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受了一整夜的刺激性治疗,来见许落嘉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就像是明明最害怕毒蛇,却仍然要靠近它,抚摸它,安慰它。
许落嘉的手掌依旧停在半空中,执拗地想要拿过手机,很奇怪,看那些评论看得手脚冰冷,浑身发麻,可是他还是想要看。
傅司年摇摇头,将落嘉的手机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按住自己发抖的手臂,控制住自己神经质的恐惧,低声说:
“别看了,我会帮你解决的。”傅司年说,“你现在应该去做手术,看医生,陌生人的评论对你没有意义。”
落嘉抬手擦掉脸颊上的泪痕,拿起纸和笔,上面唰唰喃地写着:他们不是陌生人。
有些评论还顶着他的照片头像,id里面也夹着自己的名字,也许曾经是他的支持者。
这些评论才是最让许落嘉在意的。曾经支持你的人,有一天对你说,失望了。
许落嘉哭是因为这些人哭。崩溃时因为这些人崩溃,不知道能做一些什么,挽回他们的脚步。
傅司年盯着那张纸,上面也写了刚刚落嘉和初姐的对话,那几个字“没有联系,没有关系”撞入傅司年的眼眸。
傅司年的呼吸轻颤几下,用手指抹着上面几个字,“没有关系,没有联系。”
这几个字就是许落嘉怎么看待他的,怎么看待他跟自己的关系的。
落嘉的期待的答案是“没有关系”。
傅司年知道,从一贯坚持的利益至上的原则来说,他现在应该转身就走。
再也不管许落嘉,继续进行他的治疗,直到对许落嘉产生神经性厌恶——许落嘉是死是活跟他都没有关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傅司年眨了一下眼睛,轻轻抬起手,手在空中微微颤抖。
他往前走了几步,靠近许落嘉,然后没有犹豫地,将手放在许落嘉的脊背处,掌心处感受到落嘉身体的温度,以及发抖的战栗。
傅司年轻轻一拉,就将他拥入怀中,然后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冷着脸。
落嘉已经懵了,对现实世界其实没有太多感觉的,他不知道靠着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谁的怀里哭,只是哭,只是将浑身的力气都靠在那个人身上。
傅司年浑身冰冷,额角紧绷,生理反应性厌恶和情感不断地交织,让他十分痛苦。
然而尽管如此,宽大的手掌依旧有节奏地,慢慢地拍着落嘉的肩膀,偶尔弯下腰,低头帮他擦掉眼泪。
他潜意识地这么做着,也许是因为爱许落嘉不仅仅是一种情感,而是已经成为了生命的本能。
他放不下。所以就这么痛苦着吧,许落嘉好就行了。
第56章第56章
初姐在旁边说:“要不要先回家休息?明天还有手术,做完手术就没事了,会过去的。”
落嘉感觉到自己的手脚有些发麻,脑子也是木木的,听人家说什么,就点点头。
傅司年看落嘉想回家,便轻轻松开了他,低头,从桌子上拿过剩下的纸巾,帮他把眼泪擦干净了,低声说:“你休息一会。我去帮你安排。”
而后,看一眼王静初,王静初领会到眼神,跟着傅司年开门出去。
走廊里没有什么人,头顶上的白炽灯忽明忽暗的,闪得人眼睛不是很舒服。
傅司年低头看着手机,道:“落嘉的公寓回不去了,全部都是媒体和摄像头。待会我安排司机,送他去我名下的一套房子,你就跟他说,是公司的房子。”
初姐点点头,问:“你赶到得很及时,我在下面都没看出瑕疵。要是没有假唱,落嘉会更麻烦。”
“看到信息了,以防万一。”傅司年淡淡道,“等下带落嘉从停车场走。让他好好休息,不要影响明天去医院。”
“落嘉消沉一段时间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被很多人爱着长大,突然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傅司年满脸正色,口吻带着一贯的冷静,继续道,“风雨扑面而来,他一时间无法接受也是正常的。请你接受,理解,包容。”
初姐一时间有点恍惚,忽然有种家长拜托老师,多照顾他家小孩的既视感,她扯着嘴角笑笑,说:“那当然,许落嘉也是我带的艺人。”
傅司年点头,转言道:“但是,你绝对不能垮。新闻的热度总会有一个时限,不要因为这点小事情就自乱阵脚。”
王静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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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姐微笑:“好的。”
