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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你来?买首饰?”梁雁折返回去,看见柜面上摆着一套红珊瑚材质的首饰。

红珊瑚质地红润挑眼,做成钗子,项链,耳饰,这么一整套摆在一起。十分华丽奢美,一看就是品质极上乘的东西。

韩明朝她点头,清润的眉眼上带着温煦的笑意:“家母生辰将至,今日恰好路过此处,想?着给她添套首饰。”

柜面后的伙计将首饰一件件往回收,面露难色道:“公子还是快些回去取钱吧,这首饰卖得很?好,已经是最后一套了。”

韩明见那人无法通融,也不再强人所难,便点头道:“有劳了。”

梁雁想?起上一回大雨,韩明送她回来?,她后头一直想?找个机会送点东西去感谢他。

只是听说他不住在府里,也不经常回去,于是只能?作罢。

今日在这里撞上,倒是给了她还人情?的机会。

梁雁从腰间解下?一只粉色绣桃花的钱袋,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她径直将钱袋递给那收着收拾的小伙计,颇财大气?粗地喊了句:“别收了,给我包起来?。”

伙计两?眼一亮,连忙道好,麻利地拿出?一只首饰匣子来?将这套红珊瑚的首饰一一放了进?去,很?快就包好双手捧着递了过来?。

梁雁接过匣子,递给身?侧的韩明,“这首饰色泽透润,大气?端庄,与?柳夫人很?是相?配,她一定会喜欢的。”

韩明推脱:“怎么好用你的钱,我还是自己回去取吧。”

“一来?一去的多麻烦,你若实在不好意思,就当我借你的,下?次还我就好啦。”

韩明这样温和守礼的人,她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接受,于是将那匣子又往前推了一分,“快拿着,我要端不动了。”

那伙计显然也不想?再来?回折腾,也在一旁催道:“公子就拿着吧。”

韩明终于败下?阵来?,无奈笑道:“说好了,今日算我借你的。”

梁雁连连点头,发间的碎玉珠花簌簌而动,连带着一双杏眼也染上几分俏皮,“说好了,你想?赖账都不成。”

韩明伸手接过那首饰匣子。

匣子里只简单的几套首饰,一点也不重,这分量掂在手里只怕还没有梁雁方才给出?去的那袋子银子重。

他神色动容,妥帖仔细地将盒子收了下?来?。

两?人笑着往外走,正好停在铺子入口?的边侧,韩明忽然问道:“梁姑娘是江宁人?”

梁雁点头答是,马车正停在离两?人四五步远的转角,她看见盈双和碧流坐在了马车外面,两?人远远瞧见她便冲着她招手,神色激动。

这两?个丫头,不知何时变得这般咋呼,一点也不稳重。梁雁收回视线,又继续看向韩明。

夕阳转斜,淡金色的夕阳余晖笼罩在韩明的脸上,肩头,他本就生的温润儒雅。

如今这情?景下?,更是显得干净柔和,如一块温润的羊脂玉。

“我最近正好在编写江宁一带的地志,遇上不懂的不知是否方便向姑娘讨教??”

“当然”,梁雁飞快点头,“只是我学问不精,你也不能?太相?信我。”

韩明看着她,忽地笑了,眼中似蓄了一池春潭,陡然被风吹开,泛起涟漪阵阵。

冬日傍晚,街道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穿过,有摊贩一搭一搭的叫卖声,还有饭堂炊烟袅袅而起,清风拂掠着四散,便带起满街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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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姑娘和公子立在檐下?,沐在夕阳余晖里,言笑晏晏,怎么看都是美好的景致。

盈双和碧流瞧着梁雁与?韩明道别后往马车这边走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两?人搀扶着梁雁上了马车后又继续坐回了车外横木的位置,并?未同她一起进?去。

梁雁一只手撩着车帘子,心里还有些纳闷,这两?人今日怎么看着如此奇怪。

而下?一瞬,帘子拉开后,她看见马车里端坐着的那道熟悉的人影时,便知道,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你怎么在这?”梁雁放下?车帘,往车厢里走,裙摆不可避免地从宋随的靴子上扫过。

才坐好,她竟发现他十分嫌弃地往回收了收脚,还用手拂了拂被她蹭过的衣料。

梁雁:“……”

宋随面无表情?道:“你家丫环请我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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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行驶,听见车厢里的声音,盈双登时瞪大了,眼看向碧流。

碧流飞快摇头,无声拒绝。

自然不是她们喊宋随上来?的。

这宋随真是能?睁眼说瞎话,分明是两?人候在路边等梁雁时看见了他。冲他礼貌性地问了个好,这人便不客气?地径直上了马车。

他一上来?,搞得她们俩都不敢坐进?车厢里去,只能?在外面等着。

梁雁将信将疑地看向宋随,见他身?上还穿着绯红色的官服,肩背虚虚地靠在车壁上,眉眼有淡淡的倦色。

想?着他应当是刚从大理寺回来?,便没再多问。

只是她这马车并?不算大,而宋随身?高腿长的,一坐进?来?便占去了不少空间。

轿子变得逼仄拥挤不说,再配上他这张不苟言笑的冷脸,还十分有压迫感。

梁雁往角落靠了靠,双手抱在胸前,抬抬下?巴:“早间走的时候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仔细听来?,话里竟带上几分兴师问罪的意味。

宋随收回的腿又往前压了一寸,红色的官服衣料随着马车的晃动与?她浅青色的裙摆轻轻摩挲着,带起轻微的痒意。

幸亏这一次去马场学马的事不是他带她去的,要不然她这会儿便不会这么好声好气?地说话,又该红着眼斥责他没有等她了。

“没什么好说的”,宋随眼皮子一掠,凉凉的视线从她脸上划过,又飞快移开。

梁雁却从他这道不太友善的眼风里读出?了‘懒得与?你这个麻烦精多说’的意思。

她极重地哼了一声,也靠在车壁上,幽幽道:“也是,反正你做事总是独来?独往,孤高寡言,冷漠离群,不讲人情?……”

那一连串的词从她嘴里不间断地蹦出?来?,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滔滔不绝。

宋随没耐心听下?去,直接打断道:“这样不好么?”

与?人交往,最是复杂。

人与?人之间,脾气?,秉性,习惯皆是不同。

就好像两?盏茶水,有的是热的,有的则是冷的。

如若一开始就划清界限,隔着杯盏交往,那么分道扬镳时还能?全须全尾地退场。

可若是过程中交付了真心,打破了杯壁,两?盏温度不同的茶水融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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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变温,冷的变热,便都失去了本色。

焉知事后,那热的不会后悔付出?的能?量?

而那冷的,是否又会时时害怕这一份热意退却?

患得患失,恐惧动摇,最终难成大事。

可梁雁想?不到?那么多,她的声音天真:“当然不好,人活着不就是互相?羁绊着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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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随不解:“羁绊?”

她点头,眼睛黑白分明,认真而纯澈,“出?生时,是和父母的牵绊,大一些是兄弟姐妹,是好友,是亲朋,再大些是丈夫妻子,以后还会有子女儿孙,这些都是牵绊。

有些事情?,有些关系,你眼下?觉得麻烦,可未必以后也是这么觉得。

你付出?真心,自然也会得到?真心,你爱别人,别人也会爱你。

做人嘛,还是要开怀自在一些,不要整日拉着脸,一副冷心冷情?,难以近人的模样。”

宋随黑睫一颤,慢慢张开眼,眼神渐趋复杂,“付出?真心,就一定会得到?真心?若是得不到?呢?”

梁雁恍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寺里老榕树下?的解签人,而宋随正是那滚滚红尘中看不清前路的迷惘俗子,就等着她一语开悟。

她语重心长道:“若是一时得不到?也无妨,那便等一等,总能?等到?。退一步讲,即便等不到?,你付出?真心的那个过程,也会让你变得强大。”

她听见头顶传来?一道轻笑:“你年纪轻轻,父母双全,家庭幸福,是上哪悟出?来?的这些大道理?”

“那你呢,生在富贵门庭,又是家中独子,父母疼爱,年轻有为,你又为何是这般冷漠孤僻的模样?”

梁雁的声音轻缓,狭小拥挤的车厢内,一字不落地都落进?了他的耳朵。

她抬着眼看着他,无声的凝视。

他似乎能?在她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果然是如她所言的‘冷漠孤僻’的模样。

宋随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手背上的青色经络延展,随着车窗帘子漏进?来?的光束的跳动而忽明忽暗。

她今日问这问题,当真是有些逾矩了。

“姑娘,当心些!”盈双急急呼道。

下?一瞬,马车的轮子轧到?石块上,车子被震得四下?摇晃颠簸。

宋随早年习武,依旧稳稳坐着。

梁雁就不一样了,随着一道颠簸直直跌了过来?。

本来?稍稍往左些,他便能?避开的。

他也该避开的。

可当那股暖意和馨香袭来?时,他伸手抱住了。

她的脑袋扎进?了怀里,发髻边一支透碧色的碎玉珠花簌簌而起,斜斜地插了出?来?。

他伸出?手,轻轻往上扶了扶,钗子终于被稳稳地插进?了发髻里。

珠子的手感冰凉莹润,还带上些细微的麻意。

这一回,手背上的经络汩动,依旧明显,可却完完全全照在光亮里了。

分明是冬日里傍晚的夕阳余晖,应该没什么温度才对,可照在手背上时,那股热意却依旧明显。

连带着手心里,也痒痒的。

马车摇晃,颠簸来?得太急,梁雁被甩出?去的那一瞬,本能?地闭上双眼。

可想?象中砸脑门的痛意并?未传来?。

宋随居然伸手将她接住了。

这可不像他的作风,他不躲得远远的就不错了,还会朝她伸出?援手?可真是稀奇。

她愣了神。

“你还要在我怀里呆多久?”

