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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第34章

傅司年:“……”

他拿过落嘉手里的筷子,低头挑了一下鱼肉,发现弄不下来,换个地方戳,终于夹了一片,吃到嘴巴里。

傅司年的嘴巴动了两下,接受来自于落嘉的不可置信的眼光,喉咙滚动两下,吞了下去。

落嘉:“吞了?鱼鳞都没刮干净,还好吗?”

“挺好吃的。”傅司年说。

落嘉说:“不要嘴硬了司年,鱼没有蒸熟,鱼鳞没刮干净,腌制根本没入味,带着腥…”

“那以后你教我。”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落嘉笑笑,说:“不了。我说过了,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只要你想吃饭,会有人多人争着给你做的,自己不会也可以。”

“那如果我就想吃你做的呢。”

落嘉的心情没有半分微澜,将那盘鱼递给傅司年,叹了一口气,说:

“我不会再上当了,司年。”

“学聪明了啊。”傅司年轻笑着说,“骗不到你了,怎么办…呢。”

最后还是打电话给酒店,让他们送了午饭过来。

至于傅司年做的饭,全部都被倒进了垃圾桶,他自己亲手处理的。

落嘉就在一旁看着,目光微茫,想起了那些被迫倒掉的,无人理会的饭菜,当初处理的时候心都在流血,不是恨,不是愤怒,只是一种无穷的悲哀,对自己,也对这段感情。

可是现在他知道了,从头到尾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伤心,至于对方,那是什么情绪也没有的。

因为不在乎。

就像他现在这样,不在乎,就感觉不到傅司年的情绪。

只见他从头到尾都是冷着脸,扶着厨余桶边缘,另一只手用力地敲着桶,把食物全部都倒下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变成一团恶心的厨余垃圾。

然后他把脏的盘子放进洗手池里,洗干净身上的手,对落嘉说:“吃饭吧。”

落嘉盯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瞳孔一如既往地寂静漆黑,可是仿佛因为吞噬了太多东西,蕴含了太多情绪,最终才化成一片浓墨的黑。

傅司年扔掉身上的围裙,把那袋垃圾绑起来,说:“我再也不会做饭了。”

落嘉笑笑,这也很正常,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样,被拒绝被讨厌无数次,还有勇气爬起来,坚定地往下走。

傅司年是天之骄子,他受不了的。

吃饭的时候,傅司年像以往一样安静冷漠,但是吃得很少,菜几乎没有怎么动,吃完以后,他站起身:

“下午去家居广场逛一下,任务。”

说完,傅司年就回房间,关上门,打开手机软件。

手机页面上清楚地显示着是橙色TB,搜索关键词是家常菜谱,新手做饭菜谱,避免炸|厨房大全。

他并不是要买,就是观察一下,了解一下,增加生活体验,是工作需要。

……

下午三四点左右,两个人出门,傅司年依旧戴着一顶鸭舌帽和口罩,帽子的檐几乎盖住了整张脸。他穿一件黑白T-shirt,牛仔裤显得他的腿挺直且修长。

落嘉没戴帽子和口罩,穿了也是简单的牛仔裤和白T。两个人走在路上,看起来倒是很登对,

别墅五公里以外就有一个家居广场,傅司年和落嘉开车出去,停好车,傅司年说:“去软装区吧。”

落嘉以前以为傅司年除了脾气差以外没什么缺点,各方面都很完美。

今天发现了,他不仅是个炸|厨房大师,还不太认识路,连在家居商场里也要开导航。

但是找不到路,他也不会生气,就一脸面瘫地盯着手机,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他就淡定地把手机给落嘉,云淡风轻地说:“你来。”

落嘉:“……”

但是落嘉也不太认路,最后莫名闯入了全部是公仔的区域,落嘉正想走,傅司年拉住他:“逛逛。”

于是两个人推了一辆推车,朝着满是天花板高的货架上走去,架子上摆放的全部是琳琅满目的公仔,憨态可掬,软萌可爱,看起来绵乎乎的。

傅司年拿起摆架上的一对公仔,这个跟B市那里的玩偶一模一样,他记得的,于是递给许落嘉,说:

“买这个。”

“买吧。”

“买这个。”一对垂耳兔和大灰狼的公仔放进了购物车。

“买吧。”

“还有这个这个,这个也要。”

购物车里瞬间堆了好几对公仔,落嘉推着车跟在傅司年身后,问:“你喜欢这些吗?”

“不是你喜欢吗?”傅司年说,“家里的那些都丑死了,为了不要污染我的眼球,让我挑。”

许落嘉:“……”

走着走着,傅司年忽然回头对落嘉说话,手上还拎着一个哈士奇玩偶,眼睛碧蓝碧蓝的。

“你怎么都没挑,开了车来,拿得动的。”

落嘉笑笑:“你买就好,我没什么意见。”

曾经用心装扮过的家,最后变成了一个虚假的幻影,只能欺骗自己,只有自己把它当成真正的家。

至于在旁人的眼里,那只是一个矫情做作的旅馆,酒店而已。

所有的海报,玩偶,插画,鲜切插花,阳台的秋千,多肉,柜子上珍藏的杯子,全部都是自作多情,庸人自扰的证明。

他怕了,也感觉到了累了。

傅司年知道它是假的,摄像头之外的人知道它是假的,许落嘉…当然也清楚得很,怎么还敢自取其辱,花一丝一毫的心思,去装饰那个所谓的“家”,没有意义,真的没有意义。

傅司年问:“为什么,你没有什么想法吗,你也住在那里的。”

