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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泥别
东风软,春日迟。记忆随着少年时光一并远去,她只是扰扰红尘中一介无依无归的小花妖。
云衣迎着日光半睁开眼,一阵茫然。
……昨晚闻着酒味就断片了?
浑身酸痛,唇上也火辣辣的,表白之后,她一定在那圆亭里“被”做了什么。
江雪鸿循声而入,扶她起身,又递去一盏温热的茶,语声柔和:“宿酒未解,今日休养为宜。”
浅尝辄止的人一醉到天明,喝了大半坛的人反而毫无后遗症。
他脸上毫无熏醉,服侍也一如既往,细枝末节处却比平常还要温柔悉心,眼底冰雪微融,心情也似乎尤为愉悦。云衣疑思更甚,一边喝茶,一边拼命回忆起来。
零碎模糊的片段尽头,是自己一脸怀春的粲笑:
“我要做道君府的女主人,你的夫人。”
“我喜欢你,想嫁给你!”
“江道君,替我赎身吧。”
茶水渐空,云衣的脸色却像爆开了一连串缤纷烟花,恨不得立刻钻进床底。
她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吗?怎么都说出来了?!酒后吐真言的难道不应该是江雪鸿吗?!!
一旁,江雪鸿静凝看她羞愤欲绝,问:“三月廿九,四月十六,五月初七,你想定在何时?”
“定什么?”
“婚期。”
云衣手中一松:“你、你不用再考虑一下?”
江雪鸿敏捷接住空盏:“不用。”
道宗不允许外人常住,他本想将云衣安排为门内弟子,又觉尊卑之礼限制颇多,协调不便,故一直不曾开口。相对日久,他竟不曾想过,他们之间除了恩人仇敌与尊主仆役,还可以有另一种名为“夫妻”的羁绊。
不,若三百年前亭中醒来时她在身旁,他早该许下这个位置。
情与爱,若她想要,婚后他再慢慢学着便是。
转折太过突然,云衣忍不住问:“你这么随便的吗?”
江雪鸿将杯盏搁去一旁,便替她披衣边道:“半月之内备齐三聘六礼,仙妖凡的规矩任你挑拣,十里红妆明媒正娶,如何随便?”
云衣脸色愈红:“你是出身纯正的仙族嫡传,我只是不入流的小妖,云泥之别,哪有那么容易成事。”
云泥之别?她是云,他才是泥,越挣扎,越深陷。
江雪鸿眼看她将自己收拾齐整的妆台又翻得一团乱,垂首道:“出身不容自主,剑冢封印是我与生俱来之责,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要职,可与你在凡间求田问舍——这样,也不行吗?”
语气消沉,竟显得有些可怜。
云衣对镜梳妆,还是不放心:“就算你不介意,上清道宗里也肯定有不服我的人。”
镜子里的男人眉棱舒展,似含了一丝无奈:“云衣,我是道宗首席。”
“上清道宗并非五城之一,却能与清霜堂分庭抗礼至今,无需奴颜婢膝,是因借了我的名头。”
寂尘道君不统领道宗,道宗却仰赖于他。纵然没有任何职务,但仅凭一柄寄雪剑,就已有了凌驾于门规之上的绝对权力。
封印还是那个封印,三百年前的少年弟子会因丢失秘宝而承受刑罚,三百年后的首席道尊却可以轻而易举将秘宝拱手赠人。
只要剑冢无事,他哪怕是往轮回井里转上一遭,也无人能够阻止。
仙门极其重视门当户对,云衣早已准备了无数说辞,自己嫁入其间必然会是一场恶战,如果江雪鸿不肯负责,就撒泼耍赖,让他们丢不起这个面子。偏偏上清道宗中立且自治,主动权都在首席大人自己手里,三言两语便化解了这个难题。
云衣气焰顿减,嘴上仍强调道:“我不做小,但心眼可小得很!一日不和离,道君府内就一日不许有旁人。”
江雪鸿从善如流应下:“不会有旁人。”
更不会和离。
“不行,”云衣盖下铜镜回头看他,“还是太突然了,我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
“我在,无需准备。”江雪鸿稳住她手边摇摇欲坠的的璎珞,“家中双亲早逝,半数长老都已隐退,江姓同辈只有我义兄江寒秋一人,如今任掌门,旁人更无需在意。”
一惊一乍都被耐心安抚,云衣终于消停下来。
首席这个位置不尴不尬,要不是因为两百年前那场大战,道宗掌门本应是江雪鸿。
她又断断续续把作恶多端的陆轻衣骂了一轮,自我安慰道:算了,卸下权力也免于许多麻烦。
江雪鸿听着不答,又幻出一只纸鹤递去:“我近日打算回一趟道宗,你且安心赴群芳会。”
婚事需要诸多准备,山门内外的封妖法阵是否开启还需查过一遭,至于那些写满“陆轻衣”生辰八字的招魂物件,更是绝不能让她瞧见。
云衣听他要走,担忧顿起:“可邪修还没查到。”
江雪鸿道:“寄雪剑留在寻常阁外辟邪,你若出门,务必随身带着道符。”
云衣贴近他,调笑问:“留几道符足矣,非要把剑立在门口,道君当真只是为了护我?”
