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烨根本不爱“周珩”,那些都是做戏。
这个男人的演技,都可以当她的老师了,呵。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周珩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有点憋闷,却不知道是因为她和“周珩”一样都曾被这个人玩弄在鼓掌中,还自以为聪明的可以反杀,还是因为“周珩”被这个男人骗的太惨,连命都丢了。
相比之下,她还算轻的,起码十一年前的她也是动机不纯,最终输了全因技不如人。
难怪有人说,女人是情感动物,大部分生来就比男人感情丰沛,所以一旦摆脱了情感的桎梏,像是男人一样思考,却依然保持着女人的行事方式,那就无敌了。
可怜的“周珩”,恐怕她到死都不知道害她的人是谁。
若是她知道幕后主使是许景烨,以她骄傲的性格,恐怕就算不死,也会疯了吧?
如果是自小就生活在底层的人,见多了不堪的肮脏事,自己也经历过,遇到这样的打击也不至于会逼疯,反而是受到教育越多,生活越安逸的人,一旦跌落谷底,突遭这样的磨难,精神上会受到沉重的打击,一下子经受不住,就崩了。
想到这里,周珩心里又是一阵难受,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怎么就对“周珩”生出这么多同情和唏嘘。
她不禁自问,是因为她和“周珩”也曾经和睦相处过,还是因为同为女性,天生就容易产生共鸣?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她当初在绑架案中也受了刺激,会不会就和“周珩”被辱惨死有关?
是她撞见了什么事,还是得知了什么秘密?
还有,经过医生鉴定,她也有撕裂伤,那又是谁造成的?
是那几个绑匪食言了,趁许景烨不在的时候也侮|辱了她,而她又因此目睹了“周珩”的死状?
周珩闭了闭眼,真是越想越头疼,而且一个人胡思乱想,很容易就陷入死胡同,把自己绕进怪圈里。
她吸了口气,等情绪平复下来,便进浴室整理好头发,然后上了一层淡妆,这才给袁洋拨了电话。
……
袁洋很快就开车来接周珩,周珩上了车,就习惯性的拿出手机登录微博,同时嘴里还说了句:“今天有什么新闻么?”
这话听上去像是自言自语。
袁洋从后照镜眼周珩,还是接道:“有,有人传霍雍被绑架了。”
周珩的微博刚刚登录上,目光也刚刚扫到热搜上的一条,来自Sillytalk的转载帖。
她匆匆抬眼:“真的假的?”
袁洋说:“是那个S.T昨晚在海外发的帖子里说的,热搜上已经炸锅了。”
这之后,周珩没再提问,她已经点开热搜,看到被转载过来的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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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标题足够劲爆,内容更是骇人听闻。
这里面一上来就说,因为法律对作恶多端的H少,迟迟没有制裁,于是便有人将他绑架,希望能由广大网友来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
大部分网友都认为,这是Sillytalk为了夺人眼球,增加曝光率而杜撰的假消息。
小部分网友认为,Sillytalk过去发的帖子基本都是证实过的,似乎这个人的消息来源很可靠,指不定这次就是绑匪跟他爆料的呢?
还有少量网友表示,不管真假,静观其变,不造谣不传谣,而且感觉这件事很快就会有分晓。
从公寓到公司,不过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周珩一直沉浸在帖子当中。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热搜上就又出现新的一条,是Sillytalk刚在海外论坛上发了消息,被人搬运过来。
这次的内容里还附上了三张手绘图,第一张画的是人类的耳朵,第二张是一对眼珠子,而第三张则是一双男性的手臂,沿着手肘齐整切下,就放在一个看上去很简陋的旧物资的地面上。
在这三张图后面,Sillytalk还附上一段话,大概意思是,欢迎广大网友参与解谜,谁能通过手绘图提供的线索,找到案发现场,并打卡拍照上传,就会送上惊喜。
而游戏截止时间,就以警方找到时间为准。
这个帖子之后,很多网友都炸锅了,而在江城的网友则纷纷举手,还有不少人响应起解谜游戏,一定要尽快把地方找出来。
评论区更是空降大神,对手绘图里的屋子进行分析。
周珩看到这里,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事实上,当她想到茅子苓之前的遭遇,以及程崎的性格和作风,这件事在她心里就已经证实了。
直到车子在车库里停下,周珩没有急着下车,而是先给程崎发了一条信息,问:“你做的?”
就这样简单三个字,没有任何指向。
不会儿,程崎回了一个笑脸。
周珩有了答案,也没多问,只拿起自己的包,抬手推向车门。
就在这时,袁洋开口了:“姐。”
周珩顿住,转过头来,就见袁洋已经回过头,正看着她。
他的眼神里有着犹豫。
周珩瞬间意会,说:“如果你是想说你和程崎的事,我可以理解,也没有怪你。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
话落,周珩就下了车,头也不回的走向电梯间。
这件事若换做过去,周珩大概还会听一听袁洋的解释,互相拉扯一番,但换做今时今日,那些她已经不在乎了。
无论袁洋的解释是否周全,圆不圆的回来,事情都是这样发生的,没有别的版本。再说,一个人的言行,就是最好的表达,语言的修饰都是掩饰和装饰。
再换位思考,如果她是袁洋,得知自己父亲的遭遇,必然也不会甘心为周家卖力,更谈不上感恩戴德,不找机会捅仇人一刀就不错了。
反过来说,她还得“感谢”梁峰曾经接触过袁生,留下了一段录音,还给袁生留了毒药。
若非如此,袁洋指不定还会真的以为,是她下的手。
至于她和袁洋的关系,过去他叫她一声“姐”,如今还是如此,过去她让他当司机,如今也是如此,一切都没有改变。
以后若有什么事,该交给他办还是要交给他,何况现在大家在一条船上,有共同要对付的目标,周楠申死了,袁洋的仇人也就剩下许家了,自然也就没有理由不帮她。
……
此后一整天,周珩都没见到许景烨。
她一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很少出去,许景烨也一直待在市场部,没露过面。
至于海外部的新领导许景昕,一天下来竟然也没有现身。
后来周珩才知道,许景昕很早就来了公司,在部门走了一圈,和大家打了照面,就被叫去高层了,还在上面开了一天的会。
傍晚时分,周珩到点下班,也没多待,更没有等许景昕下来的意思,自然也没有去市场部找许景烨。
她坐上车,让袁洋送她去许景烨的别墅。
袁洋将车开上路,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姐,许老二的那里,你还是要小心。他这个人,实在阴险。”
春城之行发生了什么事,袁洋多半是知道的。
他的这句提醒,也是真心的。
“嗯。我知道。”周珩应道,隔了两秒,又想起一茬儿,问:“那许老三呢,你怎么看?”
袁洋一顿,想了想才说:“我对他了解不多,也没正面接触过,只是听说过和他有关的几件事,总觉得……”
说到这,袁洋停住了。
“什么?”周珩抬了下眼皮。
袁洋说:“怎么说呢,就觉得他这个人挺深的,不容易看明白。”
周珩不禁笑了:“许家有哪个人是容易看明白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袁洋解释道:“就好比说许老二,他城府很深,但是说他阴险,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可是许老三这个人,我还找不到哪个词去给他下定义。呃,其实就是我还没看明白。”
周珩这才听懂:“你是说他多变?”
袁洋接道:“是啊,虽说程先生也挺多变的,但要了解他的喜好也不难,程先生重朋友情谊,哪怕有些事做的狠了点,出发点总是不变的。而许老二最看重的是权势,他做的事都是在争权。相比之下,许老三就让人有点摸不透了。”
周珩没接话,却也不禁顺着袁洋的旁观者角度去审视。
程崎重朋友情谊,这是他的优点,也是弱点,朋友是他上进的动力,做人的准则,却也是梁峰控制和利用他的筹码。
而许景烨呢,他一直在争名夺利,但与其说他爱钱,倒不如说他爱权,他追求的是凌驾于人的优越感,这也和他的出身以及自小受到的挤兑有关。
至于许景昕……
以袁洋的角度,自然是看不透他的。
别说袁洋了,哪怕是她,曾经也搞不明白许景昕的目的。
是人都有追求,所谓的高大上的追求,都是建立在基础物质条件之上的,而在基础物质条件和生命都无法保障的情况下,人的追求往往就是健康、平安、温饱这样简单的东西。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周珩的第一目标都是“生存”,她得先活着,争取一丝喘息的空间,才有资格谈其他。
若连这个都保障不了,还谈什么自由和尊严?
一年前的许景昕,在她看来也是如此。
可一年后的他呢,他也开始参与到争名夺利当中,可他又不是一个贪恋利益和权势的人。
她也曾经设想过,这样一个人,当他过去的信仰和信念都被现实剥夺之后,他未来人生的目标又是怎么确立的?
直到他那天说,他要脱离这一切,他要得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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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摧毁它,然后恢复自由。
她问他,什么是自由。
他说了八个字:“粗茶淡饭、心安理得。”
这话换作别人来说,周珩是不信的,她更不认为有人会得到权利和地位之后,还舍得摧毁,回归到最初什么都不是的状态。
毕竟人只有站在高位,才能自由的选择,而不被他人左右。
她自小遭人欺负,被人摆布,从没有为自己选择过一次,她相信只有爬的高一点,再高一点,直到把那些人踩在脚下,才有选择的自由。
然而时至今日,周楠申死了,她上位了,似乎她在周家已经获得了“自由”,但对外却还面临着许家的威胁和梁峰的虎视眈眈。
那么等到将来,当她将这两个强敌也解决掉呢,是否就能如愿了?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
世事迫人,往往由不得自己选。
……
周珩回到别墅时,许景烨还没回来。
她先进自己的房间冲了个澡,换上居家服,躺在床上小眯了一会儿,还顺手上了个闹钟。
她睡得很踏实,也不在意许景烨几点回来,她该怎么应对。
等到再睁眼,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周珩被闹铃叫了起来,又在床上躺了片刻,听到外面似乎有响动,就走出去看了眼。
许景烨正在厨房里忙活,香气四溢。
周珩走上前,恰好许景烨转过身,两人打了个照面,她还有点睡眼惺忪,居家服有点皱巴,而他身上系着围裙,见到她率先露出一个微笑。
周珩问:“在做什么,这么香。”
许景烨说:“糖醋鱼,龙井虾仁,还有蟹黄拌饭。”
都是“周珩”爱吃的。
周珩笑了下:“不错,听着就有食欲。”
随即周珩就坐到沙发上看新闻,和许景烨都没有一句交流。
她时不时还刷一下微博,关注霍雍被绑架的后续。
直到饭菜端上桌,许景烨解下围裙,喊她洗手吃饭。
周珩这才坐在饭桌前,接过许景烨盛出来的米饭。
她的手机面朝上搁在桌上,屏幕还亮着,许景烨垂眸扫了一眼,坐下后率先开口:“在看霍雍的热搜?”
周珩夹了块鱼,边吃边说:“这事你怎么看?”
许景烨说:“应该是真的。霍家这两天也在找霍雍,失踪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了。”
“哦。”周珩没再多问,专心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一顿饭吃的分外和谐,许景烨往她盘子里夹得菜,她也照单全收,还一连吃了两碗米饭。
等到饭后,许景烨挽起袖子去洗碗,周珩也没和他抢,就趁着空闲煮了一壶热茶,倒出两杯。
许景烨刷完碗,拿掉围裙,端起另外一杯茶喝了口,便将茶杯落下,看着她。
周珩就坐在案台前,原本在看手机,在感受到他的目光之后,就抬头望过去。
四目相交,几秒的沉默。
这一次,是周珩先开口:“你要跟我聊的,是春城的事?”
许景烨一顿,眼里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沉淀,随即他轻轻颔首,说:“是,这件事我本来想和你解释的。”
本来?
周珩注意到他的用词,一时觉得有趣:“那后来怎么又不解释了。”
“因为我发现,你对这样的安排没有异议,也不觉得勉强,或是被迫,你好像很从容就接受了。”许景烨如此说道。
两人都没有拐弯抹角,藏着掖着,快速进入主题。
周珩闻言,忍不住笑了:“怎么,非得我表现得不情不愿,无辜无奈,为了你伟大的事业,忍辱负重,牺牲奉献,借此换取你的感动和回报,这才符合你的剧本么?”
周珩的语气很轻柔,用词却充满了讽刺。
许景烨听了,却没动气,更没有愧疚,他甚至是直勾勾的盯着周珩的眼睛,说:“以周珩的性格和脾气,她是不会顺从的,更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顺水推舟,她会拒绝,会杀回来找我算账。”
哦,问题在这里。
这一点周珩早就想到了,可她不在乎。
周珩又喝了口茶,说:“所以你是在怪我变了,没有像过去那样。”
许景烨眯了下眼睛,带着一点审视和探究:“其实我今天只有两个疑问。”
周珩只挑了下眉,没接话。
直到许景烨问:“你跟我的关系,是否还能像从前一样?”
周珩反问道:“你指的是男女关系,还是利益关系。”
许景烨轻微的眨了下眼:“利益。”
周珩见他如此痛快,她的回答也没有半点迟疑:“我可以跟你保障,这件事不会有改变。只要你心无芥蒂,一如既往,周家依然会是你坚实的后盾。当然,周家对你的支持也不是白来的,你要坐上许长寻的位子。”
许景烨没有回答,目光依然盯着她,那里面充满着复杂的情绪,这一次连压制和遮掩都没有了。
而周珩也在他眼中,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半晌,许景烨才喃喃道:“你的反应,和你说的话,都和她不一样。”
周珩一顿,倒是有点意外,想不到许景烨会是这种反应,难道他刚才的问题,都只是为了试探她的身份?
周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那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我可以配合你。”
许景烨皱了下眉头,终于挪开视线,将茶杯里的茶一股脑倒进嘴里,等到咽下去,又撑着台面闭了闭眼。
然后,他才说:“我前段时间找人去欧洲调查过。我知道在你养病那几年,有个男人曾多次去看过你。那个人,就是程崎。”
周珩淡淡应了:“这一点我可从未隐瞒,我早就说过,我和程崎相识于欧洲。”
“刚相识,他就频繁去看你?”许景烨似是笑了下,那笑容又很快消失,“你们应该早就认识了。你们在欧洲也发生过一些事。”
周珩轻叹了一声,问:“这就是你的第二个疑问?你想知道我们是不是好过?”
许景烨却极轻的摇了下头,如此说道:“周珩是不会看上他那种人的,在她遭遇绑架之前,就更不会了。”
换句话说,在许景烨的认知里,无论是绑架前还是绑架后,以“周珩”的性格都不会和程崎接触,更不要说产生感情了。
那不是“周珩”会做的事。
自然,周珩养病回来以后,种种表现也与往日有别,哪怕是细微的变化,别人或许看不出来,许景烨却一一记在心里。
而那怀疑的种子,也在逐渐累积的细节中越长越大。
只是这些事周珩已经不在乎了,她对许景烨的兜圈子也忍无可忍,索性挑破窗户纸:“这样试探有什么意思,你干脆直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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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了。”
许景烨似是咬了下牙,下颌线上有着清晰地浮动。
然后,他吐出这样几个字:“你到底是谁?”
周珩平定的看进他的眼睛里,在那里面,她看到了一些红血丝,也看到了紧张和焦躁,还有一些痛苦的情绪。
她真是有点佩服许景烨了,他竟然还在扮演深情?
他是在赌博么,赌她还有可能是“周珩”,然后继续骗她?
可他不知道,她已经想起了一些事,想起他是怎么对待“周珩”的。
也正是这个瞬间,周珩心里生出一点报复心态,也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死不瞑目的“周珩”,她用最轻的语气,说着最残酷的现实,试图将许景烨最后一层伪装拆掉。
“我当然不是她。你‘爱’的那个人,早就死了。”
此言一出,周珩就清楚的看到,许景烨的瞳仁微微紧缩,他的脸色也跟着白了,无措、痛苦、质疑、不可置信,多种情绪快速闪过。
就连他放在台面上的双手也握成全,关节浮现,还隐隐在发抖。
周珩将这些细微的变化收入眼底,虽然觉得他有点演过了,却还是警惕的离开椅子,往后错了两步,同时也非常不合时宜的想着,他这种演技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都可以开班授课了。
再这样演下去,难道就不怕收不了场吗?
然而周珩并没有机会想太多,不过片刻,许景烨的情绪就开始剧烈波动,那些所有不确定的东西,全都化作了愤怒。
他绕过案台,目标清晰的朝她走过来,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她。
周珩心里一紧,立刻闪到沙发后面,叫道:“你别过来!”
在这一刻,周珩只有一种想法,那就是一旦被许景烨抓到她,这里恐怕会直接上演血案。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
难道说,许景烨已经入戏太深,连他自己都骗过去了?