处理完眼前的事情以后,傅司年开始着眼思考别的:“落嘉的工作安排还是不变,就是事件的处理手法,冷处理还是道歉,你觉得呢。”
初姐谨慎道:“我认为,道歉的话,有利有弊。”
傅司年低头沉吟了两种秒,随即道:“那就看落嘉的心情。好了,没有别的事情了么,回去吧。”
两个人转身推开门,一打开门,就看见许落嘉坐在化妆间的沙发上,低着头,拿着平板在刷,表情迷茫又痛苦。
傅司年三两步走到许落嘉身边,躬身拿起他的平板:“不要看了。”
平板被抢了,许落嘉也没有什么反应,两手空空地坐在沙发上,沉默着,眼睛盯着地板。
傅司年弯腰,把许落嘉从沙发上拉起来,道:“别傻了,叫人来卸妆,回家。”
落嘉没什么反应,被按到化妆镜前面,化妆师姐姐五分钟以后就来了,她也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表情有点怜悯,一语不发,帮落嘉卸妆。
最后卸干净妆,换回日常的衣服,显得落嘉更加苍白,嘴唇没有什么血色,眼睛通红,没有什么焦点。
他的脑海中一直是那些很难听的话,使得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一个贱|货,是不是德不配位,是不是劣币驱除良币。
他唱的歌,是不是精神污染,是不是真的很难听,像小鸡尖嗓子,根本不会有人喜欢他。
从前所有努力换来的肯定和支持,难道都是假的吗?应该是吧,不然为什么会瞬间天崩地裂,铺天盖地的全是谩骂和嘲笑。
他的表情越来越迷惘,失落,简直将悲伤写在了满脸。
傅司年看到了,他摇摇许落嘉的肩膀,低头说:“不要听他们的。你是很多人的骄傲。起码是我…和生煎包的骄傲。”
许落嘉微微睁大了眼睛,转过头,看了一会傅司年,没什么反应,也说不了话,最后低下头去,头发温顺地垂下来。
“自己戴墨镜和口罩。”傅司年把东西塞到许落嘉的手里面,然后自己将硕大的渔夫帽扣在傅司年的脑袋上。
忽然,脑海里无法抑制地回忆起投影屏上的画面,指尖瑟缩一下,像是触电一般。
傅司年眉头一皱,忍住神经深处传来的触动,微笑了一下,帮落嘉调整好渔夫帽,捧着他的脑袋,眼神带着专注和温柔,低声道:“等会可能有点多人,忍一会,上车了就安全了,知道吗。”
从戴上渔夫帽,墨镜和口罩开始,许落嘉大概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竭力让自己从悲伤的泥潭中□□,大脑像拉着风箱运转的CPU一样缓慢地运动着,只是这好像也吸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许落嘉的手脚愈发地冰凉,跟在初姐后面,低着头,走出化妆间,准备去搭电梯下停车场。
走到电梯门口前面,有六个像小山一样强壮的保镖围在那里,落嘉走进去,站在电梯的最后面,身边跟着傅司年和初姐。六座移动的小山也走近了电梯。
许落嘉仰起头,看着铁灰色的电梯门缓缓地合上,不断地调整呼吸,他知道,等到这扇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面对的事情会截然不同。
过了一分钟左右,电梯下行到负一楼,门刚刚打开一个缝隙,尖锐的叫喊和快门闪烁的声音便沿着那个小小的缝隙钻进来,直钻落嘉的脑海中。
随着电梯门越开越大,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什么妖魔鬼怪都冲着许落嘉扑面而来,麦克风,摄像头,尖锐的问题,好奇猜疑贪婪的目光,还是随着人潮的呼吸,一阵又一阵的热涌。现在这个画面,正在经过无数个摄像头传播到每个人的手机屏幕里。
落嘉感觉被吵得耳朵刺痛,脑袋生疼,他忍不住缩起了手脚,艰难地朝着电梯外面走去。
傅司年伸手,牢牢地按着许落嘉的肩膀,仿佛紧紧地庇护着他的爱人。
神经深处建立起来的反应条件并没有随着距离接触而减少,反而让他更加痛苦,指尖微微发白。
然而傅司年并没有松手,把许落嘉往自己的怀中靠,仿佛要将落嘉嵌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除了电梯中原本的六座小山,停车场的负一楼也排列了数十名保镖,拉起一条线,让汹涌的记者和粉丝始终被困在线条之外。
落嘉最后顺利地上了车,只是他在上车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就足够让他一蹶不振,像拳击台上被打倒的选手,苟延残喘着,怎么也站不起来。
只见他的灯牌和应援的鲜花全部被扔到停车场的水泥地板上,已经成为了一堆没有看在乎的垃圾。旁边站着好几个女孩子,身上穿的衣服也刺绣着小人,拿着麦克风,黑头发,圆眼睛,一看就是自己。
