周珩并非他们的调查重点,也无非是根据上级的指示,来问一问。

周珩的态度一如既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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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合,即便傅明裕试探她和许景昕的关系,包括康雨馨在内的三角恋。

周珩的回答是:“我和许景昕不是男女关系,我很欣赏他,他也关心我,我们都曾在对方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仅此而已。至于康雨馨么,我在许景昕那里小住的时候,只见过她一面,她很少回去,我也从不过问许景昕和她的感情,只知道他们是男女朋友。”

周珩也知道她的表述在外人听上去,有多荒谬和不可思议。

傅明裕的表情也恰好回答了这一点。

按照关系来看,她是许景昕的准二嫂,许景昕算是小叔子,康雨馨是他现任女友,而她的现任男友许景烨还在失踪中,结果她和许景昕却“同居”了十几天,期间康雨馨只回来住了一晚,对此也没有异议。

当傅明裕提出质疑后,周珩只笑着说:“听上去是很不合常理,但事情就是这样。傅警官,康雨馨的失踪和我无关,我和她不熟,也没必要去伤害她。如果你们怀疑是为了感情,那么她在与不在,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和许景昕若真有意发展,她根本威胁不到我。”

这一点倒是有事实佐证的,起码周珩先前都已经住到许景昕家里了,可见康雨馨并不是问题。

在一番例行问话且做完笔录之后,傅明裕亲自送周珩出去,短短的两分钟路程,两人还闲聊了几句。

他们也算是老相识了。

“说实话,我希望不要再因为任何案子,再请你回来协助调查了。”傅明裕说。

周珩笑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好几个案子的当事人都和我有关,我看上去有很多疑点,可你们又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心里一定很讨厌我。”

傅明裕也笑了笑,没有否认:“这么说不太吉利,但我有预感,咱们还会见面。”

周珩没接茬儿,很快走出门口,又回头看了傅明裕一眼。

转身的同时,她脸上的笑容就淡掉了。

傅明裕大概是个乌鸦嘴,他的预感,一定会应验。

周珩总觉得,许景烨就要回来了。

……

看似平静的日子,很快就被打破了。

那天凌晨,许家忽然接到许景烨的电话,立刻派人去接,而后将他送去慈心医院做全面检查。

许景烨很虚弱,人瘦了一圈,躺在病床上睡了大半天。

周珩见到清醒过来的他,还是在傍晚。

当时他床边为了好几个人,有医院的医生、护士,也有来探视的。

听说上午的时候人更多,不仅许长寻和林明娇在,还有姚总等人。

还听说当时每个人都问起周珩在哪儿,但没有人知道。

周珩后来接到电话,只说下午找时间过去,就挂断了。

蒋从芸知道后又念叨了她一通,说就算是演戏也得上点心,明明前面都做足了,怎么到最后掉链子。

周珩没理任何人的看法,就在房间里待了一天。

下午,警局的民警也去探视,还简单问了几个问题。

不过许景烨是一问三不知,既不知道自己被关在哪里,也不知道绑架他的人是谁,他没见到面,听到的声音也是用变声器的,而且关他的屋子没有窗户,就只有他一个人。

绑匪也没提过任何条件,只是一天送两次饭,饭里应该下了药,他吃完就睡,根本没机会跑出去。

自然,这番说辞并非严丝合缝,也是有漏洞的,就好比说既然知道饭里有药,为什么不停一顿,趁着绑匪再送饭来的时候想办法出去?

但许景烨的说辞也是合理的,他的解释是,他不仅担心绑匪对他不利,而那些药是有后劲儿的,导致他的手脚一直是不出力气,倒不如听绑匪的安排,想着只要不看到他们的长相,或许在他们和许家谈妥条件之后,会将他放回来。

描述到这里时,许景烨还当着民警的面问林明娇,到底对方跟许家要了什么,他对此是一概不知。

林明娇却摇头说,绑匪根本没联系过许家。

许景烨惊讶极了,嘴里还喃喃道:“那他们图什么……”

而警方的初步判断是,绑匪绑架了许景烨,却没有伤害、虐待他,更没有撕票,就绑架案这类案件而言,他算是幸运的,绑匪应该有别的用意,或许他们要的就是许景烨这一段时间的失踪。

到了傍晚,周珩来了。

病房里的其他人见到是她,很快就鱼贯而出。

周珩将门关上,折回来时安静的和许景烨对视,同时也在仔细地打量他。

他瘦了,也有些憔悴,脸色是苍白的,眼神也有些灰沉,他靠着床头,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带着一点笑意,一点热切,还有一些隐而不发的暗涌。

他似乎在压抑什么情绪。

“阿珩,你好么?”许景烨率先发问,带着笑。

而那笑意很快就将一切暗涌掩盖。

周珩点了点头,走上前,给他倒了杯热水,就在椅子上坐下。

许景烨接过水杯却没喝,而是去拉她的手。

周珩任由他拉着,感受他手上的力道,与他对视,心里却徘徊着他们之前最后一天的对话。

那前一晚,她以“周琅”的身份表示,只要他愿意接受,她可以将“周珩”这个角色扮演到底,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转眼到了第二天早上,他说她梦游了,折腾了很久,他很累,需要去补觉,随即还说了一句让她毛骨悚然的话:“你昨晚的提议我考虑过了,可以试试——以后,你就是‘阿珩’。”

当时的周珩不甚明白,只以为他是愿意接受“替身”这件事了。

可如今想来,大概是夜晚的阿珩一号,令他对她是“周琅”这件事产生了质疑,他应该是更倾向于相信她是周珩的。

只是许景烨还来不及进一步证实,他就被梁峰的人带走了。

周珩想着这些,嘴里轻声问道:“你的身体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还有药物残留,但没有大碍,休养一段时间会好的。”许景烨笑着抚摸她的手指,一根根的轻揉着。

周珩看向他,又问:“你真不知道是谁绑架了你么?”

许景烨没有丝毫闪躲,不紧不慢回道:“我若说知道,麻烦只会更多。”

这话落地,许景烨发问了:“阿珩,我回来了,可你好像一点都不惊喜?难道你早知道我没事么?”

周珩直接道:“是有人猜到,告诉了我。”

“哦,是谁啊?”许景烨又问。

周珩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时门板被人敲响。

周珩就势抽回手,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许景昕。

周珩和他对上一眼,转身折回,说:“景昕来看你了。”

许景烨的笑容明显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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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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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景昕今日穿着比较休闲,但精神不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他进屋后就坐下来跟许景烨闲聊了几分种,但那一来一回,看上去倒有些兄友弟恭,事实上却都是虚情假意。

许景昕关心了一下许景烨的身体。

许景烨也过问了一下公司的运转。

如此你来我往好几个回合,都是不痛不痒的过招。

直到许景烨来了一句:“这段时间我不在,公司和家里多亏了你照顾。”

这话乍一听没问题,却经不起细琢磨,好似许景烨才是正主,许景昕就是来代管的,如今正主回来了,“管家”也该让到一边了。

而许景昕却好似什么都听不出来一样:“都是一家人,二哥客气了。”

他停顿了一瞬,又扫过周珩,说:“真正辛苦的是二嫂,我做得不多,反倒是她,扛了不少事,也没跟任何人抱怨。”

这话可就有意思了。

许景烨的手缓缓收紧。

因为周珩距离许景烨比较近,在听到自己被点名时,似乎还听见了自鼻腔中发出的冷哼。

然而当她看向许景烨,却没有见到丝毫异常。

许景烨还转过来,语气温和地说:“让你受委屈了,阿珩。”

周珩眨了眨眼,她能说什么,也就只能说:“应该的。”

却没有解释是受委屈是应该的,还是做这些事是应该的。

顶着两个男人的视线,压力不可谓不大。

周珩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默默将这层压力卸掉,拿着两个苹果走进洗手间洗干净,出来后就坐到屋子的另一头桌前,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开始削苹果。

许景昕和许景烨又闲话了几句,站起身说要走,周珩这才擦了手,将他送出门。

从头到尾,两人没有一句交谈。

周珩回到屋里,继续将苹果切块,递给许景烨。

相比刚才许景昕的浅笑,此时的周珩反倒显得更加淡漠些。

许景烨吃了两块,就摇头推开,随即问:“这段时间我不在,辛苦你了。我想警方和许家一定没少烦你。”

周珩应道:“还好,我都习惯了。”

可不就是习惯么,类似的事在一年多以前,许景枫也来过一次。

只不过许景枫是赔上了一条命,那时候她可比这次要来的奔波。

许景烨又道:“医生说只要检查没问题,我过两天就可以出院,后面的修养在家完成就好。”

“嗯。”

“阿珩。”

“嗯?”

“你过来照顾我,好么?”

周珩正拿起一块苹果凑到嘴边,听到这话,又放了回去:“我照顾你?”

许景烨笑道:“我也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也不放心。”

周珩终于看向他,两人静静地对视了片刻,周珩才说:“这样吧,我白天过来,晚上要回去。哦,回周家。”

“怎么,你现在搬回去住了?”许景烨问。

周珩点头:“是啊,前段时间家里安保出了点问题,我就时常回去。这段时间我又发现自己的梦游症变严重了,一个人住怕出事。”

“你的梦游症我知道怎么处理,你可以……”许景烨正说到这,就被周珩打断了。

“那是之前,当时你对付一个梦游的患者自然没问题,但现在你还虚弱,我就不给你添乱了。要是我梦游的时候攻击了你,令你身体反复,有些人要借题发挥了。怎么能让一个病号去照顾另一个病号呢?”

说这话时,周珩还露出一点微笑。

“是有谁难为你了?”许景烨叹道:“你可以跟我说。”

周珩却好一会儿没接话,倒不是不知道怎么说,无论是实事求是,还是添油加醋,或是挑拨离间都好,她都能张口就来。

她还记得周楠申最后的提醒,让她分化许长寻和许景烨的关系,许家最大的问题就是父子不同心,从内部就生出问题,才让外人有机可乘。

但如今,许景烨回来了,这就意味着他已经成了梁峰的另一颗棋子,他多半也已经知道许长寻用牺牲他来换取长丰集团和许家的生路。

许家父子的裂痕,再难修复。

至于许景烨和梁峰么,是否已经合作了,许景烨又是否知道梁峰在针对她,以及当年她曾去过小白楼替周楠申传话,那也成了梁琦的催命符,等等。

想到这些,周珩叹了一声,在许景烨的目光下,最后只说了这样一句:“景烨,有谁为难我,其实你心里都清楚,又何必让我说呢?”

最好的控诉不是有什么说什么,而是什么都不说。

周珩话落,就站起身,洗了手才出来,又恢复若无其事的模样:“天晚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

能在许景烨面前那么沉得住气,就连周珩自己都觉得惊讶。

她以为或多或少也会有一点反应,然而一切都过于平静。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丧失嗅觉,她不仅闻见了许景烨身上那股血腥味儿,也感知到那比原来更甚的戾气。

许景烨回来了,他可不是回来过家家的。

他是来拿回自己的东西。

而他首要的针对目标,应该就是许景昕。

即便许景烨愤恨许长寻在他和利益之间做了取舍,他暂时也不会对付许长寻,相反,他还会利用许长寻对他那微弱的愧疚,趁机博取好处。

再者,许景烨本就知道许长寻是什么样的人,他不爱这位生父,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父子情深。

而周珩,她既能十分清楚地看到这些,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和许景烨谈解除婚约。

爱情是爱情,婚约是婚约。

她不爱许景烨,但这层关系还得留着。

只是留多久呢,大概要等到她对付完梁峰之后。

眼下她还是尽量疏远一些,以免许景烨发起疯来,波及到她。

周珩这么想着,之后的几天也是这么做的。

她每天都到医院报到,像是例行公事一样的照顾许景烨,态度不温不火,油泼不进水淹不透,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许家也会叫人来,除了家里的阿姨,还有林明娇。

周珩见到来人就站到一旁,除非许景烨叫她。

林明娇几次扫过周珩,到后来终于逮着一个机会,在病房外拉住她小声说话。

林明娇的意思很简单,却是用拐弯抹角的方式表达的,说是希望许家和梁峰的接触,周珩不要去和许景烨咬耳朵,最好是一问三不知。

周珩觉得好笑,却也没多言,只是点头应了。

事实上这件事许景烨必然早就知道了,大家对此心知肚明。

林明娇特意嘱咐这一句看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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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实则是为了日后做铺垫,比如当许景烨将来清算时,林明娇就往周珩身上推,说是她搬弄是非,就当给许长寻找个台阶下。