招摇至此,自然是为了震慑住想要招惹她的“客人们”。
眼神交流间心领神会,江雪鸿揽过她,用那清冷冷的嗓音嘱咐道:“你也不许有旁人。”
云衣顺势倚过去:“这可说不准,得看道君的表现。”
新妆巧笑,染丹凝翠,颈间还残留着昨夜的淡痕。
江雪鸿喉间发紧:“如何表现?”
她喜胭脂红,喜翠青缎,喜轻薄纱,不知是魂身有瑕还是长年练舞的缘故,整个人轻飘飘的,似一团柔软的云絮,若不抱紧些,便要随风流散去似的。
云衣仰起脸,暗示道:“奴家喜欢主动的。”
听她说“喜欢”,江雪鸿心头的暗刺又是一痛。
“我最讨厌你故作清高的模样。”眼底轻粉幻为梦中绯艳,“想要独宠,来便取悦我。”
朝夕相对的十年,他为她折尽傲骨,也不曾换来独一无二的眷顾。
这一次,是真的吗?
挑逗的词句出口,云衣见江雪鸿毫无反应,双唇微动,正欲说点什么,猝不及防被他深深吻住。
人声骤寂,只剩微凉手指擦过春衫的簌簌声,越来越快,越来越乱。
平日禁欲冷淡的男人主动起来,竟比雪融山崩还要汹涌,动作也比初见时不知娴熟了多少倍,简直判若两人,让人忍不住怀疑那些木讷是不是刻意收敛而为。
蹭伤,指印,吻痕,刮迹,脂粉好不容易遮掩下去的痕迹,又都一一显露出来。
桌边璎珞“啪”地坠地,烈火眼看又要燎原,江雪鸿扶着螓首,斜吻在她湿淋淋的鬓角。眼底生澜,声音也变得短促沙哑,含着些许急色:“尽快凝丹。”
云衣被亲得晕晕乎乎,一时竟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关心自己,还是在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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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她经不住折腾。
花魁争
白谦等的就是她的主动,折扇一展,示意她附耳过来。
辛谣听罢摇首:“寂尘师兄若真对她做到那个份上,你这些手段都不管用的。”
白谦苦笑:“慕美心切,还望江夫人点拨一二。”
辛谣盯了他片晌,冷然嗤声:“不必打幌子,你既然找到了我,自然是知道我对那张脸恨之入骨,定会全力成全你。”
白谦不置可否,转而问她:“两百年前落稽山之战,不知您是如何指认并降服魔道的?”
“陆轻衣是真魔道!”辛谣莫名较真起来,“你想嫁祸她,别连带上我!”
白谦忙欠身:“夫人放心。”
辛谣按了按额侧,从袖中取出重金购来的牡丹花饰:“这可是那妖女的贴身之物?你看能否再取来一些?”
白谦颔首:“自然。”
云衣恩客众多,到哪儿不是处处留情?让邪修随处寻来即可。
辛谣又秘语了几句,最后模棱两可道:“群芳会上我会适时出面,但具体如何行事,我要先见过云衣。”
寂尘道君辞仙避世这些年,她不是没找过替身,却都被道君府拒之门外。若江雪鸿当真对那妖女在意至此,恐怕要先确认过云衣的真身。
若是陆轻衣转生,她不会只顾成全白谦的小心思,而是要即刻报与仙盟,将妖女彻底绞杀。
江首席和江掌门已是彼此尴尬,上清道宗必须只有一位“江夫人”。
*
群芳会进行到最后一场只余五位娘子,本届花魁即将在她们之中脱颖而出,各家使尽了明里暗里的手段,背后的赌注也早已押得奇高。
云衣姗姗来迟,脸上春意藏都藏不住。嫣梨早见怪不怪,提醒着问:“你要去上清道宗,同阁主说了没?”
“这种事,当然不由我开口。”云衣故作无辜眨眼。
“可把你矜贵的。”嫣梨啐道,“还当自己是当朝公主呢。”
云衣也不羞赧:“凡间公主比比皆是,道君夫人可只有一个。”
嫣梨愈发觉得她小人得志,瞪眼威胁道:“先把花魁拿下来再说,不替寻常阁挣个面子,别想那么容易走人!”
进行到这一轮,云头牌已成了寻常阁仅存的独苗。
唯一的希望却毫无紧迫感:“少唬人,就算选不上阁主也得放我走。”
花妖元身早被江道君偷换了去,若云衣与江雪鸿一条心,的确无人可奈何。
嫣梨翻了个白眼:“年关上不是说花魁非你莫属吗?”
云衣同样用她的话回敬:“宋夫人哪里比得上江夫人?”
嫣梨痛斥她有了汉子便丢了娘家,最终只能目送云衣脚步轻快地入了赛场。
大厅人头攒动,云衣寻觅了片晌才与戚浮欢等四位候选人汇合,身边恰晃过一个颇为出众的高挑背影。
女子薄纱遮面,梳着妇人高髻,身上淡湖色薄绸印着流云鸾鸟,夹杂织金水纹,皎若云间月,宛若天外仙。她身后,侍女们青衣款款,脚步无声且训练有素。
云衣不禁疑惑:“群芳会还请了哪家大小姐来观摩不成?”