只是上面的脸用血红色的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叉,表示情绪激烈的厌恶。
落嘉直到坐上车了,还在扒着车窗回头看看,地板上碎裂的灯牌和零落的向日葵已经不重要了,落嘉怔愣地看着那几个女孩子的眼睛。
即使带着墨镜,即使是单向玻璃,可是许落嘉觉得她们失望和愤恨眼神击碎了一切,碎玻璃扎到他的面前,令他眼睛很难受。
他的嘴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话。
忽然之间,双眼被一双冰凉的手轻轻地盖住,尾指触碰到自己的鼻尖,感觉到一阵凉意,以及嗅到冷木沉香的味道,还有一丝丝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气味。
“别看。”傅司年轻轻说。
黑色的保姆车发动,渐渐地甩开像狗皮膏药一样的媒体,绕了好几个盘旋弯,转出停车场。
离开了那个恐怖的地方,但是许落嘉的灵魂好像被困在了那里。
他拨开傅司年的手,脱开墨镜和渔夫帽,侧脸靠在椅背上,背对着傅司年,怔愣地看着窗外的江面。
他的脑海里一直是反复,被扔在地上的向日葵,刺眼的目光,面目狰狞的媒体——最后,落嘉无声地哭着。
傅司年沉默了一下,静静地坐在落嘉的背后,没有打扰他。
他透过车窗玻璃,看着许落嘉的脸庞,手里摩挲着一根软香烟,始终没有点燃,就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
*
要去的那套房子在另外一片区,车无声地行驶了许久,在午夜快一点左右,车刹住,停在了楼盘大门口前面。
楼盘位于一个国家级湖区风景点背部,前面的湖区是开放的,然而这片湖水连绵千里,在湖区的背后,便浩浩荡荡地建立起一大片别墅群,且并不影响湖水生态,别墅区依山傍水,静默流深。
傅司作为开发商之一,占了别墅最黄金的一块地方,就在别墅群的最内围,不会被外面的景区打扰,周围生态也是最完善,最原始的。
初姐简单地跟落嘉说了一下,让他暂时住在这里,落嘉也没什么意见,说什么信什么,拎着帽子和口罩,站在庭院的喷泉旁边,歪着脑袋,听初姐说话。
初姐叮嘱落嘉:“明天记得起床去医院,别想太多了,姐给你搞定。你也别想着上网了,这个别墅还没装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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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傅总还给你了,也不要刷啦,那点流量不够你挥霍的。”
落嘉的眼睛出神地往着喷泉旁边的鹅卵石,还没回魂,半天,“嗯”了一声。
初姐叹了一口气,眼看许落嘉是没什么精气神了。
傅司年走上去,语气带着强硬,道:“不是你的错,许落嘉。不是!只要明天乖乖去做手术,你的嗓子就能够恢复,到时候继续唱还是别的,都随便你。”
“看着我的眼睛。”傅司年扳着落嘉肩膀,感觉到手掌下的臂膀一片孱弱。他咽了一口气,认真地说,“许落嘉,撑下去好不好,你可以重新回到舞台上。”
傅司年重复强调道:“只是一次舞台事故而已,你是天生应该站在舞台上面的。我向你保证,只要做了手术,顺利度过康复期,以后想要什么都会有,好不好。”
许落嘉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疲惫地垂下眼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在上面敲敲打打,最后把手机展现在傅司年的面前,表情真挚。
上面用黑色的小字写着:【对舞台造成的失误我很抱歉,作为主办方,你已经仁至义尽,请回去吧。谢谢傅总。】
完全撇清关系的意思。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击习惯了,傅司年对此已经麻木不仁。
他平淡地滚动了一下喉咙,仿佛将满腔苦涩全然咽下,微笑了一下,面不改色地点头,叮嘱道:
“没关系,应该的。明天记得去医院做手术。我不希望以后的舞台再出现任何事故。”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木有同学在看呀,我感觉自己每天在无人区晃荡……我保证每天日更好不好,打滚求评论求收藏。然后这篇快完结了,最近两周的事情,最后还要再虐一波,毕竟小傅同学还没进手术室……完结然后写番外和夫夫相性100问。100问是我完结的动力!评论多多也是!