🔒18
Chapter18
周珩绕着沙发躲避着许景烨,绕了两圈,许景烨先停下来,他的眼睛还是发红,脸色也很难看,甚至可以说是阴沉,瞪着她的模样像是要吃人。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比刚才多了一丝理智,他站住了,双手依然握着拳,却垂在身侧克制着自己。
周珩也停了,依然充满着防备看着他,直到他低哑着声音问:“所以,你是周琅。”
“是。”周珩应道。
许景烨吸了口气,又比刚才多了一点理智,看着她的眼睛眯了眯,又道:“你的脸是故意弄成和她一样,是为了扰乱我的视线。”
“这是周家的意思,但不是针对你,是针对外界所有人。”周珩一顿,“你以为我愿意这样么,顶着别人的脸。”
许景烨又看了她一眼,回到案台边,将刚才的杯子蓄满,又将茶水喝了,随即才发问:“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周珩见状,也不由得放松了些,她在沙发上坐下,说:“后面的事你应该都清楚了,周家让我取代她,和你们许家联姻,无论是哪个儿子都好,周家要我成为未来长丰集团的董事长夫人。这件事你爸也曾当面许诺,而且我的身份他也知道。”
许景烨依然侧着身,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安静的喝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从周珩这个角度,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不想再刺激他要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刚才他的过分激动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
于是,周珩隔了几秒,又道:“但你知道,我最看好的是你,虽然我不是她,但过去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帮你,那些可不是做戏……”
流水声传入耳中,许景烨又一次拿起壶,将两个杯子都倒满。
周珩注意到他的动作,又轻声说了句:“不管怎么说,十一年前我跟你也算好过,多少还是有点熟悉的,再说你我是同一种人,合作起来也会更顺畅。”
同一种人——利用感情,达到自己的目的。
许景烨端着两个杯子转过身,缓步朝她走来,并不着急,似乎也给足了她时间逃跑。
而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除了眼底还残留着红血丝之外,整个人仿佛还是之前那个贵公子,仿佛刚才和她动气的人不是他。
周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有一瞬间的犹豫,其实她可以站起来躲开,不去接那杯茶。
可是许景烨此举无疑是为了修复刚才的过激,她不好躲开,而且就算躲得了这一次也躲不掉下一次,难道次次都躲么,难道要永远跟他保持距离么,长此以往下去,就成了她怕他了。
正是因为想到这些,周珩始终保持着原有的坐姿,直到许景烨在她跟前站定。
她接过递到面前的杯子,说了声“谢谢”,遂喝了口。
再一抬眼,却见许景烨垂着眼眸,看着她。
那眼神真是……她不懂。
她真是越来越不懂这个男人了。
周珩将嘴里的茶咽了下去,又挪开视线和第二口,同时训练有素的转动思路,想着下一句该说什么,如何在话术上再狡猾一点,既不落于下风,又能把人稳住。
最主要的是,眼下的局势不能乱,也不能散。
然而就在周珩思忖的同时,许景烨的声音忽然落了下来:“我跟你,什么时候好过。”
周珩一顿,嘴里的茶水还没咽下,同时诧异的看向他。
可就在下一秒,他和她手里的茶杯,就都落到地毯上,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也太有攻击性,在他动手以前,她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他的蓄力。
直到周珩被许景烨压在沙发上,脖颈也被他用手钳制住,她几乎是在那个瞬间,就被嘴里的那口水呛着了。
她根本顾不上反抗,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的脸红了,气道里进了水,眼泪也飞了出来,整个五官都火辣辣的难受。
她控制不住自己,就只能咳嗽,身体做出最本能的反应,就是将气道咳干净。
可掐着她脖子的那只手却始终没有挪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周珩终于缓过来,她也没了力气,就只能虚弱的躺在那儿,眯着仍在流眼泪的眼睛,盯着上面这个男人。
如此近的距离,他们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倒影,许景烨的神情依然平静,盯着她的眼睛却是深沉的。
周珩知道,就算她现在四肢并用的挣扎,也不是他的对手,而这种无用功通常是莽撞的男人才会做的,女人自有女人的办法。
至于按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手,若是他想掐死她,应该在刚才她呛着的时候就下手了。
周珩缓慢的吸了口气,轻声问:“你要做什么?”
许景烨低下身,凑得更近了,他吐出来的气息就拂过她的面颊:“我还需要一点证明。”
什么证明?
周珩心里刚生出疑问,他的另外一只手就落在她的脸上,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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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轻柔的抚摸着,缓慢的描绘过每一道线条,尤其是眼睛、鼻子和嘴唇。
落到嘴唇时,他的手指停留了很久。
周珩始终保持着安静,直到他的唇落下来,啃咬着她唇上的肉,甚至还将舌头探了进来,含住她的舌尖,仿佛他们是热恋期的恋人一样缠绵。
周珩睁大了眼睛,除了心口砰砰砰的快跳,几乎是处于震惊状态的。
她真是摸不透许景烨的剧本了。
他吻着她,却不带半点情愫,仿佛只是冷静客观的品尝着什么东西,然后再做出评价。
怎么,都过去十一年了,他还能记着和“周珩”接吻的感觉?
那真是见鬼了。
周珩刚想到这,唇上的力量就松开了,她的嘴唇已经红肿,他又用手指来回抚摸了两圈。
而这一次,她在他眼里看到了困惑。
周珩本想说话,直接问他鉴定完了没有,可她的声音却因为他接下来的动作而卡住,那只手目标明确的往下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衣领就被扯开了。
周珩顺着他的动作往下看,就见那只手落在她胸前的疤痕上。
尽管那道疤颜色很浅,但它存在,他的指尖就沿着那条线轻轻滑动,而他眼睛里也有东西在闪烁。
他又看向她,语气仿佛压抑且克制的说:“我就知道你在骗我。”
周珩叹了口气,终于开始“挣扎”了,而且很轻易就坐起身。
许景烨的手又要伸过来,却被她躲开,她往后让了一点,保持着距离,却没有像是胆小鬼一样逃走,而是非常平定的看着他,说:“我的脸,还有胸前这道疤,都不是出自我的个人意愿,我当时受了伤,在医院昏迷很久,醒来就被整这样了。”
这部分周珩没有撒谎,可她也不会把这盆脏水往自己身上泼,无论是脸上还是胸前,都是周家的手笔,她自己也不愿意。
可她也不想跟许景烨透露太多细节,以免再刺激他。
然而即便如此,当周珩话音落地时,她仍是看到了许景烨眼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熄灭了。
这一次,比刚才灭的更彻底。
不过这一次,许景烨没有像刚才一样激动,他似乎平静了不少,甚至可以说是无力了。
他缓慢地挪开视线,低了头,闭上眼,然后将脸埋进在掌心中,就这样坐了许久。
周珩没有再说话,只将地毯上的杯子捡起来,随即走进厨房。
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缓慢的喝了几口,眼睛一直盯着沙发那边的动向。
过了好一会儿,许景烨才终于动了,他抬起脸,依然维持着坐姿,侧头看来,问:“那你的精神分裂是怎么回事?”
周珩一顿,说:“这是事实,我回去以后不久就被送进医院。家里人跟我说,我当时受了很重的伤,除了外伤之外,还被人性侵过。至于我的精神问题,据医生的说法是受了巨大刺激,再加上我的头部遭受了一点外部撞击,虽然不严重,但是这两者加起来,就导致了我的精神分裂。哦,还有一个后遗症,就是在绑架期间,我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跑出来了,她的尸体去哪儿了,这些事我都想不起来了。”
周珩非常冷静的陈述着这部分事实,同时也在观察着许景烨的表情,她自然不会透露,她已经想起部分片断,尤其是许景烨还曾经出现在那个仓库里。
在他面前,她依然要装出毫不知情的受害者,只有这样才会松懈他的警惕,令他以为,她是可以继续哄骗的。
沙发那里,许景烨良久不语,他也没有再看周珩,只是眼神发直的看向前方。
周珩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是在消化事实,还是在计划下一步?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许景烨已经不再质疑她的身份。
周珩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表示,便牵出另一个话题:“对了,你笔记本里有一段视频,我看到了。”
隔了两秒,许景烨终于有了反应,他闭了闭眼,说:“我知道。”
周珩接道:“那天你说让我给你找资料,其实是引我发现那段视频。是因为我有过类似的遭遇,还因此丢失了几天的记忆,你想用它来刺激我,看我会不会想起什么?”
许景烨的视线扫过来:“那你想起来了吗?”
周珩眯了下眼睛,笑了:“很可惜,什么都没有,我的记忆还是很混乱。”
许景烨又别开脸,面露疲色,似乎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周珩见状,想着不如趁着他疲倦,再问点什么,借此证实一下自己想起的片段?
思及此,周珩话锋一转,说:“不过有件事,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既然现在你我说开了,也决定继续合作了,那么让你知道也好。”
“说吧。”许景烨没有看她,只靠近沙发里,有些颓废,半眯着眼睛,一副兴趣不大的模样。
周珩走到他面前坐下,存心了要碍他的眼,也不禁腹诽着,哦,终于演累了,在知道她不是“周珩”以后,就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了。
“精神分裂这种病会让人对现实产生混乱,会生出妄想,会分不出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明明没发生过的事,也能编出个一二三四。”周珩铺垫道。
许景烨索性闭上眼,抬手揉了揉眉心:“所以呢。”
“我也有这种症状出现。”周珩说:“我不仅出现了,我还看到一些你我之间的发生过的事,就在十一年前,咱们很亲密,而且还被她看见了……但她没有生气,好像还一直知道这件事。我很好奇,你和她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假情侣,还是各玩各的?”
“嗤。”回应周珩的,是一记嗤笑,就连许景烨的鼻腔中也发出轻哼。
他终于睁开眼,目光充满了不屑:“难怪叫妄想症,你这病情真够严重的。”
周珩心里一紧,面上却不露声色:“怎么,这段是假的?”
许景烨抿紧了嘴唇,有些忍无可忍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再张嘴就要骂脏话了。
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随即站起身,居高临下且冷漠的扫过她,遂迈开腿离开沙发区,同时落下一句:“你还是再去医院看看脑子吧。”
周珩:“……”
……
许景烨的态度又给周珩心里留下一连串的问号,而这里面有些事她原本都已经分析清楚了,没有疑问了。
可现在……
许景烨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就一直没有出来,周珩一个人在客厅里又坐了片刻,最终倒了杯热水回到自己屋里。
她还是很茫然,就趁着洗澡的时间整理思路,然而那些思路不整理还好,越整理越觉得混乱。
如果说许景烨之前的演技是在维持原来的深情人设,她还是可以理解的,并且由衷佩服,起码在他亲自上手证实她的身份之前,他还没有松懈警惕。
或许在那一刻,许景烨也在想,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她是真的“周珩”呢?只要她是,他就得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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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证实了她是周琅,他的态度终于变了。
他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
只不过她搞不清楚,他那种回避是因为觉得厌烦,还是因为不想面对“周珩”的模样。
随之而来的也有几个新问题。
按照她想起来的片段和程崎的证实,当年的绑架案是和许景烨有关的,而他用了那种非常手段迫害“周珩”,却不知道“周珩”已死,这就说明在最后“周珩”遇害的时候,许景烨并不在现场。
想来也是,若是他在,她也不可能是程崎带走的。
那么“周珩”的尸体是谁处理掉的,绑匪么,还是梁峰的人?
这件事许景烨应该也没有参与,否则他应该就当场证实了那是“周珩”,后来在见到她以“周珩”的身份出现,也不会毫无疑问。
还有,以许景烨后来这几年的态度推断,当年“周珩”遭到侮辱时,她应该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许景烨。
也就是说在“她”咽气之前,应该还以为许景烨是深爱她的。
否则这几年,许景烨面对曾经被他迫害过的初恋,还能表现的那样痴情、执着,这心理素质也太强大了。
只是为什么当年许景烨要设计绑架她们呢?以他和“周珩”的关系,他根本没必要走这一步啊。
难不成在那时候,许、周两家就已经表示过,“周珩”要许配给许景枫,没他的份,所以他宁可毁掉?
或者说,绑架案是她提议的,许景烨只是配合?
不,这两点也说不过去。
许配给许景枫,他们两人依然可以暗通款曲,犯不着杀人这么极端。
再说,以“周珩”的性格,她也看不上能力不足的许景枫。
还有,若是绑架案是她提议的,许景烨负责安排,那他们应该就是同谋——这一点,她曾经也设想过。
但问题是,这种同谋关系,是需要一定信任基础的,彼此之间不能有猜忌。
可是看许景烨刚才对她的态度,别说是同谋了,连多透露两句都嫌烦。他这种态度,又怎么可能会在当年帮她策划绑架案?
而且许景烨刚才的态度也不像是装的,他也没必要装出厌烦的模样,反而是维持表面的和睦才有更利于接下来的合作。
不对,所有事都不对。
许景烨下意识的反应,仿佛将此前她的所有分析都推翻了……
就这样,周珩坐在床沿又发了会儿呆,又翻出“周珩”的日记本看了看,还是毫无头绪。
而且,现在这些日记本也不可信了。
她本想再给许景昕拨个电话,可再一看时间,又想到这是在许景烨的房子里,为了保险起见,最终还是作罢。
反正他们现在在一个部门,有的是机会见面。
等到明天,她把许景烨这种阴阳怪气的表现跟他一说,保准连他都会摸不着头脑。
这之后,周珩又看了看微博,还特意去看了霍雍被绑架的后续。
没想到江城竟然有这么多闲人,大半夜不睡觉,还真的跑去找案发现场,还各自发了照片打卡留念。
当然,那些所谓的“现场”都是假的,有的甚至是为了蹭热度,就在自家小区附近拍了一张滥竽充数。
周珩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脑仁疼,一来是因为先前和许景烨飙戏,而她绞尽脑汁耗费了太多精力,一来则是因为霍雍的事刷了半天也没见到下文,全是跳梁小丑再蹦跶,看得眼晕。
周珩揉了揉太阳穴,索性放下手机,钻进被窝。
她起了个大早,一整天没闭眼,刚沾床不过两分钟,困劲儿就上来了,不会儿就睡了过去。
……
这一夜,周珩睡得并不踏实,她做了很多梦,都很混乱。
她还梦到自己翻了好几次身,甚至还从床上起来过,起来之后还折腾了好久,但都干了什么,她完全没印象。
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她脑子里仍是嗡嗡的,像是有火车刚碾过去,每一根神经都在跳。
不仅如此,她身上也觉得疲累,关节有点酸,脖颈更是紧绷,就像是刚跟谁干了一架。
等周珩进了浴室,对着镜子一看,只见镜子里的女人不仅眼神涣散,眼皮还有点浮肿,脸色也不太好,像是熬了大夜。
周珩吓了一跳,又皱着眉瞪了自己一眼,遂从小冰箱里拿出面膜贴上。
等她梳洗完毕走出卧室,脑子里还在想今早要煮杯咖啡去去水肿。
谁知她刚踏出门口,就撞见许景烨,而且他已经占据了厨房,正在煎鸡蛋。
周珩闻到了香味儿,肚子也跟着叫了声,可她没打算主动跟他攀谈,就走到案台前,打算先煮咖啡。
然而走近一看,咖啡壶里已经有咖啡了,热腾腾的。
周珩也没客气,倒出一杯,吹掉上面的热气,小心翼翼的喝了口。
许景烨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侧头用余光扫了眼,遂将锅里的食物装进盘子,然后转身放在案台上。
而且还不止一个盘子,还有她一份。
周珩本想离开,却因为他的举动而顿住。
她看了看盘子里的食物,除了鸡蛋,还有火腿肉和蔬菜,看上去简简单单,却让人食指大动。
周珩问:“给我的?”
“嗯。”许景烨抬了下眼皮,看她的眼神意味不明,还有点复杂,却已经不再似昨晚那么不耐烦了。
周珩挑了下眉,自然没有问出“你不会下毒了吧”这种问题,很快就吃了起来,时不时还就一口咖啡。
但她吃的很慢,刻意和许景烨错开时间。
等到早餐下肚,许景烨已经洗完了锅和盘子,离开厨房。
不会儿,周珩就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
许景烨去公司了。
周珩这才将自己的盘子洗干净,回到屋里,慢条斯理的换衣服。
等她换上一身套装,踩上中跟鞋,又审视了一下镜子里的面容,这才拿起包和手机,准备叫车。
只是她刚走出卧室的门,余光就瞄到沙发里那里似乎多了什么……
周珩下意识看过去,却见许景烨不知何时坐在那里,手里还多了一份文件,正在翻看。
她当即吓了一跳,而且还吓得不轻。
“你不是走了吗?”周珩问。
许景烨没看她,只将文件合上,说:“忘了东西。”
随即他站起身,扫过她:“叫车了吗?”
周珩仍是诧异,摇头。
许景烨说:“那正好,一起走。”
🔒19
Chapter19
周珩有些心不在焉的坐上车,脑子里还非常神奇的跳出一个念头——许景烨去而复返说是因为落下资料,其实只是借口吧,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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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是为了等她吧?