“是的,但是只是租的,住了一个月就走。”

傅司年点头:“也是,到时候拿回B市也麻烦,那就买少一点。”

“你什么时候回一下B市,阳台上的多肉全部都快死了,你回去看看吧。”

“对了,我还在停车场里见到一窝小猫,你以前不是说过想养猫?你回去了就把他们抱回去,我勉强可以同意。”

傅司年冷哼,他还想继续说着什么,说自从落嘉走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责怪他为什么要走。

可是,落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抬手打断了他:“司年,我不会回去了,永远也不会。”

傅司年眉头皱起来,显得十分不悦:“闹了这么久,你还没闹够,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回去,开个条件,我能满足的都会尽量满足你,要钱吗?要是要资源。”

“我劝你最好适可而止,我的耐心有限。”

落嘉摇摇头:“我什么都不要,你把离婚协议书签了,我们放过彼此。”

“你…”傅司年还想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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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里的电话嗡嗡地响起来,“你等等。”

接着,他拿起电话在耳边:“喂。”

落嘉听不清对面电话说了什么,只是十分清楚地看到,傅司年的脸色忽然全然变了。

瞳孔巨大的黑,里面涌动着无法细说的情绪,只是其中的茫然和悲伤十分明显,眼角垂下,像一头被夺取领地的狼。

傅司年摘下口罩,薄唇微微地颤抖着。

落嘉问:“怎么了?”

“爷爷下病危了,情况…可能不太好。”

“会好的。”落嘉柔和地说。

“你陪我…回去吧,陪我。”傅司年说。

在很多末日灾难小说里面,当最后的时刻来临,全球广播都会让救援人员回家,抱一抱家人,亲亲他们,好好做最后的道别。是的,在崩溃的时刻,谁都希望自己的身边是最亲近的人,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在黄泉路上有一个相伴。

傅司年的爷爷是傅司年最亲近,最珍惜的家人,如今他即将要走了,对傅司年来说,打击是巨大的,无异于天塌下来。

在那一刻,傅司年下意识地希望身边有许落嘉陪着他:“陪我回去,他也是你的爷爷。”

傅司年的声音很冷,即使如此,他也坚决不会让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居高临下地命令着落嘉。

他的声音和他的脸,完全地割裂开,一个是彻底的冷酷和无情,另一个是绝底的祈求和恳切,仿佛落嘉的应允是他最后的温暖。

傅司年拉着落嘉的手,说:“我让小泉买票,傍晚就走,回去收拾东西去。”

落嘉笑笑,扯开傅司年的手指,才发现他满手都是冰冷,但是落嘉依旧没有一丝一毫地柔软,甩开傅司年纠缠上来的手腕:

“你自己回去吧,我跟姓傅的再没有任何关系了,傅司年。”

家人。他的家人只有爸爸妈妈,有回应,会爱他,会珍惜他,会包容他的才配做他许落嘉的家人。

傅司年冷酷,无情,凉薄,对他只有满心满眼的欺骗和玩弄,说他是没有价值的人,在雪夜里始终没有接通他的电话。

落嘉有时候想想,按照他如此顽劣的性格,是真的没有看到电话?还是故意不接。但是他已经不在乎这个答案了。

他只知道,一次次地让人陷入绝望的境地,他到底哪点算得上是自己的家人。

落嘉温声说:“你自己回去吧,我不再是你的家人,没有义务和责任关心你的家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许宝贝,我们不要吃傅司年做的的,周末放假我带你去吃脆肉鲩鱼,刷火锅去!!

第35章第35章

本来应该是极热的夏天,可是踏进医院的顶楼,却没由来地感觉到一片冷,是阴冷。

傅司年一直沉着脸,指尖捻着一根香烟,来来回回地摩挲,始终没有点燃,眼神空茫,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习惯性地想叫落嘉帮他拿打火机,却发现,这里是医院,而许落嘉最后也没有陪他来。

于是,只好孤身一人,站在病房外。头顶闪烁着赤红色的灯,三个字“抢救中”像涂抹了鲜血一样炽热,外面的,里面的,人人都在经历一场审判,就等着天命下的结果。

忽然之间,那扇浅蓝色的抢救室的大门被打开,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医生,站在傅司年的面前,低声地说:“傅总,请您进去一趟。”

医生的声音很低,可是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盯着傅司年的背,像蛰伏的鬣狗,目光凶狠深沉。这时候让傅司年进去,为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

傅司年将烟随手塞进口袋里,揣着手,指尖掐得很紧,几乎发白,仿佛觉得更冷了。

他走上去,拉起爷爷垂在病床边的手,躬身低声说:“爷爷,我在这里。”

爷爷的嘴唇仍然在不断地蠕动着,仿佛在念叨着什么。

傅司年将耳朵凑过去,听见:“年年…你的奶奶…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傅司年瞬间就捏紧了爷爷的手,忍着哽咽,说:“爷爷,你再陪陪我,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一个家人了。”

“我累了。很想她…不知道…她肯不肯原谅我…年年,你把我,把我和她葬在一起。”

爷爷已经完全听不见傅司年的呼喊了,他的眼神逐渐微弱,眼角还有眼泪。

“心电!!心电!!”医生还在喊。

傅司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直不肯放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在了地上,喃喃,“再坚持一会,求你了……”