第57章第57章
翌日,曦和医院没有等来许落嘉。
术前检查的医生,包括心电,胸片,抽血等科室的的都在面面相觑。
傅司年今天没有去上班,所以没有穿西装,着一身深蓝色的毛衣,显得肩宽腿长,冷着脸抱着手,靠在洁白色的墙壁上等。
傅司年偶尔抬起手腕,看一眼表,眉头越皱越紧。
有个医生面皮比较稚嫩,表情倒是没有不耐烦,只是手里拿着一个弹簧笔,一直喀喀喀地按。
傅司年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个医生。
小医生立马就老实了,把笔塞进了口袋里,低着头,安静站好。
期间初姐一直在打电话给许落嘉,始终无人接听。
机械女声再次传来的时候,傅司年说:“不用打了,我去找他。”
然后拿起车钥匙和手机,把车开得飞快,去挖许落嘉来医院。
*
湖区别墅本来就是傅司年的房子,密码也设置成了许落嘉的生日,滴滴几声输入数字,门“咔哒”一声,弹开了。
傅司年拉开门,走进去。屋子里面静悄悄地,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左右了,许落嘉从来不会睡到这么晚。
他不自觉眉心一拧,脸上闪过某种不安的神色,长腿迈上楼梯,直奔三楼的主卧。
站在白色的门前,傅司年的手放上门把,手指叩了一下,呼吸绷住,然后开门。
随着门缓缓地往后退开,傅司年看到床铺上隆起的一大团,正在微微地起伏着,他才猛然松了一口气。
傅司年脚步放轻地走过去,在床边站了两秒钟,最后无声地拉开窗帘,外面便是辽阔平静的湖景,中午灿烂的阳光枕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的。
也许是窗外猛烈的阳光跳进来,床上的许落嘉潜意识有所感应,动了一下,把被子拉高一点,又安静地睡过去了。
傅司年站在窗边,静静地等了一会,最后还是凑到床边,推推那团被子,低声道:“起床了。”
拱起的那团被子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傅司年再推推,还是没有反应。
他没办法,手指扯开被子,略带点强硬道:“快起来了,答应过要去医院的,在耍赖吗。”
傅司年把被子拉下来了,才发现许落嘉并非装睡耍赖,而是真的在睡觉,颈窝旁边还反扣着一台手机。
傅司年眯起眼睛,仔细看,落嘉衣服也没换,眼睛更肿了,估计是昨天晚上自虐般地躲在被子里看了很久。
看到最后,哭着睡着了。
一直蒙在被子里,即使是冬天,脸上也微微汗湿,刘海贴着额头。整个人弓起来睡,脸埋到被子深处,显得有点可怜。
傅司年沉默了一下,把手机拿走,摇醒了许落嘉。
落嘉微微地睁开眼睛,眼神一阵迷茫,看到傅司年,眨着眼睛反应几秒钟,习惯性地想说话,发现自己讲不出话。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很沮丧,坐起来,抱着被子。
傅司年拿过床头的纸巾直接拍到他的额头上,说:“不是说好今天去医院?快起来,洗漱换衣服,我让人买早餐。”
落嘉像个呆头鹅一样,摇摇头,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
傅司年说:“不想去吗。”
落嘉点点头,手指指着手机。
傅司年拎起落嘉的手,拍到额头,意思是让他自己擦汗,然后转身去拿手机,递给他。
许落嘉一按,手机没反应,屏幕完全是黑的,倒映出自己的脸。
他再长按了一会,才发现是没电了。
忽然之间,许落嘉感觉到一阵莫大的阻挠和丧气,把手机放到一边,像朵发霉的蘑菇一样坐在床上,表情十分阴郁。
没有手机,连传递讯息也做不到了。像网上说的那样,他真的变成哑巴了。
昨天晚上他忍不住,一直在看网络上的留言。经过一夜的发酵,他的黑称已经变成了许哑巴。
一个唱歌的人,“哑巴”成为广场最大的关键词。
许落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脸活在世界上的。
这时候,傅司年随身从背后拿出马赛克笔和白纸,摊开,递到许落嘉的面前,说:
“要说什么吗,写在上面吧。”
许落嘉低头,接过纸笔,才发现自己因为睡得太久,手指都有点僵硬了。
他展开手掌,笨拙地拿过纸笔,在纸上略带潦草地写着:
你怎么来了?医院我会去的,但是也不着急了,我昨晚上网查过了,嗓子伤成这样,基本没有恢复到一模一样的可能性了,舞台也回不去了。