到时候任凭周珩如何解释自己没说过,也没有证据。

毕竟是证有不证无。

然而看透归看透,周珩却没有半点不满,更不要说反击了。

这一年来经过了太多变故,她的心绪早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大约也应了周楠申的期待,算得上是千锤百炼了。

总之像是林明娇动的这种小心眼,已经再没资格让她去劳神。

周珩最终也只是笑了笑,又听林明娇说了几句废话,就转身回屋。

林明娇大概也感觉出来周珩的变化,却又说不出变在哪里。

反倒是周珩看明白一件事——难怪林明娇折腾这么多年,都没能正式走进许家大门。

就这样,周珩陪了许景烨四五天,期间也看了不少他人或微妙或古怪的眼神,有前来询问的警察,也有许家人,公司的人,还有一些客户。

许景烨表现的十分淡定,对于自己前段时间的去向,始终保持着“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态度,连线索都提供的很少,令警方很难锁定一个范围去查。

后来,傅明裕也来了一趟,主要是问许景烨笔记本电脑里那段关于庞菲被性侵的视频。

许景烨只说,不知道是谁发给他的,那是一封匿名邮件,他收到后也很纠结,不知道该不该报警。

报警,是尽义务。

不报警,是为了保全庞菲的名誉。

再说庞家也一直没有惊动警方,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干涉。

最主要的是,他和庞总在公司政务上有些分歧,就怕他插手管这件事,会令庞总多心。

……

就在许景烨逐渐好转,且每天都花大量时间和精力和外人周旋时,周珩也将这些来来往往尽收眼底。

他失踪的时间不长,变化倒是很大,城府更深了,话术也更精妙,让人难以摸清深浅。

周珩细细观察着,许景烨时不时会看过来一眼,笑容温存,加上他正在恢复期,脸色还有点白,举手投足还透着几分病弱的气质,仿佛来一阵风,他就得咳嗽两声。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这几天总会抓着她的手,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抚摸着她手背上的皮肤。

或许从别的角度看,那是非常赏心悦目的一幅画,无比的郎情妾意。

可周珩每次对上他的眼睛,都打从心里发凉,甚至觉得他已经在脑子里想好了,该怎么将她的肉一点点片下来,精心炮制了再下酒喝。

她隐隐觉得,许景烨要做点什么。

但她猜不到,也不敢猜。

日子就在这样起起伏伏,暗涌不断的提心吊胆中度过了几天。

转眼,许景烨出院了。

周珩提前找人收拾好屋子,就陪他回了别墅,直到亲眼看着他躺下休息才离开。

许景烨那天再没找过她,一条信息都没有。

但越是这样平静,周珩心里越不踏实。

直到翌日,周珩一早正准备去海外部,却突然接到了林明娇打来的电话。

周珩眼皮子跳了下,以为是许景烨出招了。

谁知接起来一听,却是许景昕出事了。

准确的说,是许景昕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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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7

因为许景昕的失踪,周珩又被请去警局问话了。

但周珩和其他人一样感到意外。

直到她坐在问询室里才渐渐反应过来,为什么她此前总觉得许景昕有话想告诉她,而他留下的那些话也颇有玄机。

他说无论她接下来有什么事,他都不能插手。

还有,在康雨馨失踪前一周,他就主动划清界限,如今想来根本不是为了让她避嫌康雨馨的事,而是避嫌于他。

虽然周珩目前还不清楚为什么许景昕也要玩一次“失踪”,她本人更倾向于这是精心策划的一部分,而非意外。

因为这段时间不只是许景昕,就连程崎也消失了。

两人定是说好的。

周珩原本平静无波的心绪,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有了起伏,大约傅明裕也看出来一二,只是没有点破。

周珩在警局里接受问询时,傅明裕不仅问了许景昕的人际关系,还特别提到他的失踪地点,以及他不是一个人失踪的。

周珩一脸茫然,直到听到地址所在,并从傅明裕口中听到了一个人名——薛芃。

薛芃?!

周珩跟本来不及掩饰自己的表情。

傅明裕抓住了这个瞬间,问:“你认识薛芃吗?”

周珩咬了咬牙根,在短短的一秒钟之内做了回答:“不认识,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周珩知道,傅明裕不相信,正如他眼中浮现的狐疑一样,他已经在心里对她的话做出了评断。

但这又怎么样呢,无论傅明裕怎么去查,她和那个叫薛芃的女警都没有任何实际上的交集,他根本查不出来。

她又不能说,是她听许景昕听过这个名字,知道薛芃是市局的痕检员,还知道许景昕作为钟隶时曾对她颇有好感,薛芃还答应了等他执行任务回来就交往。

傅明裕眯了眯眼睛,又拿出一张照片指给周珩看:“那这家咖啡馆,你有印象吗?”

周珩只瞟了一眼,就认出来是程崎的咖啡馆,但她依然摇头。

她认定,以程崎的周密和技术,必然已经消除了她曾到访的痕迹,更何况那是一年前的事了,即便让警方证实她去过,她也可以说时间太久不记得了,这是绝对合乎常理的。

前半段问询过程,周珩是有些心不在焉,这都是因为她对许景昕的失踪毫无头绪,但从警方这里却意外获得了线索,进而将整件事串联到一起。

就因为这个咖啡馆,以及薛芃这个人,周珩已经完全肯定,这次“失踪”是许景昕故意为之。

所以到了后半段,周珩明显放松下来,回答也游刃有余、滴水不漏,让傅明裕完全找不到突破口。

傅明裕自然注意到周珩的变化,这层转折也引起他的怀疑,他断定周珩的变是因为他提到的地点和人名。

但为什么呢?

以傅明裕的角度,他现在根本不可能知道。

直到笔录结束,傅明裕让做笔录的民警将其打印出来,让周珩签字按手印,就和前面几次一样。

周珩一页页签下名字,并在最后写上那句“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的相符”。

直到周珩落笔,她瞥了一眼桌上的录音座,见上面的按钮还亮着红灯,这就意味着录音还在继续。

而就在隔壁屋,此时正传来另一位民警和一位嫌疑人激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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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

虽然听不太清楚,但隐约可知是嫌疑人正在否认叫屈,而民警非常严厉的跟他摆出利害关系。

周珩心情已经彻底放松了,调侃道:“一年多了,你们这里的隔音还是这样。”

傅明裕却仍停留在刚才的状态里没有出来,他在研究周珩,同时笑道:“许景烨刚回来,许景昕就失踪了,这事儿你怎么看?哦,我只是闲聊问一句。”

周珩想了想,故作沉吟:“看来是有人跟许家结了仇。”

“有仇,绑架,却又把人放回来。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是我们警方不知道的。”傅明裕指的是许景烨的案子,“如果每个遇到同类案件的家庭都是这样处理,我们会很被动。”

周珩笑了下,并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用眼神示意那个录音座。

傅明裕将按钮按掉,周珩这才说:“傅警官,每个圈子都有每个圈子自己的规则,法律是法律,但它只是下下策,是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所采取的手段。中国是人情社会,生活当中遇到一点麻烦,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和解,是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商量解决办法,最好是各退一步,不要冲动。除非实在谈不拢了,才会报警寻求帮助。再说上次的案子,许家一直在配合警方调查。或者这么说吧,如果那只是一起单纯的绑架案,我相信警方一定会在黄金时间内破获,但很可惜,它不是,里面掺杂了太多利害关系,许家也做了取舍,最终人也回来了。”

周珩虽没明说,但意思很明白,许家的确隐瞒了一些事,也的确暗中做了手脚,而这些事是不可能对外人讲的,更不要说告诉警方了。

报警只是一条路,许家也知道通过警方将许景烨找回来,且完好无损的几率有多低,生活不是影视剧,家人最关心的不是破获率,而是生还率。

但凡有一点可能,可以通过付出一些代价,换取人平安的回来,任何家庭都会去做的。

普通人家遭遇这种事,不是寻仇就是为了钱,但就算要钱也不会多要,绑匪是熟人的概率比较高,都会根据真实情况开口,不会漫天要价。

可放在许家这样的家庭,这么大胆子的大多是亡命之徒,有可能不只是要钱,就算单纯为了钱也都是天价赎金,而到了这个地步,绑匪是非常豁得出去的。

过去也不是没发生过富豪二代被绑架的案例,有的付了天价赎金赎回来了,有的至今下落不明,就等于是撕票了,只是没找到尸体。

“那么许景昕的案子呢,你怎么看?”傅明裕很快就拐向下一个话题。

周珩又是一笑:“大概是上一次绑匪见成效不错,贪心不足,所以针对完许景烨,就又去针对许景昕了。”

傅明裕直觉地认为,周珩是在撒谎,可她表现的非常淡定,让人抓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傅明裕指出重点:“表面上看确实如此,我们的调查方向暂时也是放在这里,但两个案子有本质的区别,绑匪的手法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周珩“哦”了一声:“或许绑匪就是怕警方产生联想,所以换了一个套路呢?”

傅明裕摇头:“就算换套路,也会有一些思维定式和习惯残留,手法会更新,会完善,但不会变得这么彻底。而且如果绑匪不希望警方产生联想,那为什么不换一个目标呢?”

周珩继续打太极:“你的意思是,他们对待许景昕,原本对许景烨要‘温柔’得多?”

许景烨是遭遇车祸,算得上是九死一生。

而许景昕则是在咖啡馆中了迷药,晕倒后被人抬走的。

周珩又道:“也许是因为对方在照顾残疾人士呢?”

傅明裕安静了几秒,双手环胸瞅着她,而后才说:“周小姐,你有义务配合警方调查。”

周珩依然是不紧不慢的模样:“傅警官,你又怀疑我。过去那几个案子,你都是这样,结果呢。事实证明,是你对我有偏见。如果你都是这样破案的,那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两人的“闲聊”持续了十来分钟,周珩终于从北区分局脱身。

出来后坐上车,就接到了许景烨发来的消息,看似关心的问她有没有被警方刁难。

这话问的奇怪,案子又不是她做的,警方如何刁难她呢?

周珩这样回道:“和之前一样,只是简单问了几个问题。”

随即她又问起许家如何。

许景烨只说,在得知消息之后,许长寻的血压有一段时间的升高,如今已经稳定了,林明娇在陪着他。

这自然是表面的,而真实的情况,就算周珩不问也能想到一二,任谁一看,都会将这两次的失踪案件联想到一起,许长寻也不例外。

许长寻这会儿八成已经联系上梁峰了,软硬兼施的跟他谈条件,并且警告梁峰不要得寸进尺。

梁峰或许会见,也或许会不见,或许会否认,也或许会趁火打劫,再跟许长寻要些好处。

但无论如何,这段时间许长寻的注意力都会放在和梁峰博弈上。

这倒是给了周家一个喘息的机会。

就在周珩坐车返回周家大宅的路上还在琢磨,她得利用这几天再将蒋从芸一军,让她把周楠申留的东西吐出来。

还有柳婧那里,她晚上还要给阿珩一号留个言,让一号配合去柳婧那里双管齐下。

周珩做好打算,心里也还记得许景昕之前的嘱咐,知道自己不能松懈,却也不能急于求成,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着布局。

至于许景昕那里,她也是放心的,有程崎在,许景昕一定回得来。

只是这种种打算,最后都因为傍晚的一通电话,而起了变数。

那电话是许景烨打来的。

他的声音很是虚弱,周珩接听时,几乎快要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只知道他不舒服,已经打了120,可他第一个想见的是周珩,颇有一种交代遗言的意思。

周珩心里一咯噔,只在路上给尚没有归家的蒋从芸交代一声,让她转达给林明娇,随即就赶去许景烨的别墅。

而在半路上,她还在想,梁峰既是个疯子,又怎么会这么痛快就把人放回来了,八成留了后手,比如慢性毒药一类的肮脏手段。

直到周珩胡思乱想的来到别墅外,穿过院子踩上台阶,输入了密码。

门推开时,屋里透出一丝凉意,窗户和窗帘都紧闭着,四周没有一点声响,安静的瘆人。

周珩叫了声“景烨”,连鞋都来不及换,一路跑上二楼。

她叫了七八声,都没有人应,她心里终于开始慌了,想着会不会人已经被救护车拉走了,还是晕在哪个角落?