“上除颤!!”护士尖声叫道。

傅司年感觉到握着的手的温度在迅速地流失,他隐忍,哽咽,满眼都是眼泪,他握着爷爷的手放在眉心,低声祈求,“再…再陪我一段,爷爷。”

可是睁开眼睛,却看见爷爷的眼睛已经安然地闭上了,嘴角边挂着笑,仿佛已然释然,见到了他想要见的人。

“应怜…应怜。”爷爷的嘴唇微微动着。

应怜是傅司年奶奶的名字。

最后,心电仪发出“滴”的一声,最后慢慢地变成了一条直线。

傅司年停止了祈求。漠然地跪在地上,半天不动,依然双手紧紧地握着爷爷的手。

医生和护士围在他的身边,低声说:“节哀。”

有一个护士想要去扶起他。

傅司年跪在地上,将脸埋在床铺上,低声说:“别碰我。”

于是没有人敢动了。

大家都静静地站在病房里,有人扯着一匹白布过来,将傅老先生的遗体盖起来,打电话联系殡仪馆。

傅司年仍是静静地不动,在这一刻,他忽然真的很想,很想许落嘉,很想抱着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只是抱一抱也好。

可是许落嘉不愿意陪他来。

傅司年从地上站起来,静静地看着爷爷的遗体被包起来,装进袋子里,准备送去殡仪馆。

那时候,他的眼泪完全已经干了,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他冷着脸,走出病房,外面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傅司年没有理他们,跟着殡仪馆的人,去联系墓园,爷爷最后说过,要跟奶奶葬在一起的。

刚走到电梯,他的父母就拉住他,神秘兮兮地问:“年年,你爷爷最后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

“真的?地下室的保险箱密码也没告诉你?”

“没有。”

“不可能。”傅司年的爸爸笃定道,“我是你父亲,你也要瞒着我?你小子想造反?”

“爷爷去世之前一直在念奶奶的名字,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说。”

傅司年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眼神像十二月的天空一样冰冷灰沉,令人不寒而栗。

傅司年的父母退后了一步,让傅司年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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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走了。

下到医院的一楼,看到停车位置上停满了全部是豪车,像一场浩浩荡荡的车展。傅司年按响钥匙,找到自己的车,开门上车。

坐在驾驶座半晌,他依旧不动,眼神直直地盯着前面的花坛,过了好一会,他才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去拨打许落嘉的电话号码。

可是电话始终打不通。

傅司年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在一声声的漫长的等待声中,他的手渐渐收紧,死死地抓着方向盘。

到最后还是无人接听。

傅司年把头枕在方向盘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心里感觉到很空,什么也抓不住,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许落嘉也不在他身边。

可是傅司年就是傅司年,他从来不会脆弱超过三分钟,尽管是在无人的驾驶室里也好。就在三分钟以后,他坐起身,驱车前往殡仪馆,处理葬礼的事情。

大约临近傍晚,才差不多谈完,傅司年慢慢地从殡仪馆里走出来。其实这里并不阴森,像个花园一样,路边的花丛里藏着小音箱,在低声地播放着吟唱的佛经。

傅司年一边打电话一边朝着殡仪馆外面走,他想去拜祭他的奶奶。

墓园就在殡仪馆旁边。电话仍然是没接听。

墓园前面是一片很大的江,上面有渔舟,旁边还有两个小木屋,绕着江边走三百米左右,便看见了一道石门,上面用青色的笔镌刻着对联。傅司年走进去,抬眼便看见了正中央挂着旗,下面全部是墓碑。

墓碑本来是灰色的,可是被太阳一照,十分壮观,染成了鲜耀的金黄色,像人们心中永远闪亮的记忆,虽然去世,但永远不会被磨灭。

傅司年记得奶奶的墓是在B区7排,他抬腿往上面走。

很快就找到了奶奶的墓,来得及,花也没带,什么吃的也没有,便只有用布给奶奶擦擦墓碑和照片,还给她上了一炷香。

接着,傅司年就一个人坐在墓碑前的石阶上,陪她一起看夕阳。

“奶奶,我来看你了。”傅司年轻声说。

“爷爷刚走了,闭着眼睛走的。”

“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念,就一直念着的名字。”傅司年说,“他一直还在念着你。奶奶,原谅他吧。”

半刻之后,傅司年又笑,“算了,这些事情我不懂,恩怨是非,我都不懂。”

“爷爷去陪你了,恨他也好,你终究是不孤独了。”

“我只剩一个人了。喊他陪我见爷爷最后一面,他没有来,打电话给他,他也没接。”

傅司年把手机放好,笑笑,“是不是,也像你恨爷爷一样,他也…恨我。”

傅司年回身,摩挲着奶奶墓碑上的照片,民国女士的模样,十分年轻,头发做着时兴的烫卷,别着一个钻石发卡,显得热情而温婉。一双眼睛长得尤其地好,潋滟多情。

“不对啊。”傅司年说,“爷爷说我长得很像奶奶,如果是注定要有相同的命运,那么应该是我恨他才对。”

傅司年的目光渐渐地微茫,“我恨他吗…我很…喜欢他,可是我不敢说,我不敢说,奶奶。”

“我怕我说了,他会更讨厌我,我们…已经快要签字离婚了,没办法挽回了,没得回头了的。”