“暮水的坏种,离她们远点。”戚浮欢只看了一眼便偏过头去,“切”了一声,“当年就是辛谣设陷指认轻衣修魔,简直是一派胡言!这些仙门虚伪至极,说不定自己就是魔道!”
云衣不知往事,却也隐约觉得不甚看得惯那些人,无言跟着戚浮欢踏上舞台。
歌吟起,舞乐随。
群芳会最后一赛实则是一个大型的欢宴场,雨洗桃花,风飘柳絮,各方宾客齐聚此间,一连痛饮十日,酒水佳肴齐备,掌声赞叹不绝。五位少女也随着音乐各展才艺,或化身为蝶翩然起舞,或抚弦成歌悠然作唱,恣情宣泄出晚春前最后的流连。
乱花缤纷间,一道急速旋转的倩影尤为突出。金缕芙蓉,一舞倾城,如花美眷随着节拍半清醒半疯狂地燃烧着,永远不知那飘举的长袖下一瞬将要折往何处。花光人影乱为一处,妩媚却不单薄,绯胭潋滟的眼底不住流淌出阵阵娇波。
那眼波落在看客席间,有人惊叹,有人嫉妒,有人痴迷,有人惘然。
但花中之魁从不在意世人的目光,提裙垂袖,致以华丽的谢幕。
云衣舞罢回到席位,接过邵忻殷勤递来的披风,道了句:“多谢。”
邵忻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忙撇清道:“我来是受人所托,感谢你都记给江雪鸿就好。”
看了陆山主的舞,在场的人都至少得折十年寿,幸亏他闭了眼。
云衣看出他的避嫌之意,不禁笑道:“江道君胸怀宽广,不至于计较这些。”
邵忻眼角一抽,又不自主后退半步:如果江雪鸿胸怀宽广,他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一边不想用忘川水,一边又封印着人家的记忆,真是神经病才会干出来的事!
云衣接过他递来的茶水,浅呷一口,问:“寻常阁门口那些人摆平了吗?”
江雪鸿前脚刚走,寻常阁外就围了一圈带刀侍卫,一口咬定翰林院文大人的心疾,彭状元府闹鬼的传闻,还有那些头牌给出去的赠礼凭空消失的怪事,都是因为惹了妖女的晦气,硬要带云衣见官。好在池幽出面稳住了场子,她才从后院勉强脱身。
邵忻颔首,随口编了一串瞎话:“据本狐仙诊断,文大人的心疾是因心魔作祟,闹鬼则是新栽的柳树坏了住宅的风水。寂尘道君在寻常阁门前设剑阵荡除邪祟,那些带着妖气的东西自然会受到影响。”
云衣倏笑:“亏你机灵。”
邵忻有苦难言。
若不是江雪鸿小心眼到每个接触过云衣的“客人”都要问候一轮,那些不祥传闻也不至于个个都冲云衣来。
为了替不染俗尘的寂尘道君圆谎,他都这两天连尾巴毛都秃了不少。
见鬼的不爱不恨,江雪鸿既然高兴,那就继续骗人骗己吧,反正迟早会被揭穿。
邵忻叹了口气:“待今日赛程结束,姑娘最好也少出门。我道法粗疏,未必事事都能洞察清楚。”
云衣也觉得其中有些蹊跷,应声道:“群芳会后我便回天香院。”
事实上,危险比二人预想的还要迫近。江雪鸿提前应下大婚时的雷劫,留在此间的禁制也会时不时失效。那些染了妖气的赠礼有的已被江雪鸿销毁,但也有部分落入他人之手,这些都是云衣的破绽。
众人又推杯换盏了许久,终于见秋娘徐徐踏上二层高台,捧着卷轴郑重道:“我们公子已点定了本届的花魁,有劳诸位久等。”
“本届群芳会的花魁娘子是——代相思馆霜思娘子参赛的,戚姑娘。”
结果公布,一片哗然。
想不到戚浮欢代为参赛不仅得到了宋鉴的默许,居然还堂而皇之将实力出众的云娘子顶了下去,其中指不定是有什么内幕吧?
寂静间,不知何处传来一句:“云娘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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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垂成,可惜了。”
接着又有人揶揄道:“身份低微还清高得很,说不定是因为不从宋公子被针对了。”
“世上哪有三年练出来的舞艺,最近邪门的事不少,我看连书画场的异象都是她在背后捣鬼。”
“有理,听说相思馆原来要参赛的霜思姑娘都是因为撞了晦气才摔了腿,可巧不巧在群芳会之前,这其中定有算计。”
云衣行事张扬,一朝落败,恶意的揣测便如洪水泄闸般汹汹而来。
“我不同意!”戚浮欢抬声打破僵局,仰头看着秋娘,“云衣的舞明显胜过所有人,宋鉴凭什么点我当花魁?”
秋娘道:“我们公子既出了钱资,花魁之位就应当由公子定夺,无需任何解释。”
作为曾经的优胜者,秋娘清楚地知道,戚浮欢的表现虽然不俗,但一看就不是科班出身,花魁之位名不副实,不知为何公子一定要点她。
戚浮欢理解不了她的难处,双眼一瞪:“狗屁的一言堂!宋鉴就是仗着有钱了不起拿我开耍呢!”