周珩很快迈进许景烨的卧房,没有人,而她的房间就在二楼公共区域的另一边。

她又快步穿过,要去推自己的房门。

就在这时,公共区域的灯忽然开了。

整个屋子灯火通明。

周珩立刻刹住脚,只在原地愣了一秒,就诧异地转身,诧异地扫向整间屋子,直到对上站在角落阴影处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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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许景烨姿态闲适的靠在那儿,笑出了一口白牙,手里还拿着一个遥控开关。

&#128274;38

Chapter38

许景烨虽然在笑,可眼神却是黑沉沉的。

人的眼睑上有两块肌肉,稍有改变,就会变成皮笑肉不笑。

尤其是许景烨这样的角色,他这样的性格,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更让人没底,笑容不只是用来表达喜悦的,也是用来掩饰内心真正想法的幌子。

周珩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在最初的震惊落下之后,她脚下已经开始往来路移动了,同时说:“你不是在开玩笑。”

这不是疑问句,她也不会认为许景烨这么闲。

“不是。”许景烨没有动,好整以暇的模样像是在看待一个已经入网的猎物。

“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周珩又道。

“嗯,连后遗症都没有,替我高兴么?”许景烨问。

周珩没有回答,脚下一转,就快速冲向门口,一路跑下楼梯。

当然她也清楚,这样做是徒劳的,可她却不能什么都不做,即便已经预料到最坏的结果,也要亲眼去证实。

直到她跑到一楼,发现怎么都打不开大门,连窗户都锁死了。

周珩一连检查了几个屋子,都是一样的结果,闭了闭眼,等到愤怒的情绪没那么高了,这才回到楼上。

许景烨正在水吧前煮咖啡,周珩上来就闻到一阵香气。

他倒了两杯出来,将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

周珩一言不发的坐上高脚凳,盯着咖啡杯里还在晃悠的液体,只问:“为什么?”

“只有这样,才能有效沟通。”许景烨解释道,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周珩瞪向他,只觉得他疯了:“你被梁峰的人带走,精神上高度紧张,也一定受了刺激,我可以体谅你,同样的事我也经历过,我也明白这里面的滋味儿有多不好受。可是你这样做对你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如果你实在难受,需要排解、发泄,我可以陪你去看医生。”

“你这是在关心我么?”许景烨又一次露出笑容,“要不是我用这种方式将你骗来,再将你困在这里,你会这么说么?”

“许景烨……”

“我刚才说了,只是为了有效沟通。”

周珩觉得很荒谬:“难道之前的沟通有问题?”

“没有么?”许景烨淡淡指出来,“每一次,你都是在与我周旋,敷衍我,十句话有一半是假的,另一半还是经过盘算的。”

周珩顿时没了话,也知道如果否认,将会被他视为又一次的假话。

直到许景烨说:“阿珩,我只希望咱们能对彼此真诚一些,哪怕你说你不爱我了,我也能接受。”

周珩冷笑道:“你能么,能的话就不会这么对我了。”

许景烨喝了口咖啡,等到唇齿间的苦味抿了下去,这才开口:“这个问题我花了一点时间仔细想过了。一开始我也以为我接受不了,但后来我发现,比起你坦白承认,我会更生气你的虚情假意。至于现在,我反倒觉得,你爱不爱我不是重点,因为我都会对你好,也都会在你的生命里占据一席之地,让你永远都离不开我。”

周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同时心里也在一阵阵发冷。

这样看上去无比冷静,且还能谈笑风生的许景烨,骨子里已经疯了。

过了许久,周珩都保持着沉默。

许景烨就坐在她对面,一边看着她,一边品着杯里的咖啡,半杯咖啡下肚之后,才问她:“你不尝尝么,这种香醇苦涩的感觉,和我现在的心境十分吻合。”

周珩轻轻眨了下眼,找回了一点理智:“我在来之前跟蒋从芸提过去向,还让她转达给林明娇,说你身体不舒服。如果我一直没有回去,她们一定会问。”

许景烨煞有其事的点头:“到时候你就可以告诉她们你被我关在这里了,或者你现在就说,看她们会不会报警。”

她们当然不会。

林明娇是站在许家一头的,就算她和许景烨不对盘,也不会惊动警方,惹许长寻不快。

至于蒋从芸,她就更谨慎了,出了事她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自己,会先考虑是否会得罪许家,她有没有能力去承担这份得罪。

再者,周家和许家一样,做贼的都是从骨子里忌讳警察。

“你就不怕我报警?”周珩问。

许景烨放下杯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以我的估计,如果你一开始就想明白,放弃无谓的抵抗,与我有效沟通,那么咱们达成共识会需要一周的时间。当然,如果你跟我玩花样,这里准备的粮食也足够咱们吃一个月的。”

周珩这才明白:“你的下一步,就取决于我是否配合?”

且不说一个月那么久,哪怕只是一周,外面怕是也要天翻地覆了。

许家、梁峰,还有周家,形势会如何逆转,谁也说不好,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她将失去排兵布阵的机会,会更被动。

而为了尽早出去,她就需要配合许景烨,不管是骗还是哄,都得让他高兴了。

周珩摸向兜里的手机,手指就落在一早就设置好的紧急呼叫按键上:“如果我报警呢,你会怎么做?”

“我也希望你能报警。”许景烨笑着看过来,眼睛出奇的亮。

周珩反倒迟疑了,思路飞快地转起来。

以她对许景烨的了解,他这样的反应绝不是虚张声势,他连这个屋子的门窗都做了改动,还提前储备了粮食,绝不会在报警这件事情上疏忽大意。

而且这恰恰是他第一个要考虑的点。

许景烨回来的时间并不长,大部分时候都待在医院,和外人接触的不多,而回家后这几天,也就够他部署这个屋子的。

也就是说,他想要用这种方式困住她,绝不是临时起意,多半在他“失踪”期间就已经经过深思熟虑,还在脑海中反复推演过了。

而那段时间,他接触最多的人应该就是梁峰的人,他和梁峰也应该有过几次对话,不管是周旋也好,交易也罢,他们都是生意人,谈条件是本能。

站在梁峰的角度,他要的是许家父子反目成仇,许家内斗直至倾覆,而许景烨要的呢,权力、地位,不再听命许长寻,不再被人掣肘……

这个掣肘的人,过去是许景枫,如今是许景昕。

当然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曾经差点让他丧命的那场车祸,他也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想到这里,周珩背脊已经开始盗汗了。

心里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可她还是试探地问:“人每做一件事,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那么你设置的代价是什么?”

许景烨这样说道:“阿珩,你关心的人太多了,心里装满了,会很辛苦。我这样做也是在帮你减负。”

周珩的瞳仁瞬间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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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放在案台上的手也跟着捏紧:“你……”

许景烨却好似看不到她的脸色突变,只慢条斯理地说:“我那个三弟真的很碍眼。我和你多久了,他回来有多久,你一直在吸引你的注意力,知道你容易心软,就经常在你面前卖惨。还有那个程崎,就是一颗老鼠屎,十一年前的绑架案他就搞砸了。明明没能力,还总是充大头,现在还要再设置一次绑架,连老三都牵扯进去。他这样逞英雄,自己是讨不到便宜的。”

这话落地许久,周珩终于吐出一句:“你和梁峰联手了。”

“只是互相利用罢了。”许景烨笑道:“现在他们两人的生死都攥在你手上,你只要把110拨出去,余下的事我自然会替你料理。”

周珩接不上话,任何无谓的语言攻击都是无济于事的,还可能会触怒他。

而她也清楚地知道,许景昕这次遭遇绑架,虽然看上去是他和程崎的布局,用来替陈末生找出真相,同时针对康雨馨。

可实际上呢,任何布局都是有漏洞的,也会有变数,没有万无一失的事,就像十一年前的绑架案,周琅是策划者,却因为变数而死在案中。

换句话说就是,许景昕和程崎这次也会面临危险。

而梁峰就是那道背后灵。

周珩深吸一口气,没有说出任何为两人求情的话,只是这样说道:“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不要把我牵扯进去。你刚才说要用一周的时间跟我沟通,你想沟通什么,不如现在就开始吧。”

周珩能如此快速的进入状态,很快就逗笑了许景烨,可他却并不急:“有点饿了,还是先做饭吧,我来下厨,你去房间里休息一会儿,晚上再聊。”

话落,许景烨就走出水吧。

周珩没有追上去,她越是激动,他就越不着急,反而还会因为她的慌乱而产生变态的满足感。

好,既然他要做节奏的掌控者,她就配合,而她也确实需要培养精力,这几天怕是要承受不少负面情绪。

……

不会儿,周珩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只关上门,没有上锁,先找了一身居家服换上,又洗了脸。

然后,她又想到之前程崎的嘱咐,他说让她把耳坠戴上。

今天事发突然,她没戴,如今耳坠就留在周家大宅。

不过就算她戴上了,程崎怕是也顾不过来,还有可能会因为她的动向,而被梁峰背后捅一刀。

周珩从包里翻出那部老爷机,想着程崎这几天应该会做信号屏蔽,未必收的到她的信息,但万一呢,她还是要提醒一句。

她思来想去,又不敢把话说得太透太明,又不能不说,最终只发了两个字:“小心。”

以程崎的聪明,应该能明白。

周珩将老爷机收好,又翻出纸和笔,打算留个纸条给阿珩一号。

可她起笔了两次,都划掉了。

随即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阿珩一号知道的事比她多,只要她见到许景烨,就什么都明白了,再说她也会问,也知道怎么对付许景烨,倒不用她提醒。

这样想着,周珩闭上眼,努力培养着睡意,心境有些复杂,也是第一次这样期待一觉醒来,就能切换人格。

然而当周珩被许景烨叫醒时,她仍是那个她,一号没有出现。

许景烨说:“吃饭了。”

周珩点了下头,又醒了醒困,这才起身下床。

餐桌上已经摆上两菜一汤,但周珩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胃还有点发紧,是精神上的压力导致的。

周珩没说话,只坐下来,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口。

许景烨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看上去并不挑剔。

直到许景烨问:“胃不舒服,待会儿吃点药。”

周珩这才拿正眼看他,说的却是:“既然你和梁峰已经联手了,那你知不知道他要对付的人是我。”

许景烨“嗯”了声,像是不愿多谈。

周珩问:“你打算怎么做?”

许景烨这才说:“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地步,不要杞人忧天,先吃饭。这件事我会帮你处理的。”

周珩明显不信:“他要是发起疯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怎么帮我处理?他能把你带走一次,就有第二次。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这话听上去是关心,可实际上,周珩想问的却是到底他和梁峰是怎么谈判的,虽说梁峰把他放回来,是为了瓦解许家父子的关系,可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显然是他说了或者做了什么。

梁峰也算是“善待”他了。

可许景烨听了,却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笑,一个字都没提。

周珩忍不住又要开口:“你……”

却被他打断:“刚睡醒就动脑子,不好消化。”

周珩叹了声,转而说:“话都说到这里了,你应该也知道我是谁了吧?”

许景烨又给她夹了块肉,淡淡道:“当然,你一直都是我的阿珩。”

他又对她笑了笑:“之前你以为自己是周琅,只是受人误导,那不怪你。这件事你要是将来想追究,我也会为你讨个公道。怎么样?”

周珩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结果一顿饭吃下来,周珩什么都没问出来,而许景烨也一直在转移重点。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么直接地问,是得不到答案的,这样的方式也不是许景烨要的,虽然她不懂他到底要什么。

等到晚饭过后,许景烨又进厨房不紧不慢地洗了碗,出来后见周珩就坐在沙发上,一直盯着他,他也笑着坐过来,问:“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说话间,他打开电视,拿着遥控随意翻着目录。

周珩见他像是认真的,说:“你要一直这样消磨时间吗,不是要沟通吗?”

许景烨没看她,找了个片子放出来:“沟通有很多方式,不一定要说对方不想听的话,也不一定要吵架。”

片子开始了,周珩扫了眼片头,问:“吃饭、看电影,这就是你说的沟通方式?”