傅司年将头枕在墓碑上,像小时候依偎在长辈的怀里一样,可是额头一片冰冷,不是人的那种柔软和温度,不知道怎么地,傅司年的眼眶有些酸涩,仿佛要落泪。

“奶奶…是不是,我也要像爷爷一样,到死也不得安宁,要在临死前,一直念着一个人的名字,等他原谅我。”

夕阳渐渐地沉下去,直到额头的温度给冰凉的墓碑覆上一抹温热,身后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

傅司年抬起头,心里怀着某种期待,屏住呼吸回头。

不是他。

来的人是墓园的经理。

傅司年的目光沉了下去,站起身。

“傅先生,我们的墓园夜间是不开放的,您是不是…”

“我回去了。”

“欸,好。”经理说。

傅司年转身,忽然听见后面的经理叫住他,说:“傅先生,节哀。”

傅司年回头,冷冷地看着他。

经理连忙举起手机,说:“在手机上看到新闻了,节哀。”

傅司年点点头,说:“谢谢。”

随即下山,走了,掏出手机一看,依旧一片干净,没有拨打来电,也没有新的微信。

那些手机一会不看就会冒出许多新微信的时光仿佛是梦。

傅司年往山下走,依旧执着地刷着手机,连陌生人都会对他说一句节哀。

许落嘉明明有他的微信,甚至能完整地背下他的电话号码,这么久了,可是始终等不来他的一句关心。

夜晚到了,墓园有些冷,一阵风吹来,吹得傅司年心底发寒。他坐上车,迎着冷风和夜色,驱车回宸泰。

将近十天没有回来过了,屋子里没什么人气,一股静寂的味道,傅司年打开冰箱,冰箱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啤酒。

自从落嘉走了以后,屋子其实没怎么变,家政阿姨来收拾的时候,傅司年也对他们说,尽量不要动屋子里的东西。当时他不懂,只是觉得那样会让自己舒服一点,便也不再多想。

可是如今慢慢地懂了,也知道没什么机会挽回了,心底里便觉得一片悲凉。

屋子没怎么变,只是冰箱里面变了许多,落嘉从前在时,冰箱里满满当当都是食材和药材,他走的时候,傅司年也曾经让人把冰箱填满新鲜的食物,务必保持和原来一样。

可是傅司年不会做饭,再新鲜的事物也抵不过放,很快,冰箱里的很多东西就开始变异了,就像在岁月里逐渐冷落枯萎的人心。

最后没有办法,冰箱里开始放酒,绿色的,银色的,黑色的,什么色的罐子都有,整齐地摆放着。

傅司年从冰箱里掏出了几瓶啤酒,“呲”的一声拉开易拉罐,打开电视机,放好碟片,上面是落嘉演唱会的纪录片。

傅司年坐在地毯上,静静地看,偶尔喝一口冰凉的啤酒。

从前纪录片是他的麻醉剂,他一边嫌弃,却一边看,看了纪录片就会忍住,不去找许落嘉。

可是也许是因为今天实在是太难受了。傅司年越看,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下来,只觉得房子空荡荡地,满是孤寂,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傅司年犹豫了两秒钟,还是拨打了许落嘉的电话。

所幸,电话响了两秒钟,对方终于接听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电话里只有两个人静静的呼吸声。

傅司年坐在地毯上,抬手拿起桌子上的啤酒喝了一口,才讲话,“喂。”

“怎么了?”落嘉说。

“许落嘉,许落嘉。”傅司年没有说话,只是轻声呢喃,像耳语,像呼救,像想念,声音低沉而缠眷。

“你喝醉了?”落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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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司年仰起头,靠在沙发上。

电视上的纪录片正在播放着,是演唱会在彩排,落嘉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和眼镜,头顶上有一束灯光落在落嘉的身上,他像个王子。

傅司年说:“喝醉了才敢在这种时候打电话给你。”

落嘉没有理会他的话。

而是看着对面的人,雌雄莫辨的五官,耳朵上吊着一个耳坠。

他就是落嘉离家出走那天,在傅司年身边的人,也是一直看着落嘉独自一个前行,始终无人应答的人。

落嘉将注意力放回电话上,敲着手机,轻声地问:“傅司年,我想问你,下雪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一直在我后面,却始终…没有理我。”

第36章第36章

落嘉坐在咖啡厅里,一直安静地听着对方的叙述,偶尔低头吃一口蛋糕。

真奇怪,明明是平时很喜欢吃的蛋糕,甜甜地又冰凉,送入口中仿佛在品尝绵软的云朵,可是现在却觉得蛋糕太甜了。

甜得发腻,发苦,简直让人恶心。

落嘉默不作声地将蛋糕咽下去,放下勺子,双手得体地交叠在一起,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正想说着什么,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忽然震动了。

落嘉把手机扣过来,发现是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存在通讯录的号码早就已经删掉了,可是记忆却没办法马上删除掉。

对面的人视线一低,刚好也瞥到手机屏幕,表情有点尴尬。

落嘉笑了一下,说:“抱歉,我接个电话。”

对方点点头,意思是请便。

落嘉把电话接起来,放到耳边,电话那头的人正轻声呢喃着自己的名字,像是梦呓,正沉浸在一场不愿醒来的长梦。

落嘉的视线微微地垂下,盯着桌子上的蛋糕,喉咙有点难受,涌起一股类似于刚刚咽下蛋糕奶油的感觉——

曾经很喜欢,很期待,可是时过境迁,再次听见他这样轻轻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只觉得苍凉和恶心。