群芳会延续百年,从不见哪个新评上花魁的娘子这么直白地大骂出声。
“宋鉴!”戚浮欢继续吼着,“没事找事的缩头乌龟,整天就知道让手下讲话,你是哑巴吗?”
秋娘尴尬之际,身后帘幕里陡然一声淡笑:“罢了。”
声音不大,却让台上台下都安静了下来。
戚浮欢莫名在那声笑里听出一分无可奈何的纵容,含而不显,似有若无,不由心头微乱。
只见戴着黑红面具的青年撩起珠链,凭栏俯瞰她为今日特意扮的浓艳妆容:“左右不过一个名号,你们爱谁要谁要。”
戚浮欢眉梢一抬:“你说话算话?”
宋鉴冲她点头:“是。”
“好!”戚浮欢把云衣等四人依次从人群里扯出来,昂首挺胸喊道,“百花齐放才是阳春天,凭什么要争来争去任你们这些外行指指点点?依我看,参加这届群芳会的所有人都是花魁!”
本以为这话会引发激烈反对,孰料宋鉴腰杆一弯,拍栏大笑:“好,那便依你!”
戚浮欢:“……?”
这不靠谱的群芳会,最后难道是比看谁的喉咙大?
不消片刻,在一片荒唐诡异又莫名其妙的氛围里,五位佳人连同现场的其他娘子同时登台,共同捧起原本只属于一人的花束。
二层看台上,辛谣隔着帘幕静静盯着那粉衫红裙的少女,手上青筋寸寸凸起。
白谦搜来的物品她都已逐一验过,云衣身上没有丝毫魔修气息,眼神柔媚却并无狠戾,舞姿相似却不见杀机。据负责更衣的侍女说,她手上也没有剑茧。
以魂身修妖道属于旁门左道,要么想法子找出其元身,要么便好好挖一挖她的记忆。如果云衣真是陆轻衣,陷入危机时定会暴露,必须再逼一把。
思及此,她冲下手甩去一个眼神。
浣碧即刻会意,取出白谦所赠的画卷展开,扬声质问:“我家夫人还有一问:为何云衣姑娘会与落稽山前任主人陆轻衣相似至此?”
无意向生(上)
元神强行离体的眩晕感,这具身体本能的反应,还有那要命的香……真是人间酷刑。
陆轻衣被江雪鸿毫不留情掀到一旁,呆呆问:“元神出窍会怎么样?”
江雪鸿直起身子,随手披上姜钺的外袍:“身体定格,而后会按潜意识行动,必须尽快回去。”
陆轻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屏风侧,“江雪鸿”正提着“陆轻衣”的后衣领一动不动,筝音波荡下,鬼军已将二人团团围困。
她顿时慌了,撒开蹄子就往二人的方向扑,却发现姜钺的手毫无阻滞地穿过“陆轻衣”的脑袋,根本触不到自己的身体。
这还隔着次元壁呢!
陆轻衣快急哭了,使劲摇着江雪鸿:“赶紧想办法让你自己动一动啊,要出人命了!”
姜钺的身子本就力大,江雪鸿被她摇得头疼,嘶声道:“找到连通两界的介质。”
“我管你什么狗屁介质,要是害得本郡主再死一次,变成鬼也不放过你!”
话音一落,后衣领的布料“撕拉”一声断裂,“陆轻衣”脸着地摔到了地上,露出一片秀白莹润的后颈肉。
“非礼勿视!”陆轻衣连忙捂住怀中“美人”的眼睛,又望向攥着青色布料的“江雪鸿”,又羞又恼冲他吼道,“闭眼啊!”
明明局势凶险万分,江雪鸿却给气乐了:“方才看旁人宽衣解带不是兴致勃勃得很?”
……这就是报应吗?
沉默间,两人的身体已经按潜意识行动起来。
只见“陆轻衣”揉着鼻尖慢慢从地上爬起,依次摸了摸头上的大蝴蝶银簪、藏在袖底的短匕首,接着拿出储物袋,从里头倒出零零碎碎的几两银子,在忆阳现买的通草花饰并胭脂盒,又咬了一口吃了半袋的胡饼。
认认真真清点了一遍随身财物,小姑娘绞着裙带呆呆望了望周围的鬼军,忽然向后一仰,直挺挺躺平在地。
陆轻衣:“……”不愧是她本人的潜意识。
另一边,“江雪鸿”掐指拈诀,指尖缓缓凝出一滴金色的血,紧接着,又是一滴,每凝出一滴,鬼军便被焚烧去一大片,他的脸色却也白上一分。
灼烧感隔着次元壁都能感受到,陆轻衣反应了半晌,浑身重重一抖。
他在自焚元火!晏老五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陆轻衣更加疯狂地摇他:“怎么办啊,你快死了!”
江雪鸿却是无所谓地一笑:“找不到介质,回不去。”
看着自己寻死还能这么淡定,疯子!
队友是指望不上了,陆轻衣强迫自己镇定,捂着头,细细回想幻境里外的经历。
连通两界的介质……
一阵头脑风暴后,她突然眼前一亮,急切道:“把姜钺那个抹额找出来!”