傅司年撑在床边,语调有点冷,问:“你上网查,都不想要去医院看看吗?”
落嘉低头,写:不知道怎么出门,你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安静地待会吧。
不知道怎么出门,意思是,他好像没有什么必须出门的理由了。
傅司年见落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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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灰暗,就算绑着他去医院了,也照样没有什么坚持下去的意志。
于是,他暂时便不再强迫他,点点头,说:“那好。我去给你弄午饭。”
落嘉没什么力气,明明是刚睡醒,却觉得疲倦极了,垂下眼眸,拉起被子,直挺挺地倒下床,背对着傅司年,像是又要睡觉了。
傅司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站起身,下楼。
许落嘉则是一直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强迫自己的睡觉,什么都不要想。
可是犹豫了很久,一会之后,还是爬起来,给手机充电。
*
半个小时之后,傅司年手里拎着菜回到别墅楼下,擦身错过上门送快递的物业。
他扭头看一眼物业制服的背影,快步走到庭院的门口前,那里空荡荡的,没有快递的踪迹。
落嘉签收了?
傅司年不经意间抬起头,便看到三楼的阳台上,站着一个人。
单薄的身影,纤细的脚腕,站在三楼阳台的边缘,看不清表情。
仿佛身躯薄如纸翼,随风飘摇。
明明二十六楼高空的风雨都无法使他有所触动,区区三楼,下面还是一片柔软的草地,可是傅司年还是感觉到内心一阵□□,手里的东西全部掉到地上。
他昂起头,锋利的下颌线渡着阳光的边缘,冷声道:“许落嘉,干什么?!你回去。”
落嘉低头,从三楼的阳台上遥遥地与傅司年对视。
傅司年一动不动,直直地盯着他,眼神带着压迫和强硬。最后,落嘉像个听话的木偶一样,松开了阳台的栏杆,转过去,走近了房间。
傅司年显然是有点生气了,拎着菜,飞速回家,上三楼,刚打开门,就看到满地的水晶碎片,摔得四分五裂的。
能看得出是个奖杯,方形的底座上面还用英文镌刻着许落嘉的名字和“最佳歌手”。
傅司年想起来了,这是刚从国外寄过来的奖,还挺有名的,落嘉因为工作安排的原因,没能亲自去国外的颁奖典礼,主办方便把奖杯寄了过来。
应该是他出去买菜这段时间,落嘉收了快递,拆开,把奖杯摔碎了。
傅司年的火气瞬间就消减了,只剩下心疼和无力。
他没有跟落嘉提刚才的事情,只是下楼,把菜放进厨房,再回到楼上,把满地的水晶渣扫干净,剩下那个大的底座捡起来,偷偷地藏起来。
然后再一语不发,回到主卧,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安安静静地陪着落嘉。
落嘉蒙在被子里面,啜泣声从被子的缝隙里传出来。
在最低谷的时候,变成了哑巴以后,曾经的荣耀递到手里,怎么看都觉得像是讽刺。
许落嘉闭上眼睛,把奖杯砸了,砸了又觉得后悔。毕竟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拿到奖杯了。
*
傅司年一想起那天的落嘉便觉得心有余悸,仿佛要走上绝路一般。
接下来的这几天,傅司年不去公司上班,把生煎包接到别墅,他也住在别墅的客房,工作都在书房里解决。
许落嘉没什么意见,他每天都在昏天黑地地睡觉,除了吃饭,其余时间眼睛都是闭上的,好像要睡到死掉那一天。
傅司年心疼,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有一天晚上,他给生煎包套好了牵引绳,把许落嘉从床上挖起来,说:
“我有工作要忙,你帮我带生煎包出去玩,好不好。”
许落嘉力气不够傅司年,简直是生拉硬拽地拖到玄关处,他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傅司年道:“生煎包到了时间就要上厕所的,你忍心看它憋着?嗯?”