头顶传来?的声音语气?冷淡,不带情?感。

她微微仰头,也只看得到?他冷硬的下?巴。

她心中有些微动。

其实细细想?来?,无论是第一次碰见刺客那次,还是马场那次,亦或是今日这一次。

宋随这个人,其实是存着几分嘴硬心软的。

虽然面上总摆出?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但总不忍心看她遭殃。

怎么说呢?也还算有些人性。

“小姐,方才路上有个石块,不小心撞了上去,你们没事吧?”

梁雁撑着身?子爬起来?,坐回自己的位置,“我们没事。”

宋随转过头撩起身?后的车窗帘子,马车已经晃晃悠悠地驶到?了梁府门口?。

门口?正入口?处停着一辆豪华富丽的马车,将路都遮挡了大半。

那马车也是刚到?,丫环上前去搀着,从里头走出?来?个身?量高挑的女子。

一身?玫红色妆花缎面裙,头上梳着高式凌云髻,背影绰约,如入云端。

那人下?了马车,梁雁看清正脸,正是刘莹雪。

第32章

马车稳稳当当停下?,梁雁也随即放下?车帘,朝外面指了指,看戏一般悠悠道:“找你的。”

“我?不瞎”,宋随起身,压低身子,长步一迈便出了轿子。

梁雁耸肩,学着他的样子也摇头晃脑地说了句:“我?-不-瞎”,在他察觉到,又一个眼风扫过来时,又立马顿住。

朝他尴尬笑了两声,随后也跟着下?了车。

见宋随和梁雁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刘莹雪俏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愉,她拉了拉唇角,还是维持了几?分?体面,朝两?人款步走来。

“随……宋大人”,停在离宋随一步远的地方,刘莹雪挡住他的去?路。

喊他时头稍稍低着,露出一段雪白?细长的脖颈。

“有事??”

宋随眉目沉沉,刘莹雪每次来找他,左不过给他送吃食,右不过邀他出游参席。

且次次都要摆出一副十分?慈悲关怀的姿态,好似他十分?缺她一两?口吃的,十分?稀罕她那三两?分?莫名其?妙的情谊一般。

真真是胡搅蛮缠,不通道理?。

刘莹雪两?只手交叠着拢在衣袖下?,手里?拿了张红色的帖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红着脸将帖子递出去?,轻声道:“宋大人,你一向事?忙,也没见你参加过什么宴会。

我?担心你日?子过得乏闷,后日?是韦国公府家?的小姐的及笄礼,听说那日?正好是休沐,你若无事?的话,不如我?们一起去?参宴,我?也能带你认识一些公子小姐,多交些朋友。”

从前,刘莹雪只想将宋随藏着捂着,不愿他轻易被人瞧了去?。

可自己?这一年对他嘘寒问暖,百般关心下?来,却不见他有丝毫动摇。

反而那场大火之后,他住在梁府,她倒觉得他与梁雁的关系看上去?竟然不错。

与其?这样为她人做了嫁衣,倒是不如光明正大将宋随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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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也能让众人瞧瞧,这上京城中,也只有她刘莹雪才能与之匹配。

手上一空,宋随将那帖子抽了去?,拿在手里?看了起来。

刘莹雪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他才会答应,没想到三两?句的功夫他就收了帖子,可见自己?在他心目之中还是有些分?量的。

她心中微动,悄悄抬眼,望向宋随。

他背后是着淡淡的黄昏光影,垂眸审视的时候,黑睫轻动,周身泛着融融的暖光。

这样近距离细细地打量他,很难不被他拓落清雅的气?质所吸引,她不自觉红了脸。

宋随头也没抬,“帖子还有吗?”

刘莹雪低头从袖间?又摸出来一张帖子,递过去?:“这一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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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随接过,两?张朱红色的纸被他夹在指尖,他垂下?手,淡淡道了句:“多谢”,便迎着夕阳,转身踏入了梁府。

地上只留下?刘莹雪和两?个丫环的影子,倒映在台阶上。

刘莹雪倏地笑?开,眉眼飞扬:“他向我?道谢了!”

丫环却道:“可是小姐,他把你的帖子也拿走了,那你后日?要怎么去?呀?”

“一张帖子而已,我?让爹爹再给我?要一张就好了。”

丫环看着自家?小姐愉悦的模样,想到自上次刘家?赏梅宴出事?后,刘莹雪这几?日?都没见什么笑?脸。

可如今才与宋随搭了两?句话,就如此开心,看来她当真是十分?喜欢他了。

可她倒是觉得这宋大人冷冰冰的,与他相处起来,定是十分?疲累,也不知小姐这股子热情能维持多久。

跟在宋随后头下?车后,宋随被刘莹雪截在了半路。梁雁不好跟在一旁站着,便拉着两?个丫环躲在门后偷偷瞧了一会。

三人叠罗汉似的,梁雁将脑袋搁在盈双的肩膀上,问道:“盈双,是你叫他上马车的吗?”

下?巴那一处传来剧烈的晃动,盈双苦着脸:“小姐,我?没有!”

碧流也很快接话道:“当然也不是我?。”

“小姐,宋大人先是在对街站着,站了好一会,也不知在看什么。

反正面色沉沉冷冷的,好像很不开心。

然后我?就和碧流说那个人好像宋大人,碧流同我?一起望了一会,我?俩都说就是他。

谁知他那时候忽然转过来,与我?们对了眼。我?自然是立马拉了帘子,碧流也坐了回去?。”

碧流委屈巴巴应道:“哪知道没过多久他就直接上来了,还叫我?们两?坐出去?。”

那分?明是梁府的马车,也不知他怎么就那么理?直气?壮的。

梁雁点点头,“那我?猜肯定是莫侍卫偷懒忘了去?接他放衙,他只能自己?走回来。

然后看见我?们的马车想要搭个顺风车,又不好意?思开口。”

“梁小姐果然是神机妙算。”

身后传来一道凉凉的,死灰般的声音。惊得三人一下?弹开,往后看去?。

只见莫春羽呆呆地站在几?人后面,两?手垂在身侧,那姿态好似一只砧板上的死鱼。

死鱼的视线越过几?人头顶,自暴自弃地看向门外。

他今日?明明说好只睡两?个时辰,等宋随放衙就会去?接他的,结果没想到一不留神睡过了头。

这回完了。

梁雁摆摆手:“偶尔的失误嘛,不要紧的。”

盈双安慰:“是啊,多走动走动对身体也有好处的。”

碧流点头:“对啊,而且他是坐我?们的马车回来的,也没走多久。”

莫春羽一只手扶着门,一只手扶着胸,表情狰狞:“你们不懂,你们是一点儿也不懂。”

“你们在做什么?”

门外那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说完了话,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边侧传了过来。

宋随立在门侧,罩下?一片暗影,那几?人各有各的心虚,鸟雀般纷纷散开。

莫春羽:“我?在散步。”

盈双:“我?在找东西。”

碧流:“我?在看风景。”

几?人答的飞快,然后纷纷望向梁雁。

梁雁顿了顿,抬手抠了抠门后的铜印,试探道:“我?在……等你?”

盈双:“……”

碧流:“……”

莫春羽:“……”

宋随垂手静立,还是那张冷峻严肃的脸,只是眉心微动。

神色流转间?不笑?自生色,一瞬好似云霞满天,桃柳映春江,染上难得的翩翩风流气?。

梁雁没留神,多看了两?眼,下?一瞬手里?就被塞了张红底淡金的笺纸。

她不明所以地打开,只见上头写的是韦国公府家?的幺女韦青青的及笄礼请柬。

“后日?随我?一起去?国公府。”

上一次赏梅宴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可不想再来一回,想也没想,直接拒绝:“我?不想去?。”

梁雁双手推着那红笺想还回去?,可宋随直接将手背在了身后。

他往前迈了一步,下?了一层台阶,提醒道:“我?昨日?救了你。”

而后又凉凉地添了一句:“况且我?瞧着你也挺闲的,今日?还有功夫同别人一起逛街,想来与我?一起去?参加个宴会,也是空得出时间?的。”

言外之意?是不容她拒绝了。

她拿着这烫手的请柬又往莫春羽的方向送过去?。

莫春羽见状连连后退几?步,躲到廊柱后,探出半个脑袋,认怂道:“梁小姐还是给我?家?大人吧。”

“莫春羽。”

宋随喊了他一声,他连忙答应,三两?步跟上,主仆二人很快消失在回廊。

亏她今日?还巴巴地跑去?成衣店给他做衣服。

这人哪用得着她关心呐,想要什么早就自己?伸手拿了。

梁雁虽有些郁闷,也只能收了帖子同两?个丫环一起回去?。

“小姐,昨日?又发?生什么事?了?宋大人怎么说他救了你?”

“没事?,就是我?昨日?骑马,马受了惊,他帮了我?一把。”

“小姐小心些,从马上摔下?来可危险啦!。”

“好啦,我?以后会小心的。”

*

余晖淡去?,暮色四合,夜幕悄然降临。

凉风吹拂着国公府庭院中的草木,发?出簌簌轻响。

府里?丫环仆从的脚步声不停歇,进进出出,忙着准备后日?的及笄礼。

韦青青坐在妆台前,身旁的婢女捧着各式各样的首饰排开,供她挑选后日?要穿戴的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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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撑着脑袋,提不起兴致,随手指了指托盘里?的一支累丝金牡丹样式的步摇,淡淡道:“就这个吧。”

一旁的嬷嬷拿下?那支步摇,插在她发?髻间?,夸赞道:“姑娘这步摇选得好,明艳大气?,后日?及笄礼上戴再合适不过了。”

铜镜里?的女子懒懒地抬头,扫了一眼,又垂下?了眼。

嬷嬷默默叹了口气?,姑娘本是开朗爱笑?的性子,可自从半月前去?参加了个什么宴席,回来后便一反常态,沉默寡言起来。

就连喜好和品味都变了许多,往日?里?她可不喜欢这么华丽富贵的首饰,今夜却随手选了这支钗。

也不知她是根本没把后日?的及笄礼放在心上,还是真转了性子。

自从发?现韦青青的异常后,她问了她好几?次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只是她回回都笑?笑?说没事?,几?句话敷衍过去?。

她也实在是没辙,只能多照看着些。

“小姐,后日?及笄礼上,老爷说要替你相看适龄的公子,你自己?呢,可有中意?的?”