许景烨放下遥控,背靠着沙发背,随即抓起她一只手,凑到唇边吻了下:“当然还可以有其他的沟通方式,只是需要你的配合。可照现在的情形看,你不会愿意的,我也不想勉强你。”

周珩愣了愣,这才明白他暗示的是什么。

她将手抽走,抓起抱枕抱在胸前,这样的“防御”虽然徒劳无功,但总比刚才那样有安全感。

大约是这个动作和她脸上的表情像极了阿珩一号,许景烨笑意渐浓,还用手拨了下她的头发。

之后的一个小时,周珩是如坐针毡。

许景烨时不时会碰她一下,有时候是头发,有时候是肩膀,有时候会在她额角落下一个吻,可她却无法投入到这样的亲密当中,也感受不到半点温存,她只觉得紧张。

电影放了什么内容,周珩完全不知道,只大概知道这是一部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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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场外皮的国产爱情片,职场的内容都是点缀,谈恋爱才是重点。

到后来男女主角莫名其妙的吵架了,又莫名其妙的和好了,电影也进入尾声。

周珩等着屏幕上的字幕,见许景烨又拿起遥控翻目录。

周珩忍不住说道:“你不要告诉我,这样的相处方式,你觉得乐在其中。”

“我还挺享受的。”许景烨说。

有病。

周珩瞪着他,心里有点攒火儿。

直到许景烨转头,对上她的瞪视,仿佛有些无奈的妥协道:“觉得无聊了,那不如一起打游戏?”

周珩的眉头都开始打结了。

许景烨只好关上电视,将音响打开,放了一首轻音乐:“本来我是想开瓶酒,不过你今天胃不舒服。”

“许景烨,你到底希望我怎么对你,你才满意?”周珩直接问道。

许景烨顿住,看她的眼神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比刚才专注了些,还有点苦涩:“你会这么问我,我心里很难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论是真情实感,还是发自内心的讨厌,都是不需要问对方的,你只管按照你自己的感觉走,不需要问我的意见。难道我说了,你就能做到么?”

这番话落地,周珩像是渐渐明白了什么,她别开脸,安静了两秒才说:“或许应该让‘她’来跟你沟通,这件事我的确不擅长。”

“你不是不擅长,你只是忘了过去,只是习惯了另一种身份和生活方式。”许景烨说。

周珩没接话,她并不完全认同。

许景烨的手又一次落在她肩上,轻轻碰着她耳边的发:“你习惯作周琅,习惯防范许家的人,习惯以她的视角与我虚情假意,又把过去咱们之间的默契忘得一干二净。这样几年下来,你对我怎么可能还有爱呢?这我都理解。但是阿珩,理解归理解,理解不等于我不生气。只不过我气过之后,也会反过来考虑你的难处,我是想重新开始的。”

“你说得好听,好像自己多委屈、包容一样。”周珩笑了声,依然没有看他,“我在欧洲那几年,你从没来看过我,也没有联系我。是你用行动告诉我,咱们之间结束了,现在又倒打一耙。”

许景烨手上的动作停了:“你说得对,这件事我没得辩解,我可以用行动来弥补。”

“把我骗过来,将我关在这里,就是你的弥补。”

许景烨勾起笑:“我前面就说了,是因为你我之间达不到有效沟通,我才出此下策。”

“歪理。”周珩落下两个字,就将他的手甩开,起身往房间走。

许景烨没有拦她,就维持着原来的坐姿。

直到周珩来到房门前,侧身扫了他一眼,见他只是微笑地看着自己,还温和地说了声:“晚安,阿珩。”

周珩“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也是这一声,令她彻底清醒过来。

她终于知道许景烨指的有效沟通是什么,所谓的一周到一个月的时间定义又是什么。

他要的是她的顺从、接受。

不只是行为上的,因为行为上的东西可以演。

他还要这段已经破裂的关系,以另外一种扭曲的方式修复,无论最终的形态有多么畸形。

即便她不爱他,那也没关系,他都会在她的人生里扮演某个重要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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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9

第二天醒来的依然是周珩,而不是阿珩一号。

她本以为阿珩一号会迫不及待的“夺舍”,毕竟“她”一直念叨着许景烨的安危,又说过要当主导。

周珩后来问许景烨,她半夜有没有梦游,许景烨也说没有,很安静。

周珩便又问:“我上次在你这里梦游的时候,你们见到了吧,发生了什么冲突么,为什么这次回来,她不出现了?她这段时间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现身。”

许景烨有些惊讶,看了她一眼,反问:“你住在许景昕那里的时候,也是这样?”

周珩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茬儿,也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多半是许家的人传的话,还会添油加醋一番,她只说:“嗯,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去他那里住的。我需要一个不会隐瞒我,对我撒谎的人,告诉我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许景烨只问:“你怎么知道他不会隐瞒你,不会撒谎?”

周珩不敢说绝对没有,也不想当着许景烨的面,太过维护许景昕,她换了一个方式说:“我只知道,周家的人没有跟我说实话。我梦游后换了一个人,你也没有告诉我,那你说我应该去麻烦谁呢?”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翻篇了。

两人吃过早饭之后,周珩就坐在沙发里看早间新闻,但她根本看不进去。

下午许景烨出门了一趟,但他走的时候没有打招呼,等到周珩反应过来,大门已经锁上了。

周珩也没打算趁这个时候玩花样,她要是想求救,直接报警即可,可她不敢赌。

到了晚上,许景烨回来了。

他还拿回来一个蛋糕,说是饭后吃。

晚饭毫无意外又是他下厨。

等吃过晚饭,许景烨去洗了个澡,出来就和周珩一起坐在沙发前,看着情情爱爱的偶像剧。

但剧里到底演了什么,两人都没有概念。

直到片尾曲的时候,许景烨忽然问周珩:“你还记得咱们以前的事么?”

周珩没有犹豫,看着他摇头。

她的想法已经转变了,这次没打算骗他,也知道骗不了他,但反对一个细节,她就会露馅,会让他觉得她仍在耍花样,那他更不会放了她。

许景烨见她摇头,也没生气,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可他仍说:“这么看,这几年你演的真是不错。”

即便是一句客观的评价,也难免带了几分讥讽。

周珩说:“换做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我是为了生存。”

许景烨笑了,似乎颇有感触:“为了生存,这一点我比你更明白。”

周珩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是他自小到大,每一天每一夜都在经历的东西,早已深入他的骨髓,他的确更有话语权。

她代入周琅时,她面对周家的防范,以及许家的为难时,她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而这样的如履薄冰,就是许景烨曾经的日常。

他开始压过许景枫,也是二十几岁开始的事,在那之前,他不仅是血缘上的弟弟,更是能力和地位上的“弟弟”。

许景烨又问她:“那你有没有好奇过,你和我当初是怎么开始的?”

周珩又一次摇头:“我还来不及去想那些。”

许景烨却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仍是带着笑,眼睛里闪过一些情绪,同时说:“在你小时候,我和你走的并不近。你和同龄人相比是要早熟一些,但看在我眼里,还是一样的幼稚。而且你有时候当着大人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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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背着他们又是另一套,十足的两面派,就和我爸对你爸的评价一样。”

周珩听得有些迷糊,这全然是许景烨视角的记忆,她很难和日记本里的内容做对应。

周珩问:“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许景烨想了想,说:“你应该还不到十岁吧。”

那么小?

周珩说:“听你的口吻,你那时候并不喜欢我,甚至是讨厌的。”

许景烨笑道:“不是针对你,是我对那个年龄段,无知、无法无天,又有一定破坏力,却又受到法律保护的小孩子,天然就带有一点厌恶感。”

又不能去跟他们计较,又觉得烦,是么?

周珩又问:“那后来呢,怎么改观的?”

在她的印象中,当许景烨第一次出现在日记中时,是因为她和许景枫、霍雍那几个人打赌,然后将许景烨骗到院子里单独见面。

许景烨去了,他们一起跳出来,无情地嘲笑他。

而这件事,是在周珩十四岁的时候。

许景烨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点,笑道:“我从来没有改观过。”

周珩不懂。

只听许景烨解释道:“我厌恶你,就像是厌恶我自己,我可怜你,也是如此。到后来我觉得你开始变得有趣,模样越发/漂亮,这些也只不过是角度的变化。我没有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的缺点我也没有当做看不见,你让我觉得无所适从的时候,我心里也很不舒服,想要摧毁一些东西。只不过后来我对你的喜欢慢慢超过了那些负面的东西。”

听到这番话,周珩才明白原来她根本不了解许景烨,或者说是阿珩一号根本不了解她,而她这几年对许景烨的熟知,都是建立在日记本里的内容上。

但那些内容是少女时期的她的视角,只代表事实的一个面,还带有一些滤镜。

许景烨对她的喜欢,大概是真心的,可这种真心,并非只有人们对爱情歌颂的那种美好,还有一些毁灭性的因子在,它们促使他去破坏,去占有,去掠夺,他不会因为喜欢就一味地小心呵护,全然顺从,这和他骨子里的性格也是吻合的。

周珩问:“你不是看过我的日记么,那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提到你,是因为什么事?”

这个问题问住了许景烨,他先是回忆了一下,然后看过来。

直到周珩说:“是我把你骗到院子里,让大家一起看你笑话,笑你痴心妄想那一次。”

许景烨轻笑了声,笑意流入眼里,是真的喜悦一般。

“我还记得第二次骗你的时候,你还是去了,不过就我一个人。我还问你明知道我是耍你,为什么还要来。”

许景烨当时的回答是:“我选择跟过来,是因为这对我没有损失。受点嘲笑有什么,我早就习惯了。”

“嗯。”许景烨应了声,他自然也是记得的。

周珩问:“可我不明白,就算没有损失,你也未必要迎合我的恶作剧,你图什么,心里就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么?”

其实在她看来,许景烨就是故意顺着她的意思来的,他从那时候就别有用心。

然而许景烨的回答却出乎意料:“你那时候刚进入青春期,性格不稳定,有时候嚣张跋扈,有时候又很会装淑女半文静,又善变又喜怒无常,这些我都看见了。但我看到的不止如此,还有你的五官渐渐长开了,人变得更水灵了,气质也更耐人寻味。所以被这样一个性子恶毒的小美女戏弄几次,我也不会往心里去,反而还觉得挺解闷儿的。”

周珩越听越不对,到后面忍不住皱起眉,有些排斥他的形容:“我虽然不记得过去的事,也大概知道我当时的性格不是你说的这样,什么嚣张跋扈,若真是如此,周楠申不会容我。”

许景烨说:“那就当做是我用词不当吧,总之不管你在他人面前如何,在我看来,那都不是你真实的样貌,你是迫不得已才那么做的,那是周家希望你变成的样子。”

周珩还是不认同。

许景烨又补了句:“你也就在我这儿,才能稍稍放松一点,露出自己的真实的一面,虽然有时候很蛮横,但也很可爱。”

周珩哼笑了声:“原来你那么早就变态了。”

许景烨没有介意她的用词,笑容反而更浓。

周珩自认为她形容并不算精准,但也有些道理。

那时候许景烨才二十出头,她也才十四岁,他就这样看她,不是变态是什么?

周珩半晌没言语,虽然知道许景烨是想通过忆当年的方式,跟她重新培养感情,做一番心灵交流,她若是配合,这样还有助于早点出去。

安静了一会儿,许景烨又把话题抛了回来:“你知道我对你第一次深刻的印象是哪一次么?”

周珩摇头。

许景烨说:“当时我被一个女生纠缠,你几句话就说的对方无地自容,没了脸,从那以后再没靠近过我。我当时就想,不愧是周楠申的女儿,牙尖嘴利,夹枪带棍,还顶着一张可爱的脸,一副无辜的模样,好像自己只是心直口快,童言无忌,并没有针对的意思。”

周珩已经不记得这段了,她有些茫然。

而在日记本里也没有提过这一笔,显然阿珩一号也没将此当回事,说过就忘了,自然也不会想到这件事令许景烨记到现在。

许景烨继续道:“自那件事之后,咱们的交集多了起来,你有难处还会来找我帮忙,你第一次叫我‘景烨哥哥’就是因为有求于我。我帮你了,但你得寸进尺,觉得我用起来很顺手,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开口,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来麻烦我。”

听他的用词,周珩也能想象到他当时的厌烦,必然觉得这个小姑娘屁事儿很多,但他此时描述的语气,却是含笑的。

周珩说:“你觉得烦可以拒绝。”

“我拒绝了。”许景烨说:“你气的不轻,当场就给我撂了狠话。”

周珩去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当时许景烨应该在十七八岁左右,她小了他六岁,他面对一个时不时就来使唤他的小丫头,又不想管她的闲事,又要看周家的面子,来来往往了几次,就把真实情绪露出来了。

她多半会觉得没面子,所以才说了那些狠话。

“你就是见色心起。”半晌过去,周珩忽然说。

许景烨一顿,挑眉问:“这就是你的结论?”