一想到这,她就觉得荒谬极了。
简直了。
可是再一想到早餐他做了双份,早上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不,不是缓和,是比昨天更古怪了。
总之,许景烨就跟分裂了一样,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而周珩除了“有病”这两个字之外,也找不到其它更贴切的形容词。
说来也好笑,明明得过精神类疾病的人是她,可是从昨晚到今天,她却觉得自己正常无比,反而是许景烨病入膏肓了。
最逗的是,他还让她去看脑子。
思路到此,周珩不由得从鼻腔中发出“哼”的一声,动静虽然很小,只有自己能听到,却存在。
然而下一秒,她就感觉到有一股存在感挨到了自己身上,还贴的很近。
周珩看向热源。
这一看,刚好就和近在咫尺的许景烨的目光对上。
她眼睛里只有惊讶,而他眼中却是平静无波,只对视了一眼,他就错开了,只是手上动作没有停,拉过她旁边的安全带,随即抽身。
安全带的代扣卡进槽里,“咔”的一声。
许景烨很快就坐直了,发动引擎。
周珩蹦出来一句:“安全带我自己会系。”
许景烨却回道:“我叫你系了,你一直在走神。”
周珩没接话,看了他一眼就看向窗外,同时自问,他叫她了吗,那她刚才在想什么?
哦,对了,在想他脑子有病。
周珩不得不承认,许景烨的态度和行为让她感到迷惑了。
过去她自觉还明白他几分,也能洞悉他的行为模式,可现在她却不敢这么说。
而迷惑之后,就是在意。
周珩虽然很会察言观色,骨子里却是叛逆的,不是一个会在意他人眼色的人,而以往种种,很多都是为势所迫,根据形势和他人的反应来判断自己该怎么做,怎么说,才最为有利。
在昨天以前,周珩对许景烨也是如此,如果对她有利,她就去在意,如果无所谓,她就懒得理会。
然而到了眼下这一刻,周珩又发现过去的策略不适用于现在,因为这件事关系到的不仅是形势,还有她个人的“过去”。
从别墅到公司,周珩和许景烨全程几乎没有交流。
许景烨鲜少会像今天这样不用司机,他一直在专心开车,看着路面的目光很平定,表情也没有丝毫起伏,就好像副驾驶座没人一样。
周珩用余光瞄了他几次,见他拿自己当空气,也不打算故意上赶着制造话题,索性就刷微博。
她看的还是霍雍被绑架的热搜,看着看着,不免就想到自己的经历。
虽然她还没有想起来被绑架那几天的来龙去脉,却也深有体会,霍雍的生还几率有多低。
别说生还几率了,照目前的情况看,能留个全尸都难,而且程崎做事绝不会雷声大雨点小,冲着茅子苓也不会让他好死。
至于她,当年能侥幸从绑匪手中逃脱,她也曾经想过,无外乎就这么几种可能:第一就是绑匪内讧,她趁乱逃走。
但现在看可能性极低。
第二,就是有人放了她,而这原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周家两个女儿要死一个,留一个。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也就意味着绑架案确实是她策划的,最低限度也是参与者。因为她做这件事的动机最充分,只要干掉体弱的“周珩”,她就会成为周家唯一的继承人。就像霍雍联合康雨馨制造车祸意外,导致霍骁变成植物人一样。
对于外人来说,绑架周家千金只是为了钱,要么就是图财,要么就是谋财害命,拿到钱后就撕票,杀一个留一个反而是最不明智的行为。
也就是说,一旦产生“杀一个留一个”的结果,大概率就是自己人所为。
至于杀哪个留哪个,在绑架那几天之内应该也有过一番拉扯,许景烨应该也做过权衡,看周家两个女儿谁更有利,更好控制,更好哄,更容易达成合作。
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绑架期间出了某些状况,导致形势急转直下,令许景烨不得不做出决定,将她们两个都杀了。
然而在关键时刻,梁峰的人出现了,程崎还将他救走。
而那些绑匪,很有可能就是梁峰做掉的。
这三种可能性,周珩自己更倾向于第二种,感觉也是最合乎逻辑,最合理的一种。
要说这里面有什么疑虑,就是她自觉以自己的性格,应该不会极端到要策划一出绑架案这么离谱。
她此前也曾经想过,这件事她一个人是办不成的,非得找个帮手。
现在看来,许景烨就是那个帮手,可以交情来说,她应该更信任程崎才是。
只不过在这件事情上,程崎并没有亲口承认过参与,一到关键问题他就闪躲,根本问不出来。
在春城,程崎正面跟她透露的,也都是和许景烨有关的部分。
比如程崎说,十一年前她曾经想用感情拿下许景烨,但她没成功,也不听他的劝,还让他站在男人的角度来分析,看许景烨吃哪一套。
想到此处,周珩心里又生出另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她曾被许景烨迷惑了,一时脑子发热,就和他一起策划了绑架案,但为了保险起见,就事先将此透露给程崎,以防万一?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程崎会在绑架案的关键时刻出现,将她带走。
就这样,周珩皱着眉想了一路,直到车子在集团的地下停车场停稳。
许景烨将车熄了火儿,解开安全带的同时,扫过来一眼,刚好见到她盯着手机,却是双眼放空。
而手机上点开的页面,正是霍雍被绑架的热搜。
安静了两秒,许景烨淡淡问了句:“你很关心这件事?”
周珩一顿,醒过神看了看他,又看了眼手机,只“哦”了一声,本不打算多解释,可是思路一转,又突然说:“毕竟我也经历过绑架。”
说话间,周珩看向他。
许景烨却没有什么表情,直接推门下车。
周珩见状,越发觉得在他是在掩饰。
绑架案他分明参与了,还弄死了“周珩”,怎么可能真的如表面一样无动于衷?
周珩跟着下车,很快就和许景烨并肩往前走,同时不冷不热的说了句:“断子绝孙的绑匪,这么对付两个未成年女生,也不怕遭报应。”
许景烨脚下一顿,目光也转向她,说:“他们不是已经遭到报应了么?”
周珩回望过去:“说的也是,八成早就下地狱下油锅了。”
许景烨没接话,又继续往前走。
周珩跟上,又来了句:“你不是很爱她么,这么多年就没有去找过她的尸体?”
许景烨没接话,也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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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不接话的原因,则是因为两人已经来到电梯间,且有人先一步等在那里。
那人一身休闲装,背影挺拔笔直,右手拄着拐杖,听到两人的声音却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光可鉴人的电梯门。
很快,周珩和许景烨也走到跟前,一左一右的站在许景昕身边,电梯门映出三人的影子,两个男人几乎一半高。
许景昕侧了下头,微笑着跟许景烨打招呼:“二哥,早。”
许景烨却没有笑,只点了下头。
许景昕又看向矮了半头的周珩,停顿了一秒,吐出三个字:“阿珩,早。”
这下,不仅是周珩,就连许景烨都看过来一眼。
周珩却顾不上许景烨,只诧异地盯着神清气爽的许景昕,慢了半拍才应道:“哦,早啊。”
“脸色不好,没睡好?”
谁知,许景昕又慢悠悠的冒出一句。
“是啊,做噩梦了。”周珩半真半假地笑。
许景昕笑道:“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海外部的业务我还不熟悉,很多地方还要跟你讨教。”
显然,许景昕也察觉到周珩和许景烨诡异的气氛,可他却没有退避的意思,反而还要将局面搅浑。
周珩看出来他的意图,一时觉得好笑,竟然还真的跟他相视一笑。
就在这时,电梯到了。
三人先后走进电梯,却没有站在一起,许景烨站在前面正中间,而许景昕和周珩则靠着最里面的两个角落。
电梯上行,许景昕率先转向周珩。
周珩转头,就见他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那眼神还朝许景烨的方向拐了一下弯,意思是——谈崩了?
周珩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算是回答,随即又向上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的态度。
许景昕意会了,收回目光。
周珩也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
这件事她想的很清楚,她可以细腻的处理,也可以简单粗暴的处理,一方面纠结不纠结是她的事,另一方面,她也料定了许景烨不敢动她。
他若动,她就十倍偿还。
不会儿,电梯门开了,外面站着两排长丰集团的员工。
可电梯里的气氛实在诡异,里面的三人无论是职位还是现在的脸色,或是身上的气场,都散发着迫人的气息。
一时间,外面竟然没有人敢进来,而且在最初的呆怔过后,员工们还纷纷将目光错开,有的看地面,有的看手机,有的飘向别处。
大概在这种低压气氛下还能自由呼吸的,也就是电梯里那三人了。
直到电梯门又关上了,继续上行,一直来到高层。
海外部和国内市场部在同一楼层,还是在隔壁。
电梯门再度开启,许景烨率先走出去。
周珩和许景昕晚了一步,出来时,许景烨已经走出五六步远。
周珩刻意放慢速度,谁知许景昕竟然也配合她的节奏,还停下来等她。
等周珩走近了,许景昕低声说了句:“摊牌的很不愉快啊。”
“嗯。”周珩同样将声音放轻,“不仅不愉快,而且都把我搞糊涂了,我还得借你的脑子用用。”
许景昕扯了下唇角。
但下一刻,两人又同时停下。
只因许景烨不知何时转过身,目光深沉的看着他俩,而市场部的门口就离他几步远。
🔒20
Chapter20
周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待了还不到半个小时,许景昕的秘书就来了,说是请她过去开会。
周珩淡淡应了,还特意拿上一叠资料交给他的秘书,两人这才一前一后的去了许景昕的办公室,也就是许景烨原来那间。
周珩进门的时候,许景昕刚刚准备出一套茶具,和一盒大红袍,然而他本人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仿佛就是为了等周珩来。
周珩见到这阵仗,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秘书将资料放下,然后就挽起衬衫的袖子,坐在那里开始煮茶。
许景昕扫了资料一眼,厚厚一摞放在桌上,神情中带了一丝疑问。
周珩手上未停,只说:“不是要开会么?我想着你初来乍到,业务不熟,既然要讨论,总要有的放矢,这些资料你都用的上,可以供你参考。”
许景昕几不可见的扯了下唇角,接道:“那就谢谢了。”
周珩回道:“不客气。”
随即屋里陷入一阵沉默。
周珩仍然专注在手上的事,许景昕则意有所指的扫向秘书,直到秘书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碍事儿了,这才说:“那我先出去了。”
等秘书离开,门板合上,许景昕才坐下来,目光平定的看着周珩煮茶。
那双手灵活且果断,没有多余的动作,一切如行云流水,一整套看下来,足可以用赏心悦目来形容。
直到周珩将热茶倒出两杯,又将袖扣扣好,转头扫了他一眼:“河口茶润润喉咙,可以开始了。”
许景昕端起茶杯,笑了笑,没有急着喝,第一句便是:“我记得之前你也是这样,隔三差五就让人送一堆书和材料给我,生怕我闲着。”
周珩喝了口茶,说:“那你就说,我让你恶补那些知识有没有用呢?起码现在你出去和人谈生意,也算是个圈里人,不会露怯,不会让人觉得你是门外汉。若没有当初的努力,现在海外部也不会交到你手上。”
“的确,我得谢谢你鞭策我。”许景昕终于将茶水送入口中,徐徐喝了几口,唇齿留香,意犹未尽。
周珩见他专心品茶的模样,自然有一种成就感,遂又看了他几秒,问:“之前为什么当着他的面叫我阿珩?”
她声音很低,也很轻,落在此时,倒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而且她一问完,就后悔了。
那答案她当然是知道的,在她和许景烨刚订婚时,许景昕就曾表示过,要公开“竞争”,当然这是做戏。
许景昕抬了下眼皮,没有回答,而是问:“昨天摊牌你们到底是怎么谈的,能闹得这么不愉快。”
一说起摊牌,周珩就皱了下眉头,正要回答,却突然想起另一事:“这间办公室是他曾经用过的,你就不怕他留下点什么?”
她指的是监听一类的设备。
许景昕只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早就清理过了。”
“哦。”周珩这才放心的说:“这事说起来你也会惊讶,他的反应让我觉得,好像咱们之前的分析都没押中。”
很快,周珩就将谈判过程简单描述了一番,自然都是直奔重点,却略过了许景烨对她动手动脚的环节。
而周珩在描述过程中,许景昕的神色也是变了又变,一时微妙,一时带了点另眼相看,一时又透着别样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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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周珩话落,她将小杯子里的茶喝光,又给自己倒了杯,问:“你怎么看?”
许景昕却好似“失忆”一般,又重复问道:“你是说,许景烨在知道你是周琅之后,表现出来的态度不仅冷漠,而且厌恶?”
周珩点头。
许景昕又问:“你还从他的态度中感觉到,他对‘周珩’是认真的?”
周珩继续点头:“我也想过他是装出来的,可是我却找不到他要假装的理由。以他的性格和反应速度,难道不应该在这时候顺水推舟,趁机说破我曾经也和他好过的事实么,然后再将过去那一套用在我身上,跟我说,他之前以为我是‘周珩’,所以一直在做戏。”
许景昕没接话,只是靠着沙发背陷入沉思。
他抱着手臂,垂着眼睛,神色倒是平静,并没有周珩那样纠结。
周珩没有打搅他,等了会儿,又给他倒了杯茶,直到许景昕看过来,说:“事情有点乱,这主要是因为你的记忆出现问题。照目前的形势看,你的记忆是非常不靠谱的,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而你之所以觉得混乱,摇摆不定,全都因为你的记忆和你看到的事不吻合。”
这里面的道理周珩自然明白:“我知道,所以呢?”
“所以,咱们要回到最初,从头开始分析,先把大方向确定下来,细节先不去管它。”许景昕说。
隔了两秒,他又道:“现在能确定的第一件事,就是你和‘周珩’的关系,并非你开始以为的那样交恶,你们之间应该有感情,但也在互相利用,到了关键问题上,是会争斗的。这一点,倒有点像是许景枫和许景烨。”
周珩想了下,还真是,随即点头:“而所谓的关键问题,无外乎就那么几件事,要么是为了地位、权力,要么就是为了爱情。”
言下之意,就是继承人和许景烨。
至于爱不爱,有多爱,那倒是其次了,或许换一个男人她们也会争,争得也不是男人,而是心气儿和赢家的感觉,男人只是一个由头罢了。
许景昕说:“第二,就是绑架案。现在可以肯定,无论是你还是‘周珩’事先参与这件事,你们都不是主脑,以你们当时的力量也不足已完成,最多也就是停留在念头阶段。而背后的帮手,这个人才是核心。”
周珩接道:“如果是‘周珩’,能帮她的人只有许景烨。但如果许景烨帮了她,为什么最后活下来的人是我?反过来,如果是我,我可能会找许景烨帮忙,但也可能会找程崎。”
许景昕问:“那这件事程崎怎么说?”
周珩说:“他回避了我的问题,只正面回答我说,我当年试图勾引许景烨,还找他当参谋。”
这话落地,许景昕看她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周珩忍不住问:“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许景昕这才微微笑了:“你那时候才十六岁吧,还真是胆大心细。”
周珩:“……”
周珩忍了忍,没有理会他的揶揄,很快话锋一转:“剧情走到这里又卡住了,所以挑起绑架案的人到底是我还是‘周珩’呢?”
事实上,她是更倾向于这是“周珩”做的,毕竟许景烨参与进来了,而且看他对待庞菲的手段,也不像是第一次这么干,八成就是从十一年前的事情里累积了经验。
而许景烨那样对待“周珩”,或许初衷只是为了要挟“她”,而没打算真的要她的命。
许景昕却没有急着往下推进,而是说:“你太着急了,你需要放轻松,这样吧,晚上跟我一起见个客户。”
周珩也不知他是怎么绕到这里的:“见谁?你不是刚接手么?”
以往许景烨晚上去见客户,从没有让她一起去过。
许景昕笑了下,反问:“当年的事,除了你、‘周珩’、许景烨,不是还有一个当事人么?”
他指的是,程崎?
周珩诧异极了:“你们约好了?”
“嗯,他点的地方,我的提议。”许景昕说。
周珩安静了几秒,忽然明白了:“你该不会打算直接问吧。连我都问不出来,你能问出什么?”
许景昕目光深沉,笑容浅淡:“你问不出来,是因为你当局者迷。你身在局中,太在意他们说出来的答案。事实上,那些没说出来的话,才是关键。”
周珩沉默了。
她当然明白许景昕的意思,事实上,当程崎回避她的问题时,她也思考过程崎回避的理由。
而就在这时,许景昕又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程崎隐瞒你,或许是因为他有苦衷,或是难言之隐。”
苦衷?