韦青青终于抬起头来,唇角艰难地拉出一丝笑?,“嬷嬷,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什么心思,都听爹娘的。”

嬷嬷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小姐长大了,懂事?了。”

韦青青伸手拨了拨铜镜下?角的香炉,一股子袅袅的薄烟漫起,渐渐看不清眉目。

夜色如缎,月光如华,倾泻在梁府西院中庭的两?棵梅花树上。

梅花开了一半,院子里?幽香阵阵,随风四散。

树枝上挂着一只鸽笼,里?头正是邢丁送回的那只冒牌鸽。

鸽子束着脚,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打量着新环境。

莫春羽在树下?吃着今日?份的新糕点,是梅花形状的糕点,色泽白?润透粉,味道清甜,咬开还有花瓣的清香。

他小心地掰下?一小块放到鸽笼里?,不太情愿的样子:“你悠着点吃,我?自己?还不够呢。”

这小家?伙听不懂人话,但是胃口极好,三两?下?的功夫就吃下?了半块。

然后扑腾着翅膀往前靠,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到了莫春羽身上。

这么能吃,可还了得,莫春羽护着糕点,往后退一步,看向一旁水渠边看鱼的宋随问道:“大人,这家?伙要怎么处置?”

总不能他来养吧。

自上回梁雁来书房找他,被他拿书打了一下?之后,这西院的糕点便断了好几?日?。

定是因为自己?在马场救了她的事?情,她态度又好起来。

这人,还真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性子。

那几?日?里?,莫春羽连连唉声叹气?的,连时雨也恹恹的。

他真是不知道,区区几?枚糕点而已,便就将两?人收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这糕点今日?又送来了,虽还是梅花糕,却换了个样式,味道闻着有几?分?清香。

他的糕点就置在他面前,瞧着莫春羽吃得十分?香甜的模样,他也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

只是见莫春羽忽然转过头来问他鸽子的事?情,他又迅速移开视线。

他没太在意?莫春羽说的,敷衍说了句:“送去?厨房炖了。”

莫春羽随即摇头,“这样太残暴了”,说罢咬了一口糕点,灵机一动,兴奋道:“不如把鸽子送给梁小姐,她看起来应该是喜欢养这些小动物的。”

宋随眉心微动,不置可否。

莫春羽便拎着鸽子笼风风火火地送了过去?。

梁雁屋子里?,她翻着梳妆台,四处找一支芙蓉花样的银流苏簪子。

那是她在墨县的某岁生辰时,爹爹遣人专门打的,她很是喜欢。

“上次去?赏梅宴的时候,我?还戴了它的。”

碧流也将屋子细细翻找了一遍,的确是没有,“会不会是落在外面了?”

梁雁恹恹道:“可能是吧。”

这时候莫春羽恰好拎着笼子进来,几?人老远便听见他的声音:“梁小姐,你要养鸽子不?”

只见他手里?拿着笼子,身子从门外往里?探,“又大又肥的鸽子。”

那吆喝的架势好似不是在问她要不要养,而是问她要不要吃。

鸽子适时地叫了两?声,屋子里?都三人瞬间?围了上来。

梁雁隔着笼子轻轻点了点鸽子的头,她点一下?,它便缩一下?,十分?滑稽。

“这是哪来的?”

“我?们从鸽场领回来的,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梁雁伸手接过,眼里?染上笑?意?:“起名字了吗?”

“没呢,梁小姐给它起吧。”

梁雁望了望天幕,上头升着一轮弯弯的月亮,泛着淡黄色的柔光。

她略一思索,便道:“那就叫它‘小月亮’,怎么样?”

三人异口同声:“好听。”

于是这鸽子就这么被梁雁养下?了。

莫春羽来送鸽子时,还担心梁雁会因为今日?他没收她请柬的事?情生气?,没想到她压根没放在心上,所以回来的路上哼着小曲儿,心情十分?愉悦。

宋随此时已经不在院子里?,水渠边放了只空盘子。

莫春羽叹了口气?,上前拾起盘子,一边念叨:大人真是浪费,不吃可以给我?呀!

照这么喂下?去?,再过上几?日?,这院里?的鱼都能成精了。

莫春羽收了盘子,进屋与宋随说了声:“大人,鸽子我?给送过去?了,梁小姐很喜欢,托我?给您说声谢谢。”

宋随从烛火里?抬起头,眉目松泛,神情都显得温和了些。

想起梁雁昨夜被温静娴搅扰得没睡好觉,来他屋子里?找他的事?,他随口问了句:“她还没休息?”

“没呢,好像在找一支什么银簪子,找了半天没找着。”

宋随脸色忽地僵硬,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继续看书。

莫春羽一只脚踏出门,试探道:“大人,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宋随点头,他见状飞快抬起另一只脚,关了门离开。直到回了睡觉的地方,莫春羽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来,大概是老天爷也看他可怜,才叫宋随忘记收拾他了。

第33章

去韦国公府的前一日,天气不怎么好,白日里的?天阴沉沉的?,随时要压下来似的?。

梁雁本准备将上次从柳瑜那里穿来的衣物还回去?,看了眼?天色,便想着下回再?去?。

到了夜里,一阵阵北风刮过,萧萧瑟瑟,打得窗棂门扇不住地发出刮擦嘈杂的声音。

梁雁就伴着这声音,不甚安稳地睡到第二日。

早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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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推开窗扇,竟发现外?头白茫茫一片。

抬眼?处,天幕苍茫,细细寒风轻扬,匀得漫天小雪,像杨花柳絮一般,轻卷慢舞飘扬着。

抬头透过稀疏的?雪帘望去?,盈双和?碧流从雪幕里相携着过来,“小姐,莫侍卫催您起来洗漱,他们一会儿在大门那儿等您。”

梁雁关上窗子,神思还不甚清醒,由着两?人替自己梳发添妆。

梁雁打着哈欠,“不是去?观个礼然后吃个饭么,怎么要去?得这么早?我能不能晚一些自己去??”

碧流替她?挽着头发,“小姐没去?过国公府,还是跟着宋大人一起吧。”

“行吧”,也不知宋随非拉上她?做什?么。

没一会儿功夫,梁雁梳洗收拾妥当了,碧流为她?梳了个单螺髻,发间簪了只银镀金点翠嵌料蜻蜓纹簪。

散落在肩膀一把青丝被松松地?压了只辫子,底下缀了朵玉色的?珠花。

上身是玉白色缎面绣繁花小袄,配了一条榴色妆花缎散花摆百褶裙,衣服做工精致,领口和?袖口的?接壤处都镶着一圈白狐绒毛,裙摆底端边侧绣有小朵紫丁香。

临出门时,见?外?头风大雪急,又给她?罩了件淡青色的?斗篷。

几人打着伞行至梁府大门口时,马车已在台阶下的?空地?上等了一会。车顶可见?已被覆上了一层薄雪。

莫春羽倚靠在马车下等着梁雁,见?她?举伞而来,眼?眸一亮,敲敲轿子道:“大人,梁小姐来了。”

风雪漫漫,卷起她?的?裙摆向后轻扬,她?松了一只手去?压裙摆,伞面斜下,露出一张冰清玉润的?脸来。

面白如珠玉,唇色若榴,浅淡动人。眉毛细细描过,翠羽一般。

一双眼?睛极美,目若秋水,潋滟流转。

缓缓走近时,更可见?回雪流风,霞姿月韵之姿。

梁雁收了伞钻进车厢里,落座时瞥见?一边的?车窗帘子微动.

宋随手里拿着只银制的?手炉,轻轻托着,手心微热。

他抬头看了眼?她?身上穿着的?青色斗篷,静静靠着车厢,眸中闪过些晦色。

梁雁随手解了斗篷搁在腿上,“我记得你好像并不怕冷,怎么今日还用起了手炉?”

车子渐渐行驶起来了,他托着手炉转了个方向,淡淡道:“莫春羽准备的?,我用不上。”

宋随的?拇指和?食指微微并拢,骨节颀长润泽。

微不可闻地?端着手炉悄悄往前送了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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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热意贴着手背传来时,梁雁低头瞧了瞧手炉,又抬眼?看了看宋随的?表情。

见?他抿着唇,神色淡淡,并未见?什?么异常。

于是眉心一动,心中轻笑一声,她?从善如流地?伸手接过那只鎏银飞花的?手炉,“多谢宋哥!”

重逢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宋随第一次主动给她?东西。

梁雁捧着暖炉,眼?眸乌亮,凑近瞧了两?眼?,又妥帖放下,很是开心。

宋随轻垂下眼?,里头也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对了,我昨日就想问你为何非要带我来参加这个及笄礼?”

宋随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梁雁微微侧下头,去?瞧宋随的?表情,他甫一见?她?贴过来便僵了半边身子,一动不动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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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雁轻轻摇头,慢慢退回来。

发间的?簪子随着她?的?动作左右轻摆,她?肯定道:“你八成是又要做什?么事情,想拿我打掩护?”

他嗤笑一声:“你还不算蠢。”

这事跟聪明还是蠢可没关系,她?只是稍稍多了解了宋随几分而已。

上一次跑前跑后地?替他约见?了范冬莲,结果事成后在郊外?凉亭转头就把她?一个人撇下的?事情她?可还没忘。

宋随找她?能有什?么好事,梁雁凉凉道:“那自然是比不上宋大人机敏,这种事情回回都想到我。”

“你别忘了,前几日在马场”

梁雁伸手捂住耳朵,打断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在马场救了我,我又没说不帮你。

只是你这回办完事,不会又准备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儿吧?”