江雪鸿蹙眉:“那东西是他们二人私通的把柄,怎么可能贴身带着?”
陆轻衣握着他的腰,原地转了一圈,不耐道:“一看你就没谈过恋爱,定情信物当然要天天带着了!”
不等他反应,两条胳膊便从腋下穿过,身子蓦地腾空,陆轻衣狂躁无比,恨不得把他倒过来抖上一抖。
半晌不闻响动,陆轻衣咬着下唇,摆出一副凛然就义的表情,伸手就要扒他的外袍。
世君大人何曾被人如此冒犯过,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射出来,指节咔咔作响:“苏请客!”
然而,君怜月这小身板怎么可能斗得过姜钺?
陆轻衣一把把他按在床榻上:“先把命保住再来和我大战三百回合!”
枕被委地,屏风倾倒,少男少女到处点火,场面乱得像鸡毛炒韭菜,滚油锅里炸油条,顾上烧火,顾不上翻锅。
“苏请客,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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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
“那东西恐怕在灵府内……”
“那就我主外你主内,同时进行!”
手起手落间,大掌正好按在一处不可描述上。
峰峦温软,玲珑浮凸。
陆轻衣慌忙收回手:“我不是故意的!”
啊啊啊她不干净了!
江雪鸿气得发抖,偏偏浑身疲软,只能狠狠拧了一把她的耳朵,随后口中吟诀,缓缓摊开掌心——可不就是那抹额吗?
灵力注入抹额的一瞬间,又一阵拖拽感袭来。
陆轻衣双眼一睁,望向屋外夜天,忙从地上弹起,拽着江雪鸿道:“封印我也找着了!”
“灵鲛一族满月会化出鱼尾,但君怜月现在还是人身,之前几段幻境也都有这个问题,封印肯定就是那个背景板月亮!”
即便失去了身高和体型优势,小姑娘依旧理直气壮地指挥着天下至尊,见没有反应,又晃了他几下,指着天催促道:“快啊,戳爆它!”
江雪鸿垂眸盯了她须臾,递去长剑,似笑非笑道:“把神力注入溯冥剑。”
陆轻衣愣了一下:“我连明哲的剑都没资格碰,还配碰你的剑?”
江雪鸿道:“明哲那剑,是白堂主用寿元铸的。”
“你这把呢?”
“废铜烂铁。”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溯冥剑抖了抖,似乎也很不满。
陆轻衣边调动神力边安抚道:“乖,他嫌弃你,我不嫌弃。”
神泽有利仙器,溯冥剑欢快地闪烁了一下,却在江雪鸿的眼刀下,立刻躺平装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江雪鸿下意识想去提陆轻衣,眸光却在扫过她的后颈时微微一滞,只得揽过她的腰,警告道:“莫乱动。”
陆轻衣难得乖乖“哦”了一声。
不用抬头看他的表情,只听着这不正常的心跳,都能想象他现在有多想揍人。
青锋化焰,江雪鸿足尖轻踮,揽着她乘风御宇而上,笑得傲睨又轻狂:“把凄凉筝交给顾曲,旁的你就不用管了。”
万里狂火冲上云霄,天心月碎,潜龙出渊。
*
天色蒙蒙亮,阴沉沉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阑江上楼船依旧,鬼市主却已不知所踪。
冰室内,君怜月白纱覆面,将凄凉筝横于身前:“您破封印比我预想得要早。”
“本君倒是低估了君门主的手段。”江雪鸿嗓音低沉,眼里的杀意货真价实。
他身后,陆轻衣不自主看向君怜月胸前,手暗暗捏成拳。
那销魂的触感,实在让人记忆深刻。
视线微移,她不由惊呼出声:“你受伤了!”
君怜月十指流血,染红银弦,漠然道:“无妨,刀剑伤人,不抵情字伤心。”
她冲江雪鸿凄然一笑:“您为何要杀他?就为了出那个绝杀阵吗?”
江雪鸿道:“姜文默身染魔毒,本就命不久矣。”
君怜月瞳色骤冷:“你胡说!魔毒入骨非一日之积,他若有恙,我岂会不知?”
江雪鸿冷笑:“他拼死也要护着下毒之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这对话明显存在信息差。
“有话好好说!”陆轻衣上前劝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找出谁才是给姜钺下毒的人吗?”
君怜月根本拒绝沟通,扬袖甩出一连串流星镖:“那人我自会让他血债血偿,但此仇,今日必报!”
剑锋闪过赤电,流星镖刹那熔成灰烬。
江雪鸿道:“且不论你夺神器究竟有何目的,你既已入魔道,我便不可能留你性命。”
溯冥出鞘,君怜月不禁寒声质问:“溯冥剑主,沾了挚友心头血的剑,你用得可还趁手?