落嘉问:“傅司年,我想问你,下雪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一直在我后面,却始终…没有理我。”

电话里的那一头很安静,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落嘉也没有催他,静静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人,等着电话里的答案。

过了十秒钟以后,电话里才传来傅司年答案:

“是。”

听到答案的那一刻,落嘉捏着电话的手指紧了紧,瞳孔微微地放大,最后闭起眼睛,深呼吸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对方示意一下,然后走出咖啡厅,去到外面的露台,继续打电话。

露台铺着木地板,踩在上面,咚咚咚的声音,就像有一把铁锤敲着许落嘉的脑袋,他站定,靠在栏杆上,眺望远处的高楼大厦,霓虹闪烁。

往露台下看,下面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穿着短袖,挎着手臂,手上拎着咖啡和奶茶,一片欢乐宁静的氛围。

落嘉真的想一下栽下去,死了算了。

“傅司年。”落嘉的声音很平静,“你真的令我,令我感到厌恶。”

“我知道。”傅司年死死地捏着啤酒瓶,即使早就知道,可是真的听到那一句话的时候,心难受得快要割裂开。

“我以为…我以为…”落嘉的嘴唇不断嗫嚅着。

我以为你只是凉薄冷漠,以为你未能从一而终,以为你只是变了心。

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并非良人,从头到尾,只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在那样绝望的境地里,你也未曾想过救我,而是冷眼旁观。真是,真是一点情意也没有。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从来没爱过我,还是爱到中途变了心,物是人非,更令我难过。

落嘉站在露台上,徐徐冷风吹过,太阳伞微微晃动。他觉得自己很冷很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天雪地,鼻尖上润着盈盈雪花。

“你讨厌我,也是应该的。”傅司年说,“确实很绝情,你别哭了,为我这种人,不值得的。”

落嘉抬手擦掉眼泪,吸吸鼻子,可是下一秒钟仍然是泪眼模糊的,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不断地往下流。

他语调尽量平静地说:“确实不值得,我不会原谅你的。”

尽管内心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诅咒他,恨他,想要把所有的恶意和厌恶都诉诸于他的身上,把这么多年以来的折磨和痛苦全部说出来,可是落嘉最后只说了这一句话。

不会原谅他。

然后保持宁静和尊严。

其他的都没有必要了,再多的谩骂和指责都无济于事,已然是这样的凉薄,已然是这么执迷不悟地求了这么多年,再追溯过往都没有意义,就让这段从头到尾的孽缘就此终结吧。

落嘉决绝地说:“你不要再联系我了,傅司年,我真的,宁愿从头到尾都没有认识过你。”

“我也是。”傅司年说。

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许落嘉,就那样过着颓废糜烂,灯红酒绿吧的生活,做他的一辈子烂人。

也不要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渐渐地上了心,却始终不相信落嘉真的会爱他,他这么烂,这个世界上也没有永恒的感情,也没有人会永远的对他好。

烂人的骨子里最渴望真心,也最恨,最怕真心。

于是他开始折磨许落嘉,想对落嘉说,你别演了,你根本不喜欢我,也不可能永远喜欢我,不要给我希望。

不要做出那种说着喜欢我又抛弃我的事情,这太残忍了。如果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就不会伤害到我。

他就这样亲手地,一步步地把许落嘉往外推。

他以为,等到离婚的那一天,就是两个人各自解脱的那一天,他也能全身而退。

可是他为什么还是重蹈覆辙,还是会被感情折磨得遍体鳞伤,像他爷爷一样,有了一个爱人,却求而不得。

许落嘉要离他而去,流着眼泪说再也不会原谅他。

然后他死之前,也像爷爷一样,一直念着一个人的名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钟,也仍然是挥之不去的遗憾和心魔。死也不得心安。

傅司年喝了一口啤酒,说:“我也是,许落嘉,我宁愿从来没遇见过你。”

落嘉:“现在结束也不晚,从此以后,你我之间的恩怨债孽,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傅司年想,可是如果,如果我走不出来呢。

那我怎么会甘心,只有我一个人在地狱里受折磨。

傅司年说:“下个月初三,我爷爷的葬礼,你来,我们最后告别。”

“没有必要。”落嘉抹掉眼泪,视线落在远处的,“我们的关系,不值得见面告别,就这样吧。”

“不,你要来,在葬礼上会宣布财产分配。而且他生前那么疼爱你,就当作是一个普通的老人,送他最后一程吧。我就在葬礼等你,不会做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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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下个月初三,我会去的。”

落嘉始终善良柔软,心里从来不会忘记别人给过他的温暖,傅爷爷曾经给予过他长辈的温厚仁慈,送他最后一程,是应该的。

得到落嘉应允的答案以后,傅司年松了一口气,还想说着什么,却听见落嘉说了一声再见,然后挂断了电话。

傅司年不喜欢听落嘉说再见,因为总觉得他转身就要走,永远也不会回头。尽管那好像已经是事实。

他把已经空了的啤酒瓶放在茶几上,按停屏幕上的纪录片,从茶几抽屉里掏出一本牛皮本子,那是落嘉的日记本。

轻轻地翻开,有几张明信片掉了出来,是落嘉去阿根廷旅游的时候寄给他的明信片,上面有落嘉亲手写下的留言:

很想你。我一个人站在瀑布前面的时候,真的很想你。有空的话多对我说几句晚安吧。

傅司年一次次地用手指摩挲着那几行字,双眼通红,酒醉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很想流眼泪,很想哭,很想不顾一切地去到许落嘉身边,一次次地说,我也想你,来看看我吧,我很难受。

然而他始终沉默内敛,只能躲在家里,拉着窗帘,做个他曾经最嗤之以鼻的废物,一遍遍地看着落嘉的日记本,一遍遍地看着落嘉所有的录像带,一次次地摩挲那枚戒指——已经被许落嘉当成垃圾的戒指。

就这样,不知道坐了多久,桌子上的啤酒罐全部都空了,瘪了,傅司年从地毯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打电话,联系律师。

他在葬礼上永别了爷爷,就不能再失去另外一位家人,那也是他的爱人。

第37章第37章

老傅总葬礼那天,殡仪馆门口前围了很多很多记者,什么栏目的都有,财经,娱乐,科技,政Z,密密麻麻地,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还停了许多许多的车。

落嘉是自己开车来的,看到这么多镜头和人,不免有些犹豫,不知道怎么进去比较好。

他只想静悄悄地进去吊唁,然后离开,如果被镜头拍到,又会上新闻,纠扯不清的。

正在这时候,落嘉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

【傅司年:到了么?】

落嘉低头打字:到了,太多人了,我没带帽子和口罩。

【傅司年:我去接你,你开了哪辆车来。】

【许落嘉:铁灰色那辆雷克萨斯。】

【傅司年:你开到外面去,深蓝色路牌那里,我带你进另外一条路。】

落嘉放下手机,打着方向盘,车子掉头绕出殡仪馆。

可是有一个有心的娱乐八卦记者偏偏认出了落嘉的车子和车牌号,他立刻开车,跟着许落嘉的车开出去。

果然,许落嘉的车在外面的一个深蓝色的路牌旁边停了下来。

许落嘉的车停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另外一辆白色的宾利在旁边停了下来。

这辆车没见傅司年开过,记者有点疑惑又扫兴,叼着香烟,不耐烦地敲打着方向盘。

可是车上下来一个人,个头很高,穿着黑白色的挺阔的西装,头发打理得很整齐,看不出一丝疲态和颓丧,外口袋别着一朵白色的花。

记者的眼睛刹那间就发亮——那正是傅司年。

记者瞬间热血沸腾,默默拿起了旁边的摄像机,放大,对焦,对着两辆车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就看见落嘉下车,戴上傅司年给的帽子和口罩,他原本好像是要回自己的车,结果被傅司年一把拉住。

两个人低声说着什么,最后落嘉坐上了傅司年开的车,车驶进另一条小路,应该是要开进殡仪馆了。

记者赶紧发动汽车,猜他们应该是说傅司年的那辆车没怎么开过,不会引人注目,更好地避开记者。

记者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用对讲机通知他的同事,准备堵住他们两个,势必要拍到好多照片回去交差。

这次傅家设置的采访只有那种严肃而短促的发布会,完全没有他们这种娱乐媒体生存的空间,只能一遍一遍地挖掘老傅总生前的各种事情,没什么新意,搞不来点击量。

这么大的新闻,不能分一杯羹,他怎么甘心,老板怎么能甘心,所以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傅氏新任总裁身上,企图从他们俩身上挖点突破口。

他之前可是听说傅司年和许落嘉已经签字离婚了的,今天竟然来参加葬礼吊唁!不知道许落嘉会不会站在家属席。

靠他自己肯定是挖不出来的,要叫同事才行。

叫同事来,傅司年估计还是对付不了了,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滴水不漏,油盐不进的。

许落嘉好搞多了,到时候一堆记者围着他,逼着他问问题,总能掉出两三句话。

记者详细地说了地址,叫他们过去埋伏好,对讲机那头传出亢奋而激动的声音,眼中闪烁着贪婪激动的光芒,他们宛如一群见着生肉的乌鸦。

傅司年把车开进一条小路,经过一片类似于灌木丛的地方。

落嘉看见这条小路上还落着很多新鲜的树枝,车轮碾过他们,发出咔咔的声音。

有些茂盛的树枝直接擦过车身,落嘉看着胆战心惊的。

树枝尖端的分叉是尖锐的,磕到车子,看着都觉得眼睛痛,仿佛树枝上挂的不是树叶,而是哗啦啦的钞票。

傅司年一如既往地英俊冷淡,安静地开车,不说话,把宾利当拖拉机开,蛮力地往前冲,一点都不心疼。

当再次擦过一束野蛮的树丛以后,发出巨大的声响以后,落嘉忍不住说:“慢点开,太危险了。”

傅司年唔了一声,没说话,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车速真的放慢了一点。

“这条路是不是没什么人走,树长得好好。”落嘉喃喃自语。

傅司年又是唔了一声,像个闷葫芦一样。

事实上,这条路是这几天,傅司年叫人劈出来的。

在录综艺的时候,他就发现许落嘉对镜头很敏|感,早上进入镜头的时候总要拘谨一段时间,紧紧绷着,像个面对危险的炸毛猫,可能是始终没能习惯密集而凶猛的镜头。

这次爷爷的葬礼,他已经删掉了群访的环节,在殡仪馆里面也禁止记者拍摄,尽可能地减少所要面对的镜头,令许落嘉安心一些。

可是在踏入灵堂之前,殡仪馆必定会围堵很多记者,他没办法拦得住,于是连夜叫人开了一条新的路。倒也不是很难,用钱就能办得到的事情。

车开到尽头,再也无法前进了,傅司年停好车,说:“还有一点路,我们走过去。”