周珩的眼神里带了点轻蔑:“难道不是么?我还是小丫头的时候,你觉得我要求多,烦我。后来我渐渐长开了,变得漂亮了,在我骗了你那两次之后,咱们的关系慢慢又走近了,我又给你提了很多要求,也经常故意去麻烦你,可你却顺着我。”

许景烨摇头笑了。

周珩问:“我说得不对么?”

“不是不对。”许景烨说:“应该这样说,阿珩,一个男人对小丫头没有耐心,却对一个小美女有耐心,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周珩没理他。

这一天依然相安无事,除了聊天对话,和偶尔出现的并不过分的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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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接触之外,甚至连一个吻都没有。

这令周珩感到意外。

她能感受到许景烨对她的执着,而他又是一个男人。

当一个有力量且有能力的男人,想得到一个女人,除了交心之外,最终目的一定是发生关系。

这是男人的天性,要将遗传因子散播出去,尤其是当他意识到,她从心里排斥他之后,就可能会换一条思路。

让一个女人怀孕,也是一种占有。

当然,周珩并不期待这件事,她甚至是防范的,还脑补了一些措施,一旦许景烨来硬的,她应当如何周旋,如何反击。

她也感受到许景烨对她的渴望、欲望,可他除了盯着她看之外,就再无具体行为。

周珩起初是不解的,就像阿珩一号曾经对他的误解一样,以为他的喜欢和动情,是不掺杂任何负面的情绪的。

直到这天晚上周珩躺在床上,她才隐约找到一点头绪。

或许许景烨也是因人而异,对于阿珩一号,他们之间有任何亲密接触都是水到渠成、两情相悦,自然不存在强迫一说。

而对于她,她的心智是坚定的,排斥是明显的,他什么都不做,她已经在反感了,若是真做了点什么,“攻心”这条路怕是永远会堵死,那无疑是自掘坟墓。

又或者说,许景烨是贪心的,他要的“得到”是讲条件的。

如果说睡女人,他随时都可以。

当她还自认为是周琅的时候,若他提出这种要求,她大概率也不会拒绝,这件事她也早有心里准备了。

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愿,那样获得的满足感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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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0

许景昕失踪已经三天了。

第一天,许景昕和市局痕检科的薛芃,约在程崎的咖啡馆见面。

按理说他们不该见的,但薛芃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知道他就是失踪一年多的禁毒警钟隶,是市局刑侦支队陆俨的好兄弟。

许景昕没有遮掩自己的身份,只是解释了自己的处境,当然作为卧底,他不该“自暴”,除非特殊情况——作为收网的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以许景昕的角度,他完全可以将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他也不止一次设想过,如果被过去的同事发现端倪,他该如何自圆其说。

为此,他做了不少准备。

可到了这一刻,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要去引导薛芃一步步发现他的身份。

他和薛芃见面后,只坐下来聊了几句,薛芃得到自己要的消息,起身就走。

但她没走两步,就晕倒在地上,那杯咖啡里下了药,是他亲自放的。

为了做得真实,他自己也喝了不少。

晕眩感很快传来。

这之后,他和薛芃就被人带上车,一路送到某个早已废弃多年,而后又精心布置过的旧仓库里。

比他早一点失踪的康雨馨,和陆俨也被关在这里,房间就在隔壁,有铁门铁窗,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

薛芃被送去陆俨的房间。

而许景昕则和康雨馨一间。

从许景昕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齿轮已经开始转动,计划走到了最关键的一步,这一次只许成功。

为了骗过康雨馨,早在失踪之前几天,许景昕就再一次服用“蓝精灵”。

这也算是复吸了。

此前他已经戒断,副作用已经基本消退,但为了这个局,他不能让康雨馨见到一个精神奕奕,毫无吸毒后遗症的许景昕。

他一定要显露出一些软肋,或是容易被人拿捏的缺陷,才能让康雨馨放下戒心。

而这种药最初是康雨馨给她下的,他几次暗示、明示要追究,康雨馨心里发虚,觉得理亏,见到他再次上瘾,会从心理上趋于弱势。

“蓝精灵”的副作用,再加上咖啡里的那些迷药,两者加在一起,令许景昕醒来之后感到强烈的不适,除了体虚乏力,还会头晕目眩和口渴。

而这些症状康雨馨并不陌生,很早以前就在他身上看见过了。

康雨馨给他端了三次水,等他缓过劲儿了,第一个问题就是问他,为什么和薛芃一起送进来,他们之前在一起。

最主要的是,薛芃是警察。

许景昕虚应了两句,康雨馨又将语气放轻了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许景昕说:“我过去也是警察,那时候就认识薛芃。”

康雨馨笑着重复道:“认识不稀奇,稀奇的是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因为什么?”

许景昕抬了抬眼,根本不打算隐瞒:“因为她发现我的身份了。”

康雨馨顿时有些慌。

可她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许景昕就解惑道:“我已经稳住她了,我会帮我保守秘密。但我想,她会将这件事告诉陆俨。”

康雨馨再次起疑:“她为什么要帮你?”

其实这才是康雨馨想知道的。

许景昕不紧不慢的吐出一句:“因为我告诉她,我是卧底。”

最好的陷阱不是隐瞒,而是一开始就把谜底告诉对方,再利用人性的多疑,引导对方一步步去探究。

而那探究的过程,就是泥足深陷的过程。

俗话说捉贼捉赃,要抓康雨馨,就要有真凭实据,无论是在警察视角,还是律师或法官视角,第一个要问的都是证据。

口头上的怀疑往往是最无力的。

但康雨馨这一年多隐藏得非常好,她也吸取了父亲康尧的前车之鉴,就连许景昕都不知道她□□的地点和制毒工厂具体在哪里,也就隐约可知是在江城郊区的某个村落中。

这种村落是最难查的。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认识,村子一般都是“自治”,若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村民之间往往会互相勾结,外人要是进来查,刚走到村口附近,村里就会被惊动,一道道阻拦。等终于走到中心,人家早就转移完了,哪怕有幸拿到一点证据,也带不出村子。

尤其是制毒、贩毒,能牟取暴利,又是死罪,村民既知道外人是来砸饭碗的,又知道被抓了会死刑,那就会真的拼命。

康雨馨问:“她相信了?”

许景昕说:“不全信,但也不会一点不信。可她没有办法求证,总不能跑去禁毒支队问我的身份吧,上下线都是一对一,她能去问谁?”

康雨馨对这种事是非常敏感的,康尧当年就是因为她喜欢上陆俨,才暴露了行踪,事后才知道陆俨是卧底。

康雨馨指出疑点:“奇怪,她怎么会突然怀疑你的身份,总有个起因吧,看来你们之前不只是同事那么简单呐。”

这层问题也在许景昕的意料之中,而且很希望康雨馨刨根问底。

许景昕淡淡回答道:“我们差点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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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男女朋友。”

“什么叫差点?”康雨馨又问。

许景昕说:“意思就是,如果我没有在那次仓库枪火中被你带走,我结束任务回去,就会和她交往。”

一说到这件事,康雨馨心里又虚了一下,审问的态度也收敛了些。

“可是……”康雨馨说:“那这次你们产生交集,又是因为什么呢?”

许景昕便提到巴诺:“那天我和你从饭店出来,不是有一只德国黑背趴在车边么?”

康雨馨这才想起来:“哦,原来那只狗针对的不是我……”

许景昕笑了笑:“针对你做什么,你从不吸那些,又没有留下气味。”

这下,康雨馨释疑了。

事实上,许景昕并没有说实话。

康雨馨到底是毒贩,从心理上就排斥和警察接触,也排斥去深入了解,她就从未站在警察的角度去看待过这件事,自然不知道在警察眼里,除了毒贩吸毒后留下的气味儿,还有一种特别的“毒味儿”。

康雨馨不吸毒,但是有经验的警察打眼一看,就知道她不是正经做生意的人,要么涉黑,要么涉毒。

而且她和那些进行金融诈骗,或是洗钱的人气质还不一样,每一行都有自己的规矩,自己的话术,在一行待久了,就会沾染一些习气和特点,洗都洗不掉。

这就像是当警察和当兵的,也会透出一种气息一样。

这之后,又换许景昕提问了。

但他问的都是自己知道的,就是要明知故问。若是不问,康雨馨反倒觉得奇怪了。

康雨馨就顺着他的问题解释道,她之所以会和陆俨一起遭人埋伏,进而被抓到这里,就是因为她此前单独约了陆俨见面。

但康雨馨也说,她不是对陆俨念念不忘,纯属是因为想找机会给陆俨下套,以让陆俨找内鬼的名义,一步步落入她的陷阱,等陆俨再醒过闷儿来已经晚了,为了不被警队知道,就就不得不配合她,为她所用。

康雨馨的想法是有些异想天开,她也没有老实交代,她当然知道陆俨不会为她所用,可是当年她父亲康尧被抓一事,至今都是她的梦魇,她这些年没去报仇,却不代表忘记了这件事。

她就是想利用“钟隶”的消息引陆俨上当,就是想看陆俨能为钟隶做到什么地步,最好是变成黑警。

许景昕看出康雨馨的用意,却不点破。

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一眼就看到康雨馨是在自取灭亡,可她却还自鸣得意,自以为有多高明。

两人聊了片刻,许景昕便开始觉得不适,那股瘾症又上来了。

他完全没有压制,表现得很痛苦,还从床上跌了下去。

康雨馨吓了一大跳,立刻冲到铁门处对外面喊:“快来人啊,救命!”

事实上在戒断期,这样的折磨许景昕经历了许多次,他对这种反应已经习惯了,也知道如何去应对和克制。

可康雨馨并不知道他此前已经彻底戒断,只知道他尝试脱离药力的控制,如今又发作,还这么严重,八成是之前戒断失败了。

不多会儿,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一个男人,他穿着靴子,步子很大,却很稳健。

等来到门前,男人将一个白色药瓶递给康雨馨。

康雨馨将药瓶打开,见到里面几片蓝色药片,便立刻转身。

许景昕吃了一片,就躺了下来。

他半眯着眼睛,透过铁门和外面那个戴着特质口罩的男人对了一眼,就将眼睛闭上。

男人正是程崎。

随即程崎就走到隔壁陆俨和薛芃的门前。

许景昕这边很安静,清楚地听到他们三人的对话。

程崎问:“聊得如何,用不用我给提示?”

陆俨和薛芃异口同声:“不用。”

程崎笑问:“那好,我问你们,我是谁?”

薛芃说:“你是咖啡馆的老板,许景昕的朋友。”

薛芃还说,她闻到了男人身上的咖啡香气,是一种很特殊的品种,不是普通的咖啡豆,就和她在店里喝到的一样。

这话自然也传到康雨馨耳朵里,她凑到许景昕跟前,趁着他药劲儿还没上来,抓紧机会问:“你的朋友?”

许景昕依然闭着眼,说:“交友不慎,被人下套了。”

康雨馨倒没有往苦肉计方面去想,毕竟有人要害许景昕的可能性更大,更何况许景烨之前也是无故失踪,她甚至将两件事做了联想。

“难道是为了钱,要勒索?可是,为什么连警察一起抓来了?”

“你问我,我问谁。”许景昕呼吸渐渐平缓,还用一种仿佛和康雨馨坐在同一条船上的语气说,“事情没这么简单,对方大费周章的布了这个局,怎么看都不像是绑架勒索。”

是啊,若是要钱就直接要,明码实价,可现在康雨馨被抓来几天,许景昕后脚也进来了,对方却连一个“钱”字都没提。

康雨馨想不出这里面的道道儿。

许景昕慢慢掀起一点眼皮,看到了她游移不定的神色,这样引导道:“许景烨也是被人绑架,绑匪也没有开出条件。既然不是为了钱,就是有其他目的,对他们来说是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康雨馨点了点头,许景昕的分析她也认同:“那会是什么?”