周珩问:“受害者是我,他会有什么苦衷。”
“正是因为受害者是你,而他可能就是导致这一切的帮凶,所以……”许景昕说到这,停顿了一秒,又道:“我过去也接触过类似的案子。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心怀愧疚,也不知道如何弥补,就用隐瞒、欺骗,甚至是篡改事实的手段,去逃避现实。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也是因为程崎的行为轨迹,和这个案子的当事人很像。”
听到这里,周珩迎上许景昕的目光。
那双眼睛十分平静,也令人心安,他对她是坦白的,跟这件事也没有丝毫牵扯,不会害她,更不会算计她。
起码在迷雾之中,眼前这个男人的分析,是唯一值得相信的依据了。
周珩轻轻叹了口气,问:“你打算试探他?”
许景昕勾了下唇:“答案有时候没那么重要,一个人的态度和肢体语言透露出来的讯息,往往比说出来的话更可信。”
半晌,周珩挪开视线,点了下头,又点了一下,终于做了决定:“好。那就晚上一起去见他。”
……
几乎同一时间,刚到办公室不久的许景烨,也驱车离开。
市场部的人还以为他是去见客户,然而许景烨的车却一路开向慈心医院。
半个小时后,许景烨出现在廖启明的办公室。
他想了很久,也矛盾过,纠结过,眼下已经做出决定,好歹要把事情弄清楚,而不是自己胡思乱想。
而廖启明就是最接近真相的其中一个。
廖启明对许景烨的造访感到一点意外,直到许景烨开门见山的道明来意:“十一年前周珩的心脏移植手术是在这里做的,你虽然不是主刀医生,但当时你也参与了。我需要你把当时的情况跟我详细说一遍,还需要一份她的病例。”
廖启明并不知道周家内部做了什么手脚,听到这话更为惊讶了,但他没想过隐瞒:“当年的手术虽然是本院进行的,但整个手术,却是由周家找的团队来操作,我本人不在现场,本院的医生也都没有参与。包括术后的愈合等等,都有专人来照顾。”
许景烨问:“你是说,全程你们都没有参与,全都交给了外人来做?那么心脏来源呢,是谁安排的?”
“也是周家安排的。”廖启明说:“或者我这么说吧,在这件事情里慈心存在的最大意义,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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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提供精良的设备和场地,以及确保这件事不会透露出去。”
说到这,廖启明停顿了一瞬,又道:“而这件事要秘密进行的真正原因,以我的经验,就是和心脏来源有关。”
许景烨眯了眯眼,没有接话。
廖启明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而这部分他知道的比廖启明还要详细些。
事实上,在当年的绑架案之前,周珩的心脏源就已经有了着落,虽然他并不十分清楚来自谁。
这件事周珩也表示过担心,还寻求过他的安慰,毕竟心脏移植是大手术,还可能会面临术后并发症。
而眼下,许景烨只关心另外一件事。
“这么说,当年这里的确做了心脏移植手术。”
廖启明点了点头,却不明白为什么许景烨一直在这个问题上打转:“虽然院里的医生和护士没有参与,但手术确实做了。”
没有参与。
这似乎就是一个漏洞。
许景烨皱着眉头,只注意到廖启明的前半句,心里又开始摇摆。
而就在他沉思的同时,廖启明也从电脑中调出当年的病例报告,打印出来,放在他面前。
廖启明说:“都在这里了。”
许景烨拿起来翻了两眼,却没有细看,毕竟这报告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如果从手术开始就做了假,那么再做一份假的病例也很容易。
许景烨拿起报告,很快回到车里。
但他并没有立刻开车上路,就坐在驾驶座上一边翻看着病例,一边整理思路。
就像周珩要弄清楚绑架案的真相,且因许景烨的态度而摇摆不定一样,此时的许景烨也是同样的心理。
他闭了闭眼,将满是专业术语的病例扔到一边,又靠着椅背想了片刻。
首先他想到的就是知情者,其次就是应该从哪几个方面来证实现在这个周珩的身份。
知情者,毫无疑问有蒋从芸。
但蒋从芸未必会说真话,她维护的是周家的利益。
当然还有许长寻,他没有理由骗自己的儿子,但反过来,许长寻也有可能混淆事实,或者就按照对许家有利的一面去描述,毕竟许家和周家利益有冲突。
至于从其他方面来证实周珩的身份,DNA验证是一个方向,也是最科学,最精准的方向。
但问题是,无论是周珩还是周琅,都并非蒋从芸亲生,就算验出来现在这个周珩和蒋从芸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又如何,眼下连一个可供比对的参照物都找不到。
再来就是……
许景烨的眼皮动了动,只因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真正的周珩身上,在身体的隐秘处,有一块十分秀气的胎记,而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还是当年他们发生亲密行为时,被他看到的。
思及此,许景烨睁开眼,原本的混沌也逐渐变得清明。
他没有耽搁,很快发动引擎,将车开上大路,直奔许家。
🔒21
Chapter21
明明是上班时间,许景烨却行色匆匆的出现在许家大宅。
管家在许家多年,也极少见到这样的事情出现,别说是许景烨了,即便是许景枫最得许长寻欢心那几年,也从未这样。
幸而今天上午许长寻没去公司,管家便告诉许景烨,许长寻在书房讲电话。
许景烨去书房的时候,家里的阿姨正搀扶着于真从院子里折回主屋,于真瞧见许景烨,也没多问,等回到自己卧室,就说要休息,将阿姨支开。
阿姨前脚刚走,于真后脚就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电话里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男人声音:“这个时间,你怎么联系我?”
于真将声音放得很轻:“刚才许景烨突然来了,脸色不太好看,好像有急事,这会儿去书房见许长寻了。他这样我还是我头一次见到。”
电话里安静了两秒,程崎才回:“我知道了,没有急事,这个电话不要再打。”
“好。”于真将电话切断,又按了几下手机,将刚才的通话痕迹清除。
而另一边书房里,许长寻刚挂上电话,许景烨就站在桌前盯着他,不仅目光逼人,而且眼睛里还残存了点极力压制的情绪。
刚才许景烨只是敲了下门,都没等许长寻应声,他就进来了。
许长寻只扫了儿子一眼,就继续专注在电话上,直到这会儿他才看过来,还没发问,只一眼,他就大约料到发生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很快,许景烨就将捏在手里的病例报告放在许长寻面前,报告已经皱了,连带上面的字都有些扭曲。
许长寻耷眼扫过,没有半点情绪起伏,更没有丝毫疑问,只靠着椅背,将双手合在胸前说:“十一年前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为了这件事来找我。”
听到这话,许景烨心里一紧,好几个念头快速拂过心头,同时他也揣度着许长寻这话里的暗示,和透露出来的意味。
许景烨将双手插在裤袋里,暗暗握拳,随即他吸了口气,喉结滚动时,他已经将声音稳定下来:“我要知道她是谁。”
许长寻问:“你怎么不问本人?”
“问了,她说她是周琅。”许景烨接道。
许长寻说:“那不就结了,你还有什么疑问。”
许景烨吸了口气,似是迟疑:“我要知道事实。这份病历到底是不是真的,当年那场心脏移植手术到底有没有做?”
“这件事,我想廖启明已经回答过你了。”许长寻叹了一声。
许景烨咬了咬牙关,眼里的躁动逐渐凝聚:“我不信他的话。我知道你一定清楚是怎么回事,无论是慈心医院,还是周家,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许长寻略带嘲讽的笑了声:“你和周珩走得最近,你为什么不问问自己的感觉,你觉得现在这个是谁?”
许景烨细微的皱了下眉头,更迟疑了。
他心里有一根钟摆,就在那里左右摇晃。
隔了几秒,许景烨说:“我不知道。”
“那么如果我告诉你,她就是周琅呢?”许长寻问。
许景烨的眉头皱得深了些,显然并不相信,或者说是他对这个答案还有质疑。
许长寻见状,又问:“那如果我说,连她自己都搞错了,她是周珩呢?”
许景烨一顿,先是困惑,随即明白了。
许长寻这才露出笑容,目光也终于像是父亲在看儿子,他站起身,走到许景烨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到沙发那边坐。
等许景烨坐下了,许长寻这才说:“在你来找我之前,你已经找了多条途径去求证,你问了她本人,也去找过廖启明,可是他们的答案你都在怀疑,而我无论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这就是你的性格,你要的是百分百推翻不了的答案。可若是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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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都无法证实呢?”
许长寻就坐在许景烨旁边的沙发上,表情是高深莫测,语气却是低沉有力:“她在欧洲几年,你不止一次想去看她,都被我阻止了。还记得吗?”
许景烨抬了下眼皮,嘴唇微微抿着,只点了下头。
事实上,他要是真想去,谁也阻止不了,一本护照,一张机票,就可以到,可那时候许长寻下了通牒,让他收心放在公事上。
而那几年,正是许景烨和许景枫斗的最凶的几年,他不敢有任何差池,哪怕在事业上赢了许景枫,也不敢因为感情上太过执着,给许长寻留下一个为了女人误事的印象。
再说,他要是去看周珩,周楠申也会知道,这就等于落了一个弱点在周家手里。
许长寻又道:“那几年你能听我的话,忍下来,我很高兴。后来她回来了,我让她跟你大哥订婚,你不服,也来我面前争取过,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是怎么跟你说的?”
许景烨再次点头,他对那次的对话印象颇深,至今仍是记忆犹新。
许长寻的话也不是规劝,更不是苦口婆心,他只摆出来两条道给他,一条是让周珩与他订婚,但继承人的位子以后就别再惦记,踏踏实实的辅佐大哥。而另一条就是,只要他能放下个人情爱,以及对周珩的执念,那么继承人的位置就是能者居之。
说到底,就算许景烨对周珩有执念,非她不可,可若是将她和许家,乃至集团的利益摆在天平上,那份量依然是不够的。
许景烨不是爱情脑,他只是贪心,事业和爱情都想抓在手里。
可到了二选一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
当然,这也是许长寻对他的考验。
想到这里,许景烨垂下眼,情绪比刚才进门时已经平息了不少。
安静了许久,许长寻说:“其实她到底是谁,有那么重要吗?你要是喜欢,只要不因为她误事,无论她是周琅也好,周珩也罢,我都不会拦着你。反过来,你要是不喜欢了,就算让你证实了她是周珩,你也不会在乎。”
闻言,许景烨缓慢的看向许长寻,眼神平静无波,面上也是冰冷的。
而他已经有了预感,许长寻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果然,就听许长寻说:“因为她,你摇摆不定,因为周家,咱们家处处受制,这样情况不能再继续了。我对你有一个新的要求,你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选——你要是选她,这个位置就是景昕的,可你若能按照我说的办,利用她干掉周家,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跟你争。等你过了这关,我才放心把这个家交到你手上。”
……
从许家大宅出来,许景烨并没有立刻回公司。
他开车漫无目的的转了两圈,去了几个过去熟悉的地方,就将车停靠在路边,仰靠在车里待了很久。
他的手机调成静音,期间来找他的电话和信息,他也一律没看。
车里十分安静,而像是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是躺着回顾往事,对于许景烨来说也是一件奢侈的事。
过去很多事,他都忘得差不多了,但十一年前的种种,却是历历在目。
那时候的他与现在不同,当时他更冲动,更胆大,也更叛逆。
自然,对于女人和情爱的追求,也更主动,更执着。
到如今,他成熟了,顾虑变多了,人也更稳重了。
当年他做出二选一的决定,心里尚有不甘,还想着日后再找补,可若放在现在,他相信都不用许长寻告诫他不能去欧洲。
那时候,他的选择是短时间内的放弃周珩。
而现在,他要做的选择是永远的割裂。
许景烨闭上眼,脑海中回荡着一些片段,有和周珩的,也有和周琅的。
当然还有一些是更久远的记忆……
比如,当时还不到十二岁的周珩,第一次靠近他,牵着他的手,说:“景烨哥哥,你能不能帮帮我?”
当时他眼里的周珩,已经出落的非常漂亮,她目光里有着恳求,说话声音软软的,然而那样可爱的外表,却掩盖不住她骨子里的狡黠、伶俐。
他到底比她大了六岁,一眼就看到了,同时也看到她自以为掩饰住的得意。
比如,那天在小白楼,他和许景枫处理掉许长寻交代的“麻烦”,将年仅十岁的周琅带回周家。
虽然周琅和周珩年纪差了一岁多,但因为身体原因,两人看上去差不多大,而且五官很像。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周琅眼神中的狠毒和恨意。
他有些惊讶,因为那些都来自一个十岁大的女孩。
于是他又想到周珩,想到了自己和许景枫,虽然事情还没有发生,却已经预见到在几年之后,周珩和周琅必然要斗得你死我活。
周珩很独,她眼里不揉沙子,自然也容不下一个和自己长得相似,且有机会夺走周家大权的妹妹存在。
这就像是一只头狼,面临另外一只初入狼族的竞争者,无论在战争爆发之前,她们相处的多么融洽,那些都是表面。
他是过来人,自然也看得清楚,他和许景枫或许还有可能兼容,可她们两人最终只能活下来一个。
也就是在看清这一点时,当时的他做了个决定。
他知道,自己的介入会改变局面,甚至会令结局提早到来。
而他的选择,就和十七年前一样。
当那个小丫头,将她的手塞进他的掌心时,他下意识就将她抓住了。
那天,他看到了周楠申眼中的满意和算计。
他知道周楠申是在让周珩利用他,也是在借助那件事,教导周珩。
他也知道,一旦他答应了,自此以后他的命运就会改变,他在许家的位置也会大洗牌。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22
Chapter22
下了班,周珩坐上许景昕的车。
许景昕提前给司机放了假,周珩来负责开车。
正值高峰期,车子挤入车队,缓慢的行驶着,但两人都不是急性子,并不着急,而周珩也想趁此调整思路,所以前半程几乎没怎么说话。
到了后半段,许景昕翻看完手里的资料,这才注意到车子停在红绿灯前,而周珩盯着前方,眉头紧皱。
许景昕合上资料,问:“在想什么,这种表情。”
周珩一顿,醒过神,看向后照镜,自然也看到了自己脸上的严肃,很快眉宇舒展,说:“我在想,当年许景烨是如何在我和‘周珩’中间摇摆的,又是如何下决心弄死她的。”
虽然这番推测还没有经过证实。
说到这,绿灯亮了。
周珩将车驶上主路,又道:“如果说‘周珩’的死是他的杰作,那么在我从欧洲回来之后,他还能若无其事的在我面前谈笑风生,这种心理素质和演技,真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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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佩服。反过来,如果说他当初想弄死的是我,只是阴差阳错害死了‘周珩’,那么在知道我不是‘周珩’之后,竟然还能心平气和的跟我对话,只是态度冷了些,这样的定力也不是一般人有的。”
这话落地,许景昕却半晌没有接茬儿。
周珩匆匆看了他一眼,见许景昕似是看着窗外,眉目平和,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她的话。
周珩再转念一想,算了,不过是她自己的纠结。
然而就在这时,许景昕转头看了过来,一双漆黑的眼睛看上去很是认真:“根据你的描述,许景烨的表现的确很奇怪,太过镇定。人在最初受到外界刺激的时候,哪怕是再冷静的人,也需要一段时间接受现实。我仔细想了想,可能还有第三种情况。”
周珩问:“什么?”
许景昕说:“虽然你说你是周琅,但他未必会信。或许现在他还在想办法证实这件事。”
周珩想了下,接道:“他当时是不信,还看了我胸前的疤痕。不过我跟他说了,那道疤痕是周家的意思,不是我要做的。自那以后,他的态度就阴阳怪气。”
随即周珩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按照他多疑的性格,是很难相信一面之词的,可能这几天就会去寻求证实了。”
好像是为了呼应周珩的推测一样,这话刚说完,她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周珩将耳机带上,接起来就听到蒋从芸的声音:“你和许景烨是怎么回事,摊牌了,不会吧?”
蒋从芸的语气里有着困惑,还有惊讶,以及担忧。
而周珩疑惑的却是:“怎么连你都知道了,他不是去找你了吧?”
“真的摊牌了?”蒋从芸震惊之余,又找补了一句:“他没找我,是去找廖启明了。这不,我之前和廖启明撕破脸了,他这几天一直想跟我缓和关系,还希望透过周家的力量去救他儿子,今天就拿这件事当个由头,跟我说了。”
蒋从芸很快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还提到廖启明将那份病历交给许景烨,只是廖启明并不知道许景烨要病例的用意,只是借此事先跟她通个气。
周珩听了好一会儿没言语,只是有些惊讶许景烨动作这样快,竟然第一时间就跑去慈心医院求证了,看来“周珩”的死活对他来说是重要的,他也并非她以为的那种只是演出来的真情。
若是演的,那么现在的她是周珩或是周琅,都没有区别。
周珩这边沉默着,蒋从芸叫了她几声,她才醒神,说:“你们还真是做戏做全套,连病例都伪造了,难道当初周楠申就算准了有一天许景烨会去求证?”
蒋从芸却有些支支吾吾:“那是你爸有远见……你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这叫有远见?