江雪鸿眸色一暗,开口却仍嗤嘲道:“是用是毁,皆是在我,你还不配指手画脚。”
兔起鹘落间,金红、雾蓝二色飞光流耀眩眼,冰石碎木如洪水般倾泻而下,伴随着无数粉烟屑,砸得人背脊生疼。
随着一声巨响穿透耳膜,楼船刹那间四分五裂,三人一齐向江心坠去。
曲声转悲,西斜的满月陡然凝滞,君怜月化出鲛尾,眉心魔印艳冶刺目,筝音簸荡中,满江激流都为她所控,声声化刃,皆是杀招。
江雪鸿竖剑一挡,直迎上去,在空中化成一道人形赤焰,向漩涡激荡处俯劈下来,划下长长的烟浪。
战局之外,陆轻衣躲开几道流焰,借助步虚诀稳住身子,看着江心寸寸漾开的血色涟漪,心急如焚。
君怜月控制她伤江雪鸿,再召唤恶鬼时不时骚扰一下,让江雪鸿无暇压制寒毒,最后二人元神出窍,也是为了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让扩散开的寒毒彻底侵入灵府。
何况,这从未间断的筝音里不知藏了多少明枪暗箭,江雪鸿不声不响替她挡去了,不代表她当真以为幻境是安全的。
曲终弦断,杀机毕现。
“喀剌——”
紫电刺破滔山,直冲云霄而上,茫茫白雾里,一黑一白的人影对掌相撞,风刃如刀,在身上撕扯出一道道深可见骨伤痕,他们很快便成了两个血人。
血点落如急雨,陆轻衣忍不住大吼:“你们知不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姜钺的死尚有谜团,说不定君怜月背后煽风点火之人正是当年的凶手。
就不能冷静下来好好谈谈吗!
“姜二公子在天有灵,也不希望挚友和爱人闹成这样吧!”
声音淹没在霹雳之中,空中二人撤出几步距离,君怜月在急坠中幻出无数虚影,将江雪鸿重重围困,无数暗器自下而上向他飞铲过去,霎时黑浪四起,遮住了惨烈战况。
片晌后,惨白的惊雷劈开浪墙,大雨倾盆而下,陆轻衣眯着眼睛看向风暴中心,心脏狠狠一缩。
“江雪鸿!”
阴阳互斥(上)
长庚元年,紫极峰正殿。
“跪下!”
男子抬手砸了蟠龙瓶,怒道:“说弃剑就弃剑,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二哥!”
碎瓷飞溅,江雪鸿冠冕加身,抱臂立在他对面,一动不动,笑得冷漠又疏离。
血脉无系,算什么二哥?
他这般作态,气得晏闻誉又是一掌拍在案上:“不跪是吧?那你且给我一句句答来!”
“十洲群魔乱舞,大哥以身殉九溟,族人舍命送你去羲凰陵,你若守不住这封印,指望谁来守?”
“玄尊堕魔之事若是泄露出去,你这个玉京子弟如何取信于民?”
“隐云庄里哪个不是人精,你同姜钺深交,换来的便是一个绝杀阵?”
“还有傅昀那个莽夫!铁证如山,你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留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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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临川在钧天台上将我族百代声誉贬得一无是处,你竟还能在寒潭稳坐七日?”
“尸位素餐几十年,景星宫连着道盟都是我在打点,难道是为今日看你这张勉为其难的冷脸?”
他每说一句,江雪鸿的脸色便冷上一分,黑眸仿佛淬了一层寒冰,缕缕红丝自内向外渗出。
青玉扳指躁灼不安,邪念在心底如蔓草般疯狂生长。
[杀吧!恨吧!让这些人都来看看你眉心的魔印!]
[烧了五城!毁了十洲!让全天下都来看看你究竟是道盟世君还是灭世邪神!]
僵持之中,晏闻度上前劝道:“二哥,且放过他吧。”
“放过他?”晏闻誉恨得咬牙切齿,“羲凰秘闻如今人尽皆知,我放过他,那些狼子野心的虫豸也肯放过他不成?大哥当年允他去玉京,实在糊涂!”
晏闻度叹道:“斯人已逝,何必再执着功过是非。”
他又回身对江雪鸿道:“企之,我只再多说一句——溯冥剑不要便罢,但众生何辜,这道盟规矩必须由你立起来。”
众生何辜。
早在一步一步登上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天阶之时,少年便立志:执的是剑,行的是道,上则通天衍,下则安黎庶,生死场无惧,千万人亦往。
栋折榱崩,沧海横流,眼下他唯一能守住的,便是这一寸道心。
*
梦外已过百年。
孤月转至中天,庭中丛竹析析地一阵轻响,江雪鸿揉着眉棱起身。
恩仇,成败,神魔。和这些天萦绕耳边的语词相比,他心底那点情义,太渺小了。
无情者,方成大道。
睡是睡不得了,索性披衣阅卷。
慕容夜巡归来,见屋内燃着灯,即刻将在阑江寻得的绯红抹额呈了上去。简要汇报了在隐云庄的勘探结果,她又道:“世君,属下还在江畔寻着了苏姑娘的物件,是否要还去?”
锦帕之上,系着飘带的夜明珠串幽光隐隐,成色一般。
另一只,似乎是遗失在寒潭底下了。
江雪鸿淡淡瞥了一眼:“扔了便是。”
陆轻衣对私人财物的看重有目共睹,慕容建议道:“不如留段传音问问苏姑娘?”
江雪鸿拿过传音镜才想起,他根本没同小话痨连过线。
他有些懊恼地揉了揉太阳穴:“且给我吧。”
话音甫落,门外便传来晏闻度的声音:“企之,可得空?”
“何事?”