许景昕吸了口气,觉得刚才的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他忍着劲儿说:“你比我早来几天,显然对他们来说,你更重要,我只是顺带。所以你就要从自己身上想,你得罪了什么人,影响了什么人的利益,跟谁有旧仇,为什么用这种手段,从行为去分析动机……”

这话之后,许景昕就又一次闭上眼,不到一分钟就陷入昏迷。

康雨馨知道,等他再醒来最快也要几个小时之后,这种药劲儿很大,人会睡得不省人事,怎么叫都没用。

而许景昕在昏睡之前给康雨馨埋下的疑虑,也成功的令她陷入焦虑。

如果一件事直接给了结果倒还好,无论好的还是坏的,都知道如何解决,见招拆招,最怕的就是现在这样悬而未决,要脑补最坏的结果,还要去根据脑补思虑对策,要想到自己会损失什么,会不会人财两空等等。

康雨馨的软肋实在很多,也是因为她太过贪心所致,她怕被警察抓到制毒工厂,怕自己没命,又怕那些觊觎她的制毒配方的大佬们趁火打劫,甚至于这次的事,她还怀疑是那些对家所为。

就这样,康雨馨一边心神不宁的想着乱七八糟的可能性,一边听着隔壁间门口,那带着口罩的绑匪和陆俨、薛芃的对话,心里是越发没底。

这一夜,她几乎整宿没睡,刚闭上眼没几分钟,就因为焦虑过甚而醒过来。

相比之下,许景昕却睡得额外“香甜”。

……

来废弃仓库的第二天,所有被抓来的人质在外面的厂房里照了面,除了许景昕四人,还有另外几个陌生人,都是和陈末生案件有关的证人和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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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房已经被人精心布置过,设置了几个场景,依然和此案有关,而除了程崎之外,还有另外两名携带武器的绑匪,就是陈末生和林戚。

许景昕和康雨馨被带出去后,并没有急于表态,除了他们和陆俨、薛芃之外,其他的人质表现出一阵慌乱,试图找出路。

但最终未果。

等到众人终于闹完了,站在一起,陈末生就开始让陆俨和薛芃根据案发现场来还原真相。

这一切许景昕早已心中有数。

许景昕很少给出意见,他就装作是无辜被牵连的受害者,是因为和薛芃刚好在一起才遭到暗算。

至于康雨馨,她是当时案件的证人之一。

在第一波案情分析之后,陆俨和薛芃后来主动走向许景昕,陆俨问:“身体怎么样?”

相比许景昕的面色苍白,手住拐杖,还有腿上的义肢,陆俨看上去就精神多了,他气色是几人当中最好的,姿态也沉着,个子和许景昕差不多高,但身材更结实些。

显然常在一线,陆俨的体能和敏锐度都保持的非常好。

许景昕将此看在眼中,说不落寞是骗人的,但他很快就掩饰掉了,只眨了眨眼,算是回答。

陆俨又和许景昕交谈了几句。

陆俨还直接点出十年前陈末生的案子,他因此坐了冤狱,后来案件推翻重审,陈末生无罪释放。

但很可惜,和他相约出狱后要一起生活的儿子,却在他出狱之前遭遇车祸身亡。

那次的车祸也曾在江城轰动一时,和陈末生儿子陈语相撞的另外一辆车,就是霍家的大儿子霍骁的车。

霍骁因此成了植物人,现在还住在江城医院。

而这里面的内情,许景昕也是从程崎和林戚口中得知的。

车祸时,陈语的妻子,也就是林戚的女儿林玥,已经怀有身孕,至于车祸,在陈末生等人的暗中调查之后,也已经确定是人为的。

他们之中,一个是富二代,挡住了一些人的路,另一个是普通百姓,知道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凶手这一手,是一箭双雕。

很快,三名绑匪要求开始案情还原了。

前面,毫不知内情的陆俨和薛芃为了尽快带大家出去,开始配合绑匪回溯案情。

后面,康雨馨一直挽着许景昕的手臂,看似是搀扶,实则是有意远离“战场”。

许景昕自然也注意到她的动作,通过她的表情也看出她很不安、焦虑。

焦虑,大概是因为她已经失踪几天,制毒工厂那边群龙无首,很多事情需要她做绝对或推进,这会儿八成是七上八下,甚至担心她是不是被警方秘密控制了。

还有,康雨馨的制毒秘方一直被几位大佬虎视眈眈,他们本不想带她一起玩,可能也会趁此机会摸到她的老巢,再见她踢出局。

等康雨馨再出去,外面可能已经变天了。

至于不安,那就和陈末生的案子或者陈语的车祸有关了。

康雨馨绝不是案件相关的证人那么简单,起码霍骁的车祸是与她脱不了干系的。

许景昕揣着明白装糊涂,在其他人都在专心于案情还原时,他将声音放得很轻,问康雨馨:“你在慌什么?”

康雨馨否认道:“我又没慌。”

她回答的太快了。

许景昕换了一个问法:“你跟我说实话,万一出什么事,我还可以照应你。你若什么都不说,就得有本事自己过关。”

这话落地,康雨馨沉默了好一会儿。

许景昕说的道理她也明白,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在这些人里也只有许景昕还和她有点关系,会愿意帮她。

若是她连许景昕都瞒着,那就要一个人面对外敌,不只是陈末生、林戚,还有那个戴口罩的男人,还有身为警察的陆俨和薛芃……

她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那么多人,何况其中三个还是绑匪,无论是形势还是个人安危,她都处于弱势。

康雨馨小声问:“你真会帮我?”

许景昕勾了下唇,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说道:“你不如反过来想,我不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是啊,不帮她,他也占不到便宜。

他们现在都被人控制了,只有联手才有机会出去。就算他们互相算计,那也要有命出去才能继续玩,总不因为内讧,不明不白折在这里吧?

最主要的是,这个案子的确和许景昕无关,陈末生和林戚没有理由要他的命,陆俨和薛芃又是他的朋友和过去的同事,他是这里最无辜,也最安全的,她只有向他靠拢,借他作遮挡,顺利过关的可能性会更高。

康雨馨最终说道:“这里不方便,等回屋里再说。”

许景昕没应,依然看着前面,好像非常投入此时正进行的案情还原。

……

这之后,许景昕和陆俨、薛芃只有一次短暂的接触。

当时大家刚吃过午饭,都有些疲倦了,许景昕一个人来到搭建出来的“发现现场”,盯着地上的细节看。

其实他并不专注于这个案件的解密,谜底他已经知道了,已经没有那种迷雾层层拨开的刺激感。

可他知道,他落单了,还站在这里,就会吸引两个人过来。

果不其然,第一个过来的是陆俨。

陆俨:“在想案情?”

许景昕应道:“反正没事做,早点弄清楚,大家可以早点离开。”

很快,薛芃来到许景昕另一边,她的表情很认真:“看来,你相信陈末生会放了大家。”

许景昕不知道薛芃是随口一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他若无其事的分析道:“他若是想报仇,可以把这里和案件有关的人都处以私刑,犯不着把你们一起抓过了。他为的就是通过警察,将真相带出去。”

三人很快针对案件分析了几分钟,你来我往,似乎昔日的默契又回来了。

薛芃心细,对证据判断非常严谨,陆俨思维缜密而且快,总能考虑到别人想不到的角度,许景昕看似沉浸在案件当中,却是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两人,一时觉得熟悉,一时又觉得陌生。

一年多以前,他是当局者迷,有些东西还看不见,比如自己的短板。

如今再一比较才发觉,陆俨和薛芃似乎更适合做这份职业,他们有更高的热情,有着旁人难以撼动的执念,遇到未解之谜会一头扎进去。

而他,却有旁骛,还有杂念。

他是许长寻的儿子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如果一年前没有那次意外,他至今还留在警队一线,这件事也会对他造成影响。

他会有顾虑,也会对前途感到迷茫。

回到许家非他所愿,他是不会下这个决定的。

但因为这层身份,他在警队的处境也有尴尬之处,很有可能会被林队派去做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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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许家的这条路,他走得万分艰难,也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这一年多,他没有一天不想离开。

是他的信念和信仰支撑着他。

而和许家那些人打交道,他不止觉得恶心,更是深恶痛绝。

要说这么长时间以来,唯一感到喜悦,觉得心情畅快的事,也就那么一件……

许景昕走了会儿神,直到陆俨的声音将他唤醒。

许景昕又顺着案情说了两句。

三人声音越来越小,许景昕不经意的一个转眼,看到正朝这边看来的康雨馨。

她已经开始警惕了,她怕他暗中甩了她。

许景昕便淡淡说了句:“破案固然重要,有些人也要额外关注。”

此言一出,陆俨看了过来。

许景昕没有和他对视,只垂下眼,直到康雨馨叫道:“景昕。”

她走上前,勾住许景昕的手,将他们的对话打断。

许景昕就从善如流的跟她离开。

从这以后又进行了好几轮案件分析,许景昕和康雨馨先一步被程崎送回房间。

康雨馨站在铁门前往外看了许久,心里不踏实,迟迟不肯坐下。

许景昕却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前,透过铁窗看着外面的天。

康雨馨忍不住抱怨道:“你倒是沉得住气,事不关己己不劳心。”

许景昕扫了她一眼:“那你让我说什么?”

“我……”康雨馨火儿上来了一下,又被她压下去了,她在原地踱步了两圈,终于走上前。

只是她正要开口,却又顿住,好像有什么东西还在犹豫。

许景昕就给她起了个头:“你有苦衷,有难处,对么?”

康雨馨点头。

许景昕笑了笑,又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康雨馨明显是不信的:“是吗?”

许景昕说:“以我对你的观察和了解,十年前这个案子和你关系并不大,你最多也就是有点牵连。陈末生是个小人物,你却心高气傲,你不会将他看在眼里,更不会花心思去对付他。应该是有人做了这个案子,嫁祸给他,你是知道的,但你出于一些个人原因没有说,也懒得管,反正与你无关。”

这话许景昕故意说得真真假假。

康雨馨听了,只说:“反正他的案子不是我嫁祸的。”

“那这就没道理了。”许景昕说:“你要是完全无辜,他为何把你抓过来?林戚处心积虑的来面试司机,做了这么久,图什么?可见,你对他们是非常重要的。”

康雨馨把脸转向一边,逃避似的说:“那是因为,因为……”

许景昕见状,便将她打断:“不如让我猜猜看。”

康雨馨又顿住了。

只听许景昕分析道:“一开始我还觉得奇怪,林戚和陈末生只是朋友关系,为什么要帮他做这么多事?林戚有肺病,还来当你的司机,隐瞒自己的真实动机,这份隐忍也绝对不只是出于朋友情谊。我之前就听林戚说过,他有一个女儿,但很不幸死于一场车祸。刚才在外面又听到他们还原案情,原来陈末生的儿子和林戚的女儿是夫妻,他们是一起遇难的。”

这件事乍一听应该和康雨馨无关,可她却越听越紧张。

许景昕轻笑了声,眯着眼问她:“霍骁的车祸,是你做的吧?”

康雨馨的身体立刻僵住了,随即又朝他瞪过来,一副见鬼的模样:“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许景昕说:“理由很简单,你不会花心思对付他们这样的小人物,但你和霍家是有些来往的。我知道你之前在接近霍雍,但你们条件没谈拢,谈崩了。我当时就在想,按理来说霍家最得力的二代应该是霍骁,你找大腿也应该先找他才对。就算霍骁没有看中你的毒品生意,那也不一定要找霍雍啊,他在这个圈子是怎么都排不上号的。”

康雨馨语气艰涩地说:“你忘了,我和霍雍搭上线的时候,霍骁早就出车祸了,我倒是想找他啊,可他植物人了呀。”

许景昕却好似听不到她这话一样,自顾自又道:“于是我就想,你和霍雍之间会不会已经合作过了,而且还互相有对方的把柄?那会是什么事呢,霍雍会有什么是需要你来帮他办的?霍骁的车祸也来得太过蹊跷,其实圈内早就都在猜了,是因为霍家争产闹的。那么霍骁出事,最得利的是谁?”

“你这些也只是分析,是在诈我,口说无凭啊。”康雨馨不屑的笑道,可她脸色却越发得白。

许景昕瞅着她好一会儿,也笑了:“这件事我的确口说无凭,但这层灵感却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基于你做过的另外一件事,我才想到的。”

康雨馨立刻问:“什么事?”