以周楠申的心思,他既然能料到这一步,那必然是了解许景烨的,既然了解许景烨,那周楠申就应当知道,以许景烨的多疑,是不会因为一份病例就释疑的。
既然不会因此轻易释疑,那么这份病历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只是工具和摆设么?
显然,蒋从芸还隐瞒了一些事。
周珩虽然想到这里,却没有和蒋从芸纠缠,又听她扯了几句,就将电话切断,随即对上许景昕的视线,将刚才的电话内容描述了一遍。
然而许景昕听了,第一个提出来的问题,却和周珩的角度完全不一样:“如果你是周楠申,你会不会为了十一年以后可能会发生,也可能不会发生的一件小概率事件,而提前伪造一份病历,用来圆谎?”
周珩一顿,没接话,只是顺着他的思路去想。
这样的无用功,她可不会去做,也不认为周楠申会做。
许景昕又道:“既然伪造病历,就是准备给某些人看的。而在这件事情上,会想到调取病例,且能调取到的,除了许家的人,也就是警方了。”
的确,如果是无关紧要的外人,也不会跑慈心医院去要她的病例,慈心医院也不会给。
“但是站在警方的角度,他们没有必要这样做。”许景昕说:“心脏移植手术和绑架案没有直接关系,你也不是嫌疑人,而是受害者,无论警方是为了调查什么,都不会针对你的病例。可周楠申却提前准备出一份,如果说是为了防患于未然,那他防的‘患’到底是什么……”
许景昕的话到最后成了喃喃自语,走到这里仿佛卡住了,却也因为这新得来的消息,而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考方向。
所谓存在即合理,那份病历必然可以说明一些事。
如果毫无用处,周楠申何必多此一举?
说话间,车子已经抵达某会所的停车场。
周珩将车停进车位,许景昕一言不发的下了车,两人都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直到走进会所,跟着服务员来到最里面的包厢。
服务生送上茶点,随即离开。
周珩品了口茶,扫了眼包厢的装潢,第一句就是:“这里安全么?”
许景昕说:“程崎定的地方,说是投资了,这间包厢也是长期给他留的。”
周珩没再吭声,又见许景昕坐下后不久,就靠着椅背半眯上眼睛,一副要闭目养神的模样,她索性就刷开手机,看了会儿微博。
微博上炒的沸沸扬扬的仍是霍雍被绑架的案子,还有人爆料说,警方这次办事效率很快,其实已经找到霍雍的尸体了,而且不完整。
看到这,周珩不由得想起原来那个完好无缺,干事不靠谱的霍雍。
她又刷了一会儿,直到许景昕忽然出声:“你在看什么?”
周珩抬眼,见许景昕正看着自己,便说:“哦,热搜,这几天的新闻你看了么?”
“霍雍?”许景昕问。
周珩点头,跟着问:“以你的经验,怎么看?”
许景昕扯了扯唇角:“凶多吉少。”
“有人爆料说,警方找到他的碎尸了。”周珩说。
许景昕的眉峰几不可见的动了动,随即说:“如果是真,这个人敢玩这么大,要么就是有恃无恐,早就想好了退路,要么就是没打算跑。”
周珩垂下眼,自然不会提到程崎,只状似不经意的说了句:“霍雍出事之前,康雨馨曾经试图与他合作。”
“我知道,她没成功。”许景昕似是笑了。
周珩看了过来,正好捕捉到那抹笑意,她觉得有趣,就说:“你这表情好像是在幸灾乐祸。”
“我也不想这样。”许景昕笑意渐浓,连掩饰都懒得,“但是看她四处蹦跶,上蹿下跳,到处找靠山,找的一个比一个不靠谱,而她自己又因为太过算计,每接触一个就闹翻一个,我实在忍不住。”
周珩听了,忍不住轻笑出声:“我还以为你生活枯燥乏味,没想到你还挺会找乐趣的。”
许景昕正端起茶杯要喝茶,听到这话又顿住,眉梢挑了挑,问:“我的生活枯燥乏味?你是怎么得来的结论。”
这本来是个没话找话的话题,可聊可不聊,但周珩正好闲的没事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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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找找他的茬儿,便说:“据我所知,你除了看书、睡觉,好像没有其它兴趣爱好。哦对了,最近倒是花了不少时间熟悉公司业务。”
周珩的语气带着一旦调侃的意味,可事实上,她大约也能想象得到,许景昕在回来许家之前的生活,必然要充实的多。
能做禁毒警,他必然在各方面都是出色的。
谁知周珩话刚落,就听许景昕说:“除了看书、睡觉,我还有一个兴趣。”
周珩问:“是什么?”
“动脑子。”许景昕边说边抬起手,指了指太阳穴,“我每天都在动脑子。”
“……”周珩一怔,又品了品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隔了几秒才找到声音,“怎么说得好像别人都不动似的。”
许景昕却说:“可别人的不好用啊,要不然你也不会总跟我借了。”
周珩一个没忍住,当着他的面翻出一个白眼,正要怼回去,这时包厢外却传来一阵动静,随即门开了。
来人正是程崎。
屋里两人一同看过去,方才说笑的表情以及屋里轻快的氛围还没落下,正巧被程崎看见。
程崎关上门,似乎并不惊讶周珩也在,走近了问道:“在聊什么,这么高兴?”
他一坐下,就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水,好像很渴,喝了两口却又嫌弃茶水的味道,嘀咕了一句:“茶叶泡过头了,还是你的手艺更好。”
这话自然是对周珩说的。
周珩没接,只说:“我们刚才正在聊热搜上的话题,就霍雍那事。”
周珩是在试探,也是发自内心的想知道,霍雍如今的下场。
程崎又喝了口茶,勾起笑时带着几分冷,几分不屑:“哦,那个人渣啊。热搜上不都说了么,大卸八块了。”
说到这,他又举了举杯,笑弯了眼睛:“这种下场最适合他。”
周珩却没笑,只是对上他的眼睛,一秒的停顿,又错开了。
就在刚才那个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并不了解程崎,甚至觉得这个人陌生的很。
但她知道,那不是因为程崎对付霍雍的手段。
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心地不够善良,更不是正义和道德的捍卫者,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生出同情,何况霍雍那种人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该怎么说呢,就是某种一闪而逝的感觉,令她忽然生出某种想法,或许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这个男人。
周珩手边的杯子空了,程崎拿起茶壶,又给她续上水,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异状,接着又道:“好了,聊正事吧。”
话落,程崎看向许景昕,又道:“林戚在你那儿够久了,咱们也是时候动一动康雨馨了。”
周珩一顿,下意识看了眼程崎,转而又看向许景昕,有些惊讶他们相约是为了谈这个。
许景昕和程崎的目光对上,片刻的停顿,他淡淡问道:“你认为时机已经成熟?”
“当然,其实下一步我早就安排好了,就差你点头了。”程崎说:“不过在过程中,你可能要受点委屈。我们也会尽量照应你。”
许景昕没有立刻接话,他依然看着程崎。
程崎始终面带微笑,就任由他打量,也给足了他时间去考量。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见许景昕缓慢的点了下头,开口道:“好,也该做个了断。”
程崎笑弯了眼,又朝他举了下杯。
唯有周珩,她看看许景昕,又看看程崎,跟着问:“你打算怎么做?”
程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陈末生被冤的案子,当年不止康雨馨一个人做了伪证,要把人都凑齐了,还要让每个人都说实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还原案发现场,就像警方查案一样。是不是啊,钟警官?”
程崎的眼尾扫向许景昕。
许景昕安静的抬眼,没有回应。
周珩又问:“还原案发现场?康雨馨凭什么配合你。”
程崎看过来,笑道:“正常情况她当然会耍花样了,但若是她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呢?”
周珩问:“你要绑架她?”
随即她又想到刚才程崎的用词,他说许景昕要受点委屈,言下之意就是……
然而周珩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许景昕便突然开口:“什么时候行动?”
“过阵子吧,我还得处理点琐事。”程崎说。
许景昕轻轻颔首,算是回答,而后又扫了一眼神色有异的周珩,又看向程崎,说:“这件事聊完了,该下一件了。”
程崎问:“下一件是什么?”
显然,在来之前许景昕并未透露详情,最多也只是告诉程崎,周珩也会过来。
许景昕划开一抹笑,很平淡,就连语气也是缓慢的:“在讨论之前,我要先知道她的身份,她是周珩,还是周琅。”
安静了几秒,周珩又下意识看向程崎,虽然还不清楚许景昕这样问的用意。
而此时的程崎,已经将最初那些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情绪收拾干净,表面上是一片平静。
然而即便他反应再迅速,方才那些细微的表情,也都被坐在对面的许景昕收入眼底。
🔒23
Chapter23
周珩是非常善于察言观色的,她也很懂人心,所以当许景昕问出那样一个问题时,当最初的惊讶落下之后,她的本能和技能便一股脑的回来找她。
她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程崎的表情,可她没抓到,察言观色的技能无处施展。
接着她就发动揣度人心的本能,这是周家千金与生俱来就会的,在成长的过程中更是耳濡目染,早已侵入了骨髓和DNA,想剔除都不可能。
——“她是周珩,还是周琅。”
周珩首先想到的就是许景昕这样问的用意,尽管这个问题乍一听上去像是废话,根本没有意义。
她明明已经告诉许景昕了,而在她告诉许景昕之前,许景昕就已经从他掌握的资料中,分析出一个八九不离十的故事。
他知道她是周琅啊。
可许景昕还是问了,问话的对象还是程崎。
也就是说,不管是从这个问题的角度分析,还是从问话对象分析,这都意味着许景昕已经从中看出了些许端倪,而且还是她没有看到的。
或许,他是因为刚才蒋从芸的电话又想到了什么,或许,是因为许景烨今天诡异的动向,又或许是因为其它。
而自那个问题之后,许景昕便安静的看着程崎,程崎也与他对视。
两个男人就这样“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周珩下意识皱起眉头,没有打断他们的四目相交,就只是盯着许景昕,不知不觉的屏住呼吸,脑海中闪过好几种思路。
她不得不承认的是,许景昕的脑子的确很好使,这是因为他是许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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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为他过去的职业和受过的教育。
当然,他还占据了一个有利的制高点,那就是他是完完全全的局外人。
哪怕阴狠如许景烨,狡猾如程崎,又或者是自诩多变狡诈的她,一旦成了局中人,他们就难免会当局者迷,做不到绝对的清晰、冷静、客观。
这个局里迷雾太多,也唯有站在局外,还要有足够的智慧,才有可能拨云见日。
周珩正想到这里,余光扫过旁边,程崎似乎有了动作,似乎转头在看她。
周珩一顿,也侧了下头,对上他。
程崎眼神深邃,里面还流露着一些难以解释的情绪,很复杂,而他的语气却是轻松平淡的:“他知道了?”
没头没脑的四个字,但周珩听懂了。
周珩点头。
程崎似是笑了笑,那笑容却透着凉意:“你倒是坦白。”
周珩不懂他这话何意,却也懒得解释,其实是许景昕猜到的。
随即程崎就转向许景昕,回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问我?”
许景昕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的答案呢?”
尽管周珩搞不明白,为什么许景昕一定要程崎回答,但不可否认,她心里也觉得奇怪,这样显而易见的答案,程崎为何迟迟不答。
程崎端起茶杯,将已经有些凉的茶水送入口中,这才:“我的答案有那么重要么,难道我说是谁就是谁。”
“既然不重要,为什么不说出来?”这话是周珩问的。
程崎闪躲的态度,实在太过可疑。
程崎仍是笑,又把杯子放下,问她:“你不会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吧,我记得你的记忆只丢失了那几天而已。”
周珩疑惑的眯了眯眼睛,以她对程崎的了解,他越是这样回避问题,就越有问题,而且他表面的平静八成也是装出来的。
于是,周珩这样说道:“我本来还是很自信的,但听你这话,我反而觉得有鬼了。至于我的记忆,它们原本就不靠谱,最近还经常变,前后矛盾,前后不一。我本来就有过精神分裂,谁知道我自信为真的那些记忆,是不是妄想?”
说到这,周珩甚至站起身,走到程崎面前,就居高临下的盯着他,问:“就当是我问的,你直接回答我,我是周琅吗?”
话音落地,包厢里再度陷入沉默。
彼端的许景昕一动未动,就注视着这边。
程崎抬起眼皮,对上周珩。
几秒的安静,却像是过了几分钟那么长。
直到程崎嘴唇动了动,吐出这样几个字:“你是周琅。”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语气也很笃定,可这副模样,这强调,周珩看着、听着,都只觉得像是违心之论。
而且就在程崎话落,错开眼之际,她还在他的眉宇间捕捉到一丝逃避,一丝愧疚。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周珩忽然想起许景昕提过的一个案子,在那个案子里的当事人,就是因为愧疚,却又不知道如何面对和处理这种情绪,就用隐瞒、欺骗,甚至是篡改事实的手段来逃避。
她惊讶极了,却没有继续追问。
程崎已经抿紧了嘴唇,似乎不打算再说一个字。
她也退了两步,依然看着他。
包厢里的气氛越发诡异起来,憋得人透不过气。
又过了一会儿,程崎将茶杯里的茶倒入口中,任由那微凉的液体滑过喉咙,随即站起身,双手插袋,眨眼间又恢复到刚才来时的漫不经心。
然后,他语气讽刺的说:“我提议见面是为了谈合作,你们这一唱一和的,却是在逼问我。这就奇怪了,我招谁惹谁了?若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程崎脚下一转,走向门口。
周珩跟上去几步,试图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直到程崎忽然停下来,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又道:“有个事我本来想私下提醒你,可你们既然已经这么默契了,我想也没必要避讳了——许景烨今天上午跑回许家见了许长寻,而且行色匆匆。他们还在书房聊了半个多小时。”
说到这,程崎顿住了,眼睛略过周珩,又扫向许景昕,接了句:“依我看,不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
这话落地,程崎直接拉开包厢的门,走了。
门板缓慢地在周珩面前合上,她看着他大跨步离开。
周珩盯着紧闭的门,又皱了皱眉,过了片刻才转身,看向许景昕。
许景昕不知何时站起身,一脸淡漠。
现在事情都连上了。
许景烨先去了慈心医院,又回了许家大宅,他是为了求证她的身份。
而这件事,现在连她本人都不那么确定了。
……
回程自然还是周珩来做司机,她将许景昕送回别墅,又自己叫了车。
临走之前,许景昕就站在别墅门廊前的台阶上,跟她说了这样几句话。
第一句是:“我本来也没抱希望能试探出什么,没想到却好像又试探出一点什么,我想你的记忆真的出了问题,你得找找原因。”
第二句是:“许景烨去找许长寻要真相,以许长寻的性格,必然会利用这件事让他做选择——而现在许景烨最迫切要得到的是权力。”
周珩没有过多回应,就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最后还夸了一句:“你的脑子果然好使。”
随即她就坐车走了。
此后这一路上,周珩都没有过多纠结。
她依然认定自己是周琅,因为她记着自己的成长经历,这总不会弄错。
可她对自己的记忆又不是那么自信,想着会不会这其中产生了某些偏差,毕竟她和“周珩”是玩过换身份游戏的。
或许,在某些时候她是以“周珩”的面貌出现,连她自己都入戏了,连周围的人全都骗过去了。
甚至于,她还伪装成“周珩”的样子去接触程崎,把他都耍了?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周珩”以她的模样,去骗了程崎什么事?
周珩还拿出手机,在网上搜了一下精神分裂的症状,会不会带来部分记忆的丧失和错乱,结果是,记忆错乱是肯定的,但记忆丧失这部分却说法不一。
有人说,在发病最厉害的那几天过了之后,他的记忆出现了断片,完全不记得那几天自己做过什么。
也有人说,精神分裂并不会导致失忆,无论是长期的还是短期的,但它会引起一些认知功能障碍,而认知功能出现问题是会导致记忆力衰退的。
自然,单凭这些搜索出来的答案,是无法解释周珩的情况的。
而周珩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她的确搞错了一些记忆,还不能说是失忆,大约就是因为所谓的认知功能障碍引起的,又或者是治疗那几年她吃了太多药,脑子变迟钝了,将它们和妄想混为一谈,将其覆盖了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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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比如说,她这段时间才想起来自己和“周珩”的关系,并非日记本里说的那么交恶,很有可能她和“周珩”都是双面人,表面好,背后插刀子。
还有她和许景烨的关系,他们必然是发生过什么……
想到这里,周珩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脑仁都疼了。
十一年前的真相,显然已经超出了她的脑力,哪怕再来十个许景昕,也不可能解答这层疑问。
许景昕只能帮她抓住蛛丝马迹,再去分析,可是分析来分析去,也不可能彻底还原真相。
周珩闭了会儿眼,决定放过自己。
随即她又想起周楠申的遗言,他提到了陈叔,还提到在欧洲照顾过她的安妮。
她想,也是时候联系安妮了。
现在国内是在晚上,欧洲和国内有七八个小时的时差,正好是下午。
周珩算好时间,就在回去的路上,拨通了安妮的电话。
只是电话响了足足半分钟,都没有人接。
周珩将电话切断,决定先给安妮发一条短信。
但她的短信才打到一半,那电话就拨了回来。
周珩盯着来电的一长串号码,按下通话键:“喂,安妮。”
仅仅三个字,对面的女人就听出来周珩的声音:“周小姐?”