她?眼?睛黑白分明,直勾勾地?望着宋随。

宋随也看着她?,看向她?细长的?眉,湿漉的?眼?,一张一合的?樱色的?唇。

喉结起落,他从不向人轻许承诺,可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以至于反应过来时,脑中有一瞬的?思绪混乱。

好在此时已经到了国公府,马车刚挺稳,他便伸手拉开车帘,匆匆下了车。

梁雁在后面喊他,“刚说完的?,你等等我呀。”

此时刚到巳时,距离及笄礼开始还有约一个时辰。

两?人来得有些早,便被安排在待客的?厅堂里歇着,喝些茶水。

男席与女席隔了条宽道,中间挂着浅茶色纱帘。

梁雁看见?宋随在那一头坐着,不时地?有人上来与他打招呼。他执着茶杯,与来者闲谈,淡淡然气定神闲的?模样,倒的?确有几分引人侧目。

身边有几个衣着华丽的?贵夫人交头接耳着,她?隐约听见?她?们在讨论?对面的?男子。

“那个与韦国公交谈的?年轻人有些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是前些年退去?江宁的?宋尚书家的?孩子,如今在大理寺任职。不过他平日里似乎不大出席这般的?宴会,也不知今日是什?么风将他吹来了。”

“这就是那个传闻中长相丑陋,凶残暴虐,阴狠毒辣的?宋随?你怎认得?”

“你以为我想认得?若不是我家那个宝贝疙瘩一见?了他便和?着了魔一般,我怎会去?特意关注他?”

“看着这模样的?确一表人才,也难怪你家雪儿中意,就是不知品性如何。”

“那丫头就是年纪小,没见?过世面。

挑夫婿光是脸好看有什?么用?家世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梁雁眼?皮子跳了跳,听那两?人说话,其?中一个应是刘莹雪的?母亲。

她?可不想一会在这与刘莹雪撞上,于是伸了脖子往纱帘后面看,见?宋随坐的?那个位置上已经没了人影,这才悄悄起身,往屋外?回廊角下走去?。

方才进来时,宋随同她?说好等没人注意的?时候叫她?偷偷溜出来。

他一个男子,在后院中行事不便,她?得带上他去?找韦青青。

宋随看她?耽误了许久才出来,长眉斜掠,有些不满地?问道:“你在里面吃上了?”

她?尴尬笑笑:“旁边两?个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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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聊天,不留神听了一会。

我去?哪里找她??”

宋随沿着廊角墙根慢慢走着,梁雁一步步跟在他身后,“她?如今正在东房等着笄礼开始,你想办法混进去?,将这个给她?。”

他停下脚步,靠着墙根,高大的?身影笼下一道暗影。

他从袖间摸出一张白色的?纸条,递到梁雁手里,“告诉她?,有人在南边正数第二间厢房等她?。”

收回手时,两?人指尖不经意相触,带起一股酥麻痒意,他屈了屈手,若无其?事地?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那我送完信后去?哪里?”

梁雁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动作间还踩了他一脚。

他急着办事,语气冷漠:“随便你,你可以自己先回府,或是回去?继续听你的?贵夫人聊天。”

哪有人前来观礼等不到礼开就跑路的??

回去?待客厅也是不可能的?,谁知道刘莹雪什?么时候来,若是再?带上一个谢敏敏,她?只怕耳根子又难得清静。

想到这里,梁雁提了裙摆,三两?步上前,拦在宋随面前:“送完信,我和?你一起在厢房等她?。等你们谈完了,再?一起回去?。”

此时已经走到了回廊尽头,她?一脚迈出去?,立在风雪里,柳絮般的?雪花飞扬,擦过她?的?发间,耳边,脖颈。

她?一动不动的?,双眸纯澈却坚毅,红唇轻启,连说两?个‘一起’。

甚至耍起了无赖:“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送了。”

宋随眸色微动,沉沉冷肃的?一双眼?,好似掠过烟波。

“沿着这条石径往前走,便是韦青青在的?东房。

我在厢房等你们。”

他的?声音伴着雪一起落下,入耳有冰冰凉凉的?感?觉。

可她?此刻听来却觉得悦耳,留下一句“等着我”,于是很快转过身离开,雪地?上随后便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宋随望着前方,脑海里浮现出她?方才十?分自然地?说出的?诸如‘我和?你一起’和?‘等我’之类的?词汇。

他不知多久没有再?说过这样的?话。

风带着雪朝他这边胡乱吹过来,周身染上凉意,可莫名其?妙的?,心里有块角落似乎渐渐涌出些热气。

这感?觉委实异常,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浅浅吸了口气,冷意漫进胸腔后,他毫不犹豫地?也提步离开了。

梁雁手脚麻利地?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宋随所说的?东房。

院子里头出奇地?安静,只有两?个丫环在门口守着。

韦青青一早便起来熟悉穿戴好后等在这里,只等时辰到了,便去?庙门行及笄礼。

丫环远远地?见?到了梁雁,其?中一个走下台阶来,语气不善:“姑娘是否走错了地?方,我们家小姐在里头等着开礼呢,可不要冲撞打扰了她?。”

梁雁和?善地?笑笑,她?觉得台阶上那个圆脸的?丫环应当好说话些,便上前两?步拉着那丫环道:“我是你家小姐的?朋友,我有事情找她?,能否让我进去?同她?说句话。”

圆脸丫环虽没有一口回绝,却也面露难色:“姑娘若是不急,不如等礼过了再?来。”

梁雁轻轻跺脚,“我就是着急呀,我就进去?一小会,马上出来。”

另一个丫环已经上来开始拉扯她?的?衣袖,“你再?不出去?,我们要喊人了。”

梁雁没办法,只得妥协道:“那你替我把这个给你家小姐送去?好吗?”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白色的?小纸条,并且将纸条展开给两?人都看了一眼?,上头并未有什?么东西。

那圆脸丫环见?状才答应下来,收了纸条,催她?快离开。

梁雁没再?与两?人纠缠,趁着时间还早,也赶紧离开了这小院子,往宋随说的?地?方赶去?。

宋随给她?的?纸条是从那日信鸽身上取下的?字条里裁出来的?,上头没有字。

但若是写字条的?主人重新拿到那纸张,依据上头的?墨香和?淡淡的?檀香气,便能知道约见?她?的?人是谁。

梁雁拿着一张空白的?纸条,纵然一头雾水,却也按照他的?要求去?送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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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进小院前,猜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被拦下,便用指甲在纸张背面刻下了地?点。

此时距离及笄礼开始还有半个时辰,若韦青青看到纸条,找借口出来,她?应当还能在开礼前回来。

梁雁脚步匆匆,很快便到了宋随说的?厢房。

第34章

韦家南面这?个院落里有五间厢房,原来是待客用的,只是后来风水先生说这里的风水不好,年前便闲置了。

昨日半夜,时雨盯着的那边鸽场终于有了动静。

邢丁将鸽子重新驯好了。

趁着夜半无人的时候,他放了鸽子,又派人跟着,于是便看见那鸽子最后飞入了韦国公府韦青青的院落。

这?与之前莫春羽查到的香料去向竟意外一致,于是宋随又让时雨查探了一番国公府的地形,这?才选了这?屋子与韦青青碰面。

屋子里幽暗,带着淡淡的灰尘气味,里头陈设有一应俱全的床榻桌椅,屏风衣柜。

只是都带了层灰,就连从旁走过,也要扬起一圈尘埃。

宋随拉开一小丝窗子,从窗缝里看着飘飘扬扬的雪,就这?么?等着梁雁带韦青青来。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道细微的敲门声,他关上窗子走到门口,拉开门便见梁雁一人立在门口,微微喘气,鼻尖透红。

梁雁见了他,很快钻进屋子里,替他将门拉上,屋里一时间又暗下来。

宋随看着眼前人昏昏暗暗的脸,听见她浅浅的吐息声。

那声音若有似无,如同小猫举着爪子往心?口挠一般,叫他莫名有些烦躁起来,他刻意去忽略,如常道:“见到人了?”

梁雁手里捧着暖炉,外头走一遭,许是冷极了,此时攥得更紧了些,仰头看他,“我给她递了纸条,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一会就来了。”

她身后便是门,他也不退,她抬头说话,他微微俯首。

两人这?距离隔的很近,就如同那晚在马场小院的厢房里一样?。

他有片刻的失神,淡淡应了句好。

也不知韦青青看见了纸条没?有,她都出来一会儿了,按理说她也该来了。

梁雁又转过身去,凑在门上,将木门悄悄拉开一点儿,盯着外头的动静。

宋随一人在后头,他悄悄拉下眼,目光落在她洁白的耳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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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头进来的一线光恰好就漏在那儿,光束从她前额一直往后蔓延,延至耳垂,脖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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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幽暗的空间里,更显得她的肌肤如一块羊脂白玉一般,莹润、透亮。

她压着脑袋仔细往外瞧着,这?样?也不忘了仔细捧着那手炉,左右手交握着,将手炉好好地护在手心?里。

那不经意动作落在他眼里,倒是有几分顺眼。

“人来了”,只见眼前人耳垂上的碧玉坠子轻摇,她向后伸手将他拉了过来,“那个穿着浅粉色的斗篷的应该就是韦青青了,可她身边怎么?还有个男子?”

宋随往前倾身,下巴擦过她的额角,一道颇具压迫力的身躯压了过来。

后背忽压来股热意,梁雁觉得两人这?姿势颇为奇怪,于是不自在地往左右边侧错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这?动作才做了没?两下,肩上一重,人被他一把按住,他压低了声音:“别动!”