她眼神闪烁,大概在这个瞬间,脑子里已经闪过了好几件了。

许景昕故意停了片刻,才在她的焦躁不安中开了口:“长丰集团的庞总有个女儿叫庞菲,她前段时间遇到一些事,那对她打击很大。至于是什么,你和许景烨都比我更清楚。像这种谋财害命的勾当,你们的手段倒是很娴熟,之前应该练习过多次。”

康雨馨往后退了步,一屁股坐在床沿,却不接话。

许景昕继续说道:“你刚才说你倒是想找霍骁,我倒是觉得你已经找过了,但霍骁没有同意跟你合作,做你的大腿,大概你们之间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他挡了你的道儿。你和霍雍就是这样联手的。”

其实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许景昕也窥不到全貌,他也只能根据现有的东西来拼凑出一个轮廓,这里面必然还有许多深层的,不为人知的,跌破人眼镜的细节。

只不过那些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要的只是康雨馨的走投无路。

这之后,康雨馨终于断断续续的跟他交代了一些事,而在叙述当中,她还在试图篡改事实。

这一套许景昕也很熟悉了,也没有点破,就看着她编故事。

起码康雨馨已经变相的承认了,霍骁、陈语和林玥的那场车祸,确实与她有关。

这天晚上,康雨馨比前一天还要焦虑。

时间过得越久,她胡思乱想的就越多,再加上许景昕时不时添油加醋几句,提醒她外面的制毒工厂随时可能被人取代,她培养的人才也随时可能跑路或者另立门户,以及让她小心外面的陈末生和林戚,一旦让他们知道车祸与她有关,别说是警察会依法办事,连霍家的霍廷耀也不会轻饶了她。

末了,许景昕还补了一句:“想不到你成大事的能力没几分,捅娄子惹祸上身的能耐倒是不小,以前真小看你了。”

康雨馨被许景昕这左一句右一句刺激得快要疯了,可她不敢发作,更不能歇斯底里,陆俨和薛芃就在隔壁,他们大点声都会被他们听到。

康雨馨就只能忍气吞声,到最后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你一直刺激我,踩我的死穴,你无不无聊!”

许景昕只说:“就是让你也尝尝任人宰割的滋味。”

这话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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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他就躺在床上。

而这里就一张床,他根本没打算给康雨馨留地方,反正她现在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根本不会睡觉。

康雨馨咬了咬牙,搬着椅子坐到屋子的另一边,将脚放在桌上。

直到屋里安静下来,隔壁好似也没了声音。

隐约的,好像只有床板发出的“吱呀”声。

这里的床十分老旧,床体生锈了,稍微翻个身都会出声,而响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却透出一点引人遐思的意味。

康雨馨听到了那声,知道许景昕还没有睡,就想刺激回去:“你那个差点在一起‘准前女友’,和你的前任好兄弟正睡在一起,听到没有,床板在动。”

许景昕已经闭上眼,淡淡应了句:“当年你因为喜欢陆俨,令康尧陷入围捕,心里是什么滋味。”

“你!”康雨馨气得脸都红了,“你故意揭我疮疤,没完了?”

许景昕没理她,翻了个身,背对着外面。

康雨馨却还没吵够:“我就不信你不难受,我听了都替你不值。你们这次见面,你看着他们你侬我侬,默契配合,心里难道不嫉妒吗?原本你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是我坏了你的好事,你恨我,可你却不能杀了我,你又是什么滋味?”

这话成功的令许景昕睁开了眼,但他脸上毫无情绪,只是看着墙壁上自己的剪影。

滋味么,确实是有一些的。

但那些不是嫉妒,不是难堪,更没有难受。

或者唏嘘更多一些。

过去的同事,就等于提醒他曾经的生活,那些是他努力去争取、得到,却又失去的荣誉。

一年了,他的信仰和信念遭到挑战,却又挺了过来。

他的未来还不知道在哪里,但目标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看到了光,虽然不知道光的另一头是什么。

思及此,许景昕忽然开口了:“如果我告诉你,我的软肋不在这段没有开始的感情上,你攻击错方向了,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愚蠢。”

康雨馨冷笑道:“不在吗,骗谁啊,难不成你和周珩的那些苟且,还能动真情了?”

这一次,许景昕没接话,又一次闭上眼。

他沉默了,康雨馨反倒憋得慌。

半晌过去,她又问:“不会吧,你看上她什么了,不会是因为同病相怜吧?哦,也是,你们都有病,一个在身上,一个在心里,残疾喜欢疯子,倒是很相配。”

可许景昕依然没有回应。

他也没有动气,还勾了下唇,在培养睡意的同时,也因此想到了她——那个睡觉会梦游,梦游会分裂的女人。

……

到了第三天,康雨馨持续焦躁着。

她将自己的焦躁发泄出来,吓唬陈末生和林戚:“我的人现在一定到处找我,他们有的是办法顺藤摸瓜。”

可谁都看得出来,她这只是做无谓的挣扎。

连警方都无法这么快找到,何况是她的人。

程崎就势拿出一张照片,摆在康雨馨面前,是那天她和许景昕一起去饭店谈买卖,出来时的抓拍,照片里除了他们,还有一些大佬。

陈末生说:“他们是在顺藤摸瓜,不过不是为了你,而是趁你不在的时候,分拨利益。”

显然,这些人巴不得康雨馨回不去,最好是她被绑匪撕票。

后来,薛芃和康雨馨又单独聊了一会儿,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康雨馨回到房间之后,忍不住跟许景昕念叨了,不过那是她改编加料过的版本。

她还说,薛芃对许景昕一直念念不忘,她就问薛芃,要不要跟她换,陆俨给她,许景昕给薛芃。

薛芃犹豫了,看来是动心了。

许景昕听到这番话,不由得笑出声。

康雨馨顿觉难堪。

再后来,康雨馨忍无可忍,就去敲隔壁房间的墙,问陆俨和薛芃是否要合作,一起突围出去。

她大概是失心疯了。

康雨馨发作了一会儿,跟隔壁没有谈拢。

许景昕也适时的拖了一下她的后腿,令康雨馨更加愤怒。

直到她吵了几句,许景昕才说:“我劝你稍安勿躁,能否出去也该见分晓了。”

康雨馨和之前一样,质疑道:“你哪来的自信?”

许景昕难得这么有耐心的告知:“所有人质都盘问完了,再加上他们之前就已经得到一些线索,摸索到故事的原貌,如今既然已经通过大家的配合还原完案情,还留着人做什么?”

康雨馨不说话了。

其实这也是她希望的,只要撑过最后一刻,等她出去了,再去跟那些狗东西算账。

到此,康雨馨才想起另一茬儿:“对了,之前薛芃说那个戴口罩的男人是朋友,还说他是咖啡店的店主,你们怎么好像不认识一样,一句话都没说?”

“说什么?”许景昕淡定地回道:“是质问他为什么骗我去咖啡店给我下药,问他的企图、动机,要多少钱,还是撂狠话说不会放过他。这些问题我已经有答案了,狠话更没有意义,要做什么直接做就是了。”

虽说如此,康雨馨心里还是升起一点疑问,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因为这几天实在心烦气躁,思路又乱,根本顾不上想这些边角。

直到铁门外出现脚步声,接着扔进来一把钥匙。

康雨馨立刻去捡,心里也跟着一紧。

门外的人不是程崎,而是陈末生,他给他们送了钥匙,又往陆俨和薛芃的屋里扔了一把。

两个房间的门都开了,康雨馨走出去时,迫不及待地问:“要放我们走了?”

陈末生却说:“对峙。”

许景昕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和康雨馨走在前头。

等四人穿过走廊,来到厂房中。

四周的灯都灭了,漆黑一片。

许景昕心里已经有数,这将是最后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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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1

周珩被许景烨囚禁的第三天,他们好像真的过上了小夫妻度蜜月一般的日子,只除了发生关系之外。

周珩的心境也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

第一天她是焦躁的,无论如何在心里命令自己冷静,情绪上的波动就是无法平复,她当时就处在刚迎来打击的阶段。

第二天她开始思考了,可她思考的范围比较小,还是集中在如何让许景烨把自己放出去这件事情上。

直到第三天,她是真有点随遇而安了。

让许景烨放她走这条路是行不通的,那她就不会再在这件事情上继续浪费时间做铺垫。

既然走不了,那就留下来利用这个机会做点对自己有利的事。

许景烨没有限制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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珩用手机,她还是时不时刷一下微博,有时候看看新闻。

江城这边的几大论坛,热议的话题还是霍家吃人血馒头的事,尤其是针对他们靠化工起家,却没有做到合规合法,将大量废水污水排入河道良田,还有人发出很多照片。

江城南区越来越多的人跳出来说,这十几、二十年,很多村落的人都在生病。

因为化工厂大多建在郊区,郊区在那时候开发慢,主要就是村子,村里的人对此有没有多高意识,渐渐的就有了癌症村。

而由此引发的另一个消息就是,已经有匿名人士提到,其实在多年前,就有学者提过这种现象,还不只是用嘴说,是真的身体力行去检测河水被污染的程度,去试图阻止和改善。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水土要是污染了,养出来的人能健康么?

后面就有人问,那这些最早提出来的学者后来如何了,怎么没下文了,是不是有些公司关系打通了,背景太雄厚?

那个匿名人士只说了一句:“听说那位学者死了。”

自这以后,匿名人士再没说过话,也没登录账号。

这篇帖子后来也被和谐了,却在和谐之前流出了大量截图。

那最后一句话,实在让人细思极空。

网上还有人在说,看悬疑剧最怕的就是,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真凶暴露是个精神病患者,感觉自己被耍了。

相比之下,这种生活里随处可见,距离可近可远的人性黑暗面,才是最让人胆寒的。

外面发生的这些事,似乎和周珩现在的处境毫不相干。

可她看完这些新闻和小道消息之后,却因此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霍家,怕是要完了。

按照形势来说,霍家这几年是起得太快,背景黑料也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也不奇怪。

而按照风水来说,霍家过去一年频繁出事,大儿子植物人,二儿子惨遭分尸,起家的黑历史被人挖出来,可以说是人为,也可以说是大限将至。

秋后的蚂蚱总是蹦得欢的,想霍家在频频出事之前的种种表现,也算得上是够猖狂。

从商的人最新风水,哪里运气好往哪里去,什么人走霉运就会退避三舍。

霍家的苗头明显不对啊。

也不知是不是周珩多看了两眼霍家的消息,还露出一点好奇,许景烨看见了,便说:“有人在暗中搞霍家,已经有段时间了。”

周珩看过来,她相信许景烨的消息是确实的。

周珩说:“小时候许、周两家和霍家来往也不少,只是这几年没那么近了。”

许景烨也没有隐瞒,就顺着她的话茬儿解释:“过去来往多,是因为关系盘根错节,大家都在上升期,需要抱团取暖。后来疏远了,那也只是表面,真正的利益关系已经搭建完成,两家公司都已经各有山头,若是再频繁往来,有些人就要做文章了。”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过去的长丰和霍氏最多也就算得上是圈子里的老二老三,下面一群弟弟觊觎它们的位置,上面还有个老大哥压制着,生存不易,又要以大哥马首是瞻,彼此还要手拉手。

至于那位大哥,正是七年前一夕倾颓的承文地产,也就是顾瑶父亲顾承文的公司。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高楼塌。

这几句话人人皆知,但没有一个人希望落在自己身上。

周珩接道:“你说利益关系已经搭建完成,那么霍家若是过不了这一劫,会引出什么连锁效应呢?”

有些事就算周楠申没有让周珩沾手,她心里也是有数的。

霍家的黑钱,是通过许家的暗箱操作转移到海外的,而周家一直都是许家的“账房先生”。

许景烨说:“这次霍家很危险,就看老家伙有没有本事把自己摘出去了。”

周珩注意到他的用词,先是挑了挑眉,随即才明白他指的是许长寻,看来父子之间的嫌隙已经变成马尼拉海沟了。

这个话题似乎引起许景烨的兴趣,没等周珩继续问,他就说:“最终的结果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就是挖出萝卜带出泥,要看牵连出多少人。这个时候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走门路疏通关系,看谁能过关,谁会沦为弃子。”

周珩淡淡接了句:“梁峰给你说的老家伙介绍了一道关系。”

不用多说,许景烨的眼睛里就一丝郁色。

他当然知道了,许长寻就是为了那道关系,舍了他。

他就是这条路上第一个弃子。

“我和他的账,等过了这关可以慢慢算。”许景烨说。

周珩说:“若能过关,长丰集团就会更上一个台阶,到时候你拿什么跟他算?难道你不想当继承人了?”

许景烨似笑非笑的扫过来:“那依照你的意思呢?”

“当然是‘趁你病要你命’了。”周珩并不认真的建议道。

许景烨说:“过了这关,我还有机会做继承人,过不了这关,许家倾覆,我能得到什么便宜?”