“是我,电话是我爸给我的。”周珩吸了口气,快速道明来意,“他说若是我有疑问,就来问你。我现在很需要你的帮助。”
安妮那边沉默了几秒,问:“周先生,他还好吗?”
周珩说:“他去世了。”
安妮又一次沉默了,比刚才的时间要长一点。
周珩屏息等待着。
不会儿,安妮开口了:“我明白了,我会帮你的。”
🔒24
Chapter24
直到回到许景烨的别墅之前,周珩脑海中仍盘旋着安妮的话。
安妮说,她有很多录像准备发给周珩,那些都是她在欧洲养病时留下的监控画面,但因为体量实在太大,欧洲网速又不比国内,需要一定的时间。
安妮说,她在欧洲留下几个日记本,说是日记也不尽然,其实就是随笔,是她当时按照医生的要求随手写下来的文字,医生让她想写什么写什么,不用写具体的事情,哪怕只是记录当时的心境也好,这些都是方便用来对比她病情治疗的依据。
安妮还说,周珩最初到欧洲那一年,时常精神涣散,每隔三五日就像是变了个人,过了以后连她自己都忘记那三五日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而这一切都被安妮记录下来。
安妮的这些话,对周珩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监控录像她不觉得惊讶,却惊讶于到现在还留着,显然那些东西是很重要的,而且这多半是周楠申的意思,大约是料到她总有一天要追根溯源,所以就留下凭证供她参考。
那些随笔,她也是有印象的,可她自觉和“周珩”不同,不会对自己留下的文字产生依恋,更不会当宝贝一样带留下来。
她总是随手写完就扔到一边,也没有耐心写满一个本子,最多一半就烦了,又换个新的,然后将旧的扔给安妮,将她处理掉。
而安妮没有处理,这应该也是周楠申的意思。
周珩一边想着这些,一边踏进别墅,进门后,将玄关的灯打开,踢掉脚上的鞋,再一抬眼,看向黑压压的屋里。
许景烨仿佛还没有回来,他白天去过慈心医院,又去了许家大宅,这两件事都令周珩感到困惑。
这个男人看上去心狠手辣,缺心少肺,却偏偏在和“周珩”有关的事情上表现的过于执着,还有点疯狂。
可要说他疯,他却还有理智在,起码并没有因为她是周琅就将她掐死。
但无论如何,他们之间势必要决出胜负,也不知道白天许长寻是怎么给他洗脑的,他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决定要对付她了,那她也得支棱起来,先提前准备好对付许家的把柄才行……
除了许家过去做的那些事,对付她母亲,对付袁生,还有其它的人命,还有那些账本也在她手里。
对了,还有涉毒,这部分证据许景昕掌握得很充分,她也该利用起来。
许景昕说的对,现在许景烨最关心,最在乎的就是权力,而许长寻要给他洗脑,势必就要从这一块下手。
到底是许家人,再没有人比许景昕更了解许家父子的了。
她得庆幸,就算处境再艰难,也还没有沦落到和许家所有人为敌的局面。
原来和许景枫貌合神离时,和许景烨还算交好,现在和许景烨交恶了,还又许景昕在背后支撑。
许家父子一直没有拧成一股绳,始终在内斗,这也是一直有利于她和周家的一点,如果许家父子站在一条线上,那才难办。
真要是这样,许景烨拿情话哄骗她,许景昕动脑子算计她,许长寻在背后指点江山,真是想想都害怕……
周珩胡思乱想着这些,等换好拖鞋走进客厅,又不由得自嘲的一笑,觉得自己真是太闲了。
再转念一想,如今她身份不同了,操的心也比原来多,却始终没有上位以后本应出现的喜悦,也不知道是不是野心更大了,欲壑难填,还是因为其它。
周珩拐进厨房,兑了一杯温水,正凑到嘴边要喝,眼皮也在这时抬了抬,刚好扫过沙发区的方向。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里怪怪的,好像多了点什么。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沙发区哪里想起一道细微的声响,紧接着,小矮桌上的西式坐灯就被人按开了。
周珩喝水的动作跟着顿住,瞪着那微弱的光源,以及在光源照射中,也不知道在单人沙发上坐了多久的身影——许景烨。
还好她那口水还没喝进去,不然真的会呛着。
周珩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两秒,遂将杯子放下,另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安抚着砰砰跳的心脏。
许景烨也在此时抬起眼,直勾勾的朝她看过来。
周珩咽了下口水,问:“你……在等我?”
她自然不会问“你怎么不开灯”,“你怎么不出声”,“你是不是存心吓我”这样无意义的废话,她的思路回炉的很快,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就是,许景烨已经被许长寻洗脑过了,应该也做出选择了——江山和美人要二选一。
何况她也不是他心里的那个“美人”,更没什么可纠结的了。
思及此,周珩也冷静下来,心绪也快速平定了,她又拿出一个杯子,兑上温水,随即端着两个杯子走过去,在他左手边的沙发上坐下,并将水杯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周珩喝了两口水,润了喉咙,同时也注意到许景烨的眼神是不同以往的沉黑。
他一直看着她,里面凝聚着风暴,却又透着诡异的平静,他似乎在压抑什么,算计什么,又好像藏着随时随地都会将疯狂释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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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是换做前几天,周珩会害怕。
可现在,她看着他仿佛随意闲适的坐姿,又看着他极力克制内心的情绪起伏,她忽然明白了。
这个男人明知道自己是个变态,疯起来有毒,哪怕用那种手段对付庞菲以及十一年前的“周珩”,他都没有半点愧疚,他就是个疯子。
而他一直在控制自己,这除了他脑子还算理智之外,也是因为在前方有更大的目标和利益驱动着他,告诫他不能失控,不能只图眼前的痛快。
毕竟一旦心里的猛兽跳出来,就很难关回去了。
而许长寻和许家需要的,是一个理智大于一切,自私到极致,甚至可以牺牲自己所有私念的继承人。
大概就是因为如此,许景烨才不得不控制自己。
想通了这一点,周珩越发不怕了。
她又喝了口水,漫不经心的问:“有事要跟我谈,说吧。”
这话落地,又隔了几秒,她看到许景烨的喉结轻微滚动了下,似乎要开口。
可等了一会儿,那句本该说出来的话,却又被他咽了回去,转而变成这样一句:“都不重要了。”
周珩挑了挑眉,表面装作没听明白的模样,可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显然,是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也因这层认知,周珩想到周楠申临走之前的交代,他说,一定要让她尽力分化许家父子,绝不能让他们联手,那样的局面不是她可以应对的。
而现在,似乎正在朝这个糟糕的方向进展。
周珩吸了口气,明白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既然大丈夫可以,她一个“弱女子”自然也可以。
于是,周珩垂下眼皮,神色一转,顷刻间脸上少了几分锐气,多了几分柔和。
然后,她问:“你爱过她吗?”
她的声音很低,余光也刚好瞄到,许景烨原本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弯了一下。
周珩又看向他,再问:“知道我不是她,你是不是很失望,恨不得将我去骨抽筋?”
她的用词是直接的,声音却是柔软的。
许景烨的目光,缓慢的在她脸上划过,似乎将她五官的每一个细节都看尽了。
然后,他吐出一个字:“是。”
周珩心里一紧,但同时也感觉松了口气。
周珩又一次吸气,然后露出笑容,这是她认为最像“周珩”的笑:“前两天发生的不愉快,我很抱歉,我的性格有缺陷,脑子又有病,你别跟我一般见识。事后我反省过,真心觉得不该那么对你……可你也知道,人在极端情况下,在气头上,总是会说出一些有违本心的话。”
许景烨看着她,没接话。
周珩继续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愿意,你也想看到的话,我可以像过去一样那么对你,保证你看不出来痕迹。反正我这辈子都是‘周珩’,我也不会在你面前硬要做‘周琅’。名字只是一个称谓,不代表什么,你也可以将我当做是‘她’。我不想一次的争吵、龃龉,就戳破你的对过去的迷恋,相反,我还很欣赏你这一点,毕竟念旧的人不多了。所以为了你我日后更稳固的合作,你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
能睁着眼睛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这么一番话,连周珩都忍不住要给自己点个赞,在话术方面,她真是又上了一个台阶。
虽说许景烨听了这番话,并没有眉开眼笑,却也没有露出鄙视、嫌弃,或是愤怒的情绪,他似乎仍是很平静。
许景烨问:“像以前一样?”
这话听上去也像是喃喃自语。
周珩点头:“对啊,过去这几年,咱们不是很好么?”
许景烨终于露出淡淡的笑意,却并不真诚:“你说的是像过去这几年一样的虚与委蛇么。”
周珩一顿:“哦,你觉得不够真诚,那你说,我该怎么做?再往前,你们之间是怎么相处的,我又怎么会知道,除非你一点点告诉我,我保证会让你再次体验到。”
许景烨再次笑了,没有回应,却也没有拒绝,他只是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瞅着她,在迈开腿越过她之际,撂下三个字:“早点睡。”
那声音很平和,可他最后扫过她的眼神,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屋子太暗,光影交错产生的错觉,那里面透出的光只让人觉得瘆得慌。
……
有时候一个人说出来的话是不可信的,他没说出来的部分才是真实、可怕的。
而当这个人少言寡语时,他的眼神就是透露内心真实想法的窗口。
正是因为今晚许景烨的种种古怪,以及他最后的眼神,此后整个晚上周珩都觉得非常不踏实。
周珩洗完澡出来,就将房门从里面锁上。
她躺在床上,脸色不佳,一时觉得自己想多了,许景烨再有病,也不会在自己的屋子里犯下恶行,这样他也跑不掉,一时又觉得,今晚的许景烨给她的感觉不同于以往,好像根本禁不住刺激,只要稍稍踩他的死穴,他就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然而,她太专注于思考许景烨的心理活动,却忽略了自己的。
今晚的她也有些过于亢奋,直到两点多,才有了一点困意,翻了几次身,终于睡过去。
可她忘了,过去她受了刺激,心理上会出现一些症状,而那些症状还会直接导致她在行为上的异常。
周珩睡着后做了几个梦,但梦里所见都是乱七八糟的,并不清晰,还有点天马行空。
梦境一开始还是正常的生活剧情,突然急转直下,就往魔幻的地方走,也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一些怪物,追着她,要吃了她。
她一直在跑,被怪物抓到的时候还疯狂的去挣扎,去扭打,她受了伤,使出吃奶的力气,但怪物的力气更大,一番缠斗之后就将她压制住了。
她觉得很奇怪,因为按照做噩梦的经验,每到这种时刻,她就会惊醒。
可是这次的噩梦却没有停,它还在走剧情。
她嘴里骂骂咧咧的说了很多话,她还哭了,求怪物不要吃了她,或者在吃她之前先杀了她,她不想看到自己的内脏被挖出来。
怪物似乎也耐心地在听她说话,还跟她对话,大概是在享受猎物最后可怜兮兮的模样。
然后,怪物还跟她聊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他们聊了多久,怪物终于拿出了一把刀,刀尖顶住她的腹部。
在她还没来得及挣扎的时候,那冰凉的金属物,就被怪物送进她的肚子。
那个瞬间,她不仅觉得冷,而且充满了恐惧。
下一秒,周珩就醒了。
她睁开眼,瞪着天花板,浑身还是凉的,头皮紧紧绷着,好像还没能从那过分真实的感受中缓过来。
然后,她又闭了闭眼,轻微的动了一下四肢,发现手也麻了,除了麻还有点疼。
屋子里透着淡淡的光线,天已经亮了,只是还不知道是几点。
周珩试图翻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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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去够床头柜的手机。
可在翻身的过程里,她却觉得被子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正这么想着,她就回过身,刚好看到坐在床沿的男人背影——许景烨。
卧槽!
周珩吓了一跳,虽说这种惊吓还没有刚才梦里的场景吓人。
她半坐起来,声音沙哑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许景烨侧了下头,对上她震惊的目光,说:“你昨晚又梦游了,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我一晚上没睡。”
梦游?又?
说起梦游,周珩自然是知道的,她也不会觉得是许景烨编出来的,因为她过去的确梦游过。
比较严重的那段时间,就是在绑架案之后,她在医院接受了一段时间的治疗,刚回到周家期间。
但后来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再梦游过。
哦,或者说,是再没有人再反应过——在欧洲,安妮从没提过。
回国之后,她就一个人住了。
思及此,周珩又问:“你说‘又’梦游了,上次是什么时候?”
许景烨脸上有点倦色,他站起身,说:“摊牌那天晚上。既然你醒了,我要回去补个觉。”
周珩没接话,只是点了点头,她还处于自己在短时间内梦游两次的惊讶当中,难怪她那天早上醒来,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儿,好像前一晚跟谁干架了。
现在也是,关节都是酸的。
这时,身前突然落下一道黑影。
她还没醒困,没反应过来,直到黑影来到跟前。
许景烨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周珩下意识朝后面躲。
许景烨却没深入的意思,只是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盯着她说:“你昨晚的提议我考虑过了,可以试试——以后,你就是‘阿珩’。”
那最后两个字,仿佛情人之间的低喃,十分的诱人。
可周珩听了,却只觉得背后盗汗,头皮发麻。
🔒25
Chapter25
这个早上,周珩又有了一个新的纠结点——昨晚她梦游都干了什么,或者说是她对许景烨干了什么?
许景烨在离开她房间之前,她是很清楚看到他脸上的疲倦的,连黑眼圈都出来了。
她前一晚梦到和怪兽搏斗,八成也和此有关。
周珩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梦游的时候是什么样,也会对其他人发起攻击,就像她在周家的时候梦游一样,后来还是被周家人强行灌药才好。
而这里没有那种药,就算许景烨力气再大,花几个小时来和一个“不讲理”、“失去理智”,在梦中游走的“疯子”周旋,也会觉得累。
可站在周珩的角度上来看,哪怕是她打了许景烨,她也不会觉得愧疚,就连法律都不可能对精神病患者判重刑。
她唯一想知道的是,她有没有在梦游的时候乱说话?
当然,如果她说的还是“周珩”、“周琅”那些,倒也不必担心,反正这件事都拆穿了,怕就怕她说了周家的秘密,比如她要分化许家父子,逐一击破等等。
周珩纠结了一个早上,始终有点心神不宁,可她又做不出在清醒的时候,冲破许景烨的房门,找他问清楚这种事。
再说她问了,他就会说吗?
他不会。
到这一刻,周珩忽然明白了周楠申的用意,为什么她都离开欧洲好几年了,安妮还留着那些录像。
如今看来,真是有先见之明。
她真想立刻、马上就看到那些录像里的自己,在欧洲的她是怎么梦游的,又会对现实中的人做出什么事……
就这样,周珩心不在焉的吃了早餐,换了身衣服就用手机联系袁洋,打算让他来接她去集团。
她可不想等许景烨起床了一起去。
但奇怪的是,袁洋的电话始终打不通。
周珩连拨了三四个,都无人应答,这在袁洋身上还是头一次,过去哪怕她再晚联系他,都能找到人,最迟也会在一分钟之内就回复。
周珩有一度甚至觉得,袁洋是不用吃饭睡觉的铁人,这职业素养真是绝了。
周珩又试了一次,袁洋仍没回应。
周珩放弃了,就自己叫了辆车。
半个多小时后,她抵达海外部,觉得有些困,就让黄瑛煮一杯咖啡给她提神。
黄瑛将咖啡端进办公室之后,顺便将这两天的琐事汇报了一遍。
周珩支着头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对海外部这些表面上的业务内容半点兴趣都没有,因为真正的关键还在洗钱线和程崎身上。
这一年来,程崎以及他背后的门路和势力,简直就是长丰集团董事们又爱又恨的东西,扔不敢扔,拿又嫌烫手。
要不是长丰集团处处受制,被政府盯上了,海外的资金冻结了,国内又被限制,也不至于让程崎钻了空子。
周珩的思路很快就发散开来,到后来黄瑛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
黄瑛大约也看出来了,见周珩目光飘走,看着窗外,也不发表意见,连“嗯”一声都没有,想了想,便话锋一转,说:“还有两件事,和咱们无关,但周小姐,我想还是跟你说一声。”
周珩这才将视线飘回来,漫不经心的问:“什么?”
“今天早上,庞总回来了。听说前阵子他家里的麻烦,现在已经处理妥当,今早一回来就去找董事长。有风传出来,说庞总打算将重点精力放在国内,一来是照顾家里,二来则是因为……”
说到这里,黄瑛顿住了,又看了看周珩的脸色。
其实这后面的话,黄瑛不说,周珩也明白。
还能因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要和许景烨死磕到底?