生煎包在玄关处蹦来蹦去,眼巴巴地看着许落嘉,尾巴欢快地摇动着。
这么多天过去,落嘉其实已经渐渐地接受了现实,浑身只剩下麻木。
看着眼前的生煎包,他才找回一点力气,于心不忍,又知道傅司年工作的确忙,傅司年以为自己不知道,其实他都知道的。
傅司年白天不工作,他在睡觉,傅司年就在一旁静静地陪着,或者看书,叫他起来吃饭,喝水,吃水果,拉他看电影。
到了晚上,他才去书房工作。
许落嘉都知道的,只是他不想管,没有力气,什么也不想做。
如今生煎包可怜巴巴地看着它,他只能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生煎包一点都不怕生,套上牵引绳的时候它就知道要出去玩了,绕着落嘉和傅司年的小腿来回蹦跶,兴奋得呼哧呼哧地叫。
落嘉看到生煎包这么高兴,不知道想到什么,笑笑,蹲下|身,摸摸生煎包的脑壳,然后躬身穿鞋。
傅司年在一旁收拾纸巾袋子,小水壶,消毒水,玩具装在一个小书包里,递给落嘉。
落嘉接过书包,点头,眼睛却还黏在生煎包身上。
傅司年叮嘱道:“不要走太远,累了湖旁边有个亭子可以休息。我工作完了就去找你们。”
说好是工作完,其实工作都可以挪到等落嘉睡觉以后再去书房处理,他只是想让落嘉出去走走而已。
他是叫不动许落嘉了,只能再搬出生煎包,勉为其难地管用,终于出去了。
傅司年本来想等他们俩出门二十分钟以后再出门,不会显得太刻意,结果一个人在家里坐不住。
许落嘉没办法说话,外面黑灯瞎火的,也许会出事。
时间刚刚走过两个数字的时候,傅司年便拿上手机和钥匙,出门了。
在湖边找到了许落嘉,他正坐在草坪上,跟生煎包玩扔球球的游戏。
傅司年走过去,也坐在草地上,跟落嘉并排。
生煎包咬着球球,兴奋地朝着傅司年扑过来,将球球吐给傅司年。
傅司年笑着接过,拍干净上面的草屑,再朝着远处一扔。然后他转头看落嘉。
湖边周围装着琉璃灯,昏黄的灯落在落嘉的脸上,让他显得没有那么苍白,鼻尖和眼角处闪着浅浅的柔光。
周围是草地的味道,带着一点泥土的腥味。落嘉正在低头,扒拉着草地上的小黄花,表情很专注。
忽然之间,落嘉放下手里的花,从兜里掏出便利本和圆珠笔,在上面写:
谢谢你。你明天回去工作吧。不去公司没事吗。
傅司年沉默了一下,拿过便签本,也在上面写:没事,花了那么多钱请他们,不是让他们吃干饭的。
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回去吧。
你呢。
我?我暂时休息一段时间,等闻一凡回来,做手术,解约。他又不是做慈善的,总不能养一个哑巴吧。
落嘉写完,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傅司年的眼角却绷得很紧,拿过便签本,字迹有点乱了:到这时候,你还在担心闻一凡?