一股温热的气息从上边传下来,脸侧有些忽有些痒。

她抬眼,只能?看见宋随冷硬的下巴,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外头,并未觉得此举有何不妥。

梁雁于是紧了紧手炉,没?再乱动,也跟着往外看。

韦青青身边的那个男子,皮肤偏白,身材瘦弱,走路时侧着身子,左右盼顾,正是谢彦。

谢彦怎会在此?他竟然与韦青青相识?

梁雁心?中虽有诸多疑惑,可眼见着两人脚步直直,往厢房的方向走来,她顿时有些慌了,伸手拉住宋随急道:“他们怎么?往这?边来了,韦青青是不是搞错了?”

宋随顺手拉起梁雁的手腕,两人往内室走去。

内室不大,里头只有一张梨花木的弦丝架子床,一张紫云丝绸云纹屏风,另还有一只一人高?的楠木立柜。

外头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了,宋随左右环顾一圈,还是伸手拉开了衣柜。

柜门甫一打开,梁雁也腕上一紧,很快也被他拉着往柜子里塞了进去。

屋门被人推开的同一瞬,宋随拥着梁雁挤了进来,他指尖弯着勾起柜门的拉环,柜门也被拉上了。

这?是个空柜子,里头什么?也没?有,可饶是如此,容纳两个人却也艰难。

宋随个子太高?,只能?屈腿低头才将将能?站进去。

而梁雁虽不用担心?会够到柜子顶,里头这?狭小的空间却让她只能?贴着宋随才能?勉强站进去。

宋随还要伸手把着柜门,于是她站在柜子里头,就好像被他从后环抱着一样?。

她哪里与男子有过这?般亲密?一时间脸上,后背,都难以自控地烧了起来。

这?般古怪异样?的感觉,让她的心?跳也快了几分,特别是室内安静,柜子里逼仄,倒是显得那‘咚咚咚’的心?跳声音好像在耳边一样?,聒噪得很。

她十分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身后那人很快就轻声呵斥她:“别动!”

她也不想?乱动啊,可是眼下这?情况,若是一动不动由他抱着,不是更奇怪吗?

“你想?让我把你丢出去?”

温热的气息从她的耳廓上方喷洒下来,他除了威胁恐吓她,怕是不会别的。

梁雁深深吸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我不懂,我们为何要躲起来?”

“我们孤男寡女共处暗室,你若是想?被人瞧见大可以走出去。”

自然不想?,梁雁飞快地摇头,听得那人继续说:“那就安静些。”

行吧,她往前挪了挪,尽力去忽视身后那人,也不再与他搭话,两人安静地从柜子缝隙里看着外边。

韦青青和谢彦已入了厢房,两人在外室的桌子旁坐了下来,一言未发。

气氛有些尴尬凝滞。

宋随见状稍往前倾身,拉开一丝柜门,梁雁此时也颇听话,安分地被他拥着,不再左右动弹。

从柜子里往外看,透过那道屏风,能?隐约看清他们两人的样?子。

半晌,韦青青终于等不下去了,只见她皱着眉扫了谢彦一眼,语气不善地开口:“我时间不多,你今日找我究竟有何事?”

“青青,许久未见,你就对我这?般冷淡?

你可知这?些时日,我日日都在想?你,可你上次说了那样?狠心?的话,我又不敢来找你……”

今日是她的及笄礼,他本也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偷摸寻来,可他连日来给她写了数封信,又屡次去他们相会的书?肆等她,可她从未来过。

长?公主派人去查上次往大理寺送信之人,线索已指向了韦国公府,只是他如何都不敢信,竟会是她写的信。

韦青青再不想?听他连篇的鬼话,伸手用力拍向桌面,倏地扬起一圈灰尘,“谢彦,你若只是为了找我说这?些场面话,我可就不奉陪了!”

梁雁被她这?动作吓得往后一缩,撞进宋随怀里。

她虽很快反应过来,立马往前靠,拉开了一小丝距离,却依旧听见从头顶传来那人的一道嗤笑?。

她有些恼,便突然地踮了踮脚,猝不及防地顶了他的下巴一道,直到听见顶上传来一道闷哼,她才心?满意足地笑?笑?,继续往外看。

宋随何时吃过这?种哑巴亏,正巧自己这?么?屈腿低头的站姿早就让他感觉疲累了。

于是他干脆不再好好站着,下巴搁在梁雁头顶上,卸了力气,将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梁雁自然不肯,左右乱动着想?将他给扯下来,他直接松了一只把着柜门的手,右臂从她前胸横过,手掌直直压在她左边肩头。

都说宋随自小身子不好,养了许久才捡回一条小命,按理应当是个瘦弱文秀的公子哥才是。

可梁雁却觉着,那军营里呆了几年的都不一定比得上他,一身的牛力气。

她自然被死死地压制住,动不了半分,却也继续反抗:“姓宋的,你不是人!”

这?麻烦精是个善变的,心?情好时,或是有事求他时,一口一个‘宋大哥’,‘宋哥’喊得亲热。

而稍微没?顺着她意思,惹了她气急败坏之时,他就成了‘姓宋的’,当真是没?处说理。

也懒得听她继续在这?聒噪。

于是那只拢在左肩的大手径直往上,捂住了她的嘴。

梁雁终于动也动不了,说也说不出。

见她偃旗息鼓,宋随渐渐松了力道,但一只手仍旧捂在她唇畔。

忽略掉手心?传来的细微痒意,他聚精会神地继续看着外面。

谢彦起身,站在韦青青身后,伸手想?摸她的肩。

韦青青嫌恶地避开,他一只手停在空中,只得苦笑?道:“我也不是有意骗你,我是真心?喜欢你,真心?想?要同你过一辈子的。

当初与你说的那些话,也都是真的。”

他这?人怪得很,长?着一张温良老?实?的脸,经了范云岚去世一事人也清减憔悴不少。

光是这?么?看着,也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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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张嘴说话,声音听来没?几分温度,反倒无端给人股刻薄虚伪的感觉。

“你妻子尸骨未寒,你是怎么?说得出这?种话的?

当初若不是你以你弟弟的名义?欺骗我,我若知晓你早有妻室,又怎会与你来往?

还有,你那日与我说要去办一件大事,而后范云岚便死了,这?事情与你有关?”

韦青青也站了起来,两人对面而立,她强压着颤抖,两行清泪从脸上划过。

她身形单薄,又哭得发抖,看着实?在可怜。

都怪她识人不清。

她与谢彦初遇时,见他扶起街边被马车惊到的老?者,见他书?生气质,又心?地慈软,心?中便有好感。

后来两人时常在城中的书?肆偶遇,闲聊几句,更是发现自己与他兴趣相通,相见恨晚。

他那时说他是谢侍郎家的儿子,在家中排行老?三,她自然以为他是谢家的谢允。

早就听说谢家侍郎的几个孩子,除了谢敏敏骄纵刁蛮些,其余两个皆是才貌出众,人品过人的好儿郎。

长?子谢彦早年与范御医家的大姑娘成婚,二人婚后虽无子嗣,但谢彦也从未有过纳妾的心?思,夫妻俩感情甚笃,一度传为京中佳话。

而三子谢允,年纪轻轻,任兵马司副指挥,更是品行敦良,少年英才。

是以此后他时常邀她出游,邀她吃茶看戏,她都一一赴约。

时间久了,她对谢彦已生了情意,谢彦也与她承诺,等自己办完一件大事后,便去她家提亲。

只是她没?等来他的提亲,却在一场宴席散会后,看见他来接范云岚。

他那时候坐在马车里,远远地朝着范云岚招手,范云岚也笑?着迎上去。

韦青青那时候正在回廊角落寻找遗失的荷包,马车帘子只被他稍稍掀开一角,那个距离,一般人应是看不出什么?。

可韦青青看得真切,那样?日夜思念的一张脸,她不会认错。

她听见那些夫人们说:“瞧瞧云岚和她家相公感情多好呀。”

那是范云岚的相公,是谢家的老?大谢彦,并非谢允。

韦青青顿时如遭雷击,他分明早有妻室,为何骗她害她至此境地。

最?后荷包也忘了找,拉上丫环,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从那以后,她生了场大病,人也变得沉默寡言。

府里请了许多大夫,只说她这?是忧思过虑,需要开怀宽心?,好好将养。

父亲母亲皆是疑虑,她平日里在府里呆着,偶尔去外头参加些宴席,也没?什么?来往密切的人。

年纪轻轻,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怎就忧思过虑了?

只是那时她尚且还有神思,她宽慰父母,也自我开解,以为自己很快便能?走出来,直至范云岚的死讯传来……她恍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面对韦青青的指责,谢彦只是冷笑?一声:“人都死了,再谈论这?些有什么?意义?。

况且纵使我从前有妻室,如今也已经没?有了。

我纵然骗过你,可我那都是为了你好。

等我出了丧期,等事情再淡一些,我们继续在一起,你做我的正房娘子,这?样?不好吗?”

谢彦无视她的惊恐与诧异,拉起韦青青的手,又换上一副情真意切的温柔模样?:“青青,你实?话与我说,你是否往大理寺送过信?”

韦青青眉头一跳,缓缓将手抽离,否认道:“没?有。”

谢彦神色稍滞,好似沉吟思索了一番,须臾才道:“青青,我总不会是平白无故地来问你,我既然来找你,便是我发现了什么?。

不过……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是也好,不是也好,我都可以不再追究。

只是从今往后,你可不要再有什么?不该有的动作。

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昨日姜婳燕召见他,问他是否有什么?事情瞒着。

谢彦知晓了信鸽的事情,若那时告诉姜婳燕自己与韦青青的关系,依姜婳燕的性子,即便韦青青是韦文议的女儿,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她也活不过今日。

两人相识以来,若说其中没?有欺骗,那是假的。

但若说他对韦青青全是欺骗,却也不是这?样?。

他是真心?喜欢韦青青。

范云岚死后,那件事情便能?解决,如此一来,他的名声,他的女人,便都可以保住。

所以他瞒了韦青青的事情,姜婳燕深深看他一眼,却没?再说什么?,信鸽的事情便就这?样?不了了之。

韦青青有些疲累,再加上及笄礼快要开始,她不想?在此久留,于是不愿与他多费口舌:“你今日找我,若只是为了说这?些,那你可以走了。”

谢彦仍旧苦口婆心?地劝说哄骗:“青青,你信我的,从前对你说的那些誓言都是真的。

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情,我就来娶你,好吗?”