既然许景烨找人侮辱庞菲的事,庞总没办法正面算账,那么就会从别的地方下手。庞总好歹是跟着许长寻打过江山的,虽然他做的都是白道生意,却也不是吃素的。
周珩来了兴趣,问:“那董事长的态度呢?”
黄瑛说:“听说也没拒绝,就让庞总自己看着办。”
也是,庞总好歹是副总,他要主抓哪条业务线,只要不侵害公司大局利益,自有决定权,也不用许长寻同意。
不过这样一来,许景烨又要和庞总对上了。
周珩笑了下,又问:“你刚才说有两件事,还有一件是什么?”
黄瑛一顿,比刚才轻松了几分:“这件事有点说不准,也是我听来的小道消息,听说是董事长有意安排三少去……呃,去相亲。”
周珩正要去端桌上的咖啡,听到这话手就悬在了半空。
怎么,许长寻什么时候也搞这一套了?他过去可是从不玩什么政治联姻,互补互助这种招数的。
哦,这么说好像也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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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和周家就一直用这种方式捆绑。
只是周珩想不到,许长寻在算计周家之余,还不忘拨冗去算计许景昕的婚姻,这儿子本来就是强扭的瓜,硬抢回来的,如今还要塞一桩“盲婚”给他?
还真是,有权有势想干嘛就干嘛啊。
但惊讶归惊讶,周珩还不忘做了一回吃瓜群众,喝着咖啡听着八卦,顺便问了句:“对方是谁啊,知道吗?”
黄瑛连忙说道:“最早据说是打算安排庞总的女儿的,但后来不是出事了么……后来又说介绍姚总的女儿,哦,就是姚心语,可姚总那边好像还在犹豫。你也知道,原先姚心语追过二少,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要是这次安排了又不成,姚总脸上就不好看了,所以他这回很谨慎。再来还有传孙总的侄女的,还有……”
黄瑛一连数了七八个出来,连远在春城的姚岚都算在内了,到最后还小声嘀咕着说,连她父亲黄彬也动了心思,还暗示过她要抓住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
周珩听得啧啧称奇,自然也知道这七八个名单中有一多半是以讹传讹,子虚乌有的人选。
以许长寻的手段,他要么就不动,要动就会将目标定在更有利的人身上,比如政商联姻。
眼下,长丰集团面临的问题,已经不是单纯的商业联姻可以打通的,过去走的那些关系如今也不顶用,非得走通一条新门路才行。
再说政商联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要做的隐晦、低调,不对外大肆宣扬,只成就事实婚姻,却不领证,也能蹚出一条路。
说白了,这就有点像是娱乐圈的“明星”和幕后的“金主”们,金主是不会在乎自己捧的明星跟了几个人的,只要面子上处理得好,安安分分的当着白手套,听话、懂事,别造反,别嘚瑟,金主高兴了,指不定还会多给介绍几个下家,互惠互利,将来分了也是好聚好散,说不定还能给介绍一个结婚对象,再捧出一对模范夫妻。
至于心甘情愿被捧的“明星”,自然也不会又当又立,跟谁不是跟,进这个圈子本来就是为了图名图利,没必要端着。
只不过……
别人是别人,一说到许景昕,周珩脑补了一下,还真有点想象不出。
他那样的性格,能甘心当“贡品”吗?
正想到这里,就听黄瑛小声说道:“不过后来我又听说,女方那边已经看过三少的资料了,有点小挑刺,好像就是因为他的腿……而且对方还说了,觉得二少更帅一点,而且身体没有残缺,健健康康……”
周珩听了,直接皱起眉,带了点不悦的扫过去。
黄瑛立刻收声,以为周珩是不高兴自己的未婚夫被他人觊觎。
谁知周珩却冷冷的说:“什么叫身体残缺,只要那块儿没问题不就行了。传宗接代最应该看重的难道不是基因么,老三的智商好歹摆在那里呢。”
黄瑛很快就露出笑容,还跟着应了两声。
这之后两人又闲聊了两句,周珩就让黄瑛离开了。
不会儿,姚心语又敲门进来。
周珩起初还以为她是来八卦的,没想到姚心语却递过来一份文件,还说是她爸让她送的,说是给许景烨,但她去了市场部一圈,没找到人,给他打电话还关机了,就送到周珩这里来了。
周珩开始还没在意,直到听到“手机关机”。
许景烨可是全年不关机的,在过去,也只有他不想接的电话,没有他接不到的电话。
今儿个是怎么了,就因为她昨晚梦游,给他折腾累了,连手机都关了?
周珩收下文件,只莫名其妙了一会儿,转头就把这件事忘了。
等到中午,她又一次看到放在旁边的文件夹,这才拿起手机给许景烨拨了一通。
仍是关机。
周珩皱了皱眉,虽有些后知后觉,却也开始意识到不对。
她正打算去找许长寻,然而在起身的瞬间,她的手机却先一步响起。
来电的正是许久不曾联系的林明娇。
周珩盯着那三个字,眼皮子跟着一跳,已经料到这通电话必然和许景烨有关。
她吸了口气,将电话接起,刚“喂”了一声,就听那边林明娇略带不安的声音说:“景烨出事了。”
🔒26
Chapter26
在赶去事发地点的路上,周珩还在“胡思乱想”。
她可不认为许景烨出的会是小事,也不认为这是一次意外,更不会认为小事能请得动林明娇亲自打电话给她。
许长寻自然是顾不上打的,听林明娇说,得到消息后许长寻已经第一时间坐车赶去了。
林明娇作为许家的“女主人”,虽然没名没分,却还是要尽到女主人的职责,通知周珩。
自然,周珩也猜得到林明娇的心理活动,大概是既解气,又得意,还带了点幸灾乐祸,打那通电话往好的一面说,是知会,往坏的一面说,就是想看她的笑话。
不过林明娇的小儿科想法,在周珩看来都不重要,也不在乎,她此时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是谁干的,许景烨是半死不活,还是死透了?
好几个有可能在幕后操作的人名,先后抢占了周珩的思路,第一个就是庞总,正好今天是庞总回公司的日子,还很高调,一回来就去见了许长寻,还跟他提了国内市场的新方略。
庞总那边刚开始发威,这边许景烨就出事了,任谁都会觉得两件事出现的契机太过巧合,不是庞总以牙还牙还能是谁?
但这番思路到了周珩这里,就有了一点不一样的看法。
她觉得如果自己是庞总,此时最适合的策略就是低调,在家陪着妻女,摆出一副与世无争,被亲人的遭遇打败,顺便韬光养晦的模样,一如当年的周楠申。
而事实证明,周楠申当初的选择是最明智的——借口她的病,和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为名,趁机退出一线,躲在后方,却能更清新的掌控局面,以逸待劳。
周珩自觉,庞总虽比不上周楠申的城府心机,却也不是毛头小子,不会一边找人做掉许景烨,一边在公司冒头,好像生怕别人联想不到他一样。
想到这里,庞总就从周珩的“嫌疑人名单”中剔除了,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更深层的警惕。
假设,有人提前知道庞总今天要高调回来,而这个人之前也在设计做掉许景烨,于是就趁此机会,拿庞总当烟雾弹,在幕后操作呢?
否则该如何解释庞总回归,以及许景烨出事这样惊人的巧合?
这样的心机城府,很快就令周珩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然而,就在那个名字呼之欲出之际,周珩坐的车,已经来到案发现场之外。
现场因为损坏严重,早已被警方拉了警戒线围住了。
周珩只能暂时按耐住思路和心绪,走下车,抬眼看向对面。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一股烧焦的味道。
周珩闻了个正着,不仅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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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体被烧焦的味道,还有一股肉烧焦后的臭味。
她皱了皱眉,心里跟着一咯噔。
虽说她有点摸不准许景烨的走向,也在思忖如何跟他斗法,毕竟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事是躲不过去的,可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过要他的命。
除非,他动了杀念,她为了自保,或许也会那么做。
会在此刻产生这样的想法,倒并非周珩冷血无情,这是一种本能,也是自小在周家这样的环境长大所教出来的反应,早已根深蒂固了。
这样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瞬间,在她接触到案发现场外围的混乱和狼藉时,当那震惊的情绪逐渐转化时,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种憋闷的难受。
她不懂这是为什么,也不想将此解释成兔死狐悲,或是什么鳄鱼的眼泪。
周珩的表情是凝重的,在走向中心时,似乎还有点恍惚,那是一个人在突然遭受变故时,所展现出来的反应。
她没有哭,眼圈更没有红,脚下没有慌乱,没有冲过去叫许景烨的名字,那些演出来的哀伤和焦急通通没有。
事实上,她是应该照做的,这里除了她,还有很多“观众”。
然而当事情摆在眼前时,她却什么都做不到,脚下有点打晃儿,喉咙里哽了什么东西,有口气喘不上来,可她到底没有哭。
但越是这样发泄不出来的,令人困惑的情绪,就越让人难以消化。
周珩已经来到封锁线跟前,也看到了不远处的案发现场,那里还有一些车子的残骸,却见不到本该出现的焦尸。
轿车已经烧得只剩下支架了,还不是完整的,可想而知里面若有人得变成什么样,或许连焦尸都不是,大概早就炸的四分五裂了。
周珩双眼发直,闻着空气里的味道,下意识想越过封锁线,却被警方拦住。
负责维护现场秩序的民警,正在跟她解释,现场正在调查,不得入内,这时,里面就有一名身着便服的刑警扫过来,且一眼就认出周珩。
那人来到跟前,跟民警比划了一下,就将封锁线抬高,示意周珩进来。
周珩收回看向远处的视线,这才注意到来人,正是北区分局刑侦队队长傅明裕。
周珩还有些恍惚,听着傅明裕公事公办的口吻,跟她快速交代了一下现场情况,然而她大部分都没太听进去,却又强迫自己努力去听。
直到傅明裕交代完,又叫了一个民警过来,开始给她做简单的询问记录。
周珩和许景烨住在一起,许景烨出事了,她自然是要接受询问的,接下来他们还会去许景烨的住处进行一点取证。
换句话说,像是这种另一半遇害的案子,枕边人通常会成为主要嫌疑人,就算将来摘除嫌疑,在案件调查的初期,也是主要调查对象。
这里面的道理周珩自然都明白,傅明裕虽然没有直接说,但他的行动和肢体语言,已经足以暗示这一点。
周珩没有异议,就安静的站在那里,回答了几个问题,主要都是和自己的身份信息有关。
而她的视线始终看着不远处的现场,那里有很多身着防护服的痕检正在取证,众人各司其职,还有民警在周围询问路人。
其中还有两名刑警,正蹲在一处,研究地上的胎痕。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很严重的车祸,已经到了车毁人亡的程度,而且经过交警的判定,已经排除掉“交通意外”,认为人为因素很大,否则也不会惊动刑侦队。
周珩在回答问题之余,第一个主动问出来的话,就是:“你们认为这不是意外,是人为么?”
负责记录的民警停了下来,看向傅明裕。
傅明裕说:“初步来看,是这样的,所以我们需要跟你了解情况,尤其是这段时间许先生身上发生的事,这些都很重要。”
周珩没有问傅明裕,他们是不是怀疑她,她只点了下头,又问:“他的尸体呢?”
现场如此严重,大概那已经不能叫做尸体了吧。
周珩垂下眼,心里越发不舒服,脸也白了,可她还在支撑。
隔了几秒,就听到傅明裕说:“还没找到。”
周珩看了看现场:“什么叫还没找到?”
哪怕是炸成肉块,也能分辨出来是人类身体的组织啊。
傅明裕说:“目前现场还没有找到任何许先生的踪迹,他的司机受了重伤,已经被送去医院治疗,目前还在昏迷。至于许先生,他是事发后自己逃离车子,还是被人带走,我们还在取证,还无法定论。”
等等,也就是说许景烨不在这烧焦的现场里,他还有生还的可能?
听到这个消息,周珩方才心里的憋闷逐渐散去,随之而来的,却是无底的恐惧,以及下意识生出的生理反应,比如战栗,发麻,浑身冰冷。
她脸上的血色也褪去了一些,眼睛里除了困惑,还透着惊疑不安。
但很快,这些情绪就被理智压了下去,自小训练出来的,越是危急时刻,就转动越快的思路,在此时再度运转起来。
隔了片刻,周珩才找回声音,也在心里做了一番预判,跟着盯住傅明裕,问:“最坏的情况是什么……绑架?”
傅明裕抿了抿嘴唇,他在周珩眼睛里看到了恐惧,完全不像是演的。
但不可否认,周珩也的确是他见过的,在这种刑事案件中反应最快,思路最清晰的受害人家属了。
不止如此,就连之前米红和许景枫的案子,也是如此。
虽说米红和她没有关系,许景枫的案子也不是北区处理的,可他听南区的夏铭提过几句。
周珩这种反应实在少见,要么就是她做的,不仅有犯罪天赋和反侦察能力,还有强大的心脏,要么就是和她的性格,以及自小生长的环境。
刑警遇到案件,可以做到冷静,那是因为长年的职业经验和受过专业训练。
而如果一个普通人也能做到这一点,那就可想而知,她自小都接触过什么,怕是早就开了不少眼界。
当然,周珩也不是普通人,周家也不是普通人家。
傅明裕一边观察着周珩,一边回答:“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言下之意就是,接下来可能会有人索要赎金。
这之后,周珩又回答了几个问题,但都不够详细。
傅明裕也没急着一口吃成胖子,留了不少悬念。
周珩心里清楚,这后面怕是还要做数次笔录,调查也会越来越彻底,眼下只是前菜。
可她没什么可心虚的,这件事与她无关,她也不怕警方调查她。
……
直到周珩坐车离开现场,才终于有时间查看手机,先前她静音了。
来电显示有很多人,许景昕、蒋从芸、林明娇、袁洋、许长寻等等。
所有人都在找她。
她没有在案发现场见到许长寻,给林明娇将电话拨回去才知道,许长寻到了现场没多久,人就感觉不舒服,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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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送去了慈心医院,现在还在做检查。
显然,许长寻这个最受宠,最得心意的儿子出了事,对他造成很大的打击。
蒋从芸那边是反应最有趣的,要不是周珩此时心情不佳,恐怕真会笑出来。
因为蒋从芸电话一接通,就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做的?”
周珩无奈的叹了口气,好气又好笑,有时候觉得蒋从芸聪明得过分,有时候又觉得她蠢得夸张。
她真想给蒋从芸两句,以周家家主的身份,无论是训斥还是嘲讽都好。
然而当那些话自脑海中略过时,紧接着生出来的念头,却是——为什么蒋从芸的直觉认定是她干的,而非旁人?
是因为她之前已经流露出要和许景烨谈判的意思,还是说,是因为十一年前的绑架案?
蒋从芸该不会从这件事情中嗅到了类似的气息,因此产生联想吧?
想到这些,周珩没有急着否认,自然也不会承认,警方可能已经在监听电话和微信了。
她只问:“你是怎么想的,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绑架自己的未婚夫,我还跟他住在一起,我是生怕别人不怀疑我吗?”
“哦,那好处可多了去了。”蒋从芸一点都不慌张,对许景烨的死活也不关心,她就跟一个吃瓜的局外人似的,“你爸走了,老东西就要对周家动手了。你爸生前肯定给你留了武器,老东西碍于面子,不可能亲自下场斗你,就会鞭策许景烨。你搞掉许景烨,就等于废掉老东西的左膀右臂,春城之行不就已经是前奏了吗?”
蒋从芸的逻辑还挺清晰,周珩听了没有解释,而是说:“听上去好像我是唯一的得利者,但很可惜,不是我做的。”
周珩的语气十分平静,一时也让人听不出来真假。
可蒋从芸却信了,口吻还隐隐藏着一点担忧:“不是你,那会是谁……”
周珩到此才明白,蒋从芸真正害怕的,不是她做掉了许景烨,而是她没有做掉许景烨,此事另有其人,这种对未知的恐惧,会将人心底的黑洞无限放大,越想越怕。
显然,周家的隐患,蒋从芸也不是毫无觉察,只是没有跟她提而已。
想来也是,以前就算蒋从芸要提,要讨论,也是跟周楠申,可如今周楠申走了,蒋从芸也没人可说,总不能对陈叔,或是廖启明说吧,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周珩洞悉了这一点,便开始引导蒋从芸:“这个人是谁,我想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就算你们瞒着我,也瞒不过自己。”
“你什么意思,你想到谁了,我瞒你什么了?”蒋从芸问。
周珩轻叹了一声,提示道:“陈叔之前已经告诉我了,我……她的骸骨,被人挖走了。”
周珩几乎要说出“我妈”二字,可是再一想到电话可能会被警方监听,又立刻改口,但即便如此,蒋从芸也知道她指的是谁。
周珩一顿,又补了一句:“什么样的盗墓贼会偷骸骨啊,又没有考古价值,拿回去做什么?谁有这个动机做这种事,你们就不觉得奇怪么,没有去深挖么?”