落嘉点头,下车。

这里树高千丈,万物葱茏,荒无人烟,只能听得见鸟飞过的声音,而且戴着帽子进去吊唁也并不礼貌,于是落嘉就没拿帽子和口罩,放在座位上。

下车的时候,他关门,看见车侧身边都被划花了,露出金色的划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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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司年说:“没事,送去补漆就行了。”

两个人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走,踩在泥巴上面,留下脚印。

落嘉边走边低头看着,有时候踩重一点,轻一点,地上的泥巴就会留下不同的痕迹,就像在玩钢琴游戏,每走一步都会落下印记。

傅司年低头瞥一眼泥巴,脑海中忽然有一根神经绷紧,直觉发出警告。

他的眼睛轻轻眯起来,思考了两秒钟。

忽然,傅司年一把拉住许落嘉,说,“别玩了,小心点——”

落嘉正想回头看他,忽然之间,从两边的树林里冲出来许多记者,所有人都扛着摄像机,举着麦克风,嘴巴里叽里呱啦地问着问题,脸上的表情宛如当年发现了新大陆的欧洲人,充满兴奋和贪婪。

落嘉其实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头上就被扣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遮住了阳光和拥挤的人群。

脸上也迅速被傅司年揽着戴上了口罩,口罩的边缘挂在他的耳朵上。

在傅司年的指尖离开他的耳的那一瞬间,口罩的橡皮筋弹到皮肤,发出的“嘣”的一声。

落嘉的瞳孔微微放大了。

当记者涌上来的时候,傅司年已经帮许落嘉戴好了帽子和口罩,将他扣在怀里,用身体挡在后面,冷冷地看着犹如千军万马冲锋的记者。

摄像机的声音“咔咔咔”,频率宛如一挺重型机关|枪连续而快速地发射,面前不断地有银色的灯光闪烁。

“许落嘉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出席傅老先生的葬礼的?”

“许落嘉你跟傅总是离婚了吗?”

“许落嘉你会站在家属席吗?”

“许落嘉你离婚了还来傅老先生的葬礼,傅家人会为难你吗?”

“许落嘉请问关于傅老先生的财产分配你有份参与吗?你有什么想法吗?”

“许落嘉……”

傅司年的双手盖住许落嘉的耳朵,全然保护的姿势,抬腿往前走。

傅司年低声说:“不要害怕,进去了就没有记者了。”

落嘉的鼻尖全然是傅司年西装的味道,凌冽的雪松味。被按在怀里,其实什么也看不见,被傅司年揽在怀里往前走。

傅司年的手很大,且冰凉,耳边是模模糊糊的,嘈杂而喧闹的声音,仿佛像子|弹擦过他的身边,却永远不会落在他身上。

落嘉不作声,伸手将帽子扣得更低一点,盯着地面上的泥巴,沉默地往前走。

所幸,尽管只有十分多的疯狂的记者和媒体,摄像机的声音也没有停止过,可是许落嘉完全没有受到过一丝伤害。

脸完全及时地被帽子和口罩遮住,没有镜头拍到他,耳朵被傅司年的双手盖住,听不到那些奇怪而令人难堪的问题,也没有被记者挤到。

傅司年的肩膀和胸膛十分宽阔,完全能够保护好许落嘉,将他整个人拥进怀中,而没有记者敢碰到傅司年。

最后在重重包围之下,两个人终于进了大门。

一进大门,落嘉就推开傅司年,摘下帽子和口罩,喘了一口气。

片刻过后,落嘉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对傅司年疏离而礼貌地说:“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第38章第38章

傅司年沉默片刻,低声说:“不用谢,进去吧。”

落嘉点头,跟着傅司年往前走,两个人穿过一道棕色的木门,进了一个很大的庭院,场景十分庄重,鸦雀无声,正中间是傅司年爷爷的巨幅照片,两边摆着整齐花圈和挽联。来的宾客有的在给傅爷爷上香鞠躬,以示哀悼,有的坐在旁边的白椅子上休息。

男士大多数穿着黑白色的西装,女士则着黑色裙装,基本都没什么张扬的首饰。

傅司年的母亲正在一旁的座位上坐着,身上的裙子是端庄肃穆的黑色,脖子上戴一串素雅的珍珠项链。

她看见了落嘉,微微点头示意。

落嘉轻轻抬手,笑了笑,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傅司年拉着许落嘉去给爷爷上一柱香。

落嘉站在那幅巨大的照片面前,仰头看着,心情十分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许站在葬礼上,站在遗像面前,去世的实感才瞬间如浓黑的潮水般涌上来。

在那一刻,他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爷爷是真的不在了,一切都随风飘去,什么都没留下。

“想对爷爷说什么吗?”傅司年轻轻问,眼神专注地盯着落嘉,有种不为人知的温柔。

落嘉摇摇头,说:“希望爷爷能一路好走。”

傅司年转头,也凝视着那副黑白色的照片,“但愿会吧。”最后爷爷的表情是释然的,但愿是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人。