韦青青懒得再同他辩驳,只敷衍了句:“以后再说吧。”

谢彦听完,觉得她有些被说通了,这?才放下心?来,叮嘱了句叫她保重身体?,说罢便匆匆离开了。

见他终于离开,韦青青双目一阵晕眩,身体?发软地又坐了回去,怔怔然望着门外。

她原以为今日来找她的会是大理寺的人,她还未曾想?好自己究竟要如何说这?件事。

她一直觉得谢彦与范云岚的死脱不开关系,可自己又没?有证据。

她只记得,谢彦那日与她最?后一次见面时,说他要有一段时日不能?来见她了。

他说要去办一场大事,事成之后,便会来国公府提亲。

她那时候天真地以为是兵马司有什么?紧急的公务,他不得不去处理。

可那日撞破他身份后才知自己的想?法有多傻。

范云岚死得蹊跷,若说与谢彦没?有分毫关系,她是断然不信的。

再加上他今日的态度,他谈及范云岚时,并不如坊间所传那般情真意切,反而有些厌恶。

就好像……巴不得她死了一样?。

韦青青背后升起一股凉意,他方才说的‘否则他也保不住她’,看来并不是在吓唬自己,而是他真有这?样?的能?力。

可若是与大理寺的人袒露这?些,那么?自己与谢彦的关系会被人知道,她的名声也会不保。

所以那日她才偷偷送了信,这?么?看来,那日的信可能?并未送到大理寺的人手里。

她定定心?神,表情好似如释重负。

如此……也好,自己就不用卷入到这?些事情里头。

韦青青独自坐了一会后很快收拾好了情绪,起身开门出去准备参加及笄礼。

柜子里的人看了一场大戏。

等屋子里突然没?了声响时,这?股子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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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有几分诡异。

梁雁抬肘往后戳了戳,宋随放下手,不再压着她。

梁雁松泛下来,她往后侧头,压低声音问道:“谢彦他妻子还在世时他就与别人……”

宋随表情冷硬,下巴绷得紧紧的,情绪也有异动。

“太过分了!”梁雁捏紧了拳头,想?到韦青青还在外头,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只能?在心?里将那个人面兽心?的谢彦又骂了几遍。

而宋随过分安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梁雁觉得有些奇怪,拧过头去看他,动作间柔软的发顶擦过他的下巴,他眼中蒙上的阴翳寒气终于散开。

那日范冬莲问他,插手范家的案子可是为了对付谢家。

他承认,一开始,他的确是这?样?的心?思。

可事情渐渐发展至今,他倒是也罕见地

忆樺

生出了同情之心?。

这?世上,负心?薄幸的男子也好,恬不知耻的女子也罢,都该受到惩戒。

只是可怜了范云岚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只愿她们来世生在普通人家,平安无虞地长?大吧。

范云岚死得冤枉,但没?关系,他会查明真相,给范家一个公道。

只是可惜他当年没?有那样?的运气……

在懵懂无知的年纪,他失去最?亲的人,而后又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此后虽侥幸捡回一条命,也过上了安稳富足的日子。

可自己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他一刻也不敢忘。

宋随久久不回应她,她觉得有些奇怪,往后去拉他的手,问道:“你怎么?了?”

淡淡的温度攀在手背上,像是在悬崖边上走着,又突然被人拉了回来。

梁雁还说了些什么?,问了些什么?,如常的声音响在耳边。

依旧是聒噪的,此时听着却有几分热闹的意味。

他渐渐回过神来,再抬眼往外看,韦青青已不知走了多久,他竟都没?发觉。

还是说,其实?与她在柜子里这?般呆着,他其实?没?那么?难受。

不然以他的洞察力,早该在韦青青离开的那一刻就发觉的。

意识到这?一点,宋随忽有些烦躁,便抬手一把摁住梁雁的脑袋,推着人的肩膀抵开了柜门。

这?道隔绝着外界的门忽地被拉开后,梁雁嗅到冷冽的空气,人也清醒不少。

方才挤在密闭空间里浅浅流转的暧昧与昏暗瞬时一扫而空。

她忽然反应过来:“对了,你不是要见她么?,方才怎么?不出来?”

“我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不必再见她。”

今日来找韦青青,就是想?问她为何那日往大理寺送信,她是否有什么?证据,如今看来,她知道的也不多。

但她与谢彦两人今日一会,倒是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他看向梁雁,方才在里头那么?折腾一番,她的头发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早间好好插着的那支点翠蜻蜓簪子,也斜着掉出来一大半。

她怎么?好像总是戴不好簪子?

动作快过脑子,他直接伸手搭在她头上。

指尖触及簪子冰凉的触感,宋随瞳孔微缩,却还是稍一用力,替她将发簪扶了进去。

梁雁有些发懵地摸向自己的发髻,才发觉梳得好好的头发已经又松又散了,若不是他方才在里头压着自己,她怎会弄成这?般狼狈的模样??

她恼极了,拉着宋随要收回的手按在头上,恶狠狠道:“你弄的,你得负责!”

屋子里没?有镜子,她自己是弄不好的,又不能?顶着这?模样?出去,那就只能?让这?个始作俑者复原了。

宋随觉得自己近日是不是对她太好了。

才让她学得这?样?蹬鼻子上脸的。

“行,我帮你弄”,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语气也软和下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绕过来走到梁雁身后。

那架势似乎真打算好好替她整理一番。

梁雁有些发懵,这?看起来委实?不太像他的行事风格。

实?在有些诡异。

他别不是又在憋着什么?坏吧?

然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她便觉得脑袋一轻。

一把青丝从头上倾泻而下。

那发髻原先虽有些乱,但毕竟还算好端端聚在头上。

如今被他一扯,一下子完全散开了。

这?还没?完,宋随还取了那根簪子随手别在她耳朵上。

随即脚下生风,提步往屋外走,三两步的,很快就没?了人影。

“宋随!”

梁雁追出去,望着雪地里散落的一串脚印,一边顺着头发,一边骂骂咧咧追了出去。

两人到庙堂时,及笄礼已接近了尾声。

宾客,笄者与父母纷纷起立。

韦青青的父亲向众人宣布:小女青青笄礼已成,感谢各位宾朋嘉客盛情参与。

梁雁悄悄藏在后头,混了进去。

一抬头便瞧见刘莹雪面容带羞地立在宋随身边,问他去哪了。

韦青青朝众人作揖,丫环搀着她往厢房退去。

圆脸丫环远远瞧见了梁雁,轻声说:“小姐,方才送东西来的便是那个穿着天青色斗篷的姑娘。”

韦青青去见谢彦时,知晓她们不会应允,是从窗子悄悄翻出去的,是以那两人皆不知她离开了又回来过。

听了丫环的话,她随即抬眼看向梁雁的方向。

见那姑娘只是简单押了只辫子,头发软软地垂在身后。

面容清丽,气质纯澈,此时正踮着脚望着前边的一道人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韦青青眉头一皱,心?中闪过一丝探究。

直觉告诉她,那姑娘与谢彦不是一起的。

可若是如此,她又是替谁来的?

莫非的确是大理寺的人?

她稳了稳心?神,继续往回走,吩咐丫环道:“去查一查她是谁家的小姐,她今日又是与谁同行?”

“好。”

第35章

刘莹雪名头本就极盛,今日又穿得明艳醒目。

这时候不知在与宋随说什么,微微颔首,情态娇羞,引得周围许多人侧目。

梁雁远远看了一眼,掂了掂手里?的暖炉,不?愿再上?去,便跟着散开的宾客往外走。

从此处往国公府大门的路上?,有一道露天的长廊,廊下石凳上?覆满了积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跟着众人往外走了两步,左右皆有人在拱手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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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一条路堵得严实。

梁雁见状便闪身迈入了回?廊里?,想着等人少一些?再离开。

她?将长长石凳上?的积雪用手往正中拢了拢,然后把手炉放在了被拂开的石面上?。

见着这被自?己随手堆起来的一大?捧雪,她?眸色一亮,拉了拉袖子,继续地?将凳面上?的雪都聚在一处。

她?双手围起,稍稍用力压在雪面上?,很快就堆起来一只巴掌大?的小雪人。

梁雁就这么蹲在石凳前,不?亦乐乎地?玩了起来。

等到后来凉风轻轻掠过,高枝枯桠上?簌簌地?落下雪来,她?缩了缩脖子,双手拢在鼻尖下,轻轻哈了口气。

这会四周的人声渐褪,应该都走得差不?多了。

她?正准备起身,可?一道黑压压的影子忽然笼罩下来,紧接着,一只墨色缎面锦靴蹬了上?来。

“我当是谁在这,原来是你呀。”

一道极其傲慢的熟悉的声音。

梁雁抬起头,便见谢天佑一只脚松松踏在石凳上?,指尖捏着根枯木枝。

木枝在他指尖灵活地?转了几圈,最后被他捏着尾端,轻易地?就挑起了小雪人的脑袋,骨碌碌地?滚了下来,砸在地?面上?和雪地?融成了一体。

他回?回?出现,总是这么一副挑衅欠揍的模样。

梁雁站起身来,并不?回?避他故意找茬的眼神,而?是围着谢天佑的鞋面走了一圈,淡淡道:“谢公子,你是只有这么一双鞋么?