周珩轻笑出声:“许长寻已经知道你恨他了,他是吃饱了撑得才会让你继承。前脚\交到你手里,后脚你就会让他不得好死。”

这一次,许景烨没接话。

显然他心里比周珩更清楚。

周珩又话锋一转:“许家倾覆,也未必没你的好处。你可以绝处逢生啊,你知道他最多事,如果能在适时的机会出手,就是立功了。兴许就和当年的顾家一样,大厦倾覆,但顾瑶幸存下来。”

周珩的挑拨离间实在太明显了,可许景烨却笑意渐浓。

他明知道她在挑衅,在挑事儿,还是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有道理。

而且在这个时候,周珩如果做和事老,帮许家说好话,那反倒假了。

之后的半天,许景烨的心情出奇得好,他的好心情还表露在具体行动上,就一直搂着周珩说话。

周珩也懒得挣扎了,有时候听他念叨,有时候心不在焉地想阿珩一号为什么不出来,有时候又去看窗外的风景。

许景烨对她的走神似乎也不生气,但他会提醒她的不专心,手劲儿会变大,等她将注意力转移回来,他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到后来,许景烨不经意地问她:“你今天怎么心事重重的,想什么呢?”

周珩随便搪塞道:“在想梁峰,还有梁琦的死。”

许景烨沉默了。

周珩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回应,就转头看他。

他的眼睛漆黑不见底,里面是她看不懂的东西。

尽管许景烨的情绪和思路不容易琢磨,让人摸不着头脑,可周珩还是感受到细微的波动,是这个话题引起的。

周珩也不确定能否挖出重点,就顺着往下说:“梁琦毒发身亡之前,我的确去见过她。是陈叔带我去的。这件事不可能瞒过袁生、高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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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黄彬三家人。当时因为周琅失踪,他们有人出去找了,但一定也会留人下来。”

“这几家人,如今一家走了,另外两家都被梁峰收买,所以梁峰知道陈叔带我去过也不稀奇。稀奇的是,梁峰不会傻到认为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有能力将毒药喂到梁琦嘴里。要说是逼迫,动手的人也应该是陈叔才对。可梁峰对我的敌意,总令我觉得这件事另有内情。”

“哦。”许景烨扯了扯唇角,起身去倒了杯咖啡。

这举动看似很随意,看在周珩眼中,却更像是躲避。

周珩跟上去,接着说:“我想,会不会是我真的做了什么,还被当时留在小白楼的人看见了,所以梁峰才这么针对我?”

许景烨问:“那你有没有问过陈叔?”

“问过了。”周珩说:“他的意思是,我只是替周楠申传话,没有带毒药去。”

许景烨又问:“那你认为,他说实话了么?”

周珩并不确定,片刻后才说:“就算他隐瞒了重点,我也没有办法证明啊。”

“也不是完全没有……”许景烨正说到这,他放在旁边的手机振了起来。

许景烨和周珩一同看过去,有一通来电,只有一串数字。

呼叫持续了一会儿,许景烨拿起手机,走到一边接起。

周珩的目光随着他移动,见他低声讲了几句就切断了,转身后神情像是换了个人,眉头皱着,连看周珩的眼神都透着古怪。

周珩和他对望了几秒钟,不明所以,直到许景烨落下一句:“我出去一趟,晚点回来。”

这话落下,许景烨掉头就走,完全不给周珩提问的机会。

周珩也没有追他,就走到窗边,看着许景烨的车开出院子。

周珩站了片刻,不会儿,回到卧室。

她将老爷机放在衣帽间,进去后拿出来看了眼,这是她这三天的习惯动作,想知道程崎有没有回复。

前面他毫无音讯,这次拿起来,却发现多了一条短信。

程崎:“你在哪儿?”

周珩之前只发了两个字“小心”,她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说,必然是知道什么,或者经历了什么。

这两个字不止是提醒程崎,要照顾自己和许景昕的安危,也是在向程崎透露,她的处境也变了。

而程崎送的那对耳坠,这几天也一直没有位置变化,始终在周家,要么就是周珩没有戴,要么就是周珩来不及戴。

周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们怎么样?”

“目前一切顺利。”程崎回复得很快,“你说清楚,你怎么了?”

周珩想了想,还是如实相告:“我在许景烨这里。”

七个字,无需再多问,程崎已经明白到,她不是自愿去的。

“他伤害你了?”程崎问。

“没有。”周珩说:“我们还在周旋。但他也暗示过我,你们这次可能会遇到危险。他和梁峰已经合作,可能会利用这次机会做点什么。”

“呵,他没这个本事。”

“无论如何,你们要平安归来。”

隔了片刻,程崎又发来一句:“有没有话带给他?”

这个“他”指的就是许景昕。

周珩垂眸想了片刻,说:“那就帮我问他,他的心结是否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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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2

许景烨关了周珩三天,而他开始说最少要一周,长的话要一个月。

当然,这话是吓唬她的。

他是有这样的想法,但实施起来不太现实,如果周珩真的“失踪”一个月,连许长寻都会过问的。

可他心里有口气,气急了,反而没火儿了,就剩下冷笑。

周珩小他六岁,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从一个小丫头、小屁孩,出落得亭亭玉立,再到今天。

她的心一直挂在他身上,虽然不是死心塌地那种,毕竟要是周楠申让她在周家和他之间二选一,她一定会选择周家的。这就和她去欧洲之后,许长寻让他做出选择是一个道理。

他当时还去见了周楠申一面,他的意思也是一样,这一劫要周珩自己渡,别人帮不了,她得靠自己的本事回来。

她回来以后就变了个人,外人看似乎变化不大,只是成熟了,稳重了,她对外一向是得体大方的。

许景烨看着,却觉得她被洗练掉一层皮。

许景烨想,周珩应该是记恨他的,但这件事两人谁都没提,周珩转眼就答应和许景枫订婚。

他原本心里有愧,那时又变成了气。

许景烨这次关了周珩,也并非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这个方法不够好,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

这三天,许景烨也不只是陪在周珩身边,或者应该说,打从他回来以后,他就一直在进行某件事。

许长寻,该退下来了。

梁峰放他回来是有条件的——许家覆灭。

要么是梁峰动手,要么是许景烨动手。

许景烨选择后者,这样兴许还能保下一些根基,许家在全球那么多投资,他还有操作转移的空间。

他和许长寻仅存的一点父子情份,也因为许长寻的弃车保帅而彻底断了。

还有周珩。

梁峰没明说,但许景烨知道,周珩是他另一个目标。

许景烨想,这或许意味着他又要一次面临选择,大局还是周珩。

照眼下来看,想要两边都占着是不可能了,所以他暂时还没下决定,可能稍后局势变了,他就知道该怎么选了,又或者他需要一把推力,推着他不得不舍弃一样。

现在将周珩用这种方式“留”在自己身边,也只能是权宜之计。

这一次,许景烨接到电话就出门,也是和此事有关。

他本可以不赴这个约,但……

许景烨开车来到地方,那是一家会所,开在江城,投资方的大头却来自春城。

服务生将许景烨引到包厢,踏进门口,就见到一个风情万种,却在气质中隐含着一丝锐气的女人——姚岚。

姚岚刚用过午饭,桌上摆着盘子和碗筷,分量是只她一人的,服务生将桌面收拾干净,姚岚吩咐说上点热茶给客人,服务生领命去了。

不会儿,服务生又麻利的端上茶点,将门带上。

这几分钟内,许景烨和姚岚没有一句交谈,一个低眉敛目,神色严肃,另一个面含微笑,眼神淡漠。

他们都不是健忘的人,自然都还记得在许景烨失踪之前,他曾经将自己弄得进了医院,还骗周珩代他赴约。

姚岚将许景烨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就告知周珩,她和许景烨的合作不会继续。

按理说,姚岚是不会再见许景烨的,可这一次她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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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还主动邀约。

屋里安静了片刻,许景烨掀起眼皮,开口了:“我还以为姚小姐不会再认识我了。”

“是认识得太透彻了。”姚岚笑着接道,“要不是有朋友托付,我也不会来。”

许景烨没接茬儿,已经猜到一点:“你想谈什么?”

他选择开门见山,姚岚也不迂回:“你和周珩算是青梅竹马,你就这么对待她,传扬出去,以后谁还敢跟你结交。你断的不是她的路,是你自己的。”

果然,是为了周珩。

那个朋友自不必说,是程崎。

许景烨笑了:“我怎么对她了?”

姚岚没有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到底是善待还是虐待,每个人的理解和定义是不一样的,玩文字游戏根本没有意义。

姚岚只说:“别把事情做得太绝,我就这一句话。”

“哦,否则会如何?”许景烨问。

姚岚眯了下眼睛,几秒后这样说道:“梁峰,他都已经自身难保了,你还信他?跟他合作,就是陪葬。”

许景烨的眼色微微变了,他并不惊讶于姚岚会提到梁峰,也不惊讶梁峰走的这条路早晚会完蛋,那毕竟是一条钢丝,说好听点,梁峰是黑手套,说难听点,就是权贵们养的一条狗,不中用了就会推出去。

真正令他惊讶的是,姚岚似乎十分笃定梁峰的死期,而且已经不远了。

只是许景烨心里清楚,即便他问,姚岚也不会透露更多,索性就什么都没说,只是与她对视。

姚岚又落下一句:“我把这件不该说的消息告诉你,让你早做准备,就是用它来换周珩的平安。”

许景烨不禁摇头笑了:“想不到姚小姐居然是个仗义的人。”

“呵,你不用讽刺我。”姚岚随意应道,“我帮她也是有条件的。后面的坎儿她得自己过,过不去也不赖我。但你这一关,我答应了程崎渡她一劫,不仅是还人情,也是积德行善。”

许景烨自然不会相信姚岚这番说辞:“姚家一向无利不起早,能坐到今天‘掌门人’的位子,姚小姐竟然靠的是积德行善。”

姚岚轻笑:“许景烨,你放她一马,就是放自己一马,周家是个定时炸弹,遥控就在周珩手上,你逼急了她,连自己什么时候被炸死都不知道。”

许景烨忽然沉默了。

若说刚才的话,他不信,此时却有几分信了。

姚岚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必然说不出这几句,反过来,姚岚若是知道什么,绝不会只知道一点,更不是要八卦,她必然是有目的的去挖掘,再为己所用。

这些事或许和她也有关,但并不似许家这样关系密切,不够致命。

再者,许景烨也听说过姚岚不少事,这个圈子根本没有秘密,女人中能做到姚岚这个位子的,春城就她一个。

姚岚还和周珩的情况还不一样,周珩是周家如今唯一的女儿,而姚家上面有好几房,姚岚虽然是大房的独生女,按照古代的话说就是“嫡女”,可姚家几房争夺厉害,可谓九死一生,姚岚最初并不是最吃香的那个,更不是最讨老爷子欢心的那个,偏偏最终是她杀出一条血路。

这之中,姚岚的手段又或多或少传出来一些。

就像是政圈搞阴谋一样,商圈的人也都知道,要是严格遵纪守法,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那就赚不到钱,就是做慈善。

商有商道,人有人道,有人半生顺遂,却一朝跌入深渊,还有人是自小就在深渊里长大,一步步爬到悬崖边。

不管怎么说,这话从姚岚口中说出来,许景烨不得不去细琢磨。

她大老远从春城过来,绝不是来吓唬他的。

半晌,许景烨说道:“我和她始终有感情,就算我控制她的人,也未曾伤害过她一分。”

这话也不知戳中了姚岚心里的哪根弦,她听了竟有瞬间的恍惚,随即笑道:“许家老二对周家千金的爱护,我也是有耳闻的。可是话说回来,爱是要讲究方式的,你若‘保护’得太紧,她就走不出温室,有时候推一把,反倒能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用“温室”来比喻周珩的生存环境自然不恰当,可许景烨对周珩的“保护”,也的确妨碍了她的成长。

然而,还没等许景烨接话,姚岚便又道:“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许景烨也没在意,起身对她点了下头,就要走。

可他刚走到门口,又停下,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过来问:“我和倪总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现在是姚小姐的未婚夫。听说你们也是一起长大的,外面也有人在传这段神仙眷侣一般的爱情。姚小姐怎么看?”

姚岚的眼睛眯了起来,盯着他看了两秒。

她似乎在等许景烨的下文,可许景烨却径自将门推开,走了。

……

许景烨开车回到别墅,就见周珩在厨房里煮泡面吃。

已经过了饭点,她只煮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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