“嘉洲的急报。”晏闻度早料得他睡不踏实,拿着羽书推门而入。
视线扫过案上的抹额和珠串,他不怀好意笑道:“夜半无眠,这是在思故人还是在思美人?”
江雪鸿接过羽书,淡声道:“比不得四哥藏心迹的本事。”
晏闻度连忙嘘声:“人家庄子上,好歹给我留些体面。”
拂去信笺封印,江雪鸿一目十行读罢,眉头越拧越紧,又递回给晏闻度。
晏闻度扫了几行,脸上笑意也是一僵:“琨瑜会在即,清霜堂哪有人手管这腌臜事?”
过了年关以来,百余名修士先后在嘉洲失踪,筛查下来,附近却并无妖邪。
不是天灾,那便是人祸了。
江雪鸿指尖一捻,信笺便化作齑粉。他将道盟金令丢给晏闻度:“隐云庄这些年没少在嘉洲折腾,让姜钤管也是合情合理。”
晏闻度扶额:“得,又得我去当说客。”
一刻工夫后,隐云庄庄主姜钤被迫在正厅接起了客。
姜钤锦缎绾发,身着藤黄华服,碧色眼眸与姜钺姜荇一脉相承,只年纪略长些。
他将江雪鸿亲笔写的手书推回,婉辞道:“嘉洲隶属清霜堂,隐云庄虽有平乱之志,奈何越俎代庖力不从心,恐怕要辜负宫主所托了。”
叫“宫主”,便是不承认这个道盟世君。
千年前,神女棠川斩羲凰邪神于剑下,离渊晏氏自此隐世而居。从销声匿迹到管领天下,这些玉京旧部多多少少心有怨怼,何况还隔着姜二公子一条命。
道盟貌合神离并非一日之积,那些称“世君”的,也未必见得心服口服。
晏闻度捺下感慨,将道盟金令搁在书笺上,温然笑道:“道盟四城本应共相扶持,若姜庄主心有顾虑,不妨持此令见机行事。”
姜钤再次辞道:“兹事体大,景星宫群英荟萃,鄙庄不过净是些女流医修、粗使下人,唯恐力不胜任。”
见金令如见世君,给这么大脸还想甩锅,真是软硬不吃。
晏闻度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浅呷一口,道:“景星宫建成不过百来年,人心不齐,弟子年少,不抵隐云庄世代荣华,德被八方。何况大至天下权柄,小至秋毫杂碎,无不是德位相配,能者居之——庄主若只当景星宫以金令胁迫,便是看轻晏四了。”
潜台词是,就算你姜家再显赫,眼下还不是被景星宫压的死死的。
姜钤眸色未改,笑容却有些僵了:“少卿行事磊落,只是隐云庄在嘉洲多置产业,若当真查出什么,恐怕公私难断。”
晏闻度垂眸刮着茶盖,慢慢道:“用人不疑,庄主既应下此事,定不是贼喊捉贼了。”
贼喊捉贼的帽子扣下来,姜钤脸色愈发微妙,默了许久,才道:“既然宫主和少卿有托,嘉洲之事,隐云庄便尽力而为。”
这个灵府虚空的晏四,不愧是个阴柔害物的。
晓雾迷廊,晏闻度完成了游说任务,晃晃悠悠回到客舍,却见江雪鸿换了微服,高束起长发,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我说,”晏闻度笑脸一垮,“寒毒入骨,好不容易替你把锅甩出去,还打算匿名行侠不成?”
江雪鸿戴上镶金面具,简短道:“顾曲的消息,青洲府内那来路不明的药也出自嘉洲,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往外竹廊外行了几步,又道:“围剿浮玉庭之事待部署草案出来再议,我解决完嘉洲,若不及折回便直接去琨瑜会,景星宫那头由你领着。”
晏闻度无奈应下,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把姜三捎着,一来以防寒毒发作,二来姜钤再事不关己,总不可能不管自家妹子。”
江雪鸿闻言微讶,眯起长眸:“你舍得?”
“舍不得又如何,根本拦不住。”晏闻度蹙眉,“我数到三,绝对到人到眼前。”
“一、二、三——”
“晏五哥哥。”
女子步履绰约,踏雾而来,身着素色缎面襦裙,白绫上映出深浅不一的竹影——不是姜三小姐又是哪位?
姜荇朝二位行礼,却只冲江雪鸿一人道:“晏五哥哥,嘉洲的事……”
江雪鸿瞥了她一眼,扯出一抹讽笑:“跟着我,死生自负。”
说得这般凉薄,晏闻度不由暗搡他:“别真叫她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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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磨我的心。”
*
此时此刻,三千里之外的嘉洲。
陆轻衣早已恢复了原本的发色和瞳色,在牢里打了个滚:“大哥,我真是神女转世。”
铁栏外,刀疤脸一脸冷漠:“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妮子还敢自称神女转世?有本事点个神光试试?”
陆轻衣扒着铁栏,赔笑道:“你替我把灵府封印解了,我保证给你炸个带金边的烟花出来。”
刀疤脸冷冷一瞪:“解了封印,给你跑了怎么办?当我傻不成?”
陆轻衣:“……”这不是死循环吗?!