傅司年点燃一炷香,递给落嘉,落嘉双手接过,在遗像前鞠了躬,想把香插在香炉里面。

结果香烧得太旺了,香头弯得很厉害,落嘉插上去的时候又害怕被烫到,手有点抖,灰色的香头颤颤巍巍地。

在那一刹那,傅司年忽然伸手,掌心贴着落嘉的手背,香灰就落到了傅司年的手背上,傅司年闷哼一声,眉头微微地皱起来。

落嘉将手伸回来,最后把香一把插在香炉里,又是鞠躬,跪在地上的蒲团上,默默良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司年已经拍掉了炽热的香灰,手背上隐隐烫出红色的痕迹,他没管,盯着落嘉膝盖下的蒲团。

蒲团其实并不够厚,跪久了膝盖肯定会疼,他用另一只手把落嘉从地上拉起来,“起来,爷爷不会怪你的。”

落嘉整个人都快要被他提溜起来了,也懒得跟傅司年计较,便从地上站起来,再次在遗像面前鞠躬,片刻后,转过身,对傅司年说:“我给爷爷上完香就走了。”

傅司年想,他真的是来上香的,都不带正眼看他一眼。

他拉住落嘉:“你再等会,等爷爷遗体火化了,开了火化证明以后,我还有事情跟你说。”

落嘉狐疑地看着他。

傅司年说:“你去座位上坐会,有人跟你说话你不要理,或者站在家属席旁边陪我也行,这里不会有人多说一句的。”

“那我去座位上等你。”

落嘉找了一个角落坐着,抬眼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以及已经越过他的父亲,直接站在家属席首位的傅司年。

他做得很好,没有任何一处可以指摘的地方,彬彬有礼,优雅体面,还有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悲伤与坚韧,宛然已经挑起了傅家的大梁。

爷爷应该可以放心了。

等所有的宾客吊唁祭奠完以后,傅司年走下家属席,拉着落嘉,轻声说:“要送爷爷去火化了。”

落嘉没有挣扎,任由傅司年一路拉着,努力把傅司年想象成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个陌生人刚刚失去了家人,应该施予怜悯和同情。

他感觉到傅司年的手比往常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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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仿佛在贴着一块冰,而且他的指尖也在微微地颤抖,刚刚嘴角的那一点悲伤也是假装,其实他心里可能很难受。

在火化结束以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拿出一个红色的小布包,说里面是傅老先生烧不掉的指甲和牙齿,递给傅司年。

傅司年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接着才伸手接过,礼貌地说:“谢谢。”

落嘉拍拍傅司年的后背,低声说:“节哀。”

傅司年笑了笑,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唯一的一个笑容:“谢谢。”

谢谢你陪我,谢谢你愿意安慰我一句,只有一句也好。

落嘉:“不用谢,我在努力把你想象成陌生人。”

傅司年的笑容僵了两秒钟,怔愣片刻,“什么?”

落嘉温和地说:“我知道你是听懂了的,傅司年。”

听得懂,我内心的芥蒂和恨意依然无法消除,看到你仍旧心底生寒和浑身厌恶,那个雪夜里的寂寞和寒冷仍然萦绕着我。

只有将你当作一个陌生人,宁愿把友善和怜悯分给一个陌生人,才能忍下那一口气,不至于在爷爷面前闹得太难堪。因为我也希望爷爷一路走好。

傅司年想拉住落嘉,落嘉却一把甩开他的手,平静地说:“好了,你刚刚说有事情要找我?是离婚协议有什么问题吗?”

面对落嘉疏离冷淡的态度,傅司年只感觉好像有几根尖钉刺进心脏,搅动几番,折磨着他。

他极力忽略空落落的指尖,喉咙上下滚动几下,眼神死死地盯着落嘉,说:“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落嘉:“彼此。”

心里又是一阵闷痛,然而他并不想惹得许落嘉生气,只好深呼吸几口气,悉数将不悦与悲伤吞咽下去,面上一片麻木:

“不要吵架了,走吧,我们去见律师。”

落嘉跟在他身后,门外还围着一大群傅家子弟,看到傅司年出去,自觉地让了一条路。傅司年已然习惯上位者的姿态,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们,朝着殡仪馆的会客厅走去,那里有律师和公证员等着。

落嘉本来想在外面等,里面全部都是姓傅的,他进去算什么。

然而傅司年很强硬地要他进去,他手腕的力气很大,要是动了真格,落嘉根本拗不过他,被强硬地拽了进去。

果然是要宣布财产分配的事情,这些落嘉都听不懂。

大概只听懂了傅司年一系好像是赢了彻底,而傅司年是当之无愧的傅家家主,一枚小巧玲珑,水光十足的玉章传到了傅司年手里,大家都盯着那枚东西。

傅司年好像没什么所谓的,把那枚小玉章随手放进西装口袋里,跟傅司年爷爷的红色小布包放在一起。

玉章一传,便是尘埃落定了,律师读完最后的文件以后,大家也生不出什么波澜,最后散了许多人。

最后会客厅里只剩下了傅司年,他的父母,和四个律师。

还有鸵鸟状的许落嘉。

就算是亲生的一家人也是要算账的,还好不像刚刚那么气焰跋扈,明枪暗箭,落嘉稍微松了一口气。

在他们一家三口商量细节的时候,傅母忽然问:“年年,这一份你要给谁?这么大份,整理得这么好。”

“给落嘉。”傅司年头也没抬地说。

倒是傅司年的父母都盯着许落嘉,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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