🔒27
Chapter27
周珩只是提了一句“骸骨”,蒋从芸那边气息就不对了,她们虽不是亲母女,这几年也算得上是“彼此照应”,周珩一听就能听出来。
几秒钟后,蒋从芸强行镇定地问:“你在暗示什么?你说清楚点!”
显然,她有点着急了。
周珩立刻想到两种可能性,一是蒋从芸已经联想到梁峰身上,而梁峰是个疯子,二是蒋从芸当初也做了一些事,唯恐自己会受到一样的报复。
然而正如周珩前面认定的一样,电话现在有被监听的可能,她只是这样说道:“我没有暗示任何事,我只是提出合理的怀疑,至于是谁,今天的事又和过去的事有没有连带关系,你应该比我想的更明白。你们上一代的恩怨,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话落,周珩就将电话切断,此后一路都只是看着窗外的风景。
此后一整天,她的心思都放在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上,一时觉得是警方搞错了,许景烨肯定没上那辆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在公司,一时又觉得这大概是许景烨自编自导的一出好戏,意欲何为暂且不知,但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搞,是熟练工种了。
可再一转眼,周珩又忍不住去看手机,想着如果真有人制造了车祸,还将他带走,会不会打来勒索电话,索要个几千万上亿什么的。
但当这个念头蹦出来后,又不免会想到康雨馨——当初许家就是这么对待许景昕的,还是康雨馨操作的,图的不是钱,而是人。
种种思路汇聚在脑海中,周珩觉得头都要炸了,直到下午,她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推门进来的是许景昕。
周珩紧绷的情绪这才松了一瞬。
许景昕走进来,关上门,周珩依然拧着眉,见他面露疲倦,先给他倒了杯水,随即坐下来才问:“一天没见到你人,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至于处理什么事,周珩不用问也知道,公关部那边虽然由林明娇把关,但像是这么大的乱子,也需要听许长寻的意思。
然而现在许长寻躺在医院里,长丰也算是群龙无首了,林明娇自己是可以拿主意的,可她是个心眼多的人,又会甩锅,必然不会吃饱了撑的跳出去扛事儿,以免许长寻将来挺过来,跟她秋后算账。
林明娇的这些顾虑,说穿了都是因为她没名没分没有安全感,但反过来说,或许就是因为她顾虑多,出了大事先想到自己的后路,许长寻将她这种小家子气看得明明白白,所以才不给她名分。
话说回来,在这个节骨眼上,许长寻一定会交代许景昕一些事,周珩之前也听说,中午之前许景昕就赶到医院了,还陪许长寻做了几项检查,说了会儿话。
想来,许长寻已经把重担都暂时移交给他。
如此,林明娇也算是找到了一个甩锅的对象,公关部对外该怎么做,也都会听许景昕的安排。
当然除了公关部,还有很多对外对内要处理的麻烦,对内要安抚人心,平息各方揣测和议论,包括那些股东、高管们的躁动等等,而对外还要跟警方对接,提供信息和线索,要跟已经收到风的客户解释、安抚,还要派出一些人去寻找许景烨的下落。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没有个几天是完不成的,许景昕能抽出一点时间过来找她,多半也是为了许景烨。
许景昕点头,抬手揉了揉眉心,整体来说他应该是所有人当中最镇定,也最劳累的那个,镇定是因为他见多了“意外”和“突发事件”,无论是钟隶时期,还是许景昕时期。
而且他一向冷静客观,和许景烨也没有千丝万缕的亲情羁绊,哪怕是利益争夺,他的点也不在利益上,所以他不似许长寻那样受挫,也不似林明娇那样幸灾乐祸,更不似周珩这般不上不下。
许景昕说:“后续还有很多琐事,大部分我已经交代下去,但有的只能我亲自来。我刚和警方聊过,提供了资料,也了解了一些情况,现在我还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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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疑问,只能问你。”
周珩安静了几秒,盯着许景昕的眼睛,问:“警方,是不是怀疑我?”
许景昕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解释道:“如果你和许景烨已经结婚,你会是最有嫌疑的,但现在许景烨的失踪,于你没有任何好处。但是你们毕竟住在一起,按照流程和时间接触,警方都会先将调查重点,放在你们的相处,和许景烨这段时间接触的人身上。”
周珩顺着这条思路想,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处境,毕竟这件事不是她做的,也不怕查,但就怕警方会顺藤摸瓜,顺着这条线当借口,去调查周家。
周家干不干净她是最清楚的,哪怕过去那些事都是周楠申来操刀,如今也都落在她手上了,若是被警方查实,她必然要负责。
想到这里,周珩轻叹了一声,见许景昕跟着扬了扬眉,似是在表示好奇,她这才说:“说实话,今天得知消息以后,我很震惊,也有点难过,就算这几年我是在演戏,但人非草木,多少有点情感在的。不过就在刚才,在最初的震惊平息之后,又听到你分析说警方下一步会怎么做,我又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担心周家。我不是想维护周家,做过的事总要付出代价,但如果让我来负担,而且是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情愿。所以相比许景烨的下落,是生是死,我现在更希望自己能安全过关。”
这番说法从某个角度上来讲,是有些自私的。但人本就是自私的动物,这也是人性区别于动物性的标志之一。
而人类也是虚伪的,是有自尊心的,明知道自己有自私的一面,而这一面平时掩饰得当,到了关键时刻就会展露出来,或许还会无边界的挖掘到底线,这个时候人类就想掩饰,想修饰,同时也会因为受过良好的教育,因为社会性,而对这种低劣的东西感到羞愧。
可这样复杂的心理过程,在周珩这里是没有的,或者说是早就做了简化,她非常直接,你刚才的直接从开头跳到结尾,她也做出过选择,要么要脸,要么要命,就是绝对不能又当又立。
她承认自己为许景烨的下落不明感到焦虑,也是真的在担心,但若是将这件事和她的个人安危,以及周家或许会面临到的倾覆风险摆在同一个天平上,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但反过来,她也不会因此感到羞愧,她走到今天十分不易,她极度的“自爱”,任何人都不能令她做出交换和牺牲。
周珩表达完自己的意思和立场,就保持安静的等待许景昕的下文,和过去一样,这件事情许景昕依然是个“局外人”,虽然他现在正在主持大局,可在心态上,他是完全置身事外的。
这一点很好,再加上他曾是禁毒警,了解警局内体质的运转结构,更洞悉警方的思维模式,可以快准狠的做出一些前瞻性判断。
许景昕落下眼皮,似是在沉思。
他的拐杖就放在旁边,他的双手架在膝盖上,其中一只手有意无意的在桌面上轻划,仿佛在帮他整理思路。
周珩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却没打断,直到他的睫毛动了动,遂抬起眼,说了这样一句:“你刚才的表态,倒给了我一条新思路。若非你提醒,我恐怕还想不到这一层。”
周珩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眼睛睁得大大的:“是什么?”
她的头皮也在这个瞬间发麻,出于直觉,她相信许景昕想到的东西,一定非常刁钻,且准确。
直到许景昕说:“一开始我认为,是许景烨得罪了某些人,或是某些人需要通过将他除掉,或是令他失踪,来达到某些极端的目的。虽然我暂时还想不到,会有什么样的目的,需要这样做。就我以前接触的案件来说,这样的行为更多的是因为出于报复心理,只有极端的恨,才会生出极端的报复,当然也可以解释成是太过疯狂、变态。”
疯狂、变态。
周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梁峰。
虽然他们只正面接触过一次,梁峰看上也像是谦谦君子一般,可他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即便是他待过的地方,她都能嗅到空气里那种疯狂、变态的味道。
她对这种神经病一向敏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也有这样的基因。
如今想来,若非梁峰是这样一个神经病,他也不会收养程崎。
程崎小时候就是叛逆的,成年后所展露出来的极端,大约也和梁峰有关,梁峰收养他,也在有意无意间,催化了程崎骨子里的不安分。
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程崎有点像梁峰。
许景昕话锋一转,继续道:“如果说做这件事的人,是为了透过许景烨,来对许家,对许长寻进行某种重创,那这个人已经达到目的了。不过经你刚才一提醒,我又想到新的点——周家。”
周珩握紧了冰凉的手指,就连脚趾都蜷缩起来,瞪着许景昕平定的眼神,放任着背脊泛起的层层战栗。
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许景昕说:“虽然就目前来看,这样做有点迂回,也有点不合逻辑,但这也是一条思路。你是除了司机之外最后一个见过许景烨的人,你们住在一起,按理说你是最了解他的行踪的,在日常上也接触他最多。警方调查此案会确立几个中心人物,一两个重点调查的方向,毫无疑问你是其中之一。至于周家,如果警方内部经过讨论,认为时机成熟,用此事当做调查周家的借口也是有可能的。当然,这也需要一个契机,如果有人这时抛出线索指向周家,那么……”
周珩缓慢的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已经看到了警方未来几步的行动线了。
更有甚者,她感觉自己已经钻进了梁峰的脑子里,明白了他的所有用意,甚至看到了他的整个布局。
难怪自从那次见面之后,梁峰就一直“按兵不动”,这和他心里隐藏的疯狂因子非常不符,他的复仇计划简直就像是在养生,不紧不慢,不慌不忙。
有一段时间,周珩还生出错觉,以为梁峰最初的报复心态已经没那么强烈,他现在更沉迷于大肆敛财,只要将许家的钱都卷到自己钱包里,就会很满足。
但现在看来……
艹,还真应了那句,会叫的狗不咬人。
梁峰就是个疯子!
也多亏了许景昕提出的三点方向,而这三点梁峰都完全符合。
许景烨得罪了某些人,而这个人要通过对付他,来达到某种极端的目的——是梁峰。
至于得罪的点,那可就多了去了。
许景烨是许长寻的儿子,是当年她母亲梁琦被害那天的罪魁祸首之一,虽然不是他亲自动的手,但他过去就是为了办这件事的。
还有,十一年前的绑架案,也和许景烨有关,而这里面的内情程崎最清楚。
再来,许景昕说是某个疯子生出了极端的报复心态。
对付许景烨,直接打击的就是许长寻和许家,这样的重创远胜过对付许景枫。
许景烨可是许长寻最得意的儿子。
当然还有第三点,更为隐晦的用意——周家。
而这层用意,也只有对梁峰才有用。
梁峰恨许家,也恨周家,他对付许家,就先从小的搞起,最后才会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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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长寻,但对付周家,他没有先对她下手,毕竟她是梁家唯一的骨血,所以他先下手的是周楠申。
利用康雨馨,将基因药送到周楠申手里,这就是手段之一。
至于周家其他人,“周珩”已死,尸体指不定就是被梁峰的人处理掉的,指不定早就挫骨扬灰了。
还有蒋从芸,梁峰似乎没必要直接针对她,她对周家的杀伤力也不大,否则也活不到现在。
再来就是她,梁峰提议合作,却也不急着催促,她在拖延时间,虽然已经直接的跟程崎、于真表态过,她已经决定入局,可那些都是口头上的说法,她至今都没有将对许家不利的账本数据交出去。
梁峰也很清楚,所谓合作是要双方都拿出诚意的,她只是嘴上一说,就是敷衍。
先前程崎也提醒过她,以梁峰的手段,势必会逼她表态。
而现在梁峰对付了许景烨,这既是借力打力,针对许家,卸掉许长寻的手臂,也是在利用此事,将周家和她再次暴露在警方的视线之下——经过米红和许景枫的案子,她已经是重点观察对象了,只是警方或许出于放长线钓大鱼的考虑,迟迟没有收网。
再者,也正如许景昕刚才所说,警方调查周家是需要借口的,要做文章也需要一个题目,不可能突然展开行动。
换句话说,现在这个借口、题目,梁峰已经提供了,如果他下一步真的再抛出更确切的线索,令警方调查周家,那她就彻底处于被动挨打的位置……
而她为了不陷入绝境,势必要在这个节骨眼对梁峰表态,而且还要拿出实质的东西。
一想到这里,周珩心里迸出一阵恨意,甚至有点咬牙切齿。
她不怪梁峰玩阴招,怪只怪自己的心思没有他深沉老辣,竟然没有提前想到,再进行预防。
梁峰也真是够狠够绝,做了一件事,就达到三层目的,两层在表面,一层在内里,而在内里这一层,也只有她能体会到。
也就是说,这第三层用意,就是做给她看的。
周珩闭了闭眼,又握紧了拳头,这下已经不只是战栗,而是气的发抖了。
她又一次被人逼到了绝路,逼到了风口浪尖。
她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一时出不来,除了愤怒和震惊之外,还有终于揭开事实面纱之后的复杂心路,包括蛰伏在她心里的某种疯狂的念头,某些极端的因子,也在此时催化出来。
她甚至生出某种想法,要摆脱这一切,要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除了摆脱许家、周家的控制和包围之外,她还得弄死梁峰。
否则这个人一直待在暗处,指不定哪天就跳出来,再蛰她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珩面前响起一点动静,她从刚才的极端心态中挣了出来,再睁眼看过去,原来是许景昕倒了杯热水给她。
周珩看着从杯缘升起的热气,说了声“谢谢”,就去拿。
许景昕又一次坐下,声音低沉且平和的问:“你刚才想到了什么?”
周珩动作停顿了一瞬,没有立刻回答,却也不打算再隐瞒。
这个时候,她是需要有人站在她一头的,而且这个人对她有善意,会帮助她,不会出卖她。
周珩抬起眼皮,看向许景昕,如此回答道:“我有一些事没有告诉你。经过你刚才的分析,令我想到了一个点,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或者说,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听。”
言下之意,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可能还需要讲一个故事。
许景昕意会了,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可能还要等我几个小时,我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周珩点头:“也好,那你先去忙,我就在公司等你,就当是加班了。”
许景昕扯了扯唇角,似是一笑,拿着拐杖站起身时,又想起什么,望向她说:“这几个小时,什么都不要做,不要跟任何人透露你的想法,如果有人约你见面,一律推掉。”
这里面的意思周珩明白,现在她做什么说什么,见什么人,都有被人拿去做文章的风险。
周珩应了一声,遂跟着说:“你,也要注意安全。”
她有些欲言又止,只因有些内情,这会儿还说不清楚,可既然许景枫和许景烨都相继出事了,许景昕也不会是例外。
许景昕这回露出笑容,说:“好,我会的。”
话落,他便抬脚离开。
直到办公室的门合上了。
周珩这才端起杯子,缓慢的将热水喝到肚子里,随即舒出一口气。
然后,她拿起手机,划过所有有红点的聊天窗口,大部分都是来自外人的问候,也有一些合作方的试探,她一律没有点。
许景烨这件事传的太快了,速度已经超出了预期,这不仅是因为事情是发生在白天,惊动了长丰集团,由内部散出消息,恐怕在外面也有某些人在推波助澜。
当然,这也是在向圈内人散发一个信号,一个频频出事的集团,要么就是气数已尽,要么就是得罪人了,总之是不适合交往过密的。
过去在圈内也不乏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一家公司或者集团的重要负责人,突然猝死,或者突然被有关部门带走,上午带走,下午就死于心脏病发。
这意味着什么,懂的都懂。
周珩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划拉着信息,直到点开她和程崎的聊天窗口。
这里安静的不像话。
程崎就像是蒸发了一样,竟然问都不问一句。
且不说是不是梁峰授意他做的,就算不是他亲自动手,他也一定知道内情,而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避嫌”。
这时候无论他们电话或是微信里谈论什么,都有可能被实时监控。
程崎是电子科技方面的高手,这个道理他一定吃得更透彻。
周珩又将窗口关掉,随即又拿出包里另外一个手机,是程崎一年前给她的,当时就说有什么重要的事,就用这个电话打给他。
她将手机拿在手里,却没打,只玩了一会儿,就又扔到包里。
正如许景昕刚才的提醒,这几个小时,她要先按兵不动,而不是急于做点什么把自己摘出去,这个时候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她只是一个毫不知情的无辜者。
周珩呼出一口气,从沙发上起身,回到办公桌前。
也就是在这一刻,当她那些凌乱的思路纷纷落下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个人——袁洋。
袁洋已经消失了大半天了,早上联系不到他,可以解释成他在忙,可不管他忙什么,这会儿也应该看到她的电话了,也应该回过来一个,交代自己的去向。
思及此,周珩心里跟着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当初去小白楼执行家法的人,不仅有许景枫,也有许景烨,是他们亲自下的命令,让人打断袁生的腿,并将他永远的留在那里,直到死。
这件事袁洋是知道的,而袁洋和程崎,和梁峰,哪怕他不是他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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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也有着同样的针对目标,一直在为他们做事。
说来说去,袁洋为的就是给袁生报仇。
那么许景烨这件事,会不会是袁洋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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