“踩我桌子时穿的这双,马场刁难我时穿的这双,今日来找茬,还是穿的这双”,

她?摇摇头,面露嫌弃,也从?地?上?捡起一只枯枝,用力戳在他鞋面上?,“瞧瞧,底都快开了。”

梁雁误打误撞的,却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他声音渐大?:“我很少见过哪个女的像你这般讨厌。”

“彼此彼此”,梁雁朝他拱手。

马场那次,若不?是宋随,她?八成要丢了半条命,此时对他可?没什么好脸色。

谢天佑捏了捏手里?的枯枝,若不?是他不?打女人,她?还没有机会在这与他阴阳怪气。

手中的枝条一转,他挑起一边的暖炉,径直推到了地?上?。

炉子在地?上?滚了两圈,盖子弹开,里?头的碳灰落了一地?。

“你干什么?”

梁雁退了他一把,上?前将手炉捡起来,拍拍炉子上?的灰和雪水,妥帖地?又放进怀里?。

谢天佑忽然觉得,欺负欺负这个讨厌的女人比参加这无聊的宴会有意思多了。

只见他一步跨过石凳,影子又一次压下来,眉尾上?挑,有些?戏谑的意味:“这么宝贝,难不?成是你心上?人送的?”

谢天佑生的人高马大?的,从?背后看,竟将梁雁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梁雁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他紧接着跟上?来,伸手扣住梁雁的肩,话里?带上?几分漫不?经心的挑衅:“这样吧,你把这东西丢了,我就放过你。”

好似大?发慈悲施舍她?一般。

他在这上?京城中闷了这么久,既要听着母亲的话不?给她?捅什么大?娄子,又不?能真就安安分分的,免得到时候让人忘了自?己。

所以,也是时候该给自?己找点乐子了。

谢天佑眉头轻轻一挑,他估摸着,瞧她?方才紧张兮兮的模样,自?是不?会答应。

可?偏偏她?不?答应,事情才有意思。

‘哐当’一声,银制的手炉落在雪地?里?,发出一声闷响。

紧接着,骨碌碌的一阵翻滚,盖子又被弹开,从?亭台阶上?往下,直至落在一道玄青色身影脚边。

手炉翻开,停在脚下。

宋随抬眼,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谢天佑的背影。

银白的鹤氅,玉锦的料子,铺满了银色绣线绣制成的祥云图样。

他个子又高大?,身姿挺拔,英气勃勃,立在这素白一片的雪地?里?,还有那么几分傲然独立的意味。

若不?是那鹤氅后还未来得及收回?的那只手,他只怕一时间还无法发现梁雁在此。

“东西我丢了,你说话可?要算数。”

那只素白的手缓缓收了回?去,宋随再也看不?见,只听见那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再看着雪地?里?被人随意抛弃的手炉,混着脏污,孤零零地?躺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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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心也陡然沉了下去。

当真是可?笑?,那人前不?久还在与他谈论‘付出’,‘牵绊’,‘真心’。

原来这些?她?所认为重要的东西,在自?身利益面前,也可?以转头就抛掉。

他差一点就要以为,她?和别人不?一样。

梁雁动作太快,扔手炉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谢天佑此时还以那副咄咄逼人的姿态压迫着她?,可?自?己瞬间已然占了下风。

“你……”,未免有些?不?按常理,他闷闷松了手,却是不?好再说什么。

谢天佑这个人,难缠得紧。

他又天不?怕地?不?怕的,若是这么长久与他耗着,反倒是自?己吃亏。

今日有个这样难得的机会,她?自?然要牢牢抓住,好叫他以后识相一些?,不?要动不?动就来寻她?的麻烦。

梁雁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难得对他露出笑?脸:“今日多谢谢公子手下留情,希望我们之间的误会就到这里?为止。

“下回?若是路上?碰见,为了不?碍公子的眼,我一定退得远远的。”

上?京中人,尤其是女人,要么虚伪假意,要么冷漠无情,要么跋扈刁蛮。

只这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丫头,倒出人意料的,横冲直撞,是个蛮憨直楞的。

谢天佑被架着,他又好面子,不?能出尔反尔,只得不?情不?愿点了点头。

梁雁见状很快便提起裙摆,飞快地?从?边侧绕过他,往出口的方向去了。

从?长廊下来,有一个拐角,谢天佑背对着此处,看不?见这里?的景象。

所以方才梁雁当机立断地?拿了手炉往这边抛了过去,这会儿?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她?得赶紧将东西捡走。

梁雁小跑着到了拐角处,暖炉果然好端端躺在这里?,她?唇角微勾,上?前将东西拾起,用袖子擦了擦,又好好地?塞进怀里?。

再起身时,偶然瞥见刚刚暖炉掉落的地?方,有一对脚印。

脚印深深,像是站了许久。她?没多想,一脚踏上?去,往外头走了。

宾客此时散得差不?多了,一路上?没什么人,她?很快便到了大?门口。

梁雁此时心里?还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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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宋随还没出来,她?就先?在马车上?等一等他。

但他若是在里?头逗留得太久,她?就叫莫春羽直接赶马走人,让他在这里?等上?一等,也尝尝上?一回?她?被独自?抛下的滋味。

可?理想与现实总是有着极大?的反差的,比如此刻,她?怔怔地?等在早间莫春羽停马的位置,此处已空无一人。

身后的门房提醒她?:“小姐,这里?的人在你出门的前一脚就驾车离开了,你若是现在追上?去,约莫还赶得上?。”

如那门房所言,地?面上?蔓延着清晰的车辙印,是刚刚留下不?久的。

有阵冷风掠过,梁雁微挺直了背,此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原以为,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与宋随之间,应当有了些?不?同。

至少即便是不?谈当年的救命恩情,她?在心里?也早已经将他当做朋友了。

方才在国?公府里?,两个人被迫挤在柜子里?,靠得那么近,她?明明感受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有力的,温热的。

她?分明觉得,他们两人已是不?同。

可?明显那人并不?这么看她?,她?在他眼里?,仿佛只是一件工具,需要时便耐着性子与她?说上?两句好话,不?需要时便连戏也懒得演了。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薄情寡义的人。

明明今日是为了他才一早起来参加这个她?并不?愿意来的宴会,明明也说好了这次不?会再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可?他还是自?己走了。

这么冷的天,车马也不?给她?留下,压根就没想管她?的死活。

越想越委屈,梁雁木然地?抬起脚往前走,她?再也不?想和宋随说话了。

等他那破屋子修好了,她?便同爹说让他早点搬出去,省得留在梁府浪费他们家的伙食。

梁雁负着气往家里?走,路上?冷不?丁还摔了一跤,好在碰上?个顺路的车夫,坐了人家的菜车一路回?了府。

一进屋,盈双和碧流便觉着她?的神情不?对,递了热茶过来,“出了什么事,小姐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

发髻塌了,衣裳也乱糟糟的,仔细看,裙摆下面还挂着片菜叶子。

梁雁对着镜子拿帕子擦了擦脸,接过热茶喝下,暖了暖身子,这才义愤填膺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同两人讲了。

两个丫环听了,似是比她?还要气愤,碧流替她?解开头发,重新梳理,“小姐,当初我就说了,咱们不?该把人家带进府里?来。”

“就是,给他吃的给他住的,贵宾似的供着,在外头竟然这样对您。

果真是个冷面无情,不?讲人情的家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盈双提起脚就要往外走:“小姐你等着,我这就去跟老?爷告状,让他把那主仆三人打发了出去,省得搁在府里?扰您心烦。”

梁雁揉揉额头,顿感乏力,她?伸手将人拉住:“算了,等他的宅子修缮好了再说吧。”

不?管怎么说,宋随还是救了自?己两回?的,她?虽嘴上?说着生气,但到底心里?也没想过要这么直接将人赶走。

说话间,她?被桌角上?的一直烟青色钱袋子吸引了注意,于是伸手将那钱袋子拿在手里?,问道:“这是谁的?”

“这是您今日走后,一个公子送来的,这儿?还有一封信呢。”

碧流将钱袋子底下压着的信封递过去,梁雁打开信封,拿出里?头的纸张,只见上?面写着两行清隽的小楷:多谢姑娘前日赠银,今日奉还,玉簪聊表谢意,还望收下。

接着再拎着那信封口往外倒了倒,果然掉出来一支簪子,一支玉燕云簪。

簪体通透温润,上?头的玉燕和云纹雕刻栩栩如生,灵透清澈,与梁雁的气质很是相配。

盈双赞道:“真好看!”

“小姐快试试”,碧流接过簪子,往她?刚刚挽好的头发上?插了进去。

镜子里?的人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梁雁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忽地?想起什么,“碧流,你去小厨房给我弄些?梅花糕来,要装点得好看些?。”

上?一回?借了韩明母亲的衣裳还没来得及还回?去呢,正好趁着今日天色还早,她?得跑一趟韩府。

第36章

这一次到韩府,不似上回那?般匆忙,梁雁和两个丫环被门房领了进去。

穿过回廊,走过覆着积雪的石径,梁雁又一次来到了柳瑜住着的静雅堂。

院落四角的小花坛里种着几株腊梅,梅上有积雪,梅雪相应,有淡淡暗香。

院子正中有一棵柏树,树干宽大,五人可抱,亭亭若盖,荫被数亩。

树下一口荒井,井口两条锁链纵横呈十字状将井口封了起来。

梁雁从井前走过,看见那?锁链上都已生了锈,像是?废弃了许久。

静雅堂的丫环从门廊下走来,带着梁雁走过拐角,来到内院正厅。

柳瑜听了下人通禀,便在正厅等着梁雁,见她来了,吩咐人给她看座上茶,温雅随和的模样。

梁雁让碧流将上次借来的衣物递了过去?,又将带出来的糕点轻轻搁在桌面上,也放缓了声调:“上一回遇雨,叨扰了夫人半日,还借了夫人一套衣服,我今日特意上门是?想将衣物还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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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瑜面容恬淡,脸上挂着温浅的笑意,“没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梁姑娘是?景州的朋友,不必与?我这么?客气。”

梁雁将糕点盒子打开,往前推了推,“那?夫人尝尝这梅花糕,我看您院子里也种了梅花,应当喜欢这味道。”

柳瑜伸手取过一块,轻轻咬下一口,淡淡的梅花香在舌尖漫开,“这糕点细腻香醇,很好吃。”

“您若是?喜欢,我便时常叫人送一些来。”

柳瑜的目光落在梁雁的发髻间,微微停留了一瞬,随即回应:“那?便要麻烦你了,景州那?孩子总也不着家,我一个人呆着也没什么?事,梁姑娘有空可以多来走动?走动?,我也能有个人说说话。”

“姑母,有我陪你说话还不够么??你可是?嫌弃我了?”