算了,还是继续躺尸吧,自有人会替她出气。
这事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苏小郡主天赋不差,但毕竟自小身子弱,举不动寻常剑器,学了几个剑诀后便急吼吼想找一把轻剑练手。
温离沉吟片刻,建议道:“景星宫兵器库里头恐怕找不到合适的,不如找晏五师兄问问?”
陆轻衣深以为然,赶忙回栖梧院沐浴更衣,让落芷撸了个美美的妆,酝酿好酥甜嗓音,兴冲冲取来传音镜,指尖突然停在半空。
晏老五好像,压根没同她连通过传音镜。
淦。
一番打听下来,陆轻衣终于得知嘉洲近年有不少仙器灵宝。于是故技重施,“借”了温离的骨骰印信,混入景星宫出任务的弟子队伍,顺道连蒙带骗把晏明哲小朋友一道带上了贼船。
此郡名唤熙平,地接中原,背倚阑江,有“神州通衢”的美称,是嘉洲第一等繁华富贵处,鼎鼎有名的红尘风流地。
山珍海味穿肠过,潇洒江湖趁今朝,奈何这快活日子才刚起步便翻了车。
天知道为什么这种大都会还有人贩子,还是光天化日之下在热闹街区作案的那种。
两杯美酒成功灌倒了晏明哲,陆轻衣实在拖不动他,本想去隔壁药铺买包解酒药,才出门后脑勺便被狠狠抡了一下,差点被敲成傻子。
再醒来时,她便已经在牢里了。
穿戴都完整,头上浮夸透顶的大蝴蝶银簪也平安无事,只袖里匕首不见了,看来不是劫财也不是劫色,完完全全是冲她这个人来的。
她一个货真价实的神女,居然被拐卖了?!
分工之明确,手法之娴熟,规模之庞大,一看就是惯犯。
放空期间,铁锁“咔哒”一声,刀疤脸如同扔垃圾般扔了一个姑娘进来,旋即再次上锁,舞着长刀放了几句狠话才大步离开。
陆轻衣冲他的背影比了一个鬼脸,迅速爬到二号受害者身边,推了推她:“姐妹,醒醒!”
女子梳着双鬟,身材苗条,凤仙紫的衣衫轻薄飘逸,脸朝下俯卧在地,一动不动。
这个姿势会窒息啊……
陆轻衣扳过她的肩头,伸手欲掐对方人中,动作陡然一顿。
这姑娘,已经没了气息。
好恐怖!
“呀喂,别动坏了奴家的身子。”
头顶蓦地传来一声娇呵。
陆轻衣循声望去,杏眼瞬间瞪得滚圆。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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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尽“晦气”,便要继续赶制嫁衣。云衣还没叫苦,江雪鸿已自己取来裁缝尺。
她顺从抬起胳膊:“道君这是想抢功还是揩油?”
江雪鸿用软尺围过她的胸口,面不改色:“时间紧。”
半炷香前还不急不慢晒着太阳,现在倒急起来。
云衣拈过锦缎,眉眼弯弯:“道君觉得我穿正红衬得住吗?”
江雪鸿应声,眸色晦暗了一瞬。
云衣偏好轻粉,陆轻衣成为落稽山新主后却最喜正红,张扬烈焰,赤血灼灼。
柔音打破回忆:“我还不曾见过道君穿红衣。”
“四月十六后便能见得。”江雪鸿默记下尺寸,轻而易举穿好了针线,递到云衣手边,“仔细伤着。”
他极其重视这些民俗,云衣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上阵。
然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云娘子何曾做过这些细致活,便是有江雪鸿手把手帮着,成品也依旧惨烈。
眼看婚期将近,最终,是寻常阁绣工最好的嫣梨一面说着“我替你嫁去算了”,一面带领着十几个裁缝一起赶制出了一套龙凤裙袍。
动手环节一律简化,但为了讨个好彩头,红盖头上的双喜字还是须由小夫妻亲自动手。寂尘道君看着未过门的妻子千疮百孔的手指头,只得自己拈起绣花针。
夜灯下,云衣坐在床头喝着汤药,是不是瞄上一眼青年对着图纸一针一线认真钻研的模样,哭笑不得。
何必这样考究,不如直接用法术解决。
本以为江雪鸿至少要忙个两三日,云衣清晨睁眼时却已见盖头服服帖帖铺在枕边,多余的金银线竟还被缠成了一枚同心结。
走线平齐,针脚细密,毫无赶制的痕迹,每一处细节都非常精致。
云衣惊得合不拢嘴:“你莫不是女子投的胎?”
江雪鸿驾轻就熟服侍她起身:“情丝初断时为训练五感,便什么都学了。”
话虽说得淡然,但让一个身负重伤的四岁孩童学做这些琐事,其中苦楚只有自己知晓。
云衣抚着麝香金的“囍”字,眸色微闪:“好可惜,我没见过道君小时候的模样。”
江雪鸿扶她坐上轮椅:“三十三洞天之一的水月镜天内有我母尊的记忆碎片留存,那里应当能够窥见我的幼年。”
不管你是信口开河还是戏谑玩笑,他总是一本正经回答。
云衣又掩唇笑了一阵,问:“上清道宗里头是不是都是台观?我住不习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