嗯,其他没有什么好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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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呢?我呢?
落嘉盯着便签本上的那两个问题,嘴唇抿紧,思考了很久,最后低头,在便签本上写字:
我?我不知道,还没想好,可能到处走走吧,走累了停下来,做点生意,有时候跟朋友聚会,陪在爸妈身边,然后一辈子就这样了吧。
落嘉写完,递给傅司年看。
傅司年迟迟没有接过,他盯着便签本上那一大段话,坚信落嘉没有写完,因为——
他的人生规划里完全没有自己。
便签本在空中顿了很久,落嘉也没有收回去。
傅司年最后还是认输,接过,翻了一页,执着地问:那我呢。
你,你还很多事情要做啊,傅家,还有,你不可能离婚了再一辈子不结婚吧。
傅司年被气笑了,点头,在纸上写着:嗯,你计划得圆满,谢谢你。
可是都不是他想要的。
落嘉笑了笑,继续写:因为你的人生很美满啊,有时候很羡慕你。相反之下,我活得就很失败,前半辈子追逐的东西都是一场空,后半辈子刚刚有了目标就戛然而止,什么都没有了。好像我努力想要得到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就会离我而去。可能上辈子做了很多错事,这辈子才会这么倒霉吧。
傅司年写:我不是坐在这里吗。
许落嘉摇摇头,拿过纸笔,带着点轻松,写:
你不应该坐在这里的,你应该在傅氏大楼上班,或者别的什么人约会。总之,我们两个坐在这里,是错误的。
看了这话,傅司年的心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许落嘉不仅否定了他们的从前,说对他的爱情不过是叛逆,不过是习惯,也否定了他们的以后,说他们以后再无交集,把自己从他的人生里彻底踢出去。
傅司年忍不住写:你刚才规划的人生很好,但那不是我计划的。我就想陪着你。
我只会拖累你,你是优秀的商人,不会这么拎不清。许落嘉写完,把纸笔递给傅司年,生煎包趴在他的腿边,呼呼地喘着气。
许落嘉便从小书包里拿出水壶,倒了一点水给它喝,还把零落的花放在生煎包的脑袋上。
傅司年继续在便签纸上写字,字迹锋利带着急迫:
到底谁冷酷一些,谁残忍一些,我想让你明白,前半生追逐的东西并非虚假,后半生你想要的东西,我也会给你安排。
为什么。
傅司年不是很会讲话,文字交流倒是很擅长,写字又快,迅速地写了一大版:
你就当我良心不安,让我做点事情赎罪吧。或者你去问生煎包,你去问他为什么喜欢亲近人类,讨好人类。这是他的天性,你不让他靠近你,讨好你,才是残忍的行为。
许落嘉没有说话,摸着生煎包的脑袋,没什么表情。
傅司年又劝落嘉:你去做手术。
可是,直到最后带着生煎包回家了,落嘉也没有松口,只是一路跟生煎包玩着,傅司年推推他,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随便点头。
*
十一点钟左右,傅司年捧着热牛奶进主人房,敲门,没人应。
傅司年心里一紧,拧开把手,走进去,原来在洗澡,浴室里亮着灯,有洗澡的动静。
傅司年放心了一点,把牛奶杯放在床头柜子上,落嘉的手机屏幕正好亮着。
傅司年的眼神一暗,看了一眼浴室门口,然后毫无心理负担地拿起手机检查。
一打开微信,就看到晦气的闻一凡。
傅司年点进去,越看,表情就越冷漠,手指紧紧地捏着手机边缘,死死地咬牙,继续检查下去。
闻一凡也让落嘉去医院。
但是,许落嘉竟然马上就同意了。
傅司年握着手机的手竟然有点颤抖,强行深呼吸,才克制住。脸上的表情却始终风雨如晦,眸色深沉。
他讲的很多话,许落嘉都不往心里去,可是闻一凡发信息给他,让他去,许落嘉就同意了。
傅司年把许落嘉的手机放回原位,眼神死死地盯着浴室门口,仿佛要把玻璃门凿穿。
他在强迫自己,应该感觉到高兴。
落嘉去做手术了,这是好事。不要感到任何委屈,扭曲,嫉妒,以及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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