外头?走进来一个穿着湖蓝色长衫的姑娘,她三两步走到柳瑜跟前坐下,揽过她的胳膊,语态娇嗔。

“你又说胡话了,姑母何时嫌弃过你”,柳瑜拍了拍柳思妤的手,叫她好好坐着,她这才不甚情?愿的坐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目光落到桌子上摆着的精致糕点上,“这是?梁姑娘带来的糕点?我能尝尝么??”

“当然”,梁雁笑着点头?,柳思妤顺势夹起一块,咬了一口,面上也露出惊喜之色。

几人坐着闲聊了一会,柳思妤忽然问道:“姑母,表哥今日要回来么??”

柳瑜喝了口热茶,茶烟袅袅下,她的面容都带上几分飘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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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气,“应当会回来。”

寻常日子里说不准,可今日,韩明一定会回来。

柳瑜摸了摸腕上的佛珠,眉目透出一丝悲凉,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她若拿那?事去?劝诱他,他只怕对?自己的成见会越来越深。

送走梁雁后,柳思妤张罗了一桌丰盛的晚饭,可菜肴虽佳,满院也只有她们二人,更显得寂寥冷落。

饭后,柳思妤在院落里陪着她说话,夜凉寒重,柳思妤有些发困。

“不必陪着我了,早些去?休息吧”,柳瑜打发她走,柳思妤却不愿,强打着精神:“姑母,今日是?你生辰,我再陪陪你。”

其实?生辰又如何,丈夫有了新?欢,儿子也不愿亲近,没成想临到老了,自己倒落得个寂寥空茫的下场。

柳瑜抬头?望向天上的一轮明月,月光落在院落里的积雪上,月色雪色相汇,更显无边冷寂。

心头?泛起丝丝缕缕的苦涩,到今日这地步,大抵都是?她自作自受罢。

又过了许久,二更打更声响,院墙外的街道静谧无声,家家户户都开始闭了门准备休息。

柳瑜看着一边陪着自己枯坐的侄女,又催她去?休息,“思妤,你表哥今日大概不会来了,我们都回去?歇着吧。”

柳思妤面露失望,终于起身,搀扶着柳瑜回了屋,而?后又在前厅逗留了一会,依旧没等到人来,这才独自回了房。

柳瑜回屋后,也并无睡意,于是?拿了本今日常读的经书,坐在桌前抄起经来。

夜色渐浓,她聚精会神写着字,没有意识到时间一分一毫地流失。

三更夜半,她终于吹了烛火准备上床休息。

起身往床榻间走去?时,房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她耳力极好,于是?很快回过头?隔着门扇朝外头?望过去?,是?一闪而?过的人影。

柳瑜顾不得许多,匆匆拉了门,门下放着一只檀木首饰盒,她心中一动?,于是?连忙往外追。

追着那?片暗青色的衣角直到院门处,她扶着门,急急喊道:“景州!”

韩明终于停下脚步,却是?头?也没回:“更深露重,母亲还是?早些进屋去?。”

柳瑜缓缓走上前,母子两人的影子在雪地上错开,她伸手想要拉住他,却还是?慢慢收回了手。

“娘就知道,你今日一定会来。娘的生辰,你不会忘的。”

韩明垂眼看着地上的影子,眼波晦暗:“记不记得,其实?没什么?意义。母亲今日叫住我,是?还有其他事?”

怕他来。

更怕他不来。

她的确有其他事。

“听说你老师那?里,有一幅斯岳先生的山水真迹-”

“母亲”,韩明素来温和面色竟也冷硬起来,打断道:“你今日就是?为了说这些?”

柳瑜抓住他的袖子,近乎祈求:“景州,娘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你老师素来看重你,你向他要一要这山水图,他不会不给的。”

韩明用力拂袖,语气不容商量:“君子不夺人所好。”

接着抬脚继续往外走,一句也不愿再与?她多说。

他脚步利落,身姿清绝,柳瑜觉着,这模样真是?像极了院里那?棵老松,清正刚直,近乎不通人情?。

当年的事情?,一直似块巨石压在心口,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埋怨她,可她做这些,又是?为了谁?

人压抑久了,也会崩溃,她望着韩明离开的方向,声音比足下的雪还要冰冷,刀子一般刮到人耳边:“你早就不是?君子了。”

韩明脚步一顿,心口好似被插了一把刀子,漫天的情?绪潮水一般涌来,激得双眼都迷离混沌。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鼻腔里冷冽的空气终于唤回几分思绪……她说得不错,他早已不是?君子了。

寒风穿堂而?过,他如木偶般往前抬步,只往后留下一地孤绝的脚印。

柳瑜独自在寒风里站了许久,等天边泛起微微白光,才移了步子,颓丧地往屋里走去?。

辰时,天渐渐亮了,夜里的北风吹得急,到了这一会,雪又下了起来。

洋洋洒洒,簌簌而?落,罩得外头?青石草木一片银白。

梁雁很早就醒了,躺在床在翻来覆去?的,她偏过头?看见床边小几上的银白色手炉,忽觉得烦闷。

于是?从枕头?下拽出一张帕子,将那?炉子盖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满意地别?过头?去?。

这两日都是?大雪,朝廷特准了官员两日休沐,梁雁起床梳洗过后便去?了爹娘屋子里。

屋子里茶香袅袅,孔令珊半倚在榻上,眉眼间透着懒怠,梁昭则在书桌前画为她绘丹青。

梁雁抱着胸在门前立了一会,二人皆没发现她。于是?只能极其刻意地咳了一声,“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梁昭头?也没抬,腕下的笔锋不停,描摹着榻上人的姿容。

孔令珊则掩唇轻笑,“外头?那?样冷,杵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

梁雁挪了步子,往屋子里走去?,却见用饭的八仙桌上摆了一只木盆。

她走都桌子边顺势坐下,只见盆里有几尾鲤鱼曳尾而?动?,溅起一抹水花,拍在她手背上。

“这鱼是?哪来的?”

一只只的,块头?不小,那?木盆险些要装不下。

孔令珊回她:“西院水渠里的,这几日下雪,水渠的水都冻住了,娘就叫人先把鱼捞上来。”

梁雁用手点点水面,鱼的冷暖尚且有人过问,而?昨日那?冰天雪地里,自己从国?公府走回来,他竟又和前次一般,一整日了连句话也没有。

“雁雁,往后可不要再给这鱼喂糕点了,你瞧瞧它们都长成什么?样了。”

天气严寒,孔令珊想起西院那?几尾鲤鱼,便叫人昨日去?将它们捞了起来。

可去?捞鱼时,下人同她说水渠底还有几块泡开了的糕点。

她就说这鱼不过养了大半个月,怎么?就长得这么?快?

联想到梁昭与?她说女儿日日叫人往那?院子里送吃的,她估摸着定是?梁雁喂的,毕竟听梁昭的意思,那?个宋随可不是?个这么?有闲情?雅致的人。

梁雁埋头?看着鱼,听了这话,蓦然抬头?:“给鱼喂糕点?”

梁昭作完了画,匆匆把笔搁下,拿着画纸就凑上来想给孔令珊看。

路过梁雁时还不忘插上两句:“别?说咱女儿这鱼养得真不错,一只只又肥又大,这样的看着才喜庆嘛。”

梁雁闻言开始思考,她肯定是?没有往水渠里丢过糕点的。

每日往西院送的糕点有三份,宋随一份,莫春羽一份,时雨一份。

听盈双说过,两个侍卫很喜欢吃这东西,回回送去?他们都吃得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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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宋随,说起来,还真没见他吃过……

她日日用心,担心宋随在梁府住得不惯,担心他有何不便也闷在心里,所以事无巨细的日日往他们院子送东西。

可原来他并不把这些当回事。

梁昭作的那?画得了孔令珊的夸赞,他便笑得合不拢嘴,两个人注意到桌子那?一边的梁雁似乎情?绪不太对?,孔令珊便抬肘戳了戳梁昭,梁昭即刻点头?,往梁雁的方向走去?。

他拉了凳子坐在梁雁身边,随口问道:“那?小宋在咱家住的还习惯吧?”

梁雁抬手在水面上用力地点了下,水花子溅起,弹到梁昭下巴上,“不知道,你问他去?。”

这是?怎么?忽然又生气了?

梁昭摸摸下巴,继续没眼色地开口:“你日日往那?边送东西,隔三差五就往西院跑,怎么?会不知道?这般上心,我还以为你看上人家了呢。”

“爹!”梁雁打断,她看着水盆里蹦跶得欢快的鲤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对?他上心是?因为他当年在江宁时救过我。

“他那?般冷漠无情?,不讲道理,铁石心肠的人,我怎么?会看上他!

“若是?当年在江宁救我的不是?他,是?其他随便什么?人,我也一样上心”,

她拧起眉,“不对?,是?更上心,比对?他还